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羽山是瑤夷派的西面偏山，瑤夷派共有四座偏山，一座主山。
這些大山，歷來山勢陡峭，海拔較高，縱然是在炎炎夏日，山頭上也是涼風習習，尤其是到了夜裡，還須得蓋上薄被，冬日也來得較早，往往山下還未下雪，山上便早已銀裝素裹。
徐合今日被掌門責罵了，心情也不大爽快，待一羣人御劍飛行至父羽山後，方纔站出來喚衆人跟在他身後。
山上青草蔓蔓，偶有拇指大小的白色夏花穿插其中，涼風襲來，如海浪，卷着金色的陽光波瀾起來。
熱浪中也多是小道遍佈，徐合獨自一人在前面領路，紀馳君三人則與其他弟子一同跟在身後。
席承儀臉色緩和了些，有了血色，紀馳君拉着他的手腕，笑眯眯的往前走，只是眼神裡的冷意卻漫上眉梢。
往前行了大概兩柱香的時間，終於有樓宇的身影出現。
紅色大門首先映入眼簾，其次則是滿眼的紅瓦白磚，是個不太標準的兩進四合院。
徐合腳上沒停，將人帶着穿過垂花門，等到了內院，他才一拍掌大聲道。
“這裡就是後面十天裡，你們要住的地方，如果你們能正式進入到我們父羽山上，這裡將是你們以後常住的地方。”
他停了停，聽着人羣裡似乎對修仙人士所住的地方，有所不滿。
徐合又是一拍掌，將他人的視線吸引過來後，接着說道。
“這裡是給普通弟子住的，若是以後你們也能成爲上等弟子，自然會住到更好的單間裡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住在通鋪裡。”
“什麼？還是通鋪？”仍有人在絮絮叨叨的說着。
他全當沒有聽見，自顧自的指了指右邊的廂房。
“這是你們的房間，左邊的是師兄們住的，現在進去選牀。”
方洛一聽，只待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一貓腰跑了進去。
“大哥二哥！咱們睡靠窗！”
他一人率先跑進去佔了三個位子，又怕後來的人會搶了他的位子，所以打橫躺到了三個牀鋪上，沒有夠到的地方，就伸手擋着。
紀馳君與席承儀一進來，便看見他雙手伸過頭頂，雙腿也是並直在一塊，腳尖繃直，好不滑稽。
“知道了知道了。”紀馳君勾起個笑臉，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腿。“還不讓位子給你大哥二哥坐。”
“嘿嘿。”方洛撓了撓頭，坐了起來，他的牀位緊挨着紀馳君，紀馳君身旁則是席承儀，再過去便是塊木窗。
這不過一會功夫的時間，其他弟子也都已選好了牀位。
徐合領着十幾個大弟子走了進來。
“把被子與衣物發給他們。”
他雙手空空，只用手指點了點衆人，而後發號施令。
薄被從另一側發來，等到了席承儀這裡，薄被剛好發完，他皺着眉，冷眼看着那弟子解釋。
“哎呦對不住了，小師弟，這被子沒備上這麼多，大熱天的不蓋被子也沒事，等明天我再給你找一牀。”
“你怎麼說話的？他現在可還不是我們的師弟，他連第二關都沒有過。”
徐合站了出來，表面上像是在呵斥那大弟子，話外卻又藏着濃濃的譏諷。
末了，還故意擡頭詢問道。
“沒有被子可行？”
席承儀自然看得出他是在針對自己，眼睛半眯，眼神陰翳，也不搭話，似給了徐合一個巴掌。
徐合冷哼一聲，甩袖帶着其他大弟子離開了。
一時間屋子裡又熱鬧起來。
“大哥你別擔心，這天氣這麼熱，這被子可沒什麼用，只是這人說話好生無理。”方洛安慰道。
席承儀點了點頭，似乎也沒有往心裡去。
只有紀馳君臉上笑意不減的盯着薄被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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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後，臨近用膳，內院裡的銅鐘被人敲響。
“出來吃飯！”有人在屋外喚道。
衆人一聽，方纔覺得肚子裡早已空了，慌忙跑了出去。
此次晚食是所有弟子與新進弟子一起用膳。
只是徐合併不在。
“別看了，徐師兄是我們山中的大弟子，他住在前面靠近師父的地方，是不會過來用膳的。”
哦，衆人一聽，沒有大師兄來看，心裡都放鬆了不少，雖然晚食素菜較多，味道也沒有家裡的好，但還是吃得人肚撐。
“你們一會早些休息，從明日開始我們就得學習御劍飛行了。”
說話的人是之前敲鐘的大弟子，穿着綠衣，等級比徐合這種有身份的弟子要低上幾分，姓黃名旬，是個長相眉清目秀的男子，笑起來時又顯得他多了幾分傻氣，看來是個憨厚之人。
紀馳君沒有回答，甚至沒將黃旬的話放在心裡，他正拿着筷子在自己碗裡夾過去夾過來。
“怎麼了？不愛吃這青菜嗎？”席承儀見紀馳君的筷子在青菜上戳了戳，私以爲是不喜，於是將筷子伸了過去，夾過青菜放進了自己碗裡，然後又把自己碗裡的豆腐夾了過去。
紀馳君微不可見的皺了皺鼻，筷子又將豆腐戳出一個洞來。
“我是不喜吃素菜。”他擡頭湊近席承儀的耳側說道。“我看這山上草叢茂盛，定然有很多野兔之類，晚些時間我們去抓兔子烤了吃，你看如何？”
席承儀偏頭對上紀馳君的眼睛，溼漉漉的，像是小鹿的眼睛，嘴角還噙着笑。
