小螢草垂着腦袋揹着手站在石椅前,小腳腳左右來回踩着,時不時的擡頭瞥一眼坐在對面不斷散發着恐怖低壓的悟空,忐忑不安。
怎麼辦怎麼辦?頭一次夜不歸宿就被家長逮個正着怎樣才能獲得寬大處理,在線等,急!
悟空半曲着腿,手指有節奏的敲打着石椅上的扶手。他每敲一下,小螢草的心都跟着顫悠一下,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最後秉着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早死早超生的妖生信條,她撲通一聲跪坐在地,一把抱住悟空小腿,聲淚俱下哀嚎着:“猴哥,你聽我狡…不,解釋啊!”
悟空一手托腮一手抵着螢草不住向前的腦袋瓜子,懶洋洋的瞟了她一眼。往日清亮的眸子已然不復清明,天知道他這一晚上到底喝了多少酒。
在小螢草偷溜出去的時候悟空就知道了,本以爲她只是帶哪吒小兒參觀參觀花果山,沒一會就回來了。宴席半夜就散了,悟空四處詢問也不見螢草蹤影才反應過來他們可能去別地兒了,心中氣悶無處可發他就在水簾洞一邊喝酒一邊等她,隨着夜深這火氣啊是愈發控制不住,她居然真有膽子一夜未歸!
這一晚上,她都和哪吒呆在一起?
悟空冷笑出聲。
小螢草被這聲冷笑嚇的一激靈,趕緊聲淚俱下一五一十的彙報行程,希望能得到大聖爺的寬大處理。開始還會認真彙報,後來純粹變成了吐槽。和猴哥說起行爲舉止都甚是奇怪的地府工作人員,並且帶入了強烈的個人主觀色彩,悟空就把這當成了小姑娘的牢騷,左耳進右耳出。
“所以……你變成這樣,是因爲你幫了地府的忙,這是他們付給你的報酬?”悟空半闔着眸子,語氣淡淡的問道。
“是這樣的沒錯,猴哥你仔細看看我這張臉是不是變得超美的!”她起身覥着臉湊了過去。
伸出食指抵住她的額頭,“讓你起來了嗎?跪回去。”
“哦……”
某小妖委屈巴巴的縮回去繼續種蘑菇,整隻妖都散發着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氣息。
悟空見她這樣子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這張臉,與螢草之前的面容有七八分相識,只是長開了些。與他想象中小草長大的樣子基本吻合。趁着小妖說話的空檔,悟空靈識一開瞬間將她從頭掃到尾。
儘管他知道地府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什麼幺蛾子,但是事關螢草,他不敢賭。 шωш▲ ttκд n▲ ¢Ο
靈識窺體本是一件極其隱私的事,無奈二妖實力差距過於懸殊,螢草只是本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這種怪異感只存在一兩秒就被她拋在腦後,倒不是她沒警戒心,只是她潛意識裡覺得只要在猴哥身邊就誰都傷害不了她。
其實只要悟空一句話,她就能乖乖靈識大開任他在她靈海中隨意穿梭,根本不用偷偷摸摸的來,這是緣於她對悟空的絕對信任。悟空對於她,是宛如定海神針一般的存在。
而悟空這邊也表現的毫無異常,只是懶散褪去幾分,微斂下的金眸帶着些許疑惑,小草靈識中的那些金光瞧着倒像是……功德?她怎麼會有這些?
轉念間,他就想明白了,嘴角輕輕勾起。看來容貌什麼的只是幌子,地府真正想給的怕是這些東西吧。想他那便宜師傅十世善人轉世才能得些許功德傍身,可見這玩意兒多麼的稀有難得,怕是天上那些神仙擁有功德之力的都是少數的吧。
地府這次可真是大手筆啊。
地府既然敢給,那他們就敢收。金眸忽地閃過一絲寒氣,之後他們要敢整出什麼陰謀陽謀出來噁心小草,那也要問問他的金箍棒答不答應!
而下首的小妖根本沒注意到這些,就見她小嘴一張又開始繼續叭叭叭的彙報行程。
隨着她一步一步捋清思緒,難免又想起了三生石前發生的事。一瞬間,她的臉上泛起宛如桃花般的豔紅,兩道長且濃密的睫毛輕輕撲閃着,嘴角忍不住地翹起一個大大的弧度。
悟空用手拄着腦袋,金眸含笑注視着座下垂着頭的小姑娘,她臉上那些小表情他看的一清二楚。只見她一會兒開心一會兒憂愁的,仿若變臉一般,表情好不豐富。
她一定又在想怎麼糊弄他了吧?這鬼丫頭…
這會兒那小丫頭懟着手指,神情也變得忸忸怩怩的。悟空也不催她,拄着頭靜靜的看着她,看她能編出什麼花來。
那通紅的小臉好像是做了一番思想鬥爭,她長嘆一口氣,一臉躍躍欲試。看來是準備好說辭了?悟空心想。
果然,她開口了。
他聽見她說——
“猴哥我跟你說我今天超勇敢的!我和哪吒告白了唉。”
本來悟空還闔着眼懶洋洋的聽着,此話一出,金眸倏地一下睜開。
心大的小妖完全沒注意到,繼續絮絮叨叨。
“相信不久的將來我就可以脫單了!”
