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青海一煞

穆存禮眼珠亂轉,神色陰沉地步向怪婆走來,怪婆一笑,伸手抓住穆存禮的手臂,繼之順臂肘探摸到穆存禮全身骨骼,然後正色說道:

“要習絕藝必有名師,你堅欲離開此處,莫非認爲我們夫婦不足爲你之師?”

穆存禮低頭不知想些什麼,沒有答話,怪人這時說道:

“老夫正在尋覓天賦骨骼奇佳的少男少女,精授其藝使傳門戶,並有另一重大任務交彼等完成,設若彼等能獲機緣,未來功力勢將天下無敵,穆存禮,你可願意在老夫門下習練絕藝?”

穆存禮仍未答話,怪婆咯咯一笑,道:

“這樣吧,咱們彼此都試上三個月,然後再談拜師與否的事,你要願意就跟我到艙裡來。”說着怪婆對怪人道:

“你去把那個丫頭也帶到艙裡。”隨即轉身和青海一煞回到艙中。

怪人也走向船面艙後去帶冰心姑娘,只留下穆存禮一人呆站在艙門外面,適時怪婆在艙內喚他,他遲疑了剎那,結果是走進了艙中。

剎那之後,怪人卻以真氣傳聲召喚怪婆快些出來,怪婆心中一驚,料有變故,立即暗示一煞注意穆存禮,假言他事出艙,登上船面,怪人在艙後相招,雙殘會合之後,怪人緊張的說道:“那女娃丟了!”

怪婆神色大變,陰森地霎着雙睛,半晌後,低沉地說道:

“火速催舟。”話罷她當先拉風帆,怪人起錨搖櫓,船由湖面疾駛前進,經“汩羅”起,越“湘陰”,直達長沙對岸層巒聳秀蒼翠欲滴的“嶽麓山”畔。

葭倌飛火,繡紋添線,日寒一日,山東濱海的嶗山,這天初披銀衣,雪蓋大地,一片奇景,在通往嶗山山腳的大路上,這時有一男一女踏雪疾行,男的道裝打扮,骨格清奇,黑髯尺半垂胸飄展,一襲藍袍絕塵逸俗,白底雲履,踏在近尺的厚厚積雪上面,鞋底不見溫痕,雪地也無足跡。

女的無法看出年貌,因爲身披重裘,頭戴風雪帽兒,不過她所經過的地方,卻留下了寸餘深的足跡,小馬蹄形,極小,只有寸大,一望即知女的也有一身超人的武技,只用足尖登縱前進。

將近進山小路,道人已將那個女子甩下了有一里路遠,只好回身停下等候,當那女子到達山路的時候,粉臉已被香汗所溼,嬌喘不止,道人哈哈一笑,道:

‘踏雪疾行’和‘登萍渡水’的功力不同吧?”

女子聞言跺腳說道:

“不來啦,乾爹原來是爲了我說過雪中疾行易於登萍渡水的話,存心給我苦吃。”

道人似乎非常高興,哈哈一笑,道:

“我這窮老道收了乾女兒,已是出乎常情的大事,偏偏這乾女兒又會淘氣,要不得機會就給她點教訓,將來那還得了嗎?”說完又哈哈的笑了起來。

女子一面用絲巾在風帽裡擦淨汗珠,一面說道:

“我真不懂,乾爹這身功力高過我阿爺,是我看到功力深奧難測的唯一高手,卻不願意傳我,卻偏偏遠走萬里到這兒給我找師父,我真不信天下還有比干爹能耐大的高人?”

道人微笑着說道:

“傻孩子,乾爹給你找的師父要是能耐差,這冷的天,這遠的路,豈不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女子仍然搖着頭說道:

“女兒就是不信。”

“這話在這裡說可以,只要踏上山路一步,可不許你胡言亂語,乾爹向不服人,對你未來的師父卻十分欽佩,要不是乾爹和這人有些情面,人家收不收你還不一定呢。”

“不收女兒更好,女兒可以跟乾爹學藝了。”

“說你傻你真傻,乾爹這身功夫當然要傳給你,你再另外得身罕絕的技藝不是更好嗎?”

女子這才垂首無言,道人肅色低聲又道:

“孩子,乾爹必須要警告你幾件事情,你這未來的師父,規矩很大,今後遇事少開口,山居甚苦,但我要你必須吃下這種苦去,絕對不許有絲毫怨尤;再就是你同門不少,都恭敬謙和,總之,行事本份,待人忠誠,記住莫忘!”

女子低聲應是,道人似乎還想些什麼,突然神色一正,輕輕一拍女子的手臂,示意要女子留心,女子會意,認爲有人行近,才待顧盼左右,自左旁突地傳來如奏古琴的聲音道:

“本庵早課已過,施主再不進山,老尼可愛開始默誦經文了!”

道人聞言哈哈一笑,道:

“多蒙庵主傳聲相召,貧道這裡先道謝了。”說着道人舒臂抓住女子的手腕,頓足飛身攜帶女子如行空天馬,疾射登上山路。

半山腰上,有條羊腸小道,統向後嶺,小道長約百丈,盡頭處突然中斷,如遭天塹,左是陡壁直到山頭,猿探難渡,右臨絕壑,一望無底,鬼愁神驚,對岸向右突出來了一座數十丈寬的石峰,峰高十丈,峰頂已被削平,上面有座尼庵,望之尼庵有若凌空虛懸;上爲冥天,下乃深淵,建庵於此,誠然玄妙奇特。

小道中斷地方,距離對岸有十丈,若無奇特專用於兵家的爬山飛抓,當代武林之中,能一躍而過的高手,爲數不足十人。道人攜帶着那位女子,即是由這條羊腸小道一角而逝!

當他們將臨十丈斷崖的時候,道人非但身形未停,反而越發迅捷,斷崖起處,有一巨大石碑,碑上字是——“斷崖石質脆弱,過客莫踏險地!”

道人卻看都不看,身形在相距斷崖三尺地方,已經涌拔而起,凌空之後卻不甚迅疾,如碧落雲飛冉冉飄墜而下,已是對岸斷崖丈餘地方,女子不由愕然而驚,直愣的看着道人!

道人神色肅穆的悄聲說道:

“孩子,我替你找的這個人,比我還要強上幾分,現在你先整理好衣裳,把風雪帽子摘下來,咱們就要進去了。”

女子沒有答話,卻伸出玉般潔白的柔荑,向那座尼庵一指,在道人頷首的時候,女子正好將風雪帽摘了下來,露出一張嬌美絕倫吹彈得破的粉靨,赫然正是在天山雙殘舟中突然失蹤了的冰心姑娘!

庵在突出的巖峰頂上,十丈巖峰頂是尼庵的地基,若想到達尼庵山門,必須由正中登階而上,原來石階左右兩邊,俱經鬼斧削平,滑不留手,任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要想一躍而上也辦不到,因爲庵牆齊巖而成,巖峰十丈,庵牆四丈,平地上披十四丈的武林奇客,人間絕無。

石階卻也峭陡至極,十丈高的石階,若由橫寬大量,不過一丈,其難行可知。道人和冰心姑娘就由正中登階而上,直到尼庵山門。

冰心姑娘偶而注目,臉上掠過一絲疑雲,霍地回顧道人才待開口問上一問,道人卻對她微笑搖頭,她突然記起將進山口的時候,道人囑咐的話,只好將所疑之事,強忍心頭,不再開口。

適時尼庵山門隆隆自啓,冰心姑娘已知所疑非虛;山門非木非鐵,是巨石製成,因此開啓時隆隆作聲。

山門雖開,卻無人相迎,道人示意冰心姑娘之後,首先坦然而進,姑娘繼之登上門檻。門檻三尺之寬,姑娘雖能一步邁開,形態卻極難看,只好拿着門檻當成平地,踏之而進。

冰心姑娘心細如髮,聰慧絕頂,進得石門雖只瞥望了一眼,卻已看出尼庵圍牆,厚石山門、門檻、門樓,是和地基石峰整體相連,不由暗中咋舌,當走下門檻之後,石門隨之自閉,冰心姑娘並未回顧,卻趁機打量了整個的尼庵一眼,心中不由的怦怦跳動,姑娘已知未來師父是誰。

這時,左方夾道中走來一位中年女尼,垂首合什對道人說道:

“弟子‘心如’,奉家師慈諭,恭請真人和女施主駕臨’心室’待茶。”

道人只簡單的說了一個好字,女尼立即轉身帶路,剎那到達一間心形石室之外,女尼肅客之後,獻上香茗,接着就退了出去。

道人如臨舊遊之地似的,打量了室內半天,最後目光落在冰心姑娘身上,道:

“適才進門的時候,你好象有話要說,現在可以說了。”

冰心姑娘搖搖頭,表示已經無話可說,道人微笑着頻頻頷首,也不再開口。片刻之後,步履聲近,直到心室以外,道人立即和冰心姑娘站了起來,一位格清骨奇飄逸若仙的中年女尼,適時走進室中,道人稽首,女尼合十,兩人繼之禮讓而坐,但卻都不開口,只是四目相對,全神互相注視,冰心姑娘不由的暗覺怪疑,自然而然的時左時右不停的看着道人和女尼。

久久之後,道人突然沉聲說道:

“那事和這事無關,老尼姑你怎能強詞奪理的混爲一談?”

