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隻粗大的金龍紋紅燭,安靜的燃燒着,恍惚之間,竟是有幾分曖昧的氣氛。
段玉姝更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拘謹,與白天在倚梅園時不同,那時在唐景明的壓力之下她尚能打點起自己所用的精神來應對。而現在這樣安靜曖昧的氣氛下,她反而不知道要如何自處了。
唐景明看出段玉姝的不自然,卻也不點破,只是坐到榻上,看着段玉姝只知道笨拙的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模樣,不由想笑。
就是這樣的表現,如果不是看她是個可用之人,就憑這點手段,怎麼能吸引到自己呢?
“端貴人,”唐景明挑了挑眉,道“過來給朕寬衣。”
“是。”段玉姝被驚了一下,然後迅速的鎮定下來。快步走上前去。
這只是剛開始而已,慌什麼。段玉姝不斷地告誡自己,你以爲是委屈到自己了麼,這麼矯情只會沒的惹人厭棄。一定要抓住每一個機會,是不能有一點鬆懈的。
段玉姝的手剛觸到那明黃色的衣袍時,一下子就被抓住,唐景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端貴人,難道這委屈了你不成?”
“當然沒有。”情急之下她也忘了自稱奴妾,“我的意思是,我——”
“既是如此,那你繼續。”唐景明放開了她的手,示意她繼續。他明顯能感覺到她的緊張,汗涔涔的手,冰涼的指尖,心中忽然有些微妙的感覺,也就一閃而過了。
段玉姝壓下一切情緒,開始解唐景明龍袍上的繁複盤扣,或許是太緊張了,竟是好一會兒都過去了,她還沒有解開。
段玉姝暗罵自己笨手笨腳,可就是這樣越發的手忙腳亂。她渾然未覺自己的額頭上已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仍是用盡全力在和手上的盤扣“鬥爭”着。
唐景明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再這麼下去,就算段玉姝解開了,自己的脖子也要酸死了。
“好了好了,朕自己來。”唐景明有些不高興道,“怎麼這點事情都做不好?平日裡沒見過別人怎麼解麼?”
“奴妾知罪。”段玉姝小心翼翼的應道,這個盤扣也確實複雜了,再說,平日裡她去哪裡見這個。但是這樣的話,她也是不敢說的。
看着段玉姝可憐巴巴的看着自己,唐景明忽然想起自己的胞妹盛陽一次爲了養一隻小白兔,自己不同意,她也不說話,就是懷中抱着小兔子,可憐巴巴的看着自己。那是自己少數的幾次讓步之一。
而今晚,看着段玉姝可憐的模樣,他也忽然生出幾分不忍,罷了,這本也不是什麼大事。
“罷了,以後學着點。”唐景明不由親自給她做了示範,“這哪裡難了?”
段玉姝沒有想到唐景明竟然會親自解開又繫上給她看,被驚詫到了,看來傳說中一向冷峻的徽明帝也沒有那麼可怕。
隨之她放輕鬆了些,“要不奴妾再練練?”也就不經意的脫口而出了。說完她簡直要抽自己了,真是不過大腦,這樣的話也是隨便說的?難道自己要拿那九五之尊做練習?
段玉姝趕緊規規矩矩的站好,也不敢再吭聲了,等着唐景明的發落。
誰知過了一會兒,唐景明也沒有出聲。段玉姝奇怪的擡眼望去,只見唐景明無奈的道“還是算了,等你順手了,這天也亮了。”
說罷他自己利索的解開了所有盤扣,段玉姝小心翼翼的湊上去,帶着討好的笑“皇上,奴妾伺候您寬衣。”
唐景明點點頭,由着段玉姝替他脫去了外袍,然後輕手輕腳的收起裡。段玉姝做好後,可悲的發現,她又不知道要如何做了,還不如當初在熹景宮,雖是被罰了,也沒有現在難捱。
“過來坐下。”唐景明也真是拿段玉姝沒有辦法,這還是白天那個沉着持重,才思敏捷的小丫頭麼?若不是那些話是他親耳聽到的,他簡直都要不能相信了。
“奴妾謝皇上。”段玉姝正愁不知道要如何,唐景明的這句話對她來說不啻於天籟之音。
“端貴人,不若你來猜猜,朕是如何看待錦妃的?”唐景明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落下來,到了段玉姝耳邊,如同炸響了驚天霹靂。徽明帝這句話,到底是是麼意思?
