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宮。耀華殿。
段玉姝這幾日一直都在忙着一件事, 就是命人去收集各個世家小姐的畫像資料等等。以便造冊供大將軍選擇。
自從皇上公開爲大將軍選妻一事傳出後，家中有合適女孩的衆后妃和各個世家夫人聽聞這件事是段玉姝主持，紛紛都來鳳棲宮請安送禮。
如今大將軍可是京中新貴, 位高權重不說, 長得又是高大英俊, 那成熟的魅力非一般的毛頭小子可比。大將軍是武官之首, 多少人擠破腦袋也想和大將軍結親。
嫁給大將軍要比入宮要好得好。畢竟後宮大局已定, 以端皇貴妃爲首，下有馮貴妃和其他諸位妃嬪，新人怕是再難爬到高位了。成爲大將軍夫人, 也是一生的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一時間京中各色佳麗的畫像都到了鳳棲宮。沉魚落雁容，閉月羞花貌, 婀娜多姿身, 各色的美人都趕得上後宮選秀了。
段玉姝一張張翻看着, 心中百感交集。
“小姐，這是又送過來的一批。”秋心捧着幾張卷軸, 放到了大理石書案上。
“先放着罷，我一會兒看。”段玉姝有些疲憊的揉着額頭，看了這麼許久，平心而論，有許多姑娘都是不錯的。
比如李侍郎家的女兒, 看着畫像就知道是個溫柔可人的, 還有董尚書家的妹妹, 端莊賢淑, 該是個持家的好手。
段玉姝自己也沒有想到, 如今竟能如此心平氣和的給等了她十一年的心上人選妻。
沒有什麼難的，只要把自己的感情抽離, 只選最合適的。是的，從最客觀的一面去看，站在程頤的角度，爲他選擇最適合他的妻。
秋心看着自家小姐殫精竭慮的給程將軍選妻，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天意弄人，原本程將軍功成名就後，要娶的人是小姐啊。
陰差陽錯的，弄成了現在的模樣。
不知程將軍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他真的能放下一切，接受這樣的安排麼？
主僕二人對着滿案的佳麗畫像，各懷心事的看着。
十月初八。
段玉姝已經整理了十位京城佳麗的畫像併名冊，親自送到了御書房。
“皇上，請您過目。”段玉姝示意玏影把卷軸和名冊遞上去“是否有不妥之處，請您定奪。”
福喜接過來，呈給唐景明。
唐景明翻了翻名冊，不住的點頭，對段玉姝讚許道“姝兒果然是用了心的。依朕看，很是妥當，就這樣定了。”
“臣妾不敢居功，只是爲皇上分憂而已。”段玉姝勾起嘴角，微微笑着。
“啓稟皇上，大將軍在御書房外求見。”小祿子進來稟報。
“哦？朕纔想傳他入宮。姝兒你纔給朕送過來，大將軍就入宮了。”唐景明似笑非笑的看着段玉姝，道“大將軍是有靈犀啊。”
聽到“靈犀”二字段玉姝心中一緊，繼而笑道“怕是大將軍等不及了罷，皇上您答應爲大將軍主婚，卻是幾日沒有音信兒。”
“姝兒想到周到。”唐景明淡淡道“傳大將軍。”
“是，皇上。”小祿子退下了，外面響起了尖細的聲音“傳護國大將軍程頤覲見。”
匆匆有力的跫音漸漸傳來，段玉姝的心也開始緊縮。爲何兩次都是這麼的湊巧，偏偏在這個時候碰上呢？
“末將見過皇上，見過皇貴妃。”程頤進來時才發現段玉姝竟然也在，暗自苦笑，這麼巧。自己今日來要說的話，本不想讓她聽見，現在看來是不能了。
“大將軍免禮。”唐景明對着程頤一直都是和顏悅色的，“皇貴妃已經爲大將軍選好了十位佳麗，就等大將軍親自選擇了。”
“末將謝皇上恩典，謝皇貴妃。”程頤說完，竟然直直的跪了下去“末將怕是要辜負皇上和皇貴妃的美意了。”
“大將軍這是何意？”唐景明不解，“起來說話。”
“臣不敢。”程頤依舊跪着，但是眼中卻是滿滿的堅定，這份執着，段玉姝恍惚又看到了十一年前那個說要帶她離開的青年。
“末將已經有心愛之人了，是以不能再娶旁人辜負她！”程頤的話擲地有聲的落下，“請皇上成全！”
段玉姝感覺自己的心一下子停止了跳動。程頤這是要做什麼？他瘋了麼！
“什麼！”唐景明眉頭緊蹙，神色陰晴不定，讓人猜不出他真正的喜怒“爲何在朕提出那日不說，京中皆知朕要從世家小姐中選一人許配與你，你也答應了，如今怎麼又變卦了？”
“回皇上的話。”面對唐景明略帶凌厲的審視目光，程頤毫不猶豫的回望過去，“末將雖與那人相識不過數日，卻是已經深愛，約定此生不離不棄，相守一生。”