女尼沒有答話,不過目光改變了神色,冰心姑娘不由心中一動,神色立即寧靜的不再旁視,直對着女尼。

又一會幾,女尼突然開口說道:

“你就是我的魔星,此事就由着你吧,不過未來的禍福卻須你一人承當!”

道人慨然說道:

“有福你受,是禍我當,咱們一言爲定!”說時,雙目陡射精光,直逼着女尼。

女尼神色不動的說道:

“那是紅塵之中的事情,已與老尼無關了。”

道人哈哈一笑,道:

“與你關係正大,不信可敢再賭十年?”

女尼微然搖頭道:

“恕老尼無此雅興,你把話對女娃兒說明之後,也該去辦你自己的事了。”

道人嗯了一聲,立即轉對冰心姑娘說道:

“孩子,乾爹總算把你的事情辦好了,不過你這位師父很怪,說只能傳藝,絕不收徒,你稱她庵主就好,這裡面則有一段原由,所以你不必再行拜師之禮,詳情等你藝成之時,乾爹再告訴你吧。庵主人稱“石尼”,想來你是不會知道庵主生平一切的,庵主說她留你在此三年,孩子你記住,三年後的今天——乾爹在斷崖那一邊接你,你有什麼話,等到那一天再告訴乾爹說吧,我還有事,咱們三年後再見了。

庵主“石尼”,在道人把話說完之後,立刻接着說道:

“說走就走,走吧,恕老記不送。”

道人哈哈一笑,身形一閃,已經飄出心室,冰心姑娘不由喊聲“乾爹”,人隨聲追了出去,那知室外早已無人,冰心姑娘不禁俯首摘下眼淚來。

庵主這時冷冷地說道:

“孩子,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進來吧,我還有幾句話要和你說呢。”

冰心姑娘答應一聲,走進心室,庵主已開口說道:

“這間心室,借你居留三年,今後食宿等事,由接你來此室中的心如照料;當你應該跟我學練武技的時候,我自會前來,我用三年時間,傳你一切功力,並不望報,因此你我並非師徒,不過你既住庵中,卻必須小心的守我庵中的規戒,犯則立即驅逐!此室中的一切物品書籍等等,在這三年之內,也一概暫歸你有,但卻不能損毀,否則視若戰違規戒,少時心如就到,一切你可問她。”話罷,庵主石尼轉身就走,等冰心姑娘拾起頭來的時候,石尼早已走沒了影子。

冰心姑娘若非素來堅強,幾乎哭出聲來,適時人影再閃,先前帶路的那個心如女尼,走進室中。冰心姑娘才待開口,心如已含笑擺手說道:

“從心室出去左行,最前端是潔身之處,再右行的最後一間,是齋堂,用齋時請聽鐘鳴,只有一響,過時不候,此處冬令極寒,你乍來,庵主恩賜棉被一牀,石榻是臥處,黎明即起,初更則眠,過時即違規戒,切記勿忘。我寫了一張本庵的規戒給你過目,省得多說費時費事,看吧,看完了我還要拿走呢!”

心如話中語氣如透骨寒風,冰涼!但臉上卻帶着笑容,冰心姑娘正覺奇怪,一張素箋已橫在眼前,箋上起頭是庵中規戒條,冰心姑娘仔細一看牢牢記住,後面卻寫着——“庵主無情正是有情,有心試你心胸堅毅與否,勿悲,後福無窮!”

冰心姑娘大喜,又待開口,那知心如連忙擺手說道:

“你看完了?”聲調依然冰冷。

冰心姑娘霎霎跟,看到心如聲調雖是冷冰無情,臉上卻是象先時一樣的含着笑容,不出恍然大悟,立刻說道:“嗯,看完了。”

心如冷呼了一聲,道:

“別自以爲是過目成誦的奇才,多看兩遍不會吃虧的的!”說完,露齒一笑。

冰心姑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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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確實已經都記得了。”

心如冷嗤一聲,睹氣似的把紙兒撕了,道:聽。”

冰心姑娘果然一字字清楚的背誦了一遍,她說不錯。心如淡淡的說道:

“真難爲你,好,我走了。”她說走就走,臨行回身再次對冰心姑娘擺擺手,並且露出欣慰而關懷的笑容。

冰心姑娘微然搖頭目送心如遠去,緩緩轉身,這纔有暇去打量心室中的設置一切,一張石榻,平滑如鏡,榻旁,一座三角形的書架,架上整潔排列着一部部的經典書籍,然後是幾隻石凳,一張石桌。

冰心姑娘跟向書架,順手取下一本書來,才待翻閱,背後傳來庵寶石尼的話聲道:“這本書你現在看還早些,放下它,我有話問你。”

冰心姑娘慌不迭的把書放下,立即稱呼一聲僱主,並且深深拜下。

庵主這次卻面帶笑容的點頭,指着石凳要冰心姑娘坐下,問道:

“你可知道帶你來這裡的那個道人是誰?”

冰心姑娘搖了搖頭,庵主頷首又道:

“當代武林中人,不論邪正,號爲無敵的十個人,宇內六宿就在這十人之內,不過這十個人的功力,尚可推評,也就是說,他們還沒練到無我化境,人間還有三位功力火候出神入化的高手,你乾爹就是其中的一位,他法號‘玄玄’。”

冰心姑娘臉上露出了極爲驚喜的神色,庵主微笑着又道:

“否則怎能在雙殘耳目之下,無際碧波之中,將你救出,以你乾爹的功力說來,本可舉手之勞將雙殘處死,但是他卻爲了某種誓言,只好放過雙殘。”

冰心姑娘這時接話問道:

“晚輩……”

庵主神色一正,道:

“你曾認玄玄作乾爹,是出於至誠,在我面前稱爲晚輩,名份難對,可惜疏遠了些。”

冰心姑娘冰雪聰明,霍地起坐拜跪於地,道:

“庵主諭令莫以師徒相稱,苦命女實感傍徨,家慈已死敵手,家嚴早已棄……”

庵主接口叱道:

“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不喜歡繞圈子說話的孩子!”

冰心姑娘立即正容說道:

“庵主可願象乾爹那樣疼愛女兒?”

庵主笑了,伸手扶起冰心姑娘,說道:

“老道他收你爲女,自認荒謬,自今日起,我也多了女兒,豈不更加荒謬,好孩子,咱們一言爲定了,坐下,我還有話要問你呢。”

冰心姑娘再拜入坐,庵主說道:

“你對本庵可有什麼奇怪的想法?”

“女兒覺得本庵的修建特殊,象是一塊巨大石巖開鑿而成!”

“孩子你好眼力,這座傾斜突出的山峰,本來是十六丈高。如今只有十丈了,那六丈就是這座尼庵。”

“這樣說來,尼庵和峰基岩原是整體了?”

“孩子,現在仍然是整體呀,不過是我在六丈巨石之中,開鑿出一座可供棲止的尼庵而已!”

“那……那這座尼庵,就是被武林中人稱之謂‘凌雲石樓’的‘神石庵’了?”

庵主神色一變,道:

“不錯,我就是被武林中人稱爲‘冷麪菩薩’的‘石尼’,孩子,神石庵的事是誰告訴你的?”

冰心姑娘道:

“先父死前圖有一柬,柬上說設若他遭到不幸,要家慈攜帶女兒到神石庵求救……”

“你母親爲什麼不來?”

“女兒不知道。”

庵主微籲一聲,緩緩垂下頭,半晌之後,神色肅穆的說道:

“關於我的事情,你都聽到些什麼?”

冰心姑娘搖頭說道:

“什麼也沒聽到。”

庵主霍地站起,道:

“三年歲月轉瞬間事,有話留到未來說吧,孩子跟我到後面來,我索興成全你到底,再使神石庵三個字震驚武林!