“猴哥你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啊?……啊不對不對,你這隻單身猴一定沒喜歡過誰。我換種問法,你看過別的戀人間該怎麼相處嗎?你能不能和我說說,我完全沒有頭緒,萬一到時候和哪吒相處出了樂子那我多丟人啊。”
螢草的世界很小,化型初始,她的世界就只圍繞一個孫悟空。對感情之事一直懵懂着,直到遇到了哪吒。別人都以爲她對哪吒是日久生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對他是一見鍾情。
那一年,滿天神佛皆爲背景,那金甲紅袍少年迎風而立漫天的紅綾隨風飛舞着,迷了她的眼亂了她的心,從此她的眼中再無他人。
太陽已經緩緩升起,帶着噴薄四射的光芒,掀開了洞中的黑暗。
螢草這一句直白的問話在虛空中漂游許久,一把撕開了悟空內心深處從未敞開過的秘密花園。
喜歡?那是什麼?悟空嗤笑。
那種無用的情感,他不需要。
“那他怎麼回答的?答應你了?”悟空淡淡的開口,語氣聽不出喜怒。
“額……”小姑娘立馬像是遭到霜打的茄子,小腦瓜垂了下去直接沒了精神頭:“……還沒有。”
“不過他沒當場拒絕我,那說明我還是有戲的!”
對!沒錯!那可是哪吒啊!是能讓螢草把他供起來的男神一般的存在!要是不喜歡她根本不會給她這個機會讓她說出口,早就像對待玲瓏塔那些姐姐們一樣直接丟出去了。
沒有直接拒絕她,說明心理還是有她一丟丟地位的吧?最重要的是,她還親了他,他沒躲!
她把哪吒沒有直接答覆她,當成了他們之間的一個小情趣。
三界男神嘛矜持一點是應該的。
反正他們早晚會在一起的,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沒錯就是梁靜茹給她的自信,小妖叉會兒腰,給她能耐壞了!
擡頭星星眼看向悟空,一臉期待。所以說猴哥你能不能給點力,幫她提出點可行建議什麼的。
“你是不是忘了,天庭對我們花果山都做了什麼?這種前提下,你居然還能向哪吒表明心意?”
可行的建議沒等到,就聽見耳邊傳來了意料之外的質問聲。她愣了一下,之前激動的心情也慢慢平復了下來。悟空的語氣平淡無波像是隨口一問,然而面對他的是對他比對自己還熟悉的螢草。
她知道猴哥有些生氣了。
是氣她擅作主張還是氣她戀愛腦明知道兩方之間的恩怨還要上杆子站在‘仇敵’那邊?
她沉默了幾秒,決定還是和猴哥說說心裡話。
她小心斟酌着用詞,儘量讓猴哥能容易接受些,“猴哥,我知道咱們和天庭有仇的,他們對花果山所做的事,我不會忘。但是你不能因此遷怒哪吒,這是不公平的。哪吒那時候還在守着玲瓏塔呢,他知不知道天庭對我們圍剿的計劃都不一定。”
“如果哪吒知道這件事,那麼我相信他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這點她深信不疑。
悟空涼涼的開口:“你就這麼相信他?你和他才認識多久?說不準是那哪吒小兒和天庭沆瀣一氣,明明知道卻沒告訴你呢?”
螢草輕輕搖頭,與其說她相信哪吒,倒不如說她相信自己的判斷。
“別的神仙我不敢保證,但是哪吒他絕不會看着天庭這麼對待我們的。他就算礙於立場不會做些什麼,也一定會告訴我這件事的。”
作爲天庭唯二反骨神仙,哪吒對天庭肯定不如他所展現出來的那般忠誠。那少年行事坦坦蕩蕩且心中懷有仁義,他是最見不得背後偷襲這種下作手段的。
悟空聞言笑了出來,也不知道他是在笑螢草不知人心險惡還是在笑她自以爲是。他的傻妹子啊,她怎麼會真的以爲哪吒會爲了她和天庭站在對立面呢。
這會兒水簾洞內已然大亮,悟空起身,居高臨下的俯視着跪坐在地的熟悉又陌生的小姑娘,一時間心中發緊。
從什麼時候開始,小草開始有自己的主意了呢?
不,也不能這麼說,她從來都不是沒有主意,她就是懶得思考加上性子又軟,就算意見相悖也不會反駁,習慣性的依賴他,讓他有一種強烈的被需要感。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認真的和他闡明自己的觀點想法反駁他,卻是爲了另一個男人。
嘖,真是讓人不愉快呢!
爲什麼?爲什麼要反駁他,爲什麼不聽他的話了?
你就那麼喜歡他嗎?
他們的臉靠的很近,他甚至可以看到她臉上細微的絨毛,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青草香,酒意上頭呼吸變得灼熱。齊天大聖的酒量可說不上多好,當初就是因爲幾杯仙釀下肚,醉意醺醺才從王母設蟠桃宴的九重天一路醉到了三十三重天外的老君兜率宮,甚至把老君煉了千年百年的仙丹一股腦當花生丸子吃掉了!
