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早，張碧彤起牀時，面色憔悴，因昨日皇上議事，傷心勞神所致。
“娘娘，你臉色瞧着難看，不如奴婢去請太醫來瞧瞧。”
“不必了，本宮無事。本宮還要去坤寧宮給皇上請安。”
雲卿道，“娘娘，昨日之事，想必已經傳遍後宮，娘娘不如”
張碧彤狠狠瞪一眼雲卿道，“要你提醒，本宮難道不知道這件事已經人盡皆知了？那些人，都在等着看本宮的笑話呢！”
“奴婢失言。”
“可本宮偏要去，若是本宮不去，豈不是直接承認這件事本宮錯了，豈不是承認本宮因爲皇上的一席話便直接失寵躲在宮中不敢出門了？本宮偏要過去，偏要給那些妃嬪看看。本宮不僅好的很，而且還會一如既往的好。”
“是，娘娘英明，是奴婢一時糊塗。”
“來，你給本宮換個髮髻，本宮要漂漂亮亮的去。”
“奴婢遵命。”
打扮妥當之後，雲卿已經替張碧彤披上了狐裘，是很自然的要跟着張碧彤去坤寧宮的。可張碧彤卻慢慢的攏了一下衣袖，將暖爐握在手中，悠悠道，“雲卿，你今日不必隨本宮去坤寧宮了，本宮有另一事要你去辦。”
“娘娘請吩咐。”
“本宮記得，緋月姑娘被帶到慈寧宮時，你曾照料她幾年，想必與她有些舊情在。本宮想讓你去說服韓緋月。”
“娘娘”雲卿一時情急，立刻跪了下來，“娘娘，您答應過奴婢，不讓奴婢主動去踏足慈寧宮的。”
“本宮不讓你去慈寧宮，你就不能想辦法和韓緋月在慈寧宮外相見嗎？本宮這些年帶你不薄，此時你就不能替本宮做些事情？”
雲卿沉默片刻，終是擡頭道，“是，奴婢知道了。”
“小蕭子，你隨本宮去坤寧宮。”
“嗻！”
我們兩走出去幾步，就看小路子走出來，弓着身道，“娘娘，奴才扶着您，這地上滑。”
“小路子？你這奴才現在知道誰是奴才了？”
“奴才愚鈍，不會說話，這才讓娘娘生氣了。奴才已經痛定思痛，以後一定少說話多做事，娘娘讓奴才往東，奴才絕不往西。娘娘讓奴才閉嘴，奴才絕對不會張嘴。”
張碧彤面有悅色點頭道，“嗯，總算是開竅了。誰是你的主子，誰才能給你好日子過，得擦乾眼睛看清楚了。”
“是，娘娘說得對。奴才伺候着娘娘去坤寧宮？”
“不必了，還是小蕭子陪本宮去。你就在宮裡頭候着吧，勤快些，看哪裡需要幫忙。”
“是，奴才恭送娘娘。”
我攙扶着張碧彤朝坤寧宮而去，路上張碧彤對我道，“你可知爲何本宮不讓小路子陪本宮去？”
“奴才愚鈍，奴才不知。”
“那是因爲本宮知道你比小路子聰明，本宮有意想栽培你。小路子入宮比你早，許是早就是裘榮海的人了，裘榮海這個兩面三刀的，一向見風使舵。所以小路子有可能是本宮的人，以後也會成爲皇后的人。就算他再乖巧，本宮也信不過他。”
“娘娘英明。”
“不過，本宮把他留下，可以讓他監督你，也可以讓他督促你。小蕭子，你可知道本宮的用心。”
“奴才明白。”不曾想張碧彤把自己的目的直接說給我聽，不過這樣的直接，反而對我更有震懾力。可張碧彤不會知道，我從來都志不在此，小路子在與不在，與我影響不大。只希望，小路子對於張碧彤而言，不是養虎爲患。
“在這後宮之中爲妃，真是累啊！罷了，接下來又要面對皇后，本宮一點都不能輸。”