冰心姑娘默默無言的跟着庵主去了,直到第二天的傍晚,纔回到心室,自此庵主日必相伴,只見冰心姑娘神色一天比一天煥發,骨格清奇而靜怡,不知庵主都是傳授了些什麼功力,使那繼承庵主一切的心知尼姑,都時時現露出羨慕的神色。

三年了,這天是冰心姑娘離開神石庵的日子,庵主親率門下二十四名弟子相送,直到斷崖之處。

對岸,玄玄道人已在等候,目睹此情也不由的一愣,冰心姑娘拜伏於地,庵主伸手扶起她來說道:

“好孩子,這三年也真難爲了你,我只囑咐你一句話,莫忘三年後的今天,再來看我一次,去吧。”

冰心姑娘去了,十丈斷崖竟然視若康莊,凌虛渡空,如踏實地般而過,庵主揮手,姑娘落淚,真的,天下無不散的簇席,庵主率衆回庵,玄玄卻和比三年前長高了一頭多的乾女兒,穿過羊腸小道,踏雪飛馳遠去。

耿耿銀河,疏疏列宿,文士麗書,佳人乞巧,天階夜色,正坐着雙星之時,一雙孤舟,衝風破浪,駛向洞庭!

這是相距昔引洞庭君山無敵之宴四年之後的七夕,差幾十天就五年了!

孤舟上,有一位白髮駝背的老者操舵,兩名勇壯大漢搖漿,艙中雙富高啓,孤燈一盞,坐一位貌相奇特俊秀的少年公子,正在自斟自酌。

少年眉目偶而跳動,神色望之令人畏凜,時正仰頸乾杯,驀地嘿嘿冷笑起來,繼之突然揚聲對窗外喊道:

“立即傍岸停舟。”

那兩名勇壯大漢答應一聲,立即向,一邊搖去,孤舟剎那時傍靠岸邊,少中閃身出艙,才待飛身上岸,白髮駝背的老者突然說道:

“少主人一定要不放過那兩個人去?”

少年冷冷地瞥了駝背老者一眼,道:

“你可是想要我放過他們去?”

駝背老者猛地一抖,俯首說道:

“老奴並無此意,只是想提少主人個醒兒,別爲閒事誤了老主人的大事。

少年冷哼一聲,道:

“大既你忘了跟我出來是做什麼啦吧?”

駝背老者急忙說道:

“老奴不敢忘記。”

少年嗤笑一聲,沒再理會,駝背老者,衣袖輕抖,身形已騰拔而起,緩緩飄墜在岸上那條官塘大道的中央,起落之間相隔已有六七丈遠,少年好高的輕功提縱之技,舉一反三,少年功力必然超羣撥萃。

駝背老者暗暗嗟吁一聲,眼望着江水,回憶自己這近五年來身受的酷刑和熬煎,尤其最後一年,親身相試那種改易筋骨形態的大法,思之仍有餘悸,不錯,自己功力比當年高得多了,形貌也變成連自己都無法相信的樣子,可是……他正想到這裡,突然聽到岸上少年呼喚“駝子”的聲音,慌不迭的連連答聲,敬待少年的吩咐。

少年依然停步大道正中,眼看着遠處說道:

“駝子,你說的也有道理,再說那兩個小子也不見得會連夜趕路,我再等上片刻,要是仍然沒有影子的話,就便宜這兩個小子多活幾年!”

駝背老者還沒有答話,遠處適時已傳來快馬奔馳的蹄聲,駝背老者悲籲一聲,少年卻嘿嘿的獰笑起來。

兩騎快馬眨眼近前,少年驀地暴喝一聲,道:

“停馬!”

馬上人騎技高明,等聽到喝喊聲時,時已看清道中有人阻路,立即猛帶絲繮,雙馬倏地人立而起,聿!聿!兩聲嘶鳴,得!得!盤旋了一週,停住馬蹄!

少年傲慢地踱了過去,才待開口,突然發覺馬上的兩個人並非自己要等的冤家,劍眉一挑,說道:

“你們走吧,沒事了!”

馬上是兩位年紀俱已將到五旬的江湖客,聽少年把話說完,彼此互望一眼,左邊馬上的那人,開口說道:

“年輕的朋友,象你這種態度和說話的口氣,彷彿拿着我們兄弟當成你的手下人看待了!”

少年這時本已轉身走去,聽言霍地停步,頭也不回,陰沉地說道:

“你們想要我怎麼說呢?”

左邊馬上的騎客剛要接話,右邊馬上的那位說道:

“深夜路黑,馬跑的又快,着錯人是常有的事,時間已經不早了,別誤了石爺的事,少說兩句又有什麼關係。”說着和左邊那位打個招呼,立即雙雙催馬而去。

少年俊臉之上已現殺氣,聞言輕蔑的一笑,放過這兩個人去,當這兩個人催馬而出不足十丈的時候,少年神色陡地一變,揚聲喝道:

“有事相詢,請停馬一談!”少年雙臂一抖,人如脫弦之箭,一起一落再起,已自馬上人頭上飛射而下,攔在馬前!

馬上右邊的那人,這時不禁有些看惱,但是目睹少年功力高強,不願爲此小事樹敵,故面隱忍未發。

少年卻已冷冷地說道:

“剛纔你們說,別誤了石爺的事,可是指着“泰山一指乾坤”石印說的?”

“馬上兩個人聞言一愣,繼之恍然大悟,道:

“原來朋友也是前往洞庭給石爺拜壽的,朋友貴姓?”

少年不答二人所問,冷冷說道:

“你們是替石印置辦東西的人了?”

馬上兩個人似是聽出話鋒不對,點頭說道:

“不錯七月初十是石爺的五十歲大慶,我們……”

少年不容他們把話說完,接口說道:

“告訴我時間地點,至時我總要送點什麼表示心意。”

馬上面的兩個人,都是久經江湖人物,已然發覺少年談吐可疑、怎肯再說實話,左邊那人很快的接話說道:

“地點尚須至時公議,時間自然是初十傍晚,因爲石爺要應召君山上面住着的‘宇內六宿’幾位前輩呼喚,一再堅決推謝,這時大夥兒揹着他籌的,所以還沒定地方。”

少年突然問道:

“滇邊大俠穆青雲是否已也來了?”

馬上右面的這人說道:

“聽說當年參與雙殘老怪無敵之宴的各派掌門,都要到場,目下穆大俠是否來了可不敢一定,朋友你單單問及滇邊大俠,莫非和穆大俠另有淵源?”

少年淡淡一笑,道:

“是很熟的朋友,兩位要是先我見到穆大俠的時候,請代我問好。”說到這裡,少年沒等馬上的兩個人開口詢問其他,身形倏地一閃一登,已捷逾靈燕般飛縱回去。

那兩個人神色似是一驚,回顧了少年的身形一眼,叩馬揚鞭,八蹄翻飛,騮騎兒騰起,得!得!飛馳而下。

初十夜,更鼓前的剎那,洞庭湖心平添了一座水上行宮,十雙巨舟園圈兒串聯,正中是用尺厚長板三層搭成的平臺,寬長各有五丈,四邊各有八條粗索系諸巨舟之上。舟下雙錨,湖水平靜,因之平臺四平八穩。

平臺上筵開數桌,坐滿了武林中人,正中一桌,指乾坤石印首座,穆青雲、米宏,左右相陪,下首的是太極掌門兩儀先生,其餘數桌,老少皆有,這時酒宴初起,還無人舉匙,大家都在注目石印的身上。

石印含笑站起,高舉樽中酒,道:

“石印實不敢當諸位這般重情,今天這場歡聚,應該罰‘巴山雙劍’成家兩位賢弟,愚兄再三聲明切莫驚動衆位,可是成賢弟昆仲卻有心和我作對,如今事已至此,我不敢故示清高,只有深受諸位的厚情了,不過成家兄弟卻非先各飲一懷罰酒不可!”

第二桌上站起來了兩個人,竟然正是七夕之夜和那奇俊少年途遇的兩位馬上奇客,不用說,這兩個人就是石印所稱巴山雙劍的成氏兄弟,成氏兄弟各捧杯口道:

“石兄示罰,敢不從命。”說着仰頸乾杯。繼之各勘滿鬥,捧之說道:

“這一杯恭賀石大俠,壽比南山。”

石印含笑乾杯相陪,其餘羣俠才待紛紛相敬,突然遠她有人說道:

“借花獻佛,我也敬五十老翁一杯!”話到,平臺之上伏地自料上方飄落一人,正站在成氏兄弟身邊!

衆人不由一愣,成氏兄弟卻看清來者是誰,成老大成敬仁立刻說道:

“朋友來得巧,恰是時候。”

來者瞥了成敬仁一眼,嘿嘿冷笑了兩聲,就席上端起成敬仁的酒杯勘滿,大步走向正中席前!

成敬仁趁此時機,悄對二弟成繼仁道:

“二弟注意些,此子來意不善,這時候可不能容他妄爲。”

原來這突然而到的不速之客,就是途中阻攔過成氏兄弟的奇特俊秀少年。這時只見少年右手捧舉酒杯,立於石印對面,朗朗說道:

“君山慘死亡魂無依,吾祝壽星百年!被擄之人含恨,吾賀羣俠狂歡!”說着少年驀地緩緩傾杯,一滴一滴將酒滴流席前,隨即仰頸哈哈大笑起來!

