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黎明他們出發的這一日,風雪都停了,一大早難得的升了太陽,金燦燦地照在樹梢積雪上,看起來分外美麗。
澹臺引是個非常守時的人,卯時不到就已經全部準備好騎上馬兒到了城門外等着。
左右掃了一眼沒看見季黎明他們,澹臺引深知那個人還沒來,又見還沒到時間,她索性到城門外的亭子裡坐着。
這幾日風雪大,地上堆積了厚厚一層,出行的人比較少,亭子邊也沒有賣茶點的小販。
澹臺引拿出地圖看了一眼,想着今日一定要趕到客棧才行,否則外面天寒地凍,到時候被困在深山老林裡可沒有人來救他們。
季黎明騎在馬背上,千依坐了馬車,兩人踩着點來到城門外的時候,遠遠便瞧見澹臺引在亭子裡坐着。
由於趕時間,季黎明也不打算下去了,笑眯眯看着亭子裡,“大祭司還挺早。”
澹臺引本想利用遲到而斥責季黎明幾句,可皇城裡的卯鍾纔剛剛響起,她擡起頭,見到季黎明身後的馬車以及馬車上的一車東西,微微蹙眉,沉聲問:“你還帶了誰?”
“是千依。”季黎明道。
澹臺引盯着他,“季黎明,我們有要務在身,不是去遊玩,你這是做什麼?”
千依掀開馬車錦簾,望了外面的澹臺引一眼,笑得眉眼彎彎,“大祭司,我還沒去過齊國呢,想趁此機會與你們一道,莫非你不歡迎我?”
澹臺引將目光轉向千依身上,荀久大婚的時候,澹臺引和千依小小接觸過,對她其實沒什麼反感之心,可這一次去齊國凶多吉少,季黎明竟然帶上妹妹,實在是非常草率的行爲。
澹臺引沉吟一瞬,道:“不是不歡迎你,而是擔心你的安危。”
千依看了前面馬背上的季黎明一眼,重新看向澹臺引,道:“這一路長途跋涉,難免有風餐露宿的時候,有我在的話,還可以幫你們解決野炊的問題。”
澹臺引擰着眉。
季黎明笑道:“大祭司擔心什麼,我們兩個難不成還保護不了一個丫頭?”
澹臺引微怒,“季黎明,你到底有沒有意識到我們即將去哪裡?”
“知道。”季黎明頷首,“齊國琉璃灣嘛,巧了,千依剛好認識那個地方,我帶她來是讓她給我們帶路的。”
澹臺引再無話。她一向很少出門,更沒有去過齊國,原想着這一次只能全靠地圖的指引,可沒想到竟然還有去過琉璃灣的人,她呼了一口白氣,站起身走出亭子翻身騎上馬當先飛奔出去。
千依雖然沒怎麼接觸過大祭司,可她知道這是個不太容易靠近的人,平時說話都是冷冰冰的,所以見到澹臺引這個表現,她也沒有過多介意,笑嘻嘻看着季黎明,“哥哥,我們走吧!”
……
澹臺君和在收到澹臺引傳信後兩天之後就趕到了燕京,
女帝派了禮官在城門口迎接。
澹臺君和的容貌遺傳了澹臺家族的好基因,精緻到無可挑剔的五官,雙脣輪廓流暢優美,幽遠而深邃的眸有着清澈剔透的黑色,被鳳翎般的睫羽輕輕一蓋,笑容海風一般清爽。
他騎着黑馬翩然而來,白衣黑冠,玄色披風迎風招展。
禮官忙上前,臉上堆笑,“君和少爺。”
馬背上的人利落地跳下來,淺笑不離脣,照在夕陽下的半邊臉秀美無雙,他拱手一禮,聲音清潤,“有勞大人。”
禮官忙道:“君和少爺客氣了,這是下官們該做的,不知您是現在進宮還是想在外面歇息一晚?”
“只怕今日進不了宮了。”澹臺君和說話的時候,視線定在禮儀團最後方那緩緩而來的一騎上,馬背上的人正是角義。
角義迅速下馬走到澹臺君和跟前,細細打量了一番才問:“這位便是君和少爺?”
