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傑與謝誠二人被顧非墨的人扭送到了大理寺。
謝楓只對顧非墨點頭說了聲“多謝”,然後回了兵馬指揮使後院的住處,將自己關在屋內很久。
他的同僚李治看了一眼謝楓緊閉的門,不解的問他的小僕阿海,“你們頭怎麼啦?怎麼一進屋就不說話?”
阿海搖搖頭,“誰知道呢?他呀,自打上個月從北疆的守防處回京後,整個人就是這樣的,像換了個人一樣。也不怎麼說話,有空就騎馬到街上四處晃悠。回來後話就更少了。一天到晚同我說的話不超過三句。”
阿海摸摸自己的腦門,“李大人,要不,你進去問問我們頭?”
李治點了點頭,“好,我進去看看他。”李治走進謝楓的屋裡,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喂,謝楓,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怕今天收拾了那兩個上門挑釁的高門子弟,會被報復?”
謝楓這時擡起頭,看了李治一眼,冷嗤一聲,“他們敢!”
“那不就結了,你還發什麼愁?走走走,出去一起喝酒去!”李治拉着謝楓往外走。
外間,顧非墨正雙手抱胸靠在門框上耷拉着腦袋,一見謝楓從房內走出來,頓時精神一振,他拔起腰間的劍就朝謝楓劈去。
謝楓飛快的抽出身上的配劍迎上,李治與阿海雙雙嚇了一大跳,飛快的躲到一邊。
兩人打得眼花繚亂,只隱隱約約看得清一青一紅兩個人影。
阿海撇撇脣,“顧將軍一見到我們頭就要比劍,真是個劍癡。”
兩柄劍,“乒”的一聲撞擊在一起,迸發出幾點火花,顧非墨只覺得虎口發麻,手裡的劍險些掉在地上。
他擰了擰眉,懊惱的將劍插入劍鞘。
謝楓看了他一眼,眉梢微微揚了揚,“你受過傷了?傷都沒好還來偷襲我?在受傷的情況下還來同我比武,哪裡贏得了?”
然後,他看着顧非墨略帶嘲諷的又說道,“你的劍術不是又上升了一層嗎?怎麼還會受傷?你在用腳使劍嗎?”
“哼,遇到小人了!”顧非墨陰沉着臉往椅內一靠,“你師弟被人欺負了,你不幫着報仇?”
謝楓斜斜看了他一眼,問道,“誰敢欺負你?你可是太師之子,貴妃之弟,又是西山軍營的總兵大人,你不去欺負別人就罷了,誰敢欺負你?
再說了,你師兄我現在只是個城門兵馬副指揮使,區區一個七口小官。能幫你出什麼頭?你沒看見剛纔的事?就連安傑那樣的人也敢上門挑釁我。”
“反正有那麼個小人,明年的春天不是要選武狀元嗎?我想辦法讓你跟他同場比,到時候,你給我狠狠贏了他!這口惡氣就算替我出了。”顧非墨咬着牙憤憤的說道。
“你可真是閒的!”謝楓懶得理他,從他身邊走過去。
顧非墨起身追在他的身後,拿眼睛往四處看了看,扯着脣角說道,“這麼個破地方有什麼好呆的?跟我去西山兵營去,以你的能力,最少也是個參將。以後啊,看那謝誠還敢不敢在你面前得瑟!”
謝楓腳步一頓,回過頭來看着顧非墨,聲音清冷說道,“假如我不是你們顧家管事的養子,假如八年前我沒有跑到雪山你也沒有跟着去,最後做了我的師弟,你會給我個參將當?”
顧非墨原本帶着調笑的神色瞬即淡下來,他正色望向謝楓,“那你又爲什麼甘心在這裡做個副指使?”
謝楓沒再說話,而是大步走了出去。
……
雲曦與青衣坐着謝楓給她們安排的馬車到了吉慶藥房。
因爲擔心老餘發現了她們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命那趕車的小兵差將馬車停在離藥房較遠些的地方,這才與青衣一起走進了吉慶藥房。
而在藥房裡,她們遠遠的就看見那老餘在一間小房間門口不停的徘徊張望。
青衣冷哧一聲,小聲說道,“小姐,這老餘看得還真緊,居然都跑到藥房裡來了,他不過是個趕車的下人,奴婢雖是個丫頭,也是個一等丫頭吧?他膽子倒是不小,竟敢如此大膽的監視咱們?”
