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艾。
真的是顧艾!
猶如一條剛被拍在沙灘上,緊接着又被一道晴天霹靂擊中的魚,海豚張着嘴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顧艾穿着時尚的T恤和波西米亞的裙子,踩着編織涼鞋,好像度假一樣,漫步着走進來。她早上來之前格外梳妝打扮了一番,氣色分外的好,眼角格外的媚。
她本來就比海豚小不少,現在看來,蒼老頹廢的海豚和仍在青春的顧艾簡直要差出一個輩分去。
顧艾進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海豚。
他們目光一下就對上了。
一個那樣優雅,一個那麼狼狽。
但是許多相同的記憶,卻如同碎鏡頭版,在兩人的腦海中s共同略過。
先羞愧地轉開目光的是顧艾。
埃爾問:“你還來幹什麼?你是來看這個老小子的嗎?”他指了指地上死魚一樣的海豚。
海豚稍稍偏過頭去,看向埃爾。
他認識我?海豚吃驚地想。
埃爾十幾年前就認識海豚了。當時傑克跑去和王紅戲耍,恰好埃爾在附近,就幫傑克看了幾天的文件。順便發現了那時一個城市的惡魔遊戲的玩家……
是的,惡魔遊戲不只是在某一年,某幾個城市——它是從古到今一直默默進行着的生生不息的毒草一樣的陰謀。
埃爾在十幾年前的惡魔遊戲裡發現了一個非常非常值得注意的人。
那天,他只是無聊去圍觀惡魔遊戲的戰況。
其中有一個女孩子比較特殊,她還有幾天就要結婚了。在所有人都開始互相廝殺的時候,她還四處躲着,妄想着能夠不去參與那個可怕的爭端。
埃爾站在路邊,看着人來人往的車流,從中間辨認出了剛剛試完新娘禮服出來的,滿面紅光的幸福的顧艾。
忽然,他眉頭一挑,看向上方。
他看到三秒後的廣告牌會狠狠砸下來,摔倒那個可憐伴娘的腦袋上,然後凸出來的塑料會讓顧艾滿臉鮮血。
埃爾沒有動,他覺得惡魔遊戲只是一種和他無關的遊戲,他只看,不插手。更何況,這個廣告牌的掉落只是年久失修的事故。
可他吃驚極了,他看到那個顧艾,極其順手地將伴娘一挽,硬生生地轉到另一個方向去看櫥窗裡的婚紗了!
廣告牌三秒後應期而落,誰都沒有砸到。
埃爾想:這不可能!我的超能力“預測”不可能出錯!
他靠着預測走到了今天的位子——僅僅是每次都能看到對方三秒後的招式。百試百靈,從未失手。
今天,他的預測卻被破解了!
埃爾不是沒想過總有一天會發生這個事情。他當然預料過,而且他做過一個假設——能夠破解一個人看到的未來的,必然是另一個也能看到未來的人。
這麼說來,顧艾也是一個能預測的人,無疑。
埃爾向來謹慎,他決不允許有人能夠威脅到他。甚至這個人只是一個柔弱的只想結婚的女子。
埃爾上前,在那個女伴看向另一邊的時候把顧艾擄走了。
本來打算殺了她的,卻發現她的超能力和自己的不一樣……很不一樣。
自己的是清醒狀態下,能預測三秒左右的未來,而顧艾——她無法控制!
她做的是預知夢,在夢裡,能夠看到不受限制的未來,可能是幾秒後,可能是幾天活,甚至幾年,幾百年……
埃爾很快發現,這種超能力根本對自己無法造成威脅,因爲她的超能力只能在夢裡起作用。而另一方面,她能夠看到很遠的未來,又是自己亟需的,做長期規劃的能力!
埃爾找了自己的好友,給顧艾做了洗腦,將她腦袋裡的一個認知改了過來:她很愛海豚,但是她要傷害他;她很恨埃爾,很害怕埃爾,但是她要全力幫助他。
於是顧艾就那樣決絕地逃離了婚禮,甚至在洗腦的作用下有些做過了頭,她很愛海豚,但是她無法控制自己,自虐一樣地背叛了他的一切,搶走了他的成果,在他發起訴訟的時候動用了她一切的手段,然後讓他成爲了欺詐學生科研成果的禽獸老師。
看到海豚越憔悴,她越感到抱歉;她越愛海豚,她傷得他越深!
於是她更恨埃爾, 這個男人根本沒向她隱瞞過他的惡毒,她知道她對自己的洗腦,她知道洗腦的內容,但是這隻會讓她恨埃爾恨到要死,然後更全心、更忠心地做夢,長期地做夢,然後把夢裡看到有關惡魔組織進展的事情事無鉅細地彙報給埃爾。
埃爾藉着顧艾的一次次的提示,在惡魔組織的每次站隊中都選到了贏家的那一方,能夠看到反對者在未來對自己的襲擊,能夠看到哪些超能力者在未來大放異彩然後馬上去收到麾下。最後,一步步到了今天的地位。
這都感謝顧艾。
埃爾卻沒有對顧艾好一點。相反,他對她更惡毒,更卑鄙。
顧艾更恨埃爾了。但她無法擺脫她被深深植入腦海的思路。她甚至都不能自殺!因爲她恨的埃爾需要她,而她必須對她恨的埃爾忠心,所以她不能死,她無法自殺。
回到2017年,婼吉市的市中心的購物大廈裡,七層,麥當勞裡,埃爾指着海豚,對顧艾說:“你還來幹什麼?你是來看這個老小子的嗎?”
顧艾感覺自己的心臟正在被一刀刀凌遲。
然後她屈膝行禮,向古代的奴婢一樣。她說:“抱歉。我只是想來看他最後一眼而已。他活不了多久了。”
實際上,顧艾在夢裡從未預見過海豚的死亡。她這樣說,只是在給埃爾表忠心,順便再一次傷害海豚的心。
果然,聽到顧艾這樣冷漠的陳述,埃爾得意地笑了,而海豚則在地上縮成了一團,兩隻手捂着心口——他真的感覺語言像是利劍,深深地紮在心臟上。
埃爾對顧艾說:“那你動手吧。”
顧艾看了埃爾一眼,將恨意全部寫在眼睛裡,然後轉過頭對默默等待的莫頁說:“殺了他們——”
她忽然感覺到一陣殺意,然後有什麼看不見的人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向一邊拉——
“讓他們走。不然我就把她殺了……”是一個兇悍的年輕男人的聲音。
隱形人!季水說過的,雷鳴內部有一個隱形超能力的傢伙!是這個剛纔藏起來的人,要拿我當人質!
顧艾又驚又怕,可是心裡面,更多的卻是期待和欣慰……
讓我就在這裡死掉吧。那樣,一切就都終於解脫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