“你是……?”澹臺君和不答反問。
角義自我介紹,“我是秦王府的護衛,曉得你今日要來,所以特地來城門口等着,秦王府有位病人病入膏肓了,大祭司說只有你能幫他醫治好。”
澹臺君和微微蹙了蹙眉,正色道:“事不宜遲,趕緊帶我前去。”
角義沒想到澹臺引那麼冷冰冰的女人竟然會有個這麼好說話的大哥,他微微一笑,“有勞君和少爺了。”
角義說完,又和禮官交代了一通,這才帶着澹臺君和迅速趕往秦王府。
宮義正在商義的院子裡煎藥,濃郁刺鼻的中藥味充斥着整個小院。
原本煎藥這種事應是啞僕的職責,可宮義實在放心不下,再加上這兩日沒什麼事,他便親自動手。
角義帶着澹臺君和來的時候,正巧宮義已經煎好一副藥正準備端進去給商義。
澹臺君和走近一聞,輕聲問,“這是給那位骨疽病人煎的藥麼?”
宮義看着來人,微愣。
角義介紹道:“這位便是大祭司的大哥君和少爺。”
宮義瞭然,問澹臺君和,“君和少爺可是覺得這藥有問題?”
澹臺君和道:“這個,我如今還沒見到病人,無法準確判斷出藥是否有問題。”
宮義看向角義,“帶君和少爺進去給商義探脈。”
角義立即挑起簾子。
澹臺君和腳步輕緩地走了進去。
骨疽是指結核桿菌感染,侵犯骨組織而導致局部腫脹疼痛以及功能障礙等症狀的繼發病變,又稱“骨結核”。
初期的時候容易寒戰高熱,皮膚紅熱,一兩日內不能行動,患肢疼痛,若是一不留神就會被錯診爲風寒。
發病後一個月到三個月,傷患處將會化膿潰爛,久病不愈則能使人的手指腳趾出現死骨而脫落。
對於一向愛美的商義來說,如果發病後期能到達那種地步,他寧願現在就去死。
但好在如今只是初期,局部腫脹疼痛,還沒有開始化膿。
澹臺君和探脈過後,寬慰他,“你別緊張,放鬆一點,如今只是初期,要治癒也並不難。”
商義彷彿看見了救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澹臺君和,“真,真的嗎?”太醫院的所有人都說沒救的,這個人的醫術莫非比王妃的還高超?
澹臺君和微微一笑,“我是醫者,斷然沒有欺騙你的動機。”
商義垂下眼睫,悄悄挪開被子看了看藏在裡面的身體,病痛折磨得他已經無法正視自己的身體了,每天都用厚厚的錦被把自己裹起來,他不敢也不想看見那些可怕的腫脹病患處。
澹臺君和沒有急着開藥方,讓角義找來香油和黃蠟各等分,把香油裝入勺子內,慢火燒至滾開,又將黃蠟放入香油內化開等待冷凝,待全部凝結以後再重新化開,用蔥白沾蠟油在患處反覆塗抹,等蠟油凝固以後用敷料覆蓋固定。
商義一向潔癖慣了,聞不慣這種味道,整個過程中直皺鼻子。
澹臺君和笑看着他,“可是覺得味道不好?”
商義嘟了嘟嘴巴,“何止是不好,簡直是太難聞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說話間,澹臺君和已經將所有的敷料都固定好了,見商義還是很不舒服的模樣,他道:“你不喜歡這個療法的話,下次我換成艾灸。”
商義忙問:“艾灸還會用到蔥白嗎?”
“不會。”澹臺君和搖搖頭,“換一種療法便換一種材料,不過療程週期有些長,十日一療程,有你受的了。”
商義精緻的小臉上露出笑容,“只要能痊癒,其實也沒什麼。”
宮義一直看着澹臺君和的醫治手法,總覺得似曾相識。
待澹臺君和站起身,他問:“敢問,君和少爺的醫術是傳自族長的嗎?”