雲曦淡淡說道,“他本來就是安氏安排過來監視我們的,他這樣跟得緊,倒也盡職盡責。”
“呸!還好奴婢只是假裝生了病,要是真生了病,他在那門口晃來晃去,我一個大姑娘被一個老頭盯着瞧,不是壞我名聲?不行,我得教訓他一下。”青衣挽起袖子就要往前衝。
雲曦伸手將她往回拉,說道,“教訓他等會兒再說,你先去將他支開,咱們好找到關大夫,換回衣衫。”
“支開他?那還不容易!”青衣從口袋中摸出一塊小碎銀,走到藥房外面叫過一個小孩子,然後跟那小孩子耳語了幾句。小孩拿了銀子喜滋滋地就朝老餘跑去。
青衣這時悄悄的走到謝府的馬車邊上,趁人不注意時,偷偷解開了馬繮繩,然後又用力一踢馬肚子,那馬兒吃痛,撒開馬蹄就朝前跑走了。
老餘正在藥房裡等得不耐煩,但對方不管怎麼說也是府裡的小姐與大丫頭,他這個車把式雖然得了安氏的叮囑但也不敢當面頂撞,只好忍着耐心等着。
這時,一個小孩兒跑了過來,“老伯,前面那個漆着朱漆系在槐樹下的馬車是您老趕的吧?”
老餘點點頭,“是我府上的,怎麼啦?”
“沒怎麼,就是馬兒的繮繩鬆開了,馬兒自己拉着馬車跑掉了。”小孩咧嘴笑着說道。
老餘嚇了一大跳,“啊——”
他現在管不了三小姐的丫頭是真病還是假病了,轉身飛快的跑出藥房去尋馬車,那馬車平時可是二小姐常坐的,要是弄丟了,大夫人還不得抽死他?
青衣拍了拍手,笑嘻嘻的走到雲曦面前,“小姐,搞定了!等老餘追回馬車,少說也要半個時辰了。”
雲曦看着她得意的樣子,好笑的搖搖頭。
兩人走到那間給女子看病的耳房前,青衣伸手正要拍門,這時,從旁邊走來一個老婦站在她的面前,將青衣上下打量着。
青衣眨了眨眼,“大嬸,你有事嗎?”
老婦看着青衣搖搖頭說道,“我說小公子,你既然與裡面的姑娘有了肌膚之實,還將人家肚子弄大了,可不能丟了她啊,一定要將她娶回去,不然的話,讓人家小姑娘以後還怎麼見人?雖說是個丫頭吧,但也是個大姑娘不是?”
啥?
懷孕?
青衣的臉噌的就黑了。咬牙切齒就要朝老婦怒喝。
雲曦趕緊上前將青衣摁住了,轉身對那老婦說道,“這位大嬸,裡頭的姑娘還是位黃花大閨女呢,你可不能這麼說啊!”
“這事兒老婆子我也不清楚的,是剛纔站在這裡的一位老伯說的,他說裡頭的姑娘是謝府三小姐身邊的丫頭,他是府裡趕車的,之所以這麼說是同情三小姐的丫頭。”
“丫丫呸!同情個屁!”青衣還是沒忍住,暴了一句粗口,然後怒喝起來,“關雲飛,你給我滾出來!”
青衣叉腰怒喝,這事兒八成是關雲飛搞的鬼,難怪她剛纔出門時眼皮跳個不停呢,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敢壞她與小姐的名聲?她會跟那人沒完!她定要揭了關雲飛的皮!
關雲飛從另一間耳房裡走過來,靛藍長衫一派儒雅的書生模樣,溫和問道,“怎麼回事?”
“就這麼回事!”
砰!一個大拳頭直擊關雲飛的鼻樑,關雲飛被打倒在地摔了個四仰八叉。
青衣幾乎是跳起來在罵,“你這個外表無害,內心歹毒的大混蛋!”