“娘娘慢些走。”
到了坤寧宮之時，見諸位妃嬪已經到了。
蔣梓芊一看到張碧彤，便笑道，“我當彤妹妹你今日不會來了呢？沒想到彤妹妹還是來了，可瞧着怎麼氣色不大好啊？”
張碧彤朝皇后福了福身子，然後坐下道，“我不過是晚上沒睡好，今早氣色差了些。不像芊姐姐，沒什麼勞神的事情，孑然一身，沒事就能在皇后身邊轉悠。這人閒啊，就是好，還有時間在那說些閒言碎語。”
蔣梓芊反脣相譏，“我自然比不得彤妹妹你，彤妹妹被皇上教訓了，自然是勞神的，這晚上睡不着也是正常的。不會是昨晚哭了一夜吧，嘖嘖，那真是可憐了。可惜了，皇上也看不到。”
張碧彤已經有些繃不住，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哭了？莫不是你在我宮裡安插了眼線？這倒是熱鬧了，不想芊姐姐還這般陰險呢！”
蔣梓芊氣道，“你不要血口噴人，我何時在你那安插什麼眼線？我纔沒那份閒心。”
“是嗎？那芊姐姐可是對我關懷備至，什麼事情都知道，昨兒個我院子裡死了一隻老鼠，芊姐姐可知道？”
“你”
“好了。”皇后終於開口道，“你們兩個要鬥嘴就出去鬥，不要大清早就擾了本宮的清淨。都是在宮裡頭十幾年的人了，這樣子也不怕新來的妹妹們看了笑話。”
“是！”張碧彤和蔣梓芊起身福了福身子，然後坐下，這纔算作罷。
“好了，你們也給本宮請安過了，都各自回去吧。”
聽到皇后這般說，衆位妃嬪剛要起身，卻見柳雲夢毅然的站起身，突然道，“皇后娘娘，臣妾有話說。”
衆人朝柳雲夢看過去，我也是好奇的看過去，此時的柳雲夢有何話說。
“何事，說吧。”
柳雲夢從容道，“有關太子妃一事，臣妾有話說。”
“此事本就是你與本宮一同商議，有話不妨直說。”
柳雲夢道，“臣妾思來想去，覺得有一人竟被臣妾和皇后同時忽略了。此女無論是身世背景，還是自身的才學品行，完全可成爲太子妃。”
張碧彤覺得有好戲看，便又慢悠悠的坐了下來。
此時衆位妃嬪都在，皇后又不能直接讓柳雲夢不說，這樣要保龔舞萼的太子妃之位也太明顯了。
“何人？那些人選都是本宮與你周全甄選出來的，還有哪家的姑娘竟被忘記了？”
“韓老將軍之女，韓緋月。”
這話一出，連皇后的嘴脣也止不住的顫抖了兩下。
聽到這裡，張碧彤趕緊幫腔道，“怎麼皇后把緋月姑娘忘記了呢？想必是因爲這些日子緋月姑娘不在宮中，所以皇后一時沒想起來吧？”
皇后便只好借坡下驢，道，“是，本宮也是糊塗了。緋月姑娘不在，本宮一時間也沒想起來。”
張碧彤立刻道，“照這樣說來，皇后也是覺得這位緋月姑娘有當太子妃的資格的。”
“她自然有。韓家對晉朝功勳卓著，韓家一門忠烈，男丁皆戰死沙場，倖存下來的緋月姑娘也是有韓老將軍的風采，深得皇上太后喜歡，本宮怎麼會覺得她沒有資格呢？只不過，你們昨天也看到了，太子殿下都不太滿意，緋月姑娘，若是太子不喜歡，她也不喜歡太子，那這件事本宮就沒辦法強人所難。”
張碧彤掩脣一笑道，“昨兒個皇后娘娘還說此事由不得太子做主，今兒個卻又讓太子做主了。臣妾都糊塗了，皇后娘娘明示。”
“彤妃，休要對皇后無禮。”蔣梓芊啐道。