澹臺君和驀然聽到這種問題,眸光微微閃動兩下,微笑道:“的確是族長親傳,宮大人可有疑問?”
“沒,沒有了。”宮義搖搖頭,他也曾見過澹臺惜顏的醫治手法,明顯不是澹臺君和這樣的,若是澹臺君和自己不說,誰都無法把他和澹臺惜顏的醫術聯繫成一個師父所出。
宮義覺得,澹臺君和的手法不像澹臺惜顏,反而像極了荀久。
除了霍雲煥之外,莫非荀謙當初還另外收了弟子?
暗自搖頭,宮義覺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澹臺君和收拾好東西,對着三人道:“今日的治療到此爲止,我這就給你們開方子重新抓藥,之前的那些藥不能再繼續喝了。”
角義親自去書房取了筆墨來。
宮義自從方纔的一番對話之後便沒有說話。
還要進宮面聖,澹臺君和沒有過多逗留,由角義送着出了秦王府,角義吩咐了衛宗親自將澹臺君和送去了皇宮。
角義回來以後,看見一向穩如泰山的宮義今日心神有些飄忽不定,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角義問:“你竟然在發呆?”
宮義深深看他一眼,“你不覺得澹臺君和的醫術有些眼熟嗎?”
角義之前一直在給澹臺君和準備蠟油,沒仔細觀察,如今細細回想了一遍,突然醒悟道:“你不說還沒什麼,你一說,我怎麼感覺他的手法很像王妃?”
宮義失笑,“看來不是我一個人的錯覺。”
“奇怪了。”角義捏着下巴,“荀謙收過這個弟子嗎?”
宮義無奈提醒,“澹臺君和可是靈山少爺,他有那麼好的學醫條件,怎麼可能下山來拜荀謙爲師?”
角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興許是醫者之間的共通性唄,要不然哪裡來這麼巧合的事?”
宮義不再深究。王妃不在,他便是想破了頭顱也不可能得到答案,難不成他還得跑去澹臺君和跟前問他之前認不認識荀久?
……
澹臺君和來到宮門前,李公公早已恭候多時,立即讓人將軟輦擡過來讓他坐上,一行人這才浩浩蕩蕩去往帝寢殿。
女帝隔着鮫綃帳坐在龍椅上望着下面恭敬行禮的人,脣角微彎,“算起來,你是朕的大表哥,無需這樣多禮,快起來。”
澹臺君和謝恩站起身。
女帝問:“聽聞你很少下山,來燕京是頭一次嗎?”
“回陛下,小的時候也曾來過一次。”澹臺君和如實道:“距離現在也快二十年了,不得不說,燕京的變化還真是大。”
女帝輕笑道:“二十年前先帝執政,二十年後女帝執政,變化自然大。”
澹臺君和笑着頷首,“臣還沒給陛下請脈,這兩日您感覺如何?”
女帝輕嘆一聲,“我真沒想到,巫族女子懷孕竟然這般艱辛,孕吐也就罷了,整個人都是痠軟無力的,每天猶如沉浮在夢境中,很多時候睜開眼,我都不知道自己是醒過來了還是進入了夢境。”
“對於巫族女子來說,這是很正常的。”澹臺君和寬慰道:“按照巫族的規律,陛下修爲高深,會比普通婦人更加虛弱,不過您儘管放心,如今有臣在,定會盡心盡力讓您調養好身子,雖然無法逃避巫族規律,但至少能減緩疲勞,讓陛下每日不必那麼辛苦。”
女帝眼風透過綃紗落在澹臺君和身上,笑問:“聽聞你的醫術傳自我外公?”
“是。”澹臺君和點頭,長長的眼睫下,眸中波光晃動了一下。
“那你來之前可曾去過秦王府了?”女帝又問。
“去過了。”澹臺君和道:“好在那個孩子的病症只是初期,還不至於全然無法醫治,臣已經做了一個療程的醫治,明日會按時出宮再度施針。”
女帝略微訝異,“整個太醫院都束手無策,你竟然這麼輕易就能解決了,可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的醫術,只怕能與秦王妃比肩了。”
“秦王妃?”澹臺君和頓了一下,“是……秦王殿下的那位正妃麼?”