她一面罵着,一面又彎腰將關雲飛拎起來還要開打,被雲曦伸手拉住了,“青衣,你幹什麼呢?他可不會武啊,哪裡受得了你的拳頭?”
青衣雖然被拉住了,口時仍是沒停住,“哼,關雲飛,說,爲什麼說三小姐的丫頭小產了?人家還是黃花姑娘一個,小什麼產啊!你壞三小姐與她丫頭的名聲是不想活了嗎?還是上次打了你,你在報私仇?”
“不……不不不,你聽我說,我可沒有說啊。”關雲飛顧不上抹鼻血急急說道,然後對周圍的幾個看熱鬧的人說,“謝三小姐身邊的丫頭只是吃壞了肚子,誰說人家小產了?胡言亂語可是要判百日監禁罪的!”
那個拉着青衣說話的婦人面上訕訕的,“那個……,我也是聽謝府那個趕車的老頭說的。我只是同情那姑娘,才……”
關雲飛卻不放過她,冷聲說道,“就算是同情也要弄清楚事情再說話,何況還是這種損壞人家清白的言語?小生作爲這家藥房的大掌櫃,得爲每一個進店來的客人負責。
這位大嬸如果不想到順天府裡蹲監獄,最好馬上站到藥房門口去,說上一百句‘我聽信謊言誣陷了謝三小姐與她的丫頭。’否則,本大夫一定要將你扭送到順天府,一百天的牢獄之災肯定不會少。”
那婦人嚇得臉色一白,撲通一聲忙跪下了,不停的給關雲飛與雲曦及青衣磕頭。
“老婦我真是個貪財鬼,不應該收了那老頭的五兩銀子,才聽了那老頭的瞎話胡亂編排謝三小姐與她的丫頭。老婦給你們賠禮,求你們不要報官啊!”
雲曦與青衣同時臉色一寒,原來是那個老餘在壞她們的名聲!倘若一個丫頭懷了身子,她服侍的小姐焉能有好名聲?
關雲飛這時說道,“本大夫還是那句話,你到藥房前跪着同每個進店的人說,‘我是收了別人的好處,才誣陷謝三小姐與她的丫頭的。’否則,只能送你到順天府。”
“是是是,婆子我這就去說,這就去。”
婆子被店裡的兩個夥計押到了店外,幾個看熱鬧的人嚇得一聲不敢多言悄聲走開了。
青衣氣得臉色發青,“小姐,還真是那個老餘在壞事?居然敢誣陷小姐,奴婢定要她好看!”
雲曦抿了抿脣,“青衣,咱們先換回衣衫,那老餘,一定不能這樣饒了他!”
關雲飛這時也說道,“小姐,青衣姑娘,是在下的失誤,竟讓人在背後這樣編排小姐,你們說吧,要在下幫什麼忙?只要不讓小姐名聲受損,怎麼做都行!”
“你說的?”青衣挑了挑眉,“你最好是挽回小姐的名聲,否則,本姑娘不僅僅是打破你鼻子這麼簡單了,一定要打得你一年下不了牀走路!哼!”
關雲飛的臉色白了一白,退開青衣兩步遠,“容小生想想辦法。小姐是你的小姐,同樣也是在下的主人啊,在下怎麼放任他人詆譭小姐?”
“那就快想辦法!”青衣惡狠狠的扔下一句。
“是,在下這就去辦。”
關雲飛離開後,雲曦與青衣也換回了衣衫。
老餘去找馬車還沒有回來,雲曦這時冷笑一聲,難怪安氏要讓一個人跟着她,這是時時在壞她的名聲啊,但是,不回敬一下怎麼行?
“青衣。”雲曦說道,“那老餘的馬車最好讓他永遠找不到!”
