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梅林映白雪,那火紅的身影如着了瘋魔般在林間疾奔着,只有那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聲音在穿透着這方寧靜,讓心在這樣的環境下顯得更加倉惶。
突然腳下一不留神,就被掩埋在白雪下盤根錯節的梅樹根給絆倒,朱昔時重重地撲摔在雪地上。一陣嗚咽之聲突然在這靜謐的梅林中響起,而在冷冷月光下擡起頭的朱昔時,眼眶中流下的道道淚水緩緩而下。
那一幕還緊緊地盤旋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時時刻刻地提醒着此時哭泣在雪地中的朱昔時,她從頭至尾不過只是個玩笑......
“小時,回來了?”
在玉暖泉中舒舒服服地泡了澡回來的朱昔時,正喜笑顏開地和顧妙晴熱聊着走進“一捧雪”花廳,就瞧見宮逸涵笑盈盈地招呼上自己。
“宮大哥你怎麼來?”似乎朱昔時也對宮逸涵深夜造訪頗爲驚訝,轉而注意到他手邊那碗剛放下的香茗,碗中茶水已經去了大半,朱昔時立馬意識到什麼,忙問上:“等了很久嗎?宮大哥怎麼不派人支會一聲,害你乾等着。”
“一盞茶也沒多久功夫,看你和妙妙姑娘泡溫泉回來心情不錯,我這做主人家的就放心多了。”
說起那玉暖泉,還真是個寶泉!在裡面泡一泡立馬疲勞頓消,精神百倍;身體舒暢了心情自然是跟着好了,想想這還是託了宮逸涵的福呢。
“宮大哥不是說了嗎,來了你的地方就別見外。你這主人家做得可真夠意思的,好山好水好吃好玩好樂,要是再在這‘清湘行館’多呆兩天。怕是我還真想賴着不走了哩!”
“你想住多久都行,不用賴的。”
一聽朱昔時沒有了平日裡那恭敬謹慎的態度,宮逸涵也是被她的愉悅給傳染上,笑得如星光般純淨清透。
“對了,光顧着玩笑,還沒問宮大哥這麼晚了找小時什麼事?”
“噢,也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就是下午時我三弟和小灃在‘鶴山獵場’覓了一頭鹿。此刻我幾個兄弟正在‘落雪閣’吃酒烤鹿聚着,故過來問問你們願不願一起。”
哇!居然還有烤鹿肉當夜食,這生活未免也過得太滋潤了吧。晚間那幾只野雞、獐子做得太可口了。竟然破天荒地和大夥一起放任了一回;此時朱昔時摸摸自己有些脹氣的肚子,鹿肉雖美味,可她發現真不能再這樣放任下去了。
“宮大哥,我肚子裡的野雞還有獐子肉都沒來得消化。這又是烤鹿肉伺候着......我看我是沒這個口福了,真怕自己胖回去了。你的好意我心領啦。”
婉轉地推脫了一番,朱昔時又怕自己的顧忌掃了他們的興致,立馬又徵詢到身邊顧妙晴的意見:“妙妙,要不你同宮大哥去?我可真不想再吃下去了。”
“我也不去了。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回來,就想扎進暖被窩裡美美地睡上一覺。”
顧妙晴倒不是對這樣的場合反感,而是明白着宮逸涵是在看朱昔時的意思。她都不去,顧妙晴自己又何必去硬湊這個熱鬧呢?沒眼力。
“也好。這事我不多勉強。不過小時,你什麼時候胖過?我倒一直覺得你太瘦了些。”
一說到自己胖過沒有的話題,那些不堪的記憶立馬亂竄入思緒中,弄得朱昔時興致不似先前般高起來。要是宮逸涵瞧見她以前的胖模樣,肯定要指鼻子瞪眼地罵自己:吃!吃!吃!看你這副豬德性!!
“呵呵......反正有點慘不忍睹就是了。宮大哥你還是趕緊去吧,別讓他們等太久了,順便代我向你那幾位兄弟問個好;反正還要在這裡住幾天,機會多得是,改日再聚也不遲。”
“嗯,行。那你們好好休息。”
正準備轉身離開的宮逸涵,腳步剛邁出沒兩步,又突然想起什麼事來,立馬扭頭向朱昔時說到。
“瞧我糊塗的,光顧着高興,差點把這事給忘了。小時,可不可以陪我走一段?正好我有點私事和你商量下。”似乎怕朱昔時誤會什麼,宮逸涵又急忙補充到:“是關於我大哥洛知秋的事情,可以嗎?”