不過數日？唐景明聽到此處面色稍霽，這麼說程頤回絕的原因不是姝兒了？他此次刻意的安排姝兒來做這件事，就是從馮欣悅處得知姝兒和程頤竟然有舊情。
而且程頤十一年未娶的原因也是姝兒。這讓他怎麼能容忍。自己這一生唯一願意交付溫情的人，竟然愛着別的男人！
這些日子來唐景明想了很多。人就是這樣的奇怪，一旦開始懷疑，就不斷的找出證據來佐證。
怪不得在入宮之初段玉姝就能說出那樣的話來，而且在聽到被封爲貴人後，自己所不喜的神色，現在想來，是絕望罷？看來她當初是想等到十年後被放出宮。
而若不是錦妃欲置她於死地，想來段玉姝還是默默無聞的偏安在繪茗軒罷？
還有一次前線傳來消息，說是程頤病危時，段玉姝那不安的表情，這一切的一切，都能說明姝兒和程頤關係匪淺！
唐景明自然也知道馮欣悅刻意透露的原因，無非是要扳倒姝兒。
但姝兒畢竟是自己喜歡的人，又是自己四個皇子的母妃，自己當然不會輕易動她。於是就安排了這麼一件事來試探二人，果然姝兒沒有令自己失望。
何時何地，她都是最能自持的。
“端”這個字還是真真最適合她，她永遠不會忘了分寸。
“是哪家小姐？”唐景明放緩了語氣，他是個惜才的帝王，自然凡事也都是以大局爲重。
“醉月樓的挽月姑娘。”
“放肆！”唐景明拍案而起，嚇得衆人連忙都跪下“朕讓你自行選擇世家小姐你不要，偏偏要娶一個青樓女子，你這是要抗旨嗎！”
“末將不敢。”雖然唐景明已經龍顏大怒，但是程頤卻沒有絲毫的懼色，仍舊固執“雖然挽月出身卑賤，但是她是個好姑娘，與末將是真心相愛的，請皇上成全！”
“你還敢固執！”從來沒有人敢如此的違拗唐景明，唐景明自然是勃然大怒“程頤，朕敬你是護國有功的大將軍，讓皇貴妃親自替你主持篩選，你不要不知道好歹！”
“求皇上成全。”程頤重重的磕下頭去，聲音清晰可聞。
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段玉姝硬着頭皮開口勸道“請皇上息怒。大將軍既然有所愛之人，那麼皇上何不成全了，也是美事一件。”
“成全？”唐景明冷然道“若是哪個世家小姐，朕何樂而不爲？一個煙花之地的女子，怎麼能配得上護國大將軍的身份？傳出去豈不是天下人的笑柄？”
“皇上何不先查查那挽月姑娘的身份，或許是好人家的女孩子也不一定。”段玉姝在一旁軟語道“皇上也先別和大將軍置氣，此事先緩緩再議。”
唐景明自然不是想要處置了程頤，畢竟程頤是憑着自己的真才實幹才成爲大將軍的。他在得知程頤和段玉姝十一年前的關係後，也沒有動他。
“也罷，看在皇貴妃求情的份上，自是再議，你且自回去反省。”唐景明放緩了語氣，重新做了下來，不再看程頤“退下。”
“是，末將告退。”本來程頤還想再極力爭取，只是看到段玉姝對着自己輕輕搖頭，也就咬咬牙，沒再說什麼，退下了。
“皇上您消消氣，氣壞身子可就不好了。”段玉姝讓玏影去倒了茶來，遞給了唐景明“皇上請用。”
唐景明還是餘怒未消，聲音中仍然帶着三分火氣“程頤這個不知好歹的，多少世家小姐讓他挑，偏偏看上了個青樓女子！”
“依臣妾看，皇上不若就成全了大將軍。”沉吟片刻，段玉姝緩緩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哦？”唐景明倒是很好奇，段玉姝怎麼會這麼說。
“皇上素來愛大將軍之材，所以才爲他指婚。讓他自己親自選，也不是爲了隨他心意。”段玉姝一面暗自觀察着唐景明的表情一面道“若是那個姑娘是個身家清白的，就隨便給個配得上的封號，讓她嫁了也就是了。”
“清白還會進青樓？”唐景明雖然是反詰着，但段玉姝已經聽了出來，這是他肯鬆口的前兆了。
“許是旁的原因被迫進去也是不一定的。”段玉姝道“皇上命人查證便知。”
倏爾，唐景明看着段玉姝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姝兒你倒是通情達理。”
段玉姝似是聽不出唐景明的意有所指“臣妾只是相幫皇上分憂。”
“罷了，就依你所言。”唐景明的目光從段玉姝臉上掃過，瞧不出什麼端倪來，也就答應了。
這時段玉姝才鬆了口氣。程頤有了喜歡的人，自己該是替他高興纔對。是的，既然十一年前與他無緣，十一年後也就守護他和別人的情罷。
這是唯一能爲他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