青衣點點頭,“小姐說得對,那老餘就該教訓他一下,丟了二小姐心愛的馬車,老餘還有好日子過?小姐,你且在這兒先歇着,奴婢很快就回來。”
青衣走後,雲曦在藥房正廳裡專門供看病之人歇息的地方坐着喝茶。
關雲飛又走了過來,“小姐,你還是到後院去歇息吧,這裡人多雜亂,你的身份……”
“不。”雲曦揮手製止,“我坐在這裡自有想法,關大夫,勞煩你派一人到謝府上傳話,最好是嘴巴會說的。就說……謝三小姐的丫頭走到半路上突然拉肚子了,於是到了吉慶藥房看病,誰知車伕扔掉謝三小姐與她的丫頭,自己跑去玩去了。
謝三小姐與丫頭不得已只得在吉慶藥房裡苦等車伕來接,但此時眼看晌午都過了,車伕還沒有回來,並且,三小姐身無分文請不起馬車。”
關雲飛有些訝然,“小姐,難道你在謝府裡,平時連銀子也沒有?”
這書呆子大夫!雲曦跟他一時解釋不清,“你只需這麼做就是了。”
“好,在下這就去安排去。不過小姐,在下看你還沒有吃飯呢,要不,讓廚子送些飯食過來?”關雲飛問道。
雲曦點了點頭,她不可會委屈自己,“也好,另外,留一些給我的侍女。”
“好的。”關雲飛下去安排去了,沒多久,青衣也回來了,她衝雲曦狡黠一笑,說道,“小姐,奴婢找到了那輛馬車,將車架子一把火燒了,然後將馬藏了起來,包那車伕找到明年也不一定找得到。”
雲曦聽後,只是微微彎了彎脣角,明媚眼眸中閃過一絲戾色。今天,她絕對不會讓安氏好過,居然安排了一個這樣的車伕來陷害她。
關雲飛見青衣回來了,便走過來請她到後堂吃飯。
青衣的嘴角撇了撇,睥睨的看着關雲飛,“多謝了,不過,本姑娘怕你報私仇,一劑藥將本姑娘毒翻了,本姑娘可沒有那麼傻!”
關雲飛的臉氣得通紅,指着青衣怒道,“你……你這丫頭不識好人心!哼!”說完,甩甩袖子走開不再理會青衣。
“怎麼?我說錯了嗎?還生氣?哼!”青衣朝關雲飛的背影翻了個白眼,然後對雲曦說道,“小姐,這書呆子一看就不是個好人,小姐最好離他遠點。”
雲曦搖搖頭,好笑的看着青衣,“他不是壞人,你別總將人想得那樣壞!”
“還不壞?一雙眼睛總是盯着小姐看,還有事沒事的同我吵架,不是壞人是什麼?”青衣撇撇脣,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那樣子還肖想小姐?做夢!
……
老餘在街上找了許久,也沒有找到謝府的那輛馬車,眼看着太陽都在往西偏了,他越找越心慌,只得跺了跺腳又往吉慶藥房跑,心中則是懊悔不已,早知道就在那馬車上等着了,何苦跑進藥房去?
這下子可好了,馬車丟了,大夫人與二小姐一準會罰他。
而被關雲飛派出去的一個婆子已到了謝府的府門前。
門房一看是個穿得寒酸的婆子,說什麼也不讓她進去。
她也不急,而是拉着一個過路的人閒話起來。
“大嬸子,你說說看,這謝三小姐與丫頭出門,居然被車伕給扔在藥房裡,一個人跑掉了,可憐那主僕倆連午飯也沒有吃呢,就那麼坐在藥房裡傻傻的等着,問她怎麼不自己僱一輛馬車回來?她說身上沒有錢。
婆子我說借她幾百文讓她先僱一輛牛車回府,她說平時都是身無分文,怕借了也還不上。唉,我還以爲謝府很有錢呢,誰知不是的啊,一個小姐身無分文連馬車也請不起,真是夠可憐的。”
那門房怒得跑出來衝那婆子怒吼一聲,“你這惡婆子胡說什麼呢?誰說三小姐平時沒錢了?敢胡言亂語,看我不打死你!”
婆子往後退上一步,“哼,你不相信就去吉慶藥房看看啊,那謝三小姐主僕兩人還傻傻坐在那裡等着車伕來接呢!”