羣快乍聞少年賀辭,已皆色變,此時不由紛紛報座而起,滇邊大俠穆青雲隨地起身,沉聲叱道:

“存禮竟敢目無親長,狂妄至此,還不向前陪罪謝過!”

穆青雲身旁那個少年,接着喊了一聲,“哥哥!”

羣俠不由大驚面駭愕,石印這才恍然大悟及對面少年是誰,不由慌忙站起來,順起右手將穆青雲壓坐座上,繼之正色對少年說道:

“穆賢侄責罰老朽的言辭不錯,憶及諸友慘死君山之事,今朝實不應設此壽宴,不過賢侄與管姑娘被擄之後,老朽及令尊與生者諸友,無一忘懷,近五年來,那個不是走遍天涯海角,查訪雙殘老賊夫婦的下落,以謀拯救賢侄出險,令尊……,”

原來這個奇特的俊秀少年,竟是被雙殘擄去的穆存禮。穆存禮不容石印把話說完,厲聲叱道:

“家父固然曾經南北遍履江湖,可是石老頭兒,你卻始終居於君山圖享安逸!”

穆青雲怒叱一聲“畜生!”石印卻誠懇地說道:

“穆兄能否容小弟與令公子談談過往面暫不發言呢?”

穆青雲怒視了愛子一眼,道:

“小弟遵命。”

石印轉向穆存禮道:

“賢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朽並非自願苟安君山,而是奉有嚴諭……”

穆存禮冷笑一聲,道:

“我知道,那六個老不死的東西,在君山隱居,專爲傳授你那寶貝兒子的功力!”

石印、穆青雲、兩儀先生及丐俠米宏,聞言俱皆大驚失色,六宿授藝石承棋的事情,在羣俠也只有四個人知曉,穆存禮被擄五年之久,竟也知道此事,他們怎不凜驚萬分。

穆存禮嘿嘿笑聲之後,神色一變,劍眉揚飛,面罩殺氣,狠狠的說道:

“雙殘要擄的是你的兒子,我穆存禮作了替死之鬼,五年含恨,永世難忘,石老頭兒今朝穆存禮要把話說明,希望你莫當兒戲!”

石印接話道:

“老朽深知賢侄必受酷迫之苦,當不計較一切話語,不過賢侄莫要侮及六宿前輩!”

穆存禮獰笑聲聲,道:

“六宿前輩?哈哈哈哈,六個驕狂自大的老匹夫而已……”

“畜生!”“賢侄!”穆青雲和石印立即喝止。

穆存禮卻聲調一變,厲喝說道:

“以他們六人之力,到達君山之時,即應分散四方以防敵者狡謀,而護晚輩的生命安全才是,不料他們託大成習,驕狂成性,認定雙殘等人已是羅網中魚,結果導致數位掌門之人慘死,我與管家姑娘被擄,你們要恭敬的稱呼他們什麼,和我無關,我卻只能叫他是徒有虛名的狂妄匹夫!”

石印、米宏、兩儀先生、穆青雲、四個交換了一下目光,俱皆俯首無言答對,穆青雲身旁的次子,穆存儀這時說道:

“哥哥的話並沒說錯,雖然不該批評長者,但是以事論事,難怪哥哥生氣。”說着話鋒一轉,對穆存禮道:

“哥哥,爸這些年就沒停過腳,日夜找你,有什麼話先忍一忍吧,你坐下來喝一杯酒消消氣再說當年受害的也不只我們一家。”說着就要過去往接胞兄。

穆存禮突然厲聲叱道:

“你給我乖乖地坐在那兒,少開口!記住,你哥哥穆存禮,在父親偏愛之下,冒着你的名字已被雙殘擄去,他……他……他已經死了,活着的我,不是你的哥哥,更不是穆存禮,你記住,牢牢的記住!”話鋒一頓,轉對穆青雲道:

“穆大俠,人只有一死,你長子存禮,已經遵你嚴命替穆家盡了忠、孝,活着的,不再是你兒子,也不會替穆家賣死!”

穆存儀目光呆愣,穆青雲卻全身顫抖不止,虎目之中珠淚滾轉,猛一甩頭,淚落細雨,卻不聞泣聲!

丐俠米宏霎霎眼睛,硬收回去了淚水,道:

“穆少俠,冷靜一些,你苦,令尊知道……”

“知道?”哈哈哈哈,我的苦世上沒人會知道,米大俠,請今後莫再過問我的事情!”穆存禮說到這裡,胸膛一挺,聲調變作冷酷至極的說道:

“今朝我要當着天下英雄聲明幾件事,一、自今日起,我與穆氏家族再無關係;二、石承棋功力習成之日,我必然要和他決一生死之戰;三、今後我行我所欲行,爲我所願爲,不論是非,不分邪正,那個阻礙於我,我必然殺之,包括穆氏家族中的任何一人;四、君山頂上那六個老匹夫,他們所要去辦的事情,我發誓必然破毀,使其一事無成,這些,我說到作到,至盼今後江湖途遇,躲我遠些!最後還有一件事情……”說到這裡,穆存禮輕輕放下手中酒杯,轉身向成氏兄弟走去,當走到成氏兄弟面前五尺的時候,冷冷地接着說道:

“路上我曾經問過你們,石老頭的作壽的時間地點,時間你們說了,地點卻有心隱瞞而欺騙於我,我不容人欺,犯則必死,姑念你們彼時不知我的規矩隱瞞了地點沒說,暫寄人頭於爾頸上,不過若不施罰,何以警衆,爾兄弟以劍成名,我不忍去爾兄弟右臂,拿兩條左臂來吧,準備好,我要動手了!”

巴山雙劍成氏兄弟聞言霍地飄身離座,提力相待,穆青雲扶桌而起飄落穆存禮身後,米宏和兩儀先生閃身右進,石印卻飛臨左方,穆存禮獰笑一聲,道:

“爾等若願與我爲敵,必將血染平臺,那時休怪我狠!”話聲中,穆存禮伏地身形一閃向前,寒光微射,隨即聽到成氏兄弟慘號兩聲,嘭!嘭!兩條左臂已墜落席前,青雲怒叱一聲“冤家!”雙掌擊到愛子的背後,穆存禮看都不看,伏地轉身單掌甩迎面上,道:

“曾爲我父,暫留情義,去!”穆青雲全力擊出的兩掌,竟然不敵穆存禮輕輕甩出的左手,立被震倒地上,羣俠不由人人失色!

穆存禮在掌震生父之後,桀桀怪笑數聲,繼之說道:

“適才四項聲明,爾等勿忘,免造誅戮!”說着他射形倏忽涌起,越過巨舟,在洞庭湖面之上,竟倏施展出震驚天下高手的絕頂“凌虛登空”功力,踏波飛射遠去,剎那已失身影!

一場羣俠共慶石印五十壽涎的盛會,因此而草草結束,成氏兄弟各斷左臂,傷勢雖重,幸而救醫迅速,穆青雲只是被震摔倒,並無傷損,事後穆青雲通過石印,米宏等人,告知目睹此事的羣俠,設真將來途遇穆存禮,最好故作不識遠遠避過,免得召致不幸之事。

然後穆青雲立即向羣俠告辭,率次子存儀駕舟而去,石印返君山,將此事稟明六宿,石補天卻已早歸來,聞言卻問石印是否曾經問過穆存禮冰心姑娘的下落,石印羞愧搖頭,被石補天痛斥一頓。

原來六宿沒有把穆存禮出言無狀等事情看得嚴重,認爲石印等人沒有追問穆存禮冰心姑娘的下落,纔是最失策的事情。

石印再次稟陳穆存禮四項聲明,和功力罕絕的事實,石補天只說六宿自有安排,就將石印逐出室外。

當然,六宿會細商未來應對方略,不過這些石印卻難知曉,因此石印整日無歡,忐忑難安。

穆青雲在催舟攜子別衆獨行之後,卻在洞庭湖極西接近常德的岸邊停船上岸,寄宿容棧之時,夜半修書,次晨,將書信交給次子存儀,並將所攜百兩黃金碎銀分出一半,含悲帶淚說道:

“本來我帶你到君山,是想六宿成全你習練一身罕絕功力,如今只好作罷;我還有很多事情要作,不能再留你在身邊了,這封信,立即替爲父送到‘青城山’的‘朝陽洞’,交給一位獨腳的香火道士,記住開啓此柬仔細閱讀,咱們父子就在此處分手,你先我一步走吧。”

穆存儀不敢多言,當將一切收拾柬齊之後,恭敬的問道:

“青城孩兒沒有去過,朝陽洞更……”

“柬後爲父已經有地圖,到青城山時可以按圖而行!”