女帝笑答:“子楚許給她一生一世一雙人,自然只有一位正妃。”
眸光再次一動,澹臺君和勾起脣,溫和笑道:“那秦王妃還真是好福氣。”
女帝不置可否。
兩人沉默一瞬,女帝先開口,“外公離開靈山這麼長時間,族裡可有什麼大事發生?”
“陛下多慮了。”澹臺君和臉上露出幾分愧疚之情,“雖然家父之前做了不少蠢事,但曉得大家都是一家人之後,他便也就釋然了,尤其是在千年寒池裡泡了三天再上來以後身子徹底垮了下去,臣好不容易將他醫治好,如今能下地走路了,他哪裡還敢有半絲懈怠,事必親躬,將族裡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條,我幾次想插手他都不讓呢!”
“那就好。”女帝心中寬慰娘和外公才走了一個月的時間,她又有孕在身,這種時候,實在不適宜也不能發生任何變動,否則誰也無法預料到將會帶來怎樣可怕的後果。
見過了女帝,李公公又帶着澹臺君和去往神殿,小祭司率領着一衆神職人員在神殿大門外迎接。
一眼看見小祭司,澹臺君和走過去摸摸他的腦袋,“沒想到你都長這麼高了。”
小祭司很是反感別人摸他腦袋,條件反射地後退了一步,卻也沒有真的生氣,發自內心地恭敬道:“華樞見過大哥。”
“不必多禮。”澹臺君和虛扶他一把,問道:“聽聞你短短几年便坐上了小祭司之位,可是真的?”
小祭司嘿嘿一笑,指着自己身上的官服,“你看看,像不像?”
“像個小大人了。”澹臺君和輕笑,“我還記得當年送你下山的時候,你只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而已,不過,如今雖然長高了些,在我看來也還是孩子。”
“孩子好啊!”小祭司驕傲地道:“孩子說明我永遠都不會老。”
“嗯,你永遠年輕。”澹臺君和笑笑。
“大哥,我帶你去神殿裡面看看。”小祭司熱情地過來挽住澹臺君和的胳膊,一點也沒有之前對待季黎明的那種惡劣態度,笑意瑩然,“神殿裡面可氣派了,聽說是大姐進來的時候親自讓工匠按照她的設計修繕的,你還沒來過,我帶你去參觀。”
提起澹臺引,澹臺君和麪上的表情更加溫潤,“引兒是兩日前去的齊國麼?”
“嗯。”小祭司點頭,賊兮兮笑道:“跟着大祭司去齊國的是大司馬,目測他這一路上要倒大黴。”
澹臺君和眉梢一挑,“此話怎講?”
小祭司撇撇嘴,低聲咕噥,“你是不知道,那個季黎明好幾次作死地招惹了大祭司,惹得大祭司都發火了,然後害得我們神殿上上下下大氣都不敢出,唯恐大祭司一個不高興拿我們撒氣。”
澹臺君和想到自己那淡然如水的妹妹,失笑道:“能讓妹妹真正生氣,看來此人也有幾分本事。”
“他那哪裡是本事啊!”小祭司不服氣,“分明就是個無賴,跟狗皮膏似的。”
澹臺君和點點小祭司的腦袋,“小小年紀,你什麼都不懂。”
“我哪裡不懂?”小祭司更不服了,“季黎明分明就是個無賴!”
澹臺君和笑問,“那你可曾見過別的無賴讓大祭司生氣了?”
“這個……”小祭司皺眉想了想,“倒是沒有。不過這樣一來就更加說明季黎明是個不折不扣的無賴。”
澹臺君和笑笑,“嗯,你說得不錯,此無賴很有本事。”
“算了算了,不說他!”小祭司嘟着嘴巴,挽着澹臺君和胳膊的手不放,樂呵呵道:“我帶你去參觀神殿的鎮殿至寶七重塔。”
“好。”澹臺君和微笑着,由小祭司一路領着去往後殿。
後殿有一片很大很清澈的人工湖,七重塔便豎立在湖中心,四周沒有任何橋樑抵達,只能站在岸邊遠遠觀望。
澹臺君和在靈山的時候聽說過璇璣閣的七重寶塔,今日是頭一次得見,他凝望了半晌,問:“引兒可曾進去過?”