彼時府裡的月姨娘正要出門,一聽說三小姐被人扔在外頭,而那車伕還是大夫人安排的,她心中馬上就樂開了花了,終於找到一個對安氏落井下石的把柄了。
她暗暗一笑,轉身回了府快步往夏園走去。沒走多遠,她便遇到了夏園的桂嬸。
彼時桂嬸正要到外面採買,一聽月姨娘的話,吃驚的抓住了對方的胳膊,“月姨娘,你說的可是真的,咱們三小姐一直坐在吉慶藥房裡,車伕不見了?”
“嗨,還能有假?府外好幾人在說呢,可憐的三小姐被人扔在那裡,連飯都沒吃呢,嘖嘖嘖,好可憐,唉,大夫人怎麼就不安排一個好點兒的車伕?那車伕怎麼只管自己玩,將一個小姐扔到一邊了?真是不像話!”
月姨娘一面說着,一面拿眼偷偷看向桂嬸,她知道這桂嬸可是夏玉言最信任的嬤嬤,說給她聽了就同說給夏玉言聽一樣。
那夏玉言也太老實了,總是忍着那安氏,害得她們幾個姨娘也翻不了身。爲何不添把火讓兩個夫人互相掐起來?
桂嬸聽完月姨娘的話後,果然神色一變,只對月姨娘微微福了福,轉身又飛快的朝夏園走去了。
府門一側還有一個人聽到了這個消息,正是雲曦的另一個大丫頭青裳。
她微微擰了擰眉,這幾天跟着小姐的都是青衣,以青衣的身手,一般的人是近不了小姐的身,但此時聽那人說得小姐這般可憐,只怕是小姐又在做什麼謀算。
她低頭略沉思了一會兒,快步朝謝老夫人的百福居走去。
才繞過幾處園子,就看見老夫人的大丫頭金珠正在前頭走着,青裳將眼睛揉得紅紅的,快步追上了去。
“金珠姐姐。”
金珠回過身來,見是三小姐身邊的大丫頭,她微笑着點了點頭,“原來是青裳啊,青裳妹妹從哪兒來啊?你怎麼哭了,出什麼事了嗎?”
青裳一臉的焦急,帶着哭腔說道,“金珠姐姐,你快說說怎麼辦纔好啊,我們三小姐不見了,是大夫人安排的一個車伕送出府的,但到現在都過了三個多時辰了還不見回府,她會不會有事啊?”
金珠訝然的睜大眼睛,“出去了三個多時辰了?又不是做客赴宴,就算是出去買東西也用不了這麼長時間啊?還是她去了哪個手帕交家裡玩?”
青裳半哭着說道,“小姐沒有手帕交,以前出府只找趙小姐的,可現在趙小姐不是住到咱們府上了嗎?小姐今天只說是給老夫人買點兒點心,不是去玩兒。”
“你先別急啊,這事啊,先跟大夫人說說,讓大夫人安排着人去找找。”金珠安慰着青裳說道。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找大夫人。”青裳揉了揉眼轉身走開了。
金珠則是想了一會兒,加快了步子朝百福居而去。
青裳見金珠走後,則悄悄的出了府。
那金珠雖然不會在人後議論人,卻喜歡將府裡聽到的各位主子的事一五一十的說與老夫人聽,是老夫人在府裡的眼線。
謝家老夫人雖然不怎麼喜歡二夫人與三小姐,但從她行事的風格上看,卻也不會完全偏向大夫人那邊,她兩邊都要踩上一踩,抑或是兩邊都時不時捧一捧。用兩方在互相制約着。
而桂嬸聽到三小姐被車伕丟在藥房裡不管,則是飛快的跑回府裡,往夏園的方向的方向跑去。
彼時夏玉言同謝錦昆吵過一架後,整個人怏怏的躺在牀上望向帳頂發呆,連午飯也沒有吃。
桂嬸這才決定到外頭買點開味的小菜給夏玉言調劑味口。
夏玉言躺了一會兒,又想起還沒有讓桂嬸給雲曦開小竈呢,便又起了牀,喚來小丫頭,“桂嬸呢?”
小丫頭回道,“二夫人,桂嬸剛剛出去了,說是買點東西。”
“出去了啊?那算了。我自己來做吧。”夏玉言進了夏園的小廚房,這時桂嬸從園外衝了進來,一路跑一路喊着夏玉言,聲音透着焦急“二夫人,二夫人呢?”