“是。父親,孩兒有一事不明,伏祈父親教訓。”

“什麼事?”

“哥說昔日君山無敵之宴,雙殘等是指名要孩兒作爲人質,父親卻令哥哥假孩兒的名字……”

“不錯,只是存禮不知我的苦處,此事現在說明原由還早,所以你不必多問,走吧!”

穆存儀無奈,拜別了老父,臨行之時,穆青雲欲言又止,直待穆存儀走沒了影子,方始喃喃自語道:

“一別恐成永訣,願你好自爲之!”

從此,沒人再見過穆青雲,自然也沒人知道穆存儀已與老父分途,獨自遠行前任青城的事情。

“香霧雲鬢溼,清輝玉臂寒”,又是“一千里色中秋月”的午夜。

壺公明由雲蒙神僧相伴,踏月歸來,這是第六年的開始,宇內六宿又齊集君山,石印在平石階上。備受瓜果美酒,石承棋暫作斟酒童子,六宿也樂得半日消閒。放懷暢飲。

酒間,不談雙殘一煞之事,因爲明天之後,六宿暫須枯坐一年,那時盡有時間談論這些令人不快的事情。

雲蒙神僧不飲酒,只仰望月華似有所思,突然,長吁一聲,緩緩平視諸友說道:

“老袖來時,和壺公路過雲貴,聽人傳說,武林之中突然現出一位功力罕絕的少年劍客,在短短的日子裡,死在這少年劍客手中的高手,已有二十八人,人皆稱其爲“玉面煞神”而不知其姓氏門戶,諸友可會聽人談及?”

石補天冷哼一聲,道:

“據石印得自武林中的消息說,這少年劍客是昔日被雙殘擄去的穆存禮!”

石印隨即把七月初十夜發生的事情,稟告神僧和壺公明知曉,壺公明嘆息一聲,神僧卻合十默禱,久久之後,神僧肅然說道:

“穆青雲昔日以長子冒名存儀之舉,必有苦衷,如今大患已成,穆存禮天性涼薄,但是老衲卻認爲其錯在我,但願承棋能以德誠仁慈格化於未來,否則後果不難想象。”

六宿俱皆默然,已無賞月雅興,吩咐石印撤去飲食,開始了他們最後一年的沉重工作。

“普天一明月,萬象慶團圓。”此時,錢塘江畔一座巨廈之中的“觀濤樓”上,樓主人飛雲叟嚴秉誠,正獨立樓頭,聽江濤妙響,賞中秋月華。

樓中擺着三五碟可口小菜,兩付杯著,四壺美酒和應時瓜果等物,看上去嚴秉誠心事重重,老臉上現落着隱憂神色,雙眉緊鎖,似有所待。

驀地,嚴秉試身後傳來冷酷的話聲,道:

“閣下好雅興。”

嚴秉誠心頭一凜,強作鎮靜的含笑轉身,正和身後的來客四目相對,互望之下,嚴秉城再次一凜,來客的年紀出乎自己想象的年輕,但來客那雙冷酷而貪婪的眼睛,卻現露出久經世故的神色,嚴秉誠尚未開口,來客已冷漠地說道:

“老頭兒,你就是飛雲叟嚴秉誠了?”

嚴秉誠含笑着非常客氣的說道:

“是,正是老朽。”

來客聲調依然冷冰,道:

“約我至此何事?”

嚴秉城拱手肅容,道:

“請先上坐,邊飲邊談如何?”

來客冷哼一聲,道:

“我不耐虛套,敵友未分之下,不便入座。”

“老朽約邀閣下,是有懇商,絕非敵意,故而敢請閣下上座,容老朽略盡地主之……,”

來客未容話罷,搖頭說道:

“莫惹我發火,快說你約我至此的原因。”

嚴秉城無奈何的應一聲,“是”說道:

“閣下可能賜知尊姓大名,以便老朽稱呼?”

“玉面煞神”!來客只冷冷的說出四個字來。

嚴秉誠暗吸一口冷氣,強作笑容說道:

“老朽聽說,閣下約人在二八日夜,南高峰下煙霞洞旁一戰,不知真假?”

“不錯,莫非此事和你有關?”

“老朽不敢欺瞞閣下,閣下所約的對手,一是老朽不孝之子,一是老朽的甥兒。”

玉面煞神斜睨挑雙眉掃了嚴秉城一眼,淡然說道:

“我深代老頭兒你和令親不安,不過你現在找我卻已經晚了!”

“老朽只此一子,舍妹母子更是孀婦孤兒,閣下若能高擡貴手,老朽願以有生之年相謝恩情。”

“話是幾句赤誠話,不過我無法接納。”

“老朽願於是日,請得好友,親率不孝子甥,當衆負荊請罪,然後並以家傳一件罕絕的奇寶相贈,閣下肯否網開一面?”

玉面煞神驀地仰頸哈哈大笑起來,繼之冷消的說道:

“老頭兒說的可憐,心意也誠,着實令人不忍相拒,況有珍寶相贈,確是想得周到。哦,老頭兒,我坐下來仔細想想再答覆你可好?”

“請坐請坐,敬請上坐。”

玉面煞神大馬金刀的坐下,飛雲叟嚴秉誠,強忍悲痛歡顏相陪,並替玉面煞神斟上一杯美酒。

玉面煞神隨手端起這杯酒來,一飲而幹,道:

“好酒,老頭兒,你有把握能使我改變煙霞洞旁的搏戰嗎?”

嚴秉誠坦直的說道:“沒有,不過老朽深信閣下是位厚道的武林劍俠,因此老朽誠敬的懇求。”

嘿嘿嘿嘿,玉面煞神陰笑數聲,道:

“我從出江湖到今天,不過三數十日,老頭幾怎知我心性厚道?”

嚴秉誠無話可答,王面煞神又一聲陰笑說道:

“父母愛子之心,可謂無微不至,對嗎?”

嚴秉誠只好點頭,玉面煞神突然話鋒轉一轉,道:

聽說你有一盞“不滅神燈,可否取出一觀?”

嚴秉減神色先是一凜,繼之含笑說道:

“此即老朽家傳之寶。前談曾欲相贈閣下者,自當取出。”說着拍手兩響,又道:

“老朽早已備妥,剎時就有人送來。”

玉面煞神只詭詰的一笑,並未答話,片刻之後,不見有人將燈送到,嚴秉誠臉上已現愕然之色,才待親自前去一查究竟,玉面煞神卻突然冷冷地說道:

“不滅神燈我也獲得一盞,只不知比老頭兒你的那盞如何。”說着,玉面煞神聲調一變,道:

“駝奴何在?取燈前來!”

緊接着玉面煞神的話聲,有人低應一聲“老奴在”,室內人影閃動,嚴秉城身前平添了一個駝背老者,老者手捧一盞古奇燈籠、立於玉面煞神身旁,狀極恭敬而小心,不言不動。

嚴秉誠此時已面如敗灰,顫抖着身軀說道:

“正正老朽家傳的“不滅神燈”,閣,……”說到這裡,嚴秉誠已不知如何接續纔好,只得停了下來。

玉面煞神劍眉飛揚,俊臉掠過一絲殺氣,冷笑數聲之後,說道:

“老頭兒,你說我這盞不滅神燈是你的?哈哈哈哈!不錯,本來它是你的東西,不過似此珍物,應當有德者居之,我雖談不到有德,總還勝過你們父子多多,所以從現在起,它是我的了!”嚴秉誠才待說話,玉面煞神擺手又道:

“有話等我說完了之後再說,嚴老頭兒,你太小瞧我了,想想看,我既然約搏你的兒子和外甥,能不先摸清楚對方的家世門戶嗎?人言‘老奸巨猾’分毫不錯,你一面柬邀我相會,一面暗地秘密送走子、甥,嚴老頭兒,你打錯了如意算盤!告訴你,我不容人欺,在我來此赴約以前,已先一步將你子、甥清到煙霞洞旁,老頭兒,明日清早你可以前去收埋他們的屍了,本定連你一齊殺死,看在飲你一杯水酒的份上,暫作罷論,你可以轉告他人,要他們記住,凡是冒犯我玉面煞神的匹夫,不問老少,不問男女,殺無赦!”話罷,轉對駝背老者道:

“頭前帶路,咱們走啦。”

嚴秉誠如墜冰窖,面色蒼煞,身形顫慄,手指玉面煞神,剛說出一個“你”字來,玉面煞神陰森地一笑,道:

“我在奇怪,酒裡你應該放上毒藥纔對,也許象你這種欺世盜名的東西,沒有那份膽量!哈哈哈哈……,”

玉面煞神主僕,在狂笑聲中而去,劫走“不滅神燈”,也奪去了飛雲叟嚴秉誠的一條老命!

