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若雪回神,見他又挾了一筷子菜送到自己脣邊,她連忙搖頭,嘴上道,“其實我想說的是,我還沒洗漱。”
這次換納蘭瑾軒愣了下,隨即他笑,“是我疏忽了。”
他說着,擱下銀箸,說了句,你等會,便起身往外頭走去。
權若雪看着他的身影,在房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她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了句,“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納蘭瑾軒的身形一頓,隨即他轉身笑吟吟的看向她,“太陽倒是沒打西邊出來,倒是早晨的時候將軍府裡吹起了一陣春風。”
權若雪微愣,納蘭瑾軒便在她怔忡的目光裡,笑着大步走開。
一直過了好久,權若雪還不斷在心裡想着,今天這廝是不是吃錯了藥。
這時,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一陣笑鬧聲,權若雪擡頭,卻在洞開的房門中,看到了滿院的張燈結綵。
疑惑的情緒頓時在她的心底展開,她擰眉,起身朝屋外走去。
一步,兩步,她走得有些緩慢,庭院的倒影漸漸的映入她的眼簾。
手指扶上門邊。
有熱氣從外頭涌進。
然而下一刻,身前的地方就被納蘭瑾軒修長的身影覆蓋,某人那張笑得妖孽的臉孔瞬間充斥她的眼瞳。
此刻,他的手中正端了一盆水,手上還擱了一些洗漱用具。
“外面這是……”
權若雪微愣後,目光轉向庭院外。
不等她說完,納蘭瑾軒忽然出聲打斷了她,“怎麼出來了?不是要洗漱嗎?”
他說着,身子微微一側,進了屋內。
眼底的疑惑還未斂去,權若雪轉了個身,手中卻一重,一杯青鹽水就被擱到了她的手中,“漱口吧。”
納蘭瑾軒邊說,邊拿過一條綢巾放到水中。
看着他順其自然的一番動作,莫名的,權若雪的心頭一暖,她低頭,含了口青鹽水小聲的漱起口來。
這個動作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權若雪只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發澀起來,這時,一個青花杯子緩緩的遞到她的脣邊,同時還伴隨着納蘭瑾軒的輕笑聲。
“這個可不是給你吃的。”
將嘴裡的青鹽水小心的吐進杯中,權若雪看他一眼,又淨了臉,這才走到桌邊坐了下來。
只是,持箸的手剛拿起,又被權若雪放了下來,她擡眼看着緊跟着她坐下的納蘭瑾軒,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爲什麼忽然對我這麼好?”
納蘭瑾軒聽到問話似乎愣了下,旋即,他笑,“不對你好難道你要對別的女人好?”
權若雪卻擰着眉,“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納蘭瑾軒眉稍一挑。
他的語聲溫溫淡淡,彷彿真的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下意識的,權若雪持箸的手微微一緊,她垂了眸,長長的睫羽將她眼底的神色遮掩,她答,“沒什麼意思。”
說着,放下手中的銀箸,端起桌上的粥喝了起來。
權若雪始終低着頭,頭頂處呼吸淡淡,夾雜着那人身上獨有的清新味道,她能感覺到納蘭瑾軒投擲在自己身上漸漸深灸的目光。
良久。
納蘭瑾軒伸手將她的臉輕輕擡起,目光鄭重的看着她,好半天,才說道,“權若雪,也許有些東西我現在還給不了你,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納蘭瑾軒這輩子定不會負你。”
權若雪微微一愣,卻在他漸漸深遂飽含柔意的眸光裡失了神。
納蘭瑾軒撫了撫她的發,低頭在她的額間輕輕一吻,一手落在她的肩頭,目光看向院外,“我已讓父親去向皇上請旨,將我們的婚期提前。”
權若雪猛地擡頭,納蘭瑾軒沒留意,下巴被她狠狠的撞了下,“你說什麼?”
納蘭瑾軒皺了眉頭,揉着下巴耐心的又重複了一遍,說完後,又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什麼時候才能學着溫柔一點。”
胸口處心跳一陣加速,納蘭瑾軒的話彷彿有迴音般,一遍一遍的在她的耳邊迴盪着,眼瞳裡瞬間被笑意浸染,她抿了脣,想笑眼底卻莫名的一陣溼意縈繞。
一顆心也彷彿找到了依靠,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愫漸漸滋生,她笑,眼淚卻率先出了眶,“納蘭瑾軒,你知道你剛纔在說什麼嗎?”