“桂嬸,出什麼事了?”夏玉言從小廚房裡走出來,正往身上系圍裙。
“二夫人,三小姐……三小姐她……”桂嬸的一口氣喘不過來,憋得一臉通紅。
夏玉言心中咯噔了一下,將手裡的圍裙往地上一扔,雙手鉗着桂嬸的肩膀緊張的問道,“桂嬸,三小姐怎麼啦?快說啊!”
“三小姐被車伕扔在外頭呢,可車伕卻不知跑哪兒去了。”桂嬸喘了一口氣說道。
“倒底是怎麼回事?三小姐怎麼會在外頭?是誰趕的車爲什麼將她扔到外頭了?”夏玉言急得幾乎是在吼,整個身子開始哆嗦,連脣角也在顫抖着。
“二夫人,老奴也不清楚三小姐怎麼到了外頭,是一個婦人在府門前對路人說這事時,被月姨娘聽到了,她告訴老奴說三小姐一個人在那裡等了好久了呢。又身無分文請不起馬車,只好坐在那裡乾等着。”
什麼?她唯一的女兒被人扔在外頭了?這是要趕盡殺絕嗎?
夏玉言的神色一變,扔開桂嬸飛快的朝府門處跑。
桂嬸緊跑了兩步追上夏玉言。
她拉着夏玉言的胳膊說道,“二夫人,你先別慌亂,老奴知道吉慶藥房那個地方,是個很大的藥房,裡面還有女大夫呢,個個都很和善的。三小姐在那兒不會有什麼事的。老奴現在就去那裡將三小姐接回來。
倒是二夫人您現在應該到老夫人跟前說說這事兒,咱們不能總是由着那位欺負着咱們啊。十五年前丟了大少爺,現在要不是有人來府裡報信,只怕三小姐……”
夏玉言赫然扭頭看向桂嬸,她紅着眼,忽然冷笑起來,“桂嬸,你說的對,那個來傳話的既然能說出是謝府的三小姐,一定是曦兒告知了她自己的身份。好,我現在就去找老夫人,你拿着錢叫上一輛馬車到藥房裡將三小姐接回來,然後,咱們離了這謝府!”
“是,二夫人。”桂嬸很快的朝府門處跑去。
夏玉言咬着牙雙眼怒得通紅,一路向前狂奔。
她的女兒,誰也別想打歪主意!兒子沒了,還想弄丟她的女兒嗎?決對不會讓那些人得逞!
出了西園園門,夏玉言在東園門口看到了安氏與她的一衆僕人走過來。
雍容華貴的衣着,前呼後擁的排場,安氏將二品誥命的架勢擺了個十足十。
想當年,她嫁給謝錦昆當天,還跪在自己的面前敬過茶水,喊了聲少夫人。
安氏是東平侯府的庶女,雖然出身卑微,但也是出自高門,比她這個出身鄉野的村婦仍是強上許多倍,是以,一起過日子後,她處處謙恭不敢頂撞安氏。
之後她生子,次年安氏也生子,但她依舊是謝府的少夫人,安氏是貴妾。二人之間倒也沒有衝突。
五年後,謝錦昆官升兵部侍郎,是當時朝中最年輕的四品官。四品官職,其夫人也要跟着受封。
那一年,安家對謝錦昆入仕做了很大的幫助。
她知道自己雖然佔着正妻的位置,但以後,還是抗衡不了安氏,便主動讓了正妻之位,只做了個平妻,將誥命封號讓給了安氏,自此,安氏成了謝錦昆的嫡夫人。
但是,問題還是存在的,嫡夫人的兒子卻是次子,嫡夫人還向平妻跪着磕過頭,喊過一聲少夫人。
安氏一定在心中嫉恨着她。
她處處小心,卻還是弄丟了兒子,當時安氏掌着府裡的大小事務,只一句下人看護不當,杖斃下人了事。
她的兒子還是沒有回來。她魂牽夢繞的兒子,她無數個夜晚睡不好,她在夢裡總是夢見大寶大哭着喊着娘快去接他回來。
她的大寶啊!