嚴秉誠死了,自殺在觀濤樓上,死前,在樓中粉壁之上,留有血字遺言,是……能殺玉面煞神爲世除害者,此宅所有全部相贈,家傳不滅神燈已落玉面煞神賊手,至時亦歸此宅主人!老朽屍骨,與慘死煙霞洞旁子甥並列此樓,任由武林朋友悼吊。

嚴秉誠老伴早逝,只有一子一女,死時其女已嫁,因此只剩僕下人等,當他們發現慘變之後,立即分人通知其女,並趕赴煙霞洞旁載歸小主人屍骨,晌午,嚴秉誠生前武林朋友們,得知噩耗,紛紛前來,目睹血字,人人落淚,個個憤慨,決守死者之志,遍傳武林,任人尊祭。

第二天清早,一位儒服素巾的老者,登樓脫禮,立於靈前默哀久久,神色悲痛至極,最後只聽得老者喃喃道:“老朽誓誅畜生,以辭罪咎!”而去。

又一天,杭州四城要道街口,在清晨時候,突然出現了同樣文字的百數十張帖報,寫的是——宇諭玉面煞神,每夜三更,老夫介在煙留洞那棟古鬆之下等你,可敢前往?

旁邊另有一行小字是——老朽約搏工面煞神。此子心狠手辣,閒人萬勿前往,免遭不幸!

帖報一出,萬戶驚傳,不出半日,杭州已然無人不知,正午時候,嚴府觀濤樓山,人山人海,嚴秉誠父子甥兒的慘死和這突如其來的帖海,成了杭州仕女家戶的話題。因之觀濤樓上人擁人擠若山陰之道。

突然,人羣劃然中分,本來的喧譁聲音也霍地變作了鴉雀無聲,自人羣甬道中,緩緩走來了兩個人:頭前,一個白髮駝背老者,面目醜陋,卻穿着一襲銀色衣衫,雖然是駝背,卻仍比常人高出半頭,雙目射出望之令人悸然的光芒,左手提着一物,赫然是這本宅主人的家傳珍寶——不滅神燈!

一聲,“即請越衆而出”人羣反而暴然退後了數尺,一聲,一聲,樓板吱吱輕響,表示出不停的有人溜下樓去。

玉面煞神驀地仰頸哈哈大笑起來,繼之轉身直對靈堂說道:

“飛雲叟!嚴秉誠!你的魂靈設若有知,何不仔細看看你生前那些自命英雄了得朋友們心腸!什麼叫道義?什麼是知己?不過是一羣貪生怕死,釣名沽謄的無恥匹夫。你這恥仇,我怕今生今世沒人會替你報了!”

駝背老者適時說道:

“主人,咱們上一爐香回去吧?”

玉面煞神嗯了一聲,身形再以轉對人羣,人羣適才擁擠不堪,如今卻已經空闊多了,玉面煞神冷笑一聲,道:

“杭州街巷要道,有人帖報,約我夜夜相搏,此人我深信並未在此,否則不會不立即挺身而出,這人帖報上面說的極對,我行事向由心意,不分老少,不問男女,違者即殺,今後,每夜三更,爾等切莫前往煙霞洞旁窺探,否則被我發覺,必殺不赦!駝奴!上香!”

駝背老者揚聲應是,伸手自靈堂上抓起一柱香來,玉面然神緩緩轉身,接過香來。長命燭點燃,香火高騰半尺,玉面煞神仍然遠立靈堂丈外,雙手捧香遙向靈堂一拜,隆忽一揚雙腕,那往帶着半尺火蛇的長香,脫手飛出,似有無形束捆一般,直投入香爐之中,高高豎立,火蛇依然吐射,人羣中立即傳出驚呼之聲,玉面煞神一笑,五指凌虛向香火輕輕一彈,火蛇似遭狂飈,霍地滅掉,旁觀衆人無不乍舌,知道煞神要走,慌不迭地紛紛讓路。

玉面煞神和手下的駝奴走了,坦之而來,威凌而去,這消息象驟雨狂風一般,剎時傳遍杭州。

入夜,正三更,煙霞洞旁那株參天古鬆的橫枝上,高懸着一盞紙燈籠,小徑上,來了那駝背的老者和玉面煞神,駝背老者輕擊兩掌,暗處飛縱出來兩名壯漢,天面煞神問道:

“可有人來?”

壯漢一齊答道:

“僕下自初鼓至此,未見人到。”

玉面煞神冷冷地掃了兩名大漢一眼,道:

“松樹上面的燈籠是誰接的?”

壯漢之一答道:

“僕下不知。”

另外一個卻道:

“僕下來時已有。”

玉面煞神手指前一個答話的壯漢道:

“取下來!”

壯漢躬身應是,飛拔而起,已將燈籠取下,雙手遞交玉面煞神,玉面煞神瞥望了燈籠裡面還剩餘的四寸蠟燭一眼,問取燈的壯漢道:

“你是初更到的嗎?”

“僕下是初更到的,遵諭清搜左右,大約二更多些纔來松下和黃二哥會合,然後隱身暗處再沒挪動”。

“嗯!黃義你呢?”

“僕下和汪四弟是一道來的,汪四弟搜索附近三裡地方,僕下遵諭未曾挪動,就藏在古鬆幹後。”

玉面煞神嘿嘿一笑,道:

“黃義,你可是說藏身古鬆幹後,直到汪廣浚二鼓過後前來會合,就始終未離一步?”

黃義躬身答道:“是的。”

“是就很好!”玉面煞神說着劍眉陡地揚起,右掌已疾逾閃電擊到了黃義的頭上,一聲碎骨斷頸暴響,黃義連呼痛的機會都沒有,已經頭骨散碎慘死地上!汪!”浚只嚇得全身顫抖,面色如紙,大氣也不敢喘,如待死之囚,神智已經有些昏迷。

駝背老者暗中咬了咬牙,俯首低聲說道:

“主人掌劈黃義,可是發覺他有誤令諭的地方?”

玉面煞神怒哼一聲,道:

“蠢奴自己找死,竟敢騙我,燈籠裡面餘四寸蠟火,設若黃義當真是初更已到,燈籠必然是在他到達以前有人點燃,兩個時辰此蠟早化煙消灰燼,怎能還剩這多,明明誤我限令而欺主,豈不可殺!”

汪廣浚戰戰兢兢地說道:

“僕下不敢欺瞞主人,黃義確實是和僕下一齊來到此處的。”

玉面煞神沉叱一聲,才待施罰,駝背老者此時已抓破燈籠,取出了仍在燃燒的蠟燭說道:

“老奴回稟主人,汪廣浚說的不假,您錯殺了黃義,這蠟燭不是普通的牛油蠟,是武林中的“對時明”,可點十二時辰!”

玉面煞神神色並未改變,淡然接過蠟燭看了一眼,道:

“駝子你說的不錯,好在約我一搏的人就要到了,黃義爲此而死,我一定叫他死得不屈就是。”

駝背老者沒有接話,退向一旁,汪廣浚卻心頭一凜,不敢擡頭,玉面煞神突然冷冷地說道:

“怎麼,莫非黃義喪命你們覺得心中難過?”

汪廣浚慌忙說道:“僕下不敢。”

玉面煞神不聞駝背奴者答話,怒聲喝問道:

“駝奴你呢?”

駝背老者心中憤怒至極,但卻聲調平淡地答道:

“老奴自經老主人夫婦化形易容,對這些已無感覺,死就是死,怎麼死和死在誰的手中卻毫無分別!”

玉面煞神笑了,頷首說道:

“難怪老主人夫婦認爲你足可獨當一面,最好,咱們事了回去之後,我請老主人解開你的穴道,還你自由如何?”

駝背老者道:

“這是主人的恩情,至於老奴,已經覺得這些無關緊要了。”

玉面煞神沒再接話,卻縱目四下眺望不己。

駝背老者冷然的說道:

“我看這人不會來了!”