“臣妾沒有說錯吧，皇后娘娘？”張碧彤不理會蔣梓芊而是幽幽看向皇后。
皇后端坐在軟椅上，道：“彤妃沒有說錯。先前是緋月姑娘沒有回宮，本宮沒有想起來。現如今，緋月姑娘已經回來了，她自然是個合適的人選。但緋月姑娘是太后心尖上的人，諸位妹妹都知道。倘若太子不同意，或者是緋月姑娘不同意，那都是對緋月姑娘的委屈，太后又怎麼忍心看着緋月姑娘受了委屈。所以換做旁人，本宮可以避重就輕，可是換做緋月姑娘，本宮就”
蔣梓芊忙道，“皇后娘娘思慮的周全。這宮裡頭誰不知道這位緋月姑娘可是比公主們還要尊貴。她若說個不子，太后第一個不答應。夢妹妹，彤妹妹，你們若是想讓緋月姑娘成爲太子妃，倒不如先去請示一下太后她老人家。”
張碧彤被噎住，拿出麓甯出來說事。張碧彤昨天就去試探過麓甯的意思，不僅是麓甯，就連韓緋月也表態了。若是他們都同意，倒不用她出來說話了。
張碧彤無話可說，卻聽柳雲夢道，“按照祖制，且先不論太子殿下與緋月姑娘是否同意，應當先將合適的女子納入候選人之中，到時候再由皇上定奪。太子妃一事非同小可，關乎江山社稷，並不能只任聽太子殿下和緋月姑娘的個人意願。”
我心中驚歎，此時柳雲夢竟拿出祖製出來說話，讓皇后等人頃刻間無話可說。皇后若還要搪塞左右，便就是有違祖制，反倒是她這個皇后沒有母儀天下的風範了。
“夢妹妹說得對，那就依照夢妹妹說的辦。到時候那幾人，都經由皇上，太后商定，最終定下太子妃的人選。”
“皇后英明。”
妃嬪各懷心思的散去，我不好奇這件事突然峰迴路轉，我只好奇，爲何柳雲夢今日冒着得罪皇后，百害而無一利的風險將韓緋月推了出來。
事情實在是蹊蹺。
走到宮門外時，我假裝說自己鬧肚子，急需要去上趟茅房。張碧彤有些嫌棄的讓我離開，自己先回翠微宮了。
我偷偷去了養心殿，叫出了萍兒。
萍兒似是還在因爲蕭若的事情與我置氣，我只好笑着道，“好姐姐，可是我哪裡得罪姐姐了，姐姐不要生氣。”
“我哪敢，你小蕭子可是風靡萬千少女呢，又是娘娘跟前的大紅人。”
“姐姐也拿這種事笑話我？這宮裡的事情，姐姐與我經歷的不多，看到的也少嗎？”
萍兒被我一說，便斂了不滿之色，道，“我就是知道這後宮的事情，所以覺得能遇到你更難能可貴。小蕭子，你不要輕信他人，我怕他人害了你。我實在是不想看我在意的人又出了事。”
我心中感動，面上笑道，“姐姐不用擔心，小蕭子機靈着呢，不會有事。”
“你呀，就是太聰明，我才擔心你呢！”
“姐姐不必擔心，姐姐也得照顧好自己。”
“我知道。你今日來找我，是不是有事？”
“姐姐聰明，我就是有一事要向你打聽一下。”
“什麼？”
“昨晚皇上反得是哪位娘娘的牌子。”
萍兒搖頭，道，“昨晚皇上誰的牌子也沒翻。”
“這樣啊？”難道皇上一直都在養心殿？我的猜測是錯的？
“不過”萍兒突然又道。
“不過什麼？”
“不過昨晚半夜，皇上就離開了養心殿，只帶了奴婢，去了一個地方。”
“哪裡？”
“夢婕妤的紫夢殿。”
“皇上昨晚留宿在那裡了？”
“不曾，大約只待了一個時辰，又回了養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