安氏的兒子一味頑劣,她的大寶已經會寫一千多個字了,會背詩文了,是謝氏衆多子弟中最聰慧的一個。安氏卻暗中將她兒子弄丟了。
安氏欺騙着世人卻是欺騙不了她。
夏玉言想着往事,怒從心來,她朝安氏飛奔過去,揪起她的頭髮就是一巴掌,她將多年的怨恨的都爆發在那一巴掌上面,安氏被她打翻得險險摔倒。
安氏在府裡近二十年,這夏玉言就沒有敢在她面前大聲的說過話,是以猛然間衝過來,她沒有反應,待被夏玉言打了一耳光後,她便怒了。“拿下她!”
“夏玉言你竟敢打主母!”
安氏身邊的僕人們也嚇了一大跳,一齊將夏玉言按住了。
當着這麼多下人的面,被府裡一個最沒用的女人當面打了耳瓜子,安氏真要氣瘋了,她咬着牙擡手便朝夏玉言的臉上揮去。
只是手巴掌沒有落下,不知什麼東西擊在她的手上,她疼得“啊”的一聲慘叫,左手捂着右手嚎叫起來。
同時,一個聲音也朝她喊道,“怎麼?將三丫頭丟在外頭不管,還要打言娘嗎?鏽娘,你就這麼容不下她母女?”
老夫人一行人不知幾時已走到她們附近,曦園的吟雪與吟霜也跟在百福園一衆僕人的身後。吟霜看了一眼安氏的手掌,悄悄的彎了彎脣。
“不……不是。”安氏嚇得忙屈膝一福,“老夫人,剛纔是言娘打了媳婦,媳婦氣不過纔要還手的,老夫人不信,您往媳婦臉上瞧。”
哪知老夫人看也不看的說道,“她打你?你應該想想她爲什麼要打你,我只問你,那車伕老餘回來沒有?三丫頭又回來沒有?門房那裡說三丫頭是吃午飯前出的府,你看看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太陽都偏西了,人呢?回哪兒啦?”
老夫人的聲音凌厲,安氏嚇得撲通一聲跪下了,“興許是三丫頭貪玩呢,纔沒有回府。”
“貪玩?”夏玉言怒聲喝道,“鏽娘你胡說,我女兒可是一直等在吉慶藥房那兒呢,卻是那車伕不知去向!你說,你究竟想幹什麼?安排了這樣一個不負責的車伕跟着曦兒,究竟安的是什麼心?”
“言娘,你胡說——”安氏也怒了,想不到這夏玉言竟然也這樣潑辣了。
“都給我閉嘴!”老夫人怒吼一聲,“我已讓林嬤嬤到吉慶藥房裡去接三丫頭去了,倒底是怎麼回事,一問便知,現在都隨我到百福居去!”
“是,老夫人。”安氏與夏玉言雙雙回道。
夏玉言看也不看安氏,既然已經撕破了臉,她還怕她什麼?大不了離了這裡,帶着女兒回鄉下。
安氏則捂着半邊臉氣哼哼的從地上爬起來,夏玉言竟敢當着下人的面打了她,這仇她一定會記着!
……
而吉慶藥房裡,雲曦與青衣正閒閒的坐在一處角落裡各捧着一本話本子在看。
這時,有個人急急慌慌的跑了進來,青衣眼睛一眯,飛快地將雲曦往暗處一拉,然後小聲說道,“小姐,那老餘回來了。”
“嗯,我也看見了。”雲曦說道。
“小姐。”青衣扯了扯脣,“那書呆子大夫說要懲罰一下這個老餘,奴婢且看他怎麼懲罰,要是辦不好這事,奴婢一準過去將他打得趴下!看他還敢不敢大意地讓人在藥店裡胡言亂語壞咱們的名聲。”
雲曦好笑的看着青衣,“你別將關雲飛想得那樣沒用那樣壞,這藥房人多嘴雜,他能做到將那個亂嚷的婆子罰跪在藥店門前給我賠罪已是很好了。”
“這還算好?應該是這事兒壓根兒不能發生。”青衣憤恨說道。
“但主兇卻是那老餘啊,關雲飛哪裡能料到?”