“不曾。”小祭司道:“大祭司修爲高深,又不用璇璣閣給她測試,所以裡面的那些關卡她全都沒有親自經歷過。”
澹臺君和頷首,引兒被當成大祭司候選人培養的時候經歷的那些,興許比寶塔裡面的還要殘酷,對她來說,這些簡直是小菜一碟了。
小祭司興致勃勃地道:“前段時間大司空犯了法被大祭司關了進去,你是沒看到,進去的時候是個人,出來的時候勉強能認出來像個人,哈哈哈,都不知道他在裡面經歷了什麼,竟然會在短短几日變成那副鬼樣子。”
澹臺君和看着小祭司,“你想不想進去看看?”
小祭司立即抖了抖身子,“不不不,我纔不要,那裡面堪比地獄,我纔不要給自己找虐。”
澹臺君和再一次失笑,目光卻落到清澈的湖水中,思緒早已飄遠。
“大哥,你這次來準備待多長時間?”小祭司偏頭問。
澹臺君和收回思緒,微笑答:“這個嘛,就得看引兒什麼時候回來了。”
“她一回來你便要走嗎?”小祭司頓時急了,他好不容易等到一個可以解悶的人,若是沒幾日便走了,那他以後豈不是得無聊死?
“乖。”澹臺君和溫聲道:“我在朝中並無官職,這次入京也是爲了代替引兒掌管一下神殿,等她回來,我自然是要離開的。”
“太可惜了!”小祭司一臉失望,“我還盼着你別走了,就留在燕京呢!”
“這怎麼可能?”澹臺君和蹲下身,順手撿起一個小石子投入湖中,看着層層泛起的漣漪,道:“朝中有引兒一個人就行了,我若是入朝爲官,估計會掀起一陣風浪的,所以爲了避免不必要的朝堂紛爭,我還是回靈山的好。”
小祭司眼珠子轉了轉,賊兮兮問:“大哥是不是忙着回去娶親?”
“娶親?”澹臺君和一愣,顯然沒料到小祭司竟然會突然問出這種問題。
小祭司挑挑眉,“難道不是嗎?”
“這個我倒沒想過。”澹臺君和如實道:“你不說我都忘了還有這回事兒。”
小祭司瞠目結舌,“怎麼多年了,逸伯父竟然沒有催促你成婚麼?”
“好像有。”澹臺君和認真想了想,“但是我一轉眼就給忘了。”
翻了個白眼,小祭司很是無語地道:“那你都還記得什麼?”
澹臺君和樂道:“記得的東西可多了,你要聽什麼?”
“唔……”小祭司摸着後腦勺想了想,“靈山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有趣的事兒,我記得大哥外出遊歷過一年,你不如跟我說說你在外面見到的奇聞異事。”
澹臺君和應聲過後把自己那一年的所見所聞告訴了小祭司,直聽得小祭司心潮澎湃,激動不已。
……
岷國。
依舊是去往鬼蜮森林的馬車上,荀久聽到扶笙說季黎明自請去齊國的時候驚了一下,“他一個人去的?”
“不是。”扶笙道:“信上說他和大祭司一起。”
荀久噗嗤一笑,“這兩個人竟然能心平氣和地去這麼遠的地方,嘖嘖……看來是我們離家太久,竟不知道燕京很多事情已經天翻地覆了。”
話到這裡,荀久又問:“表哥除了告訴我們他去齊國之外可還說了別的什麼,比如……女帝最近情況如何?”
“沒說。”扶笙搖頭,“興許燕京無事,要不然他們早就來信了。”
“不是吧!”荀久略感失落,“我可還等着女帝懷孕的消息呢!”
扶笙深深看她一眼,“你喜歡孩子?”