玉面煞抑猛一跺腳,道:

“走!咱們回去。”

說着已當先飛身而去,汪廣浚隨之而行,駝背老者卻回顧了黃義屍體一眼之後,方始暗中嘆息一聲縱馳而去。

次日,有人發現黃義的屍體,鹹認那值張貼帖報約搏玉面?玉面熬神獨自登上了杭州有名的“西湖灑樓”,正在?酌之時,堂倌送上了一封信號柬,柬上寫着——昨日老夫?不克分射、煙霞洞古鬆前之一搏,改爲今夜三更。

玉面煞神劍眉一挑,接着冷笑一聲,揮走堂倌,仍從容酌飲,板本?回約搏之人怎會知曉自己的行蹤,但是玉面煞神內心忿怒?,認定約搏之人是個勢均力敵的聰明高手,低酌淺飲只是故作冷漠,其實卻在思考今夜的對策。

適時,一陣爭吵聲音傳來,玉面煞神瞥目窗外,窗外緊靠着湖邊,湖邊正有一條畫舫待發,船家正抽踏步跳板,跳板上卻站着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孩和一箇中年婦女,婦女在和畫舫上的遊客互相爭講不休。

玉面煞神皺皺眉頭,才待收轉目光、那畫舫上的船家卻斷喝一聲抽開了跳板,婦人和那幼童立即跌落潮中,落處雖然旁岸,水卻很深,歸人尚可掙扎呼號遊動,幼童卻已沉沒水中,畫舫中人非但不救,反而篙點岸椿撐船就走,怪的是岸上行人和酒樓食客,竟無一人打抱不平,也無人搭救落水的婦人幼童,玉面煞神怒喝一聲,身形閃移自窗口射出,直投入湖中,剎那間,已將幼童救上水面,順手一攬那個落水婦人,雙雙扶到岸上,所幸救應得快,幼童雖然喝了不少湖水,尚未昏迷,那條畫舫,卻已經遠去十數丈之外了。

玉面煞神一身桃紅衣衫,俱被水溼,卻掩飾不住那種英挺的氣概,目注畫舫揚聲喝道:

“爾等火速搖船回岸,否則一個也別想再活!”

路上自有不識玉面煞神的行人,有位老者聞言上前說道:

“這位公子真好心腸,救這母子不死已經夠了,畫舫上的主人公子最好別去惹他,那是我仍蘇州的一霸,連知州大人都要讓他幾分呢!”

玉面煞神瞥了老者一眼,道:

“就算他是黃帝老子,今朝若不回舟,也休想活命!”

說着目光一掃那條畫舫,畫舫越發遠了,玉面煞神眉目之間已籠罩了殺氣,轉對幼童說道:

“聽我的話,守着你娘,別走,我就回來!”

幼童點了點頭,玉面煞神抖了抖桃紅衫上滲下的水珠,雙足一頓,縱向水面,這次並非救人,不必下水,施展凌空虛渡的絕頂功力,人在湖面之上,飛般追向那條畫舫巨舟面去!

這時岸邊已集滿了過客行人,西湖酒樓的窗口,幹頭鑽動,湖邊另外一隻小舟上,有一老者,自始至終冷眼旁觀,對玉面煞神仗義救人的行爲,似覺愕然,但是老者卻也不禁暗中頷首讚許。

玉面煞神已登上了畫舫,畫舫主人和那羣狐假虎威的手下,早已嚇得目瞪口呆作聲不得,玉面煞神冷冷的說道:

“我以真力出聲揚呼爾等回岸,不會聽不清楚,違我之命和殘害孤寡的惡行,報應已到!”

說着不容畫舫中人答話,身形倏地拔起三丈,霍地落下,以罕絕無倫的“巨靈神功”暴點船尾,人卻一頓即起,仍然施展凌空虛渡的功力,馳回岸上,那條畫舫,在玉面煞神雙足一點之下,倏見散碎。畫舫上面的那些人,如遭雷轟般四肢皆裂,五臟寸斷,只見湖面漩起一個極大的水渦,剎那連船帶人皆沉入水底,湖上飄散着千百木片,隨波逐流!

岸邊觀望的人羣,如呆如傻,一個個咋舌癡立,行動不得。

玉面煞神登岸之後,左手挾起幼童,仍請先時警告自己的那位老者扶着婦人,步向西湖酒樓。

酒樓上,玉面煞神自身畔取出十兩紋銀,交付堂倌道:

將此母子送住旁邊你們的客棧中居住,日供食需,這十兩銀子扣去我這餐酒飯,餘存櫃上,我更衣之後就來1”

說着轉身而去,行未數步,霍地佇立回顧堂倌又道:

“若有官家生事,告訴他們,這母子二人是我玉面煞神的朋友,任憑是誰,只要他敢驚吵了這母子二人,那就等於和我結成冤家,休想活命!”

說完,這才大步而去。

玉面煞神四個字,杭州人士已不陌生,今朝目睹水面踏波,足碎巨舟的豪勇,那個還敢說一個不字,堂倌請來主事之人,立即按照玉面煞神的吩咐,在客棧給這母子二人準備好了一個靜室,並派有專人侍候,他們寧可得罪官家或其他的客人,卻不敢惹火這位煞神。

店家剛則安置好了這母子二人,一位道貌岸然的老者走進了客棧,直進入這母子二人的房中。

店家剛要阻攔,老者伸手取出十兩銀子,道:

“和先前那十兩都存在櫃上,快去取來文房四寶,這母予二人必須吃藥靜養!”

店家聞言,認定老者必與玉面煞神同夥,喏喏而退,剎時將文房四寶取到。

這時老者已替落水的母子把過了脈,含笑對母子倆個說道:

“救你們的那個人,是我的晚輩,年輕人辦事總是差些,只顧先換衣衫,卻忘了你們曾喝湖水必須診治,所幸你們平日身體很好,吃付藥就沒有事了。”

落水的母子,四目含着至誠而感激的眼淚看着老者,點點頭,老者立即開出藥方,命店家速去取藥煎熬,店家走後,老者又寫一柬,交給幼童道:

“等會兒救你們的人來了,把這封信交給他,別忘了小兄弟。”

幼童又點了點頭,老者對他微然一笑,轉身而去,當店家取藥歸來,煎熬服侍這母子吃下之後,始終再沒看到老者,店家毫未動疑,自然也不敢多問。

傍晚時候,玉面煞神率駝奴來到客棧,店家小心而恭敬的帶路直到那母子所居的房中。

玉面煞神瞥目看到桌上的藥,眉頭一皺,伸手自藥罐上解下了藥方,看過之後微然一笑。

婦人這時自牀上掙扎爬起就待叩謝,駝奴立即攔阻說道:

“家主人最恨別人給他磕頭,你儘管躺着休養,別起來。”

婦女感激的點着頭,眼淚不由的順頰流下,幼童卻安慰母親說道:

“媽,你別哭,平常您不是對虎子說:“丈夫有淚不輕彈的嗎?別難過,別哭,您再哭虎子也要哭了。”

幼童說時,婦人強止眼淚,露出笑容。

玉面煞神似是不忍心看她母子這種神色,別轉頭去,方纔轉對婦人說道:

“適才我已令駝奴打聽清楚了你的身世,我平日很少管人閒事,不過只要我已經伸了手卻是有始有終,你說,今後你想怎麼樣?”

婦人悲聲說道:

“先夫得罪了惡徒,被人活生生打死,我母子若非公子仗義,今朝幾乎又慘死……”

玉面煞神不耐煩的接口說道:

“這些我都知道了,惡徒主僕已喪命湖中,你大仇已報,只說今後的打算就是。”

婦人搖頭說道:

“家破人亡,貧無立錐之地,今後……今後實在個敢去想。”

太面煞神道:

很好,你是說對今後的一切,只有隨遇而安了,對嗎?”

婦女點點頭,玉面煞神正色說道:

“我有個辦法,但是你們母子必須分開幾年,你,我令駝奴在附近安善的村莊置一宅院安置,虎子我帶在身邊,也許三年,也許五載,當虎子能夠奉親孝養你的時候,叫他回來,你可願意?”

婦人還沒開口,虎子卻對母親說道:

“媽,我願意跟着大叔去,三年五載虎子學得一身功夫回來,那時候再也不怕壞人欺侮我們了,媽,你就答應了吧。”

駝奴一旁說道:

“這可是難得的機緣,家主人喜歡虎子……”

玉面煞神沉聲說道:

“駝奴住嘴!”

駝奴連連應聲,退向一旁。

婦人看到駝奴畏懼之情,沉思有頃,說道:

“虎子既然願去,一切當由恩公作主。”

玉面煞神笑了,立即吩咐駝奴說道:

“這些事交給你去辦,明天辦好之後,與虎子來見我。”

說着,轉身就走。

駝奴上步躬身說道:

“主人要去煙霞洞旁赴約!”

玉面煞神嗯了一聲,虎子卻適時想起老者所留信柬,說道:

“大叔,這裡有你一封信。”

玉面煞神驚哦一聲,駝奴卻已接過信去遞呈上來,玉面煞神展柬看時,上面寫的是——義拯孤弱,似未盡失仁人本性,煙霞洞之約暫罷,至祈勿再多事殺傷,此祝此禱。後面是——約搏人字。

玉面煞神才待詢問虎子詳情,劍眉一挑卻中止前念。對駝奴道:

“煙霞洞之約對方來函作罷,明日你辦好此處事情之後,咱們就要動身去西天目山了,虎子家中要留下百兩銀子,否則不夠日用,知道嗎?”