青衣啞了口,“好,我且看看這老餘如何被關雲飛懲罰。”
主僕兩人躲在暗處正低低說着話,那老餘已走到了病人們看病的一間小耳房門口,他正要伸手敲門時,一個婦人將門打開了。
老餘馬上上前說道。“裡面那位姑娘的病情怎麼樣了啊?”
婦人上下看了他一眼,“你是誰啊?打聽裡面的人做什麼?”
“我是謝尚書府上的車把式,裡面是我家三小姐身邊的一個丫頭,據說是小產了,不知道大夫醫治得怎樣了,因爲天不早了呢,我還要接我們家小姐回家,所以打聽一下。”老餘對婦人客氣的說道。
他這邊客氣着,那婦人卻不客氣了,揚手就是一巴掌甩上老餘的臉上,“你胡說八道什麼?裡面是我家夫人正在檢查胎氣呢,我家夫人成親十年這纔好不容易懷上了,你居然咒罵她小產?你找死啊!還不快滾!”
這時,這間耳房的門又開了,一箇中年胖婦人在兩個嬤嬤的攙扶下緩緩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一個頭發花白的女大夫。
那胖婦人只淡淡瞥了一眼老餘,慢聲慢語的說道,“凡是在本夫人面前說起本夫人肚裡寶寶壞話的人,一律掌嘴二十。”
“是,夫人!”兩個婆子按着老餘就開打。
然後那胖婦人又說道,“謝府裡怎麼會有這種亂嚼主子舌根的奴才?就算是丫環得了什麼病,也用不着這樣大肆宣揚啊?不知道尚書夫人是怎麼管着下人的,真替姑母焦急。”
“秦夫人別爲這點小事生氣,否則氣着身子,老奴們可沒法向老夫人交待了。”謝府的林嬤嬤走過來說道,她的身後還跟着夏玉言的嬤嬤桂嬸。
這秦夫人是謝老夫人孃家的侄女,林嬤嬤自然不敢怠慢,寒暄了幾句後,朝跟來的幾個僕人喝道,“將這個滿口噴糞的老貨給我綁了!”
老餘早看到林嬤嬤走來時,心中就開始犯起愁來,這林嬤嬤是站在安氏一邊呢還是站在夏氏一邊?他要不要再繼續說着三小姐的丫頭小產的事?
誰知林嬤嬤一見他就喊綁了,他嚇得不輕,口裡仍說道,“林嬤嬤,我只是找錯了屋子,三小姐的丫頭真的病了進了藥房呢!就是小產!”
噗!一隻腳踢到他的肚子,將老餘踢飛開去。
“本姑娘只是拉肚子!你再敢胡言。本姑娘一腳踹死你!”青衣早已忍得不耐煩了。柳眉一豎大喝一聲。
雲曦也走了過來,揉着通紅的眼睛對林嬤嬤哭着說道,“林嬤嬤,我本來是到藥房隔壁的醬鴨店裡買醬鴨給我娘和老夫人以及大娘老爺嚐嚐鮮的,哪知我的丫頭走到半道上說肚子疼,然後我便陪了丫頭來看病。
因爲是吃壞了東西,一直在拉肚子,耽擱的時間便久了些,等她的病好點了,車伕又不見了,我還叮囑過車伕讓他在外面等着呢,可一直等到現在車伕纔出現,一出現還編排我的侍女小產,我……林嬤嬤,我這臉兒今後往哪兒擱啊,侍女小產了,外人們還怎樣想這主子啊。”
雲曦捂着臉大哭起來。
桂嬸上前將雲曦摟在懷裡,拍拍她的後背說道,“三小姐別哭了,老夫人一定會給三小姐討回公道的。”
“謝三小姐別傷心了,這事兒啊,你們老夫人定不會袖手旁觀的。”秦夫人也走過來拍拍雲曦的肩膀說道。
而云曦卻是哭得更兇了。
她知道,這位秦夫人最是好管閒事,也最是見不得女子嬌弱被人欺負,偏偏她又是老夫人的侄女,這事兒被她知道了,哪怕謝老夫人不想管,秦夫人也會揪着不放。
雲曦不禁悄悄的莞爾,原來關雲飛是這麼在幫她的忙。
那麼安氏可就有大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