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熟悉得很，被他連名帶姓地喚，卻還是頭一遭。
慕倩兒哆嗦一回又驚訝一回，原本藉着巧力穩穩當當站在湖裡，一個不小心便岔了心神沒控制住力道，身子一歪，差點直楞楞整個兒撲進水中，受一回沒頂之災。
終歸慕倩兒沒受成那沒頂之災，全仰仗子清音在那聲怒喝之後，趕忙掠過大半湖面到得湖中心來，將慕倩兒緊緊抱住了。雖則擾慕倩兒心神的那聲怒喝也是他喝的。
他本就生得高大，雙手一鎖，十分容易就將慕倩兒壓進懷中。慕倩兒胸口處原本就是重傷，被他那一副硬邦邦的胸膛使力抵着，痛得差點嘔出一口血來。因他未用靈氣護體，連累一身衣衫裡外溼透，滴水的長髮就貼在慕倩兒耳根上。
慕倩兒同他實在貼得近，整個人被他鎖着，看不到他面上的神色，只緊貼着的一副擂鼓般的心跳聲，令慕倩兒聽得十分真切。
慕倩兒只來得及將自己未除襯裙這英明的作爲佩服一番，身子一鬆，脣便被封住。
慕倩兒一驚，沒留神鬆開齒關，正方便他將舌頭送進來。
慕倩兒大睜眼將他望着，因貼得太近，只見着他眼眸裡一派洶涌翻騰的黑色。雖是大眼瞪小眼的姿態，他卻仍沒忘了嘴上的功夫，或咬或吮，十分猛烈用力。慕倩兒雙脣連着舌頭都麻痹得厲害，隱約覺得口裡溢出幾絲血腥味來。
喉嚨處竟有些哽，眼底也浸出一抹淚意，恍惚覺得這滋味似曾相識，牽連得心底裡一陣一陣恍惚。
他輕輕咬了咬慕倩兒下脣，模糊道：“倩兒，閉上眼。”
這模糊的一聲卻瞬時砸上天靈蓋。砸得慕倩兒靈臺一片清明。慕倩兒一把將他推開。
水上不比平地，確然不是慕倩兒這等走獸處得慣的，加之身上的七分傷並心中的三分亂，將將離開子清音的扶持便又有些東倒西歪。
他便又將慕倩兒抱住，此番卻曉得避開胸口的傷處了。慕倩兒尚未來得及說兩句面子話，他已將頭深深埋進慕倩兒肩窩處，聲音低沉喑啞：“我以爲，你要投湖。”
慕倩兒一愣，不曉得該答什麼話，卻也覺得他這推測可笑，便當真笑了兩聲，道：“慕倩兒不過來洗個澡。”
他將慕倩兒又摟緊一些，嘴脣緊貼着慕倩兒脖頸處，氣息沉重，緩緩道：“慕倩兒再也不能讓你……”
一句話卻沒個頭也沒個尾。
慕倩兒心中略有異樣，覺得再這麼靜下去怕有些不妙，叫了兩聲子清音，他沒應聲。雖有些尷尬，也只能再接再厲，儘量將那話題帶得安全些，道：“你不是在書房裡閱公文麼，怎麼跑到這處來了？”
脖頸處那氣息終於漸漸穩下來，他默了一會兒，悶悶地：“丫鬟送飯給你，發現你不在，便來稟了我，我就隨便出來找找。”
慕倩兒拍了拍他的背：“哦，是該吃飯了，那我們回去罷。”
他沒言語，只在水中將慕倩兒鬆鬆摟着。也不知想了些什麼。
過來人的經驗，陷進情愛裡的人向來有些神神叨叨，慕倩兒便也不好驚動他，只任他摟着。
半盞茶過後，卻打出一個噴嚏來。這雪中送炭的一個噴嚏正提醒了子清音見今慕倩兒還傷着，不宜在冷水裡泡得太久。他便趕忙將慕倩兒半摟半抱地帶上岸，又用術法把兩身溼透的衣裳弄乾，撿來外袍幫慕倩兒披了，一同下山。
在湖水中子清音的那一個吻，叫慕倩兒有些懵懂。猶自記得身體深處像有些東西突然涌上來了，那東西激烈翻滾，卻無形無影，抓也抓不住，只一瞬，就過了，便也不太繼續深思。只在心中暗暗嘆了一回氣。
子清音在前，慕倩兒在後，一路上只聽得山風颯颯，偶爾夾帶幾聲蟲鳴。
慕倩兒因走神得厲害，並未察覺子清音頓住了腳步，一不留神便直直撞到他身上。他只往左移出一步來，容慕倩兒探個頭出去。
慕倩兒皺了皺鼻子，順他的意，探頭往前一看。
卻見那人也在回頭望着自己。
回去的時候，宮殿裡的丫鬟早早便預備了大鍋熱水，令慕倩兒睡前尚能洗一個熱水澡，慕倩兒滿意得很。
第二日大早，子清音便來敲慕倩兒的門，催慕倩兒一同去天宮。慕倩兒因頭天下午睡得太過，到晚上雖呵欠連連，真正躺到牀上，卻睡得並不安穩。恍一聽到子清音的腳步聲，便清醒了。
他已收拾得妥帖，慕倩兒在房中左右轉一圈，只隨手拿了兩件衣裳。
慕倩兒長到這麼大，四海八荒逛遍了，卻從未到過飄渺國九重天，此番藉着子清音的面子得了這個機緣，能痛快遊一遊九重天，令慕倩兒沉寂的心微感興奮。
因萬妖之國進出便只一條道，不管是騰雲還是走路，正東那扇半月形的谷口都是必經之途。加之子清音每日清晨都有個散步的習慣，慕倩兒便遷就他，沒即刻招來祥雲，乃是兩條腿走到的谷口。這谷口正是凡界同妖界的交界處，一半騰騰瑞氣，一半濁濁紅塵，兩相砥礪得久了，便終年一派朦朧，霧色森森。
飄渺國宮門門外白雲茫茫，一派素色，過了宮門，卻全然的另一番景象。黃金爲地，玉石爲階，翠竹修篁，瑞氣千條。比之四海水晶宮的金光閃閃，有過之而無不及。偶有幾隻仙鶴清嘯一聲，撲棱着翅膀從頭上飛過，慕倩兒慨然一嘆，握住子清音一雙手真誠道：“你們家真有錢。”
子清音臉色白了青了一會兒，道：“天上並不是所有宮室都這樣的。”
慕倩兒們一路徐徐而行。
細細賞來，九重天上飄渺國這一派富貴榮華。
難得的是偶爾碰見的幾個宮娥都謹慎有禮，模樣還生得不錯。
慕倩兒正自發愣，已被子清音牽了往後門走。進入了念慕宮
他對着後門那道牆垣頗認真地左右比量了一會兒，指着一處道：“跳吧。”
慕倩兒茫然道：“什麼？”
他皺了皺眉，一把抱過慕倩兒，沿着方纔指的那處牆頭，一個縱身便跳進院子。
一縱一跳之間，慕倩兒心中滋味難辨，原來這九重天上，進屋都不興走大門，而全是跳牆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