駝奴連連說是,玉面煞神這才轉身而去。

次日午後,三騎快馬自杭州緩緩跑出,由通往“餘杭”的大道之上,筆直前行。

第一四馬上的騎者,是那幸得駝奴一言而保全性命的汪廣浚,第二匹馬上是幼童虎子,玉面煞神緊靠在虎子的左旁,虎子是第一遭騎馬,人小馬大,看上去不倫不類,玉面煞神特別關照汪廣浚慢慢帶路前行,就怕虎子從馬上摔下來,虎子卻在心裡嫌慢,但是不敢實說。

到了傍晚時候,才走了二十里路,汪廣浚伴同玉面煞神,有如伴虎一般,戰戰兢兢不敢多言多問,只顧緩叩跨馬緩緩走着,虎子年幼不管這些,在馬上轉頭對玉面煞神說道:

“大叔,我餓了。”

玉面煞神似對虎子特別有緣,一笑說道:

“駝奴就要趕上來了,等他來了之厲我們就住店進食,忍一會吧。”

果然,前行不久,背後傳來快馬奔馳蹄聲,眨眼近前,正是那駝背老者,玉面煞神瞥了駝背老者一眼道:

“怎麼樣?”

駝奴勒馬躬聲答道:

“老奴遵諭之後,暗中注意可疑人物,並無追躡主人身後的武林朋友。”

玉面煞神劍屆一皺,道:

“此人聰明得很,哼!”

言下之意,自然是說駝奴極笨,駝奴不敢回嘴,卻悄聲說道:

“老奴無心之中卻發現了另外一件事情。”

玉面煞抑冷冷地說道:

“另外的事情等到村鎮店家的時候,再說也不晚,這條路你可熟識?”

“老奴昔日走遍山川,沒到過的地方很少。”

‘哼!到過很好,前面可有村鎮?”

“老奴回主人,今夜無法找到村鎮住店了。”

“爲什麼?”

“最近的村鎮在十五里外,咱們走的太慢了。”

玉面煞神沉哼一聲,道:

“我說是走的快了,再慢些的話,正好住到來時經過的那個鎮上。”

駝奴不敢反駁,連連說是,玉面然神瞥望了遠處一眼,道:

“駝奴,你看到那片樹林了嗎,今夜就住在那兒了,不過虎子說他餓啦!可有法子嗎?”

“老取帶着兩大咸牛肉,足夠咱們吃的,”

“好,你和汪廣浚先去佈置,快!”

駝奴命之後,催馬跑到汪廣浚近前,招呼一聲雙雙催馬飛般馳去,玉面煞神坐騎本待追隨前面的馬匹,可是它背上騎者功力高超,無法撒野,虎子可就苦了,他根本不懂半絲騎術,坐騎在駝奴陽汪廣浚催馬行時,竟也四蹄一登跟了上去,緊隨着飛馳奔跑,虎子逞強,不願出聲,只好伏在馬鞍上緊抓住墊的棕毯,一顛一顛的活象只大猴子,漸漸遠去。

玉面煞神目睹此情不禁哈哈狂笑起來,但卻不去救應,依然緩放繮繩從容相隨,似乎無動於衷。

那片密黑的樹林,在三裡之外,快馬一口氣奔馳而到,駝奴和汪廣浚飛身下馬,虎子卻已腹痛異常,喘不出氣來,駝奴打發汪廣浚進林找尋乾淨地方,等江廣浚去後,立即牽着虎子和另外兩匹馬進了樹林,扶下虎子,伸手替虎子撫摸肚腹,直到痛楚消失,方始悄聲對虎子說道:

“主人喜歡能夠吃苦的孩子,回頭問你千萬別說肢痛難過,要是看到主人高興,可以順便請主人教你騎術,這份差事一定落到我的頭上,這樣今後你就不會再吃這種苦了。”

虎子沒有替話,卻對駝奴生出好感。

剎那汪廣浚返回,已經找到乾淨地方,駝奴立即與虎子願汪廣浚到達所找地方,拴好馬匹,解下鞍後帖毯鋪好,只讓虎子一人在彼休息,他倆卻返回林邊,恭候玉面煞神駕臨。

虎子雖只八歲,身量體格卻非常健壯,適才吃了一陣苦頭,卻十分高興,這是虎子有生以來第一次騎馬奔跑,覺得又好玩又神氣。不由走向那三匹馬的旁邊,突然頭頂上一黑再亮,虎子不禁擡頭觀望,並無發現,也未放在心上,只顧撫摸着每匹馬的長頸,狀至愉快。

這時月色已升起,低垂樹梢,虎子無心瞥望地面,竟又發現時明時暗的影子,驀地擡頭,頭上巨鬆人影一閃而逝,虎子搖了搖頭,心中只是奇怪,這人爲什麼爬到樹上。

其實現在虎子已在生死呼吸之間的緊要關頭,這株樹林早已被人暗地層層埋伏包圍,汪廣浚大意之下未發覺,駝奴卻只顧迎接玉面煞神,並未注意,陰差陽錯使虎子陷身重圍之中。

適時,玉面煞神已經趕到,汪廣浚在前帶路,駝奴於後隨行,玉面煞神看到虎子,飛身下馬一笑問道:

“被馬駝着飛的滋味怎麼樣?虎子?”

虎子忘掉了駝奴的吩咐,搖頭說道:

“叫它顛得肚子痛,可是事後覺得很有意思。”

玉面煞神哈哈兩聲,道:

“你要學一學騎馬才行,今後要去的地方很多,我沒有耐心每次陪你慢慢走。”

虎子這纔想起駝奴的話來,對玉面煞神道:

“大叔,你教我騎馬可好?”

玉面煞神劍眉一挑道:

“叫駝奴教你吧,我沒有耐心。”

虎子一聽果然不出駝奴所料,不由看了駝奴一眼,那知駝奴只顧替玉面煞神所乘馬匹解脫皮鞍,根本沒理虎子,虎子不禁自己的走了過去,駝奴仍然視作未見,虎子小孩脾性,不知道怎麼樣開口才好,突然想起剛纔樹上有人的事情,立即低低地向駝奴說道:

“剛纔我看到樹上有人。”

駝奴全身一顫,倏然伸手抓住虎子前胸衣衫,俯首沉聲輕叱道:

“你這話可當真。”

虎子點點頭,駝奴手一鬆,道:

“明天就教你騎馬,現在老老實實去坐在主人身旁,別煩我。”

虎子用意就在學習騎馬.聞言大喜,連聲答應着又蹦蹦跳跳地跑到玉面煞神身旁,駝奴卻揚聲道:

“老汪過來幫我個忙。”

汪廣浚是奴中之奴,聞方慌不迭地答應一聲,走了過去,玉面煞神眉頭一皺,瞪了遠處收拾馬匹的駝奴一眼,駝奴這時在汪廣浚耳邊囑咐了一句,順手取下食包,走到玉面煞神面前,躬身呈上食包,卻趁機悄聲說道:

“林中藏有可疑之人,老奴已經通知汪廣浚了,主人當心!”

玉面煞神神色自若,自食包中取出一塊鹹肉,遞給虎子,對駝奴說道:

“這孩子累了,你陪着他吧!”

駝奴會意,頷首說是,隨即站在虎子身旁,虎子又累又餓,早已大口嚼起鹹肉,玉面煞神卻起身背手緩步踱向汪廣浚身前,擦身而過的剎那,玉面煞神低聲說道:

“人不少,劍下不準留情!”

汪廣浚久經訓練,答聲說道:

“僕下給主人帶路,前面不遠有個乾淨所在,正宜方便。”

說着搶先大步走出,玉面煞神仍然若無其事的緩步相隨,轉瞬已經隱於暗影之中。

駝奴料知搏戰即起,雙目射出了寒光,突然,聽到一聲淒厲慘號自右斜方十餘丈外的林木枝葉間傳來,隨即“咕咚”一聲落地上,接着慘號又起,咕咚聲響,駝奴知道已有兩個隱樹上的敵者,喪命主人之手,虎子聞聲嚇得一抖,顫凜地東張西望,霎着眼睛不知如何是好,駝奴拍拍虎子肩膀說道:

“有壞人要害主人,叫主人殺了,不用害伯。”

駝奴話剛說完,四面夜行風動,身前平地飄落四個各待寶劍的夜行人物,一老三少,三名年縣城壯漢邊卜那個,對老者說道:

“我說莫若殺了這個娃兒,你卻說幼童懂些什麼,玉面煞神已然身入牢籠,若菲這個娃兒多口,此時早已喪命,即隨玉面煞神而行,焉有好人,兄弟們上,先宰了這一老一少再說!”

說着,此人寶劍一順,劃出一道寒光,斜削到虎子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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