看着有些踟躕的段玉姝,唐景明瞭然一笑,說道“你但說無妨,朕不會降罪與你。”
而段玉姝,也心知這是個機會。她不會一味的吹捧或指責,這樣的話不是徽明帝想要聽到的。徽明帝之所以會看重自己,也就是因爲自己能看出他的真正想法。
雖說上位者不願別人窺測到自己的所想。但是若是她不能說中,可能她也就失了機會,會回到連以前都不如的境地。
別無他法,段玉姝也只好硬着頭皮開口了,“奴妾私下裡認爲,皇上您雖然現在寵着錦妃娘娘,但是,若有一天錦妃娘娘的父親楊衝楊將軍的動作太大,恐怕您是要舍掉錦妃娘娘的。”
“哦?”唐明有是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段玉姝冷汗涔涔,“你倒是大膽。”
“奴妾不敢。”段玉姝在心中也是很糾結惆悵着,不說,就是沒有利用價值;說了,也要擔一個大逆不道的罪名。
“那就讓朕看看,你還能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來。你這麼說的原因是什麼?”段玉姝吃驚的發現,唐景明的眼神中竟也是透着幾分讚賞之意的,不由的放下心來。
“是。皇上您沒有讓錦妃娘娘有自己的子嗣,便也就是這個緣故了。”段玉姝倒是不緊張了,由於前段時間被錦妃狠狠地收拾過,所以對錦妃的各種情況也是知之甚詳了。
整理好自己的思路,侃侃而談“聽說肅親王對楊衝將軍有恩,楊衝將軍當年也是屬意立肅親王爲太子的。當肅親王被皇上您處置後,他便把女兒也就是錦妃送進宮中,來表示自己的忠心。”
“但是近來奴妾也略有耳聞,好像楊將軍在西南,並不安生。”段玉姝說到這兒,小心翼翼觀察了唐景明的表情,見他並沒有什麼異色,也就稍稍放下心來,繼續道“若是錦妃有了兒子,恐怕楊將軍只會更不安生吧?”
“朕已經將四皇子放到了錦妃名下,四皇子就是錦妃的兒子。”唐景明發難道。
“可是皇上,您也說了,您將四皇子放到錦妃娘娘名下,既然您能給,您也能收回。”段玉姝並不懼唐景明的發難,仍是堅持自己的看法“您也不過是要穩住錦妃和楊將軍罷了。”
“端貴人,你膽子着實不小。”唐景明雖是如此說着,看看向段玉姝的眼神,卻是激賞的。
“奴妾謝皇上誇獎。”段玉姝知道唐景明不會在這上面再說什麼,也就大大方方的當做是讚賞收了。
“你個小丫頭,年齡不大,這些事情看的倒是很清楚。”唐景明的語氣中隱約有着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親暱,他對段玉姝是越來越感興趣了,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這後宮的現狀,朕是不滿意的。”唐景明淡淡道,卻是說出瞭如此的秘辛,這句話一出,是要發生多大的變動,是任誰也想象不到的。
段玉姝這時也不敢接話的,只是垂首沉默着。
“如你在倚梅園所言,朕的確需要一個人,來制衡後宮。”唐景明的眼神銳利的刺向她,由不得她不擡起頭來,“玉姝,你是那個最合適的嗎?”
此句一出,段玉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但是她不願承認,心被漲得滿滿的。她,終於有了這樣的機會麼。有能力,去改變。
徽明帝沒有叫自己的封號,說明以後,她會得到更高的地位,只要她能做到最合適的。
“奴妾一定不辜負皇上的期望。”她站起來,深深給唐景明行了一禮。
“那就讓朕看看,你的能力。”唐景明不動聲色的道“你該是知道,朕對後宮的第一步作爲是什麼罷?”
“恕奴妾直言,您的第一步,該不是錦妃娘娘吧?”段玉姝已經瞭然了唐景明的意思,這也是在考驗自己,若是這些辦不到,可能以後她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玉姝,朕對你是不會隱瞞,也不願意隱瞞的。”唐景明道“因爲朕覺得你是最懂事最知情識趣不過的了,是也不是?”
“奴妾謹記皇上的教誨。”段玉姝知道這不僅是肯定更是一種警告。如果她以後不夠懂事,不夠知情識趣,那麼等待她的將是什麼,她不敢去想。
她受到皇上的注意,就是因爲她可能會做到唐景明心中的要求。她永遠不會有恃寵而驕的機會,她只能永遠做那個最合適的。
看着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唐景明也就不再如此嚴肅,一向冷峻的面龐浮現的是作弄的壞笑,“端貴人,時辰也不早了。”
“是。”段玉姝一到這樣的時候,就是各種的放不開。
在唐景明的注目下,段玉姝咬咬牙,緩緩退下了外袍,只剩那件大紅色的紗衣。
雖然內室的地龍燒得正旺,但是段玉姝還是微微的發抖,不是冷,實在是太緊張了。
唐景明也沒有再爲難她。一把抱起她,將她放到了牀上,自己也上去,放下深紫色的牀幔。
自然是紅鸞帳暖,春宵一度。
段玉姝忽然想起了她早上親自焚上的香。是從家中帶來的心型盤香,能燃着的時間也不長,大概已經都已燃盡了,到此時,也已經全部冷成灰了罷。
從今後,她不配再想起程頤。
都說是春宵帳暖,誰又知道,她的心是從未有過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