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妃在宮中惡鬥了十幾年,灌毒酒、掌摑刑、夾指板,各種心狠手辣的招兒掰手指頭都數不過來。死在她手上、殘在她腳下的人,怎麼着也得有個百兒八十的。自個兒傾心所愛的女兒被眼前這個絕美麗人剜心殺死,讓她如何不升起怨毒之心?
可鍾赤水是五百多年的人魔,殷妃不過一個小小凡人妃子,哪裡抗得過?殷妃並非皇室血統,無甚皇氣,鍾赤水留下她,不過是要她做個替身。改了容貌,換了紫紅袍子,似一隻牽線木偶趴在暗室裡頭,就等着九明媚上鉤。
當殷妃被掐爆了脖子的時候,她並不恨九更,而是驟然瞧見了希望之火。不管九更這丫頭是靈仙轉世也好、狠辣妖魔也好,能鬥得過鍾赤水的就是好丫頭!
她毒辣了半輩子,頭一回被人這般毒辣地對待。脖子上的血管爆了,全身被滾燙的火焰燒得面目全非,可她仍不甘就死。好容易瞧見了希望,不親見鍾赤水爲瑤兒償命,絕不能甘心!
暗室倒塌後,她被人從廢木堆子裡頭翻了出來,包紮了傷口。她微微睜開被燒得黏在一塊兒的眼皮,發現救她之人竟是八皇子風千霽。
八皇子素來風流倜儻,眼角眉梢總是帶着惑人的笑意,這回卻好似趕場子,神情很是焦急,連一向輕盈飄逸紋絲兒不亂的紫衣裳都跑得凌亂了,還沾染了不少污泥。
“殷妃,你可曉得她們去了何處?!”八皇子急道。
殷妃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話來。只能眼巴巴地瞧着這八皇子在她脖子裡放了個什麼玩意兒,然後毫不猶豫地將她拋在那廢墟邊兒上了。等待她的,便是被鍾赤水撿了回去,繼續監禁起來,留作了惡神的食糧。
在監禁之中,她曉得八皇子當日見着皇帝風烈被打殘了,卻是連治療都沒有的,比自個兒一個妃還不如,不禁笑了。風烈對待妻妾兒女無情無義,合該有此遭際!若是八皇子哪日殺了風烈。取而代之。登上那皇位,她必將拍手稱快!
勉力活到此時,親見着鍾赤水被腰斬的一瞬,堵在心口的一股子怨憤之氣好似噴涌的氣浪。一把將心緒衝破了天靈蓋兒。腥甜的氣味兒竄入口腔。殷妃捂着脖頸子。覺得那處有個東西將要破體而出。
水中越發冰寒,身體越發僵硬,肺裡頭的空氣越發的不夠用了。殷妃自覺夙願已償。倒也不再掙扎,緩緩地閉了眼,漂盪在這陰暗寒水之中。突然,她發覺潭底那半截兒身子動了動,是個要攀爬而起的形容。莫非這鐘赤水還有斷體復活的本事?不,她不能容忍,絕不能容忍害死瑤兒的人,再存活於這天地間,一分一秒都不能!
有了逝水訣相助,殷妃向後撥拉兩下子水,竟也能在水中游動了。一股腦兒地遊竄入潭底,細細瞧去,果見那下半截兒身子正微微動彈,雙足正不住地在淤泥裡打蹭兒,看樣子是想爬起來。
殷妃恨紅了一雙美目,俯下身去,取出自個兒的銀簪子。
從前瑤兒很喜歡風元櫻的那套銀飾,更是對那銀戒指愛不釋手。女兒喜愛,做母親的哪怕是傾了命也要送上去,更何況只是銀飾而已?她特特兒從宮外找來最好的能工巧匠,打造一套富麗豪華的一套銀飾,帶出去,絕對能把皇后打造的那套玩意兒比下去!
然則瑤兒只喜歡這隻最簡單不過的素飾銀簪,還親親熱熱地吻了吻她的面頰。殷妃雖則對於女兒的審美十分不滿,可面頰得了這溫軟一吻,自是什麼氣性兒也沒了。自打瑤兒歿了,她便將這支銀簪戴着,就好似瑤兒還在身邊一般。
銀簪刺破紫紅殘袍,長驅直入,直戳入後腰骨。覺察出遭了障礙,殷妃狠狠一別,愣是將鍾赤水的腰骨別開。她得了快意,拔出銀簪子,反反覆覆地衝刺而下。不消片刻,鍾赤水的下半身已被紮成了馬蜂窩。
許是知曉自個兒再不掙扎,便要面臨徹底完蛋的命運,那馬蜂窩似的兩條腿忽而繃直,直得跟筷子兄弟似的。黝黑的魔氣從扎爛的肉坑子裡衝溢而出,將殷妃的身子包裹其中。
殷妃覺着一隻小東西正往自個兒皮膚裡鑽,頓時覺得不妙。
“八……”殷妃張了張口,欲喊回八皇子,怎奈出口的都是“咔咔”聲兒,着實說不出半句話來。那小東西終於順利地鑽入了她的身軀,攻佔了她的腦殼兒,在她的身體裡頭舒展了魂魄。
“殷妃娘娘,多謝了。”
腦殼子裡蹦出了鍾赤水的聲音,把殷妃氣了個半死。好傢伙,這鐘赤水果然狡兔三窟不肯就死,魂魄壓根兒不在上半身裡頭,而是留在了下半身上。這會子,更是借了殷妃的殼兒,準備迎來自個兒的第二春。
“八皇子!!!”殷妃抓住尚能控制身子的最後時機,用力扣住自個兒的脖子,拼盡全力大吼一聲,“八皇子!!!殺了我!!!”
九明媚與風千霽聽聞此聲兒,立馬調轉回頭。然則鍾赤水已然侵佔了殷妃的軀殼。有了這具新身子,她可以更好地使出咒術。不消片刻,便能搬開巨石,逃竄而去。
殷妃目眥盡裂,緊握銀簪,意圖插入自個兒心口。可鍾赤水控制她的手腕子,不准她自裁。
“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殷妃反反覆覆,複復反反,拼命大喊。
九明媚怔了怔,鍾赤水不甘就死,她是明白的;殷妃不甘就死,她也是明白的。當倆不甘就死的女人碰在一塊兒,那是非掐架不可的。殷妃當真爲了殺死鍾赤水,欲要了結了自個兒的性命?凡人,不都是惜命如金的麼?
“殺了她?”如今情況,直接將殷妃連同她體內的鐘赤水一塊滅了,纔是取勝最佳之法。可九明媚頭一回有些個猶疑了,斜瞄了風千霽一眼,不知他會有何回答。
風千霽沉了沉臉色,眼神中竟有些傷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