“有什麼可不可以的,洛公子是宮大哥的義兄,你在意的事就是小時在意的事,能幫上忙的我自然義不容辭。走吧。”
“等等。”
正想和宮逸涵到外面走走,突然宮逸涵卻喚住了朱昔時,立馬解下自己肩上雲蠶金絲大氅披在朱昔時身上。
“外面有雪風大,別凍着了。”
柔情暖暖的一幕,還真是讓人見着分外眼紅。還說宮逸涵對你沒什麼意思?一旁輕抿着小嘴的顧妙晴,微微一笑,也是識趣退出了花廳。
“多......多謝宮大哥。”
措手不及地關懷讓朱昔時一臉羞紅,傻呆呆地立在原地,任由宮逸涵貼心地爲她繫上大氅。
“有什麼好謝的,該謝的人是我。走。”
“什麼意思,宮大哥?謝我?!”雲裡霧裡的朱昔時,此時真被宮逸涵弄糊塗了。
“邊走邊說。”
盈盈一笑的宮逸涵,立馬拉住朱昔時的手腕處,朝苑子外走去。
出了“一捧雪”,宮逸涵屏退了自己的跟班小廝,一手提着燈籠,一手牽着朱昔時朝着梅林深處走去。
“小心,這雪水溼過的路面有些滑腳。”
“冷嗎,要不我命人取個手爐來?”
“注意些,莫讓花枝劃傷了臉。”
......
面對宮逸涵一大堆關切自己的話,朱昔時這話簍子倒是安靜了許多,不知道如何他攀話。正在迷糊之間,突然一聲清脆的折枝聲在耳邊響起,等朱昔時回過神來,宮逸涵已經將那支過於張揚的梅花枝折下,遞給了身旁的朱昔時。
“開得挺好看的,可惜就是擋了道,正好借花獻佛。”
皎潔月光映照在朱昔時臉上,顯出一臉羞赧之色,不好意思地接過宮逸涵遞來的梅花枝,一枝瓊花開得正燦爛,倒是起了不少憐惜之情。
“是開得挺好看的。宮大哥也真是的,何必折了它呢?回頭我找個瓶子養着。”
“看樣子我是做了不討喜的事了,小生慚愧。”
一聽朱昔時有些抱怨,宮逸涵立馬彬彬有禮地回頭定身朝朱昔時作揖賠不是起來。他那正兒八經的樣子,在這樣的氣氛下看起來還真是逗,朱昔時拿着花枝的手立馬捂着在脣邊笑起來,如那點點盛放的寒梅一般清麗。
“終於見你笑了,心裡也踏實多了。”
人美花嬌,宮逸涵也不由地被朱昔時的笑意牽動,露出了堪比皓月般皎潔的乾淨笑容,這清冷的梅林間突然變得和樂融融。
“對了宮大哥,你不是說有事和我商量,是關於洛公子什麼事?”
“小時,想必你還記得早間,我大哥在鶴泉邊見到盛大夫的情形吧。”
“當然記得。態度看起來挺殷勤的,你這麼一問我倒是好奇了,爲什麼洛公子對盛子駿這般禮遇有加?”
收起了剛纔顏間的嬉笑之色,宮逸涵也是恢復往昔的嚴肅之貌,認真地和朱昔時說起這事來。
“我大哥自然是爲他那愛妾求醫示好來。”
此刻心頭猛然一顫同時,不知爲何,朱昔時聽到那個“妾”字感覺十分刺耳。照理說,宮逸涵生辰,大哥大嫂同來祝賀理所應當;可偏偏這洛知秋什麼人不帶,居然堂而皇之地把自己的小妾帶來,這感覺就怪得讓人有些不舒服了。
“這妾室夫人在洛大哥心中應該分量不輕,居然爲了她不惜搬出宮大哥來說情,我猜得對不對宮大哥?”
宮逸涵本身心思剔透之人,怎麼能聽不出朱昔時語氣間的不滿呢?男人三妻四妾這檔子事上,女兒家們看來本就鬧心。
“嗯,我大哥對我這二嫂子的確是極爲上心。她病久治不愈,情況時好時壞,大哥自然是緊張着,況且現在她還懷了我大哥的骨肉。”
“什麼病這般嚴重?洛夫人現在情況如何,其他大夫瞧過怎麼說?!”
說到他這嫂子的病,宮逸涵的臉色也是不怎麼樂觀,瞧着梅林深處微微出神小片刻,語氣凝重地說到。
“看過不少有名的大夫,都不能將嫂子的病情細緻地說出一二來。而嫂子性格也是倔強,認爲這病怕是治不好,也一直拖着不肯再瞧大夫。這次聽聞我邀請了你和盛大夫參加我的生辰,大哥纔想再爲此事爭取個轉圜。”
雖然對洛知秋這愛妾的身份頗有微詞,可朱昔時畢竟是能分出輕重之人,連忙應聲承諾到。
“這事宮大哥放心,回頭我就和盛子駿說說,讓他去給洛夫人瞧瞧。至於夫人方面,你們還是要多費些心思,畢竟病人不願意,再好的大夫也沒用。”
“我明白,一會兒我就和大哥再商量商量此事,安排個合適的機會讓盛大夫爲我嫂子診瞧下病情。謝謝你了小時,我這主人家讓你費心了。”
“哪裡的話,小事一樁,談不上謝與不謝的。”
“家主~~家主~~”
此時,幽靜的梅林間突然響起一聲急促的呼喚,兩人不約而同地朝聲音傳來方向望去......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