此時語言已是多餘的東西,看着她那霧濛濛水潤潤的大眼睛滿是迷茫的看着他,紅脣微微張開不自覺的露出粉嫩的小舌尖,清純夾雜着嫵媚,那惹人憐愛的樣子讓他像是受到蠱惑一般低下頭,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螢草看着猴哥慢慢站了起來,有些慫了,完了猴哥不會氣到要揍了她吧?她下意識的耳朵一背,眼睛眯起,卻久久不見熟悉的鐵拳制裁,眼見着他離她越來越近卻不動手,她有些搞不懂猴哥的某些操作了他到底想幹啥?
她見猴哥慢慢擡起了右手,他不會氣急到想要掐死她吧?!
小妖懵了,不至於猴哥真不至於!
還沒等她服軟求饒,就感覺到猴哥的手撫上了她的臉頰。濃濃酒氣中又夾雜着些許果香,這個味道將她慢慢包圍起來。這時候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很近了,她甚至都能數清猴哥那撲閃撲閃的長長眼睫毛。
呼吸交融氣氛變得奇怪了起來,被那雙金眸這麼盯着,有一種很奇特的壓迫感籠罩着她。她不喜歡這樣,本能覺得事情再繼續發展下去就完全不受控了。她下意識的拍掉猴哥的手,借力往後躍了一步拉開了距離。
“猴……猴哥,要不你先醒醒酒,一會兒我再過來和你繼續討論這個哈。”她結結巴巴的說完就蹭的一下溜了出去,像是落荒而逃的兔子。
沒錯,猴哥一定是因爲喝多了才變得這麼奇怪的!
慌亂中螢草完全忘了控制力道,那‘啪——’一聲響也讓悟空酒醒了幾分,心中也暗自懊惱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但是見螢草這般避他如蛇蠍的舉動,金眸一下子沉了下來裡面蘊含風暴。
怎麼?現在碰一下都不行了。
一想到小草竟然要爲哪吒小兒‘守身如玉’他就止不住的產生一股暴虐情緒,怒火在胸中翻滾讓他想要撕碎一切。
“啪啦——”
可憐那一排排上好的好酒,特別倒黴的充當了美猴王的出氣包全被無情摔了出去。
其中也有特別頑強的,被這麼摔都啥事沒有,小心翼翼的往外軲轆着,還沒等逃出生天,就被一雙手給扶了起來。
馬元帥腳步輕輕走了出來,心疼的看着滿地的好酒,無奈嘆了一口氣,將唯一的一罐倖存酒好好擺好。
悟空見老馬走出來後也老臉一紅,想他這纔回來幾天就警惕性居然差到連老馬都沒發現?也不知道他偷聽到了多少,氣急敗壞下語氣自然沒多好:“大早上的不去睡覺來俺這幹啥?看戲啊!”
作爲從小看着悟空長大的元老級人物,馬元帥對悟空的瞭解絲毫不比螢草少,在他看來大王就是被他看見黑歷史惱羞成怒了,自然是不帶怕的。作爲一個優秀的軍師不光要練就一番充耳不聞的好本事,還要在關鍵時刻爲大王排憂解難。
他走到悟空身旁坐下,語重心長的勸道:“大王……有件事,老馬覺得有必要向您秉明一下實情。天庭雖說採用了雷霆手段鎮壓了花果山,但實際上我們的人死傷卻並不大。家園沒了可以重建,您實在沒必要因爲這個和二大王置氣。”
老話說的好,家和萬事興啊。現在大王好不容易想開了不去當和尚了,他們就盼着大王二大王趕緊多生幾個小猴子出來好給他們花果山填些人口,這節骨眼上再產生什麼隔閡就不美了。
悟空按壓太陽穴的動作一下子停了下來,唰的一下朝老馬看了過去,目光灼灼帶着逼人的壓迫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還不如實道來!”
“五百年前,大王您被壓在五行山下後,天庭就派兵過來收割我們花果山。令人不解的是,他們雖說手段雷霆卻偏偏避開了我們的猴子猴孫……”
瞳孔閃爍,悟空手指輕輕敲打着石椅沉思了下來。
花果山的猴子之所以長生不老是因爲被他一把勾了生死簿上的名字,但是有一點不可否認,除了活得久了些,他們無法修煉任何法術,只能依靠自身蠻力。然而就是這些‘普通’猴子卻是他的嫡系親屬,天庭要殺雞儆猴的最佳人選。可偏偏天庭避開了他們,甚至沒傷害到一隻猴子,絕不正常。
五百年前,討伐天宮的主力主要是由衝着齊天大聖名號來投奔的七十二洞的妖王及所屬的小妖還有悟空幾個結義兄姐帶着各自的下屬組成的。而被天庭鎮壓的恰恰就是這些妖魔。
“我們的人啊大多都折在那些喪心病狂的人類手中。”老馬想到此處就咬牙切齒,要不是這些人類,他們何苦淪落到這番人丁凋零的地步?
被人類盯着吃了五百年,啥族羣架得住這麼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