“好。”
他本意是覺得這山上指不定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不應在夜裡出門，可見到紀馳君的眼睛，他又覺得罷了，隨他去吧。
“你爲何總是喜歡笑？世上當真有這麼多讓人想笑的事嗎？爲何我從來不覺這世間之事有何能讓人喜悅的？”
這是席承儀一直困惑的問題，從他二人第一次見面到此刻，紀馳君彷彿每時每刻都在笑。
紀馳君想了想。
“爹爹說了，下山以後要常笑，因爲山下的人都認爲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常笑，他人就不會欺負我了。”
“下山？你曾住在哪裡？”
“九回山。”紀馳君又笑了，散着少年的稚氣，“九轉輪迴，何爲正道。爹爹常說這句話，所以那座山又叫九回山。”
“是嗎？你們山上熱鬧嗎？”
紀馳君沉着眉認真的想了想。“山上大多時候很冷清，但是山腰處有小村莊，那裡的阿婆們人都很好，就是喜歡吵架，不過那樣也好，特別熱鬧。我喜歡熱鬧。”
席承儀的視線在他臉上停留了許久。
“怎麼了？我臉上可是有髒東西？”
席承儀搖頭，沒說話，將筷子擱下，然後轉身回到屋子裡去了。
“他怎麼了？”
方洛正吃得開心，突然被紀馳君問道，他不情願的擡頭，看了眼席承儀的背影。
“可能是吃飽了。”
也是，紀馳君在心裡點了點頭，他定是聽到晚上吃兔肉，所以特地少吃點，以免肚撐。
“方洛，一會晚點去抓兔子嗎？”
“這裡哪來的兔子？而且修仙的人可不能殺生，我聽隔壁的老爺爺說過，話本里都是這麼說的，我纔不去。”
方洛嘴巴塞得滿滿的，說話也含糊不清。
紀馳君一巴掌往他頭上一打，哪裡有不殺生的仙人，哪位仙人的修仙之路不是白骨累累?
“那你接着吃這些難吃的素菜！”而後起身往屋子裡走去。
席承儀正一人坐在牀上，看着窗戶發神。
紀馳君從後走來，慵懶的躺倒在自己的牀位上，眼睛半眯，睏意在他放鬆的時候襲來。
他打了個哈欠，胡亂的一偏頭，閉眼睡着了。
待身後呼吸聲綿重之時，席承儀纔回頭看向紀馳君。
“你喜熱鬧，可我偏又是個冷清的人，也不知這樣能不能當上你心目中的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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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今天大家都太過辛苦，洗漱好了便早早的上了牀。
方洛洗完臉，看着睡得正香的紀馳君，有些費神。
“大哥，他還沒洗漱，要不要叫他起來？”
席承儀將手裡的帕子擠幹，坐到牀上，雙腳一蹬，便靠近了紀馳君。
“無事，我先幫他把臉洗了，一會兒他還要起來抓野兔，等回來了再漱口。”
說着便動作輕柔的用帕子替紀馳君抹了抹臉，紀馳君沒有醒，洗完後一個翻身接着睡。
“大哥！”
席承儀回頭見方洛閉着眼，擡着頭。
“大哥，你也幫我洗吧！！”
席承儀嘴角一抽，而後大手一揮，帕子穩穩的落在方洛的臉上。
“自己洗。”
方洛委屈的扯下帕子，又揉了揉自己的臉，大哥的力氣真大，害得自己的臉頰都紅了。
洗漱好，屋子裡的燭火也熄了，唯有月光從窗外溜了進來。
“大哥，我今天認識了一個女孩，她長得好好看，那麼美，像……”方洛一時詞窮，想了半天憋了個詞出來。“像隔壁老爺爺捏的麪人。”
“嗯。”
席承儀側着身，視線從紀馳君的脖頸處穿過，投向另一邊的方洛。
“可是她好像不喜歡我，都不理我，聽說她叫媛媛，也不知姓什麼。”方洛一個人絮絮叨叨的說着。
許是把紀馳君給吵到了，紀馳君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了他一眼，又覺夜裡變冷了，他伸手拉過薄被，翻身面對着席承儀準備睡去。
視線掃到席承儀的身上空無一物，便將自己的身子往席承儀的方向移了移，而後右手拿着被子一扯，硬是用這被子把兩個人都蓋上了，方纔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大哥你說我和她以後會不會有小孩子啊。爹爹和孃親都有，爹爹喜歡孃親所以就有小孩子，我也喜歡她，是不是也有小孩子啊？”
席承儀壓根聽不進去方洛的話，更不知他何時把話題轉到了這裡，他只是看着近在咫尺的紀馳君發神。
這種感覺很奇怪，他想，果然多了兩個弟弟，心裡都會變得高興。
後來方洛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變成了磨牙的聲音。
席承儀也有了些許睏意，索性頭一歪，額頭抵着紀馳君的髮梢，沉沉的睡去了。
此刻屋外夏蟲不語，風聲未動，林間安靜得如深淵。
衆人正是酣睡。
席承儀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估摸着幾個時辰，就只覺自己臉頰被人輕輕拍了拍。
“承儀！大哥！抓野兔了！”
席承儀一睜眼，紀馳君的臉就撞進了自己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