想到自己這麼久還沒動靜的肚子,荀久有些心虛,錯開他的凝視乾笑道:“寶寶嘛,粉嘟嘟的,誰不喜歡?”
話是這麼說,可荀久心裡到底是害怕的,怕自己這輩子都得不能有孩子,怕她和扶笙之間的感情會因爲這個而逐漸疏遠最終破裂。
“別擔心,一定會有孩子的。”扶笙突然摟住她的腰,將腦袋擱在她的肩上,嗅着她髮絲間淡淡的香味。
荀久心中壓抑,沒點頭也沒搖頭,她很清楚,扶笙不過是在安慰她罷了。
氣氛一時凝結下來,兩人誰也沒說話,扶笙依舊保持着將腦袋擱在她肩上的動作,眼眸微闔,似在淺眠。
荀久不忍心打擾,只好坐直了身子讓他靠得更爲舒服些,她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不多時,外面傳來西宮良人懶洋洋的聲音,“已經到了,你們小兩口準備膩歪到什麼時候?”
荀久被驚醒,睜開眼看見扶笙依舊靠在她肩頭睡得很沉。
“阿笙,快醒醒,到了。”荀久晃了晃他的胳膊。
扶笙緩緩睜開眼,聲音透着初醒時的慵懶,“到了?”
“嗯。”荀久點頭,“再不下去,西宮指不定以爲我們在上面做什麼呢!”
扶笙好笑,“便是他以爲了又如何?我們光明正大。”
荀久無語,這是馬車上,還光明正大,這人到底還要不要臉的?
“走吧!”扶笙幫她整理了一下發絲,這才撩簾讓她先出去。
荀久跳下來四下掃了一眼,這裡是鬼蜮森林的入口,擡目望去,大片大片的林子裡,樹葉幾乎呈現黑色,讓人還沒走進去就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荀久問鬱銀宸,“樹葉怎麼是黑色的?”
鬱銀宸道:“大概與森林裡那片黑色湖水有關。”
荀久點點頭,“事不宜遲,我們趕緊進去吧,萬一去得晚了,讓那個人逃脫了可就不好了。”
扶啓抱着昏迷不醒的拾歡走下來,看見黑色森林的時候蹙了下眉,“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荀久看向他,“三王子可曾來過?”
“這倒沒有。”扶啓道:“我以前只是聽人家說這片森林裡面詭異的很,當然,這也只是傳說,久而久之,百姓們便對這片森林產生了難以言說的恐懼感,一般來說,平日裡是不會有人來的。真沒想到父王竟然把祭塔設在裡面,真不知道他整天腦袋裡在想什麼,這世上哪裡有長生之術呢?”
餘光瞥見鬱銀宸,扶啓聲音戛然而止,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面前就站着一個長生不老的人。
尷尬地笑笑,扶啓道:“方纔我只是隨便說說,國師別往心裡去。”
“你說得對。”鬱銀宸凝視拾歡一眼,淡聲道:“這世上本無長生之法,任何有違天道的東西到了最後都會遭受天譴的。”
這句話,讓扶啓沒來由地心頭一慌,“那個……死而復生也違背了天道輪迴嗎?”
荀久很不想點頭。她很明白扶啓分明也是心中有答案的,可他不敢相信,不敢面對,所以纔會來試探他們的語氣以期得到不一樣的答案安慰自己。
“三王子,既然來了,我們便先進去試試。”荀久沒有正面回答扶啓的問題,轉目看了一眼黑森林,莞爾道:“我們這麼多人在,你不必擔心。”
扶啓稍稍鬆一口氣,“那就拜託各位了。”鬱銀宸的話讓他隱隱覺得拾歡很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他根本無法想象再一次親眼看着拾歡死在自己面前,他會不會直接瘋掉。
如今,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
扶啓微嘆一聲,抱緊了懷裡的拾歡。
四人齊齊轉身,正準備往森林深處走去,後面突然傳來一陣有氣無力的聲音,“等等我!”
------題外話------
澹臺君和是個伏筆,也是個神轉折,結局會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