“我不記得你有耳聾的毛病。”納蘭瑾軒攬了她入懷,輕聲道。
圓潤晶瑩的淚珠滑下,納蘭瑾軒便低着頭,輕輕替她拭去。
權若雪被他的話逗笑,她伸手圈住他的腰,見他眸光促狹,便埋了頭在他胸前,悶聲道,“記得你說的,千萬不要負我。”
“嗯,若我負了你,你便殺了我吧。”納蘭瑾軒笑了聲。
“不,若真有那麼一天,我不會殺你,只是,我不會再見你罷了,就如那句,上窮碧落下黃泉,生死再不相見。”
權若雪勾了勾脣,眸光清灼,卻有一種格外的堅定。
納蘭瑾軒微微一怔。
***
片刻,有聲響從院外傳來,緊接着,腳步聲紛至沓來。
連玉看着忽然出現在將軍府的高德,他的身後是一衆面目冷肅的禁軍,她眸光一斂,站到門口,以身攔住了他的去路,“不知公公前來所爲何事?”
高德看着沉靜的連玉,狹長的眸裡閃過一絲不悅,他輕哼了聲,“怎麼,一個小小的侍婢也想攔咱家的路?”
連玉抿了脣,低頭說了句,“這只是奴婢的份內之事。”
話音一落,啪的一聲,高德揚手就重重的打了連玉一個巴掌。
“還不給咱家讓開。”
連玉的身形不動,一雙眸子卻越發淡了起來,鮮紅的五指印在她秀美的臉上顯得格外的怵目驚心,她微微笑,“還請公公容奴婢去通稟一聲。”
“小蹄子,咱家可不是個有耐心的人。”高德冷冷的看着連玉,脣角往上勾了勾,詭譎莫名,隨即,他揚了聲音,“公主昨夜在宮外遇刺,太后懷疑此事與你們家少爺還有權四小姐有關,特命咱家傳兩位進宮問話。”
他的語聲篤定,可見一早便知道權若雪在這裡的事情。
高德說着側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禁軍,再開口時,他的聲音陡然尖利起來,“來呀,還不給咱家將三少和四小姐請出來。”
那個請字他特地着重了語氣。
連玉臉色一變,還來不及動作,整座院落便被禁軍們圍了起來,眼底眸光轉變,她正思量着對策。
就在幾個禁軍正要進入屋裡的時候,納蘭瑾軒忽然牽着權若雪的手緩緩的從裡面出了來。
看着院中的這一陣勢,納蘭瑾軒不由的輕笑了一聲,“就大清早的,倒真是熱鬧。”
高德輕哼一聲,眼底閃過不屑的情緒,懶懶的的走近,“三少,四小姐,太后傳召,還請你們隨咱家進宮一趟。”
話是如此說着,可他的語氣中卻沒有半點敬意。
“哦,看來本少是沒有拒絕的餘地了。”納蘭瑾軒幽幽笑了聲,身旁權若雪有些不安的眼神看來,握她的手便緊了一緊,沉穩的目光回望過去。
被他這麼一看,權若雪心底的不安瞬間消散,她抿了抿脣,一副小鳥依人的姿態依偎在他的身邊。
高德勾了個笑,陰沉的雙眼眯成一線,他漫不經心的拂了拂手中的拂塵,說道,“三少覺得呢。”
納蘭瑾軒挑了眉梢,“走吧。”
“三少。”連玉皺了眉,還是沒忍住出了聲。
聞聲,納蘭瑾軒一個淡淡的眼神過去,連玉頓時噤聲,臉色再度恢復沉靜。
高德哼了聲,手中的拂塵在半空揚了一圈,他笑,“三少倒是個識趣的,那就走吧。”
納蘭瑾軒也不接話,只牽了權若雪的手緩緩的走着,雖然身前身後,禁軍環伺,但他卻始終沉着冷靜,偶爾還有心思逗權若雪笑笑。
一路走去,將軍府裡到底喜慶一片,張燈結綵,哪一處不是大紅燈籠高高掛起,紅綢綵帶滿天飛。
撇見身旁女人眼底淡淡的驚喜,納蘭瑾軒湊到她耳邊,輕聲的揶愉了句,“你看,我這裡都準備好了,只等你進門了。”
權若雪聞言,臉上飛上一抹紅霞,便好似這滿府彤彤的紅色,如豔彩滿天,嬌媚動人,她飛揚了眉眼,嗔他一眼,“你想得倒美。”
“本少當然想得美,不然也不會早早的命人佈置好這一切。”納蘭瑾軒有些輕佻的開口,目光卻是格外的深情。
他的聲音沒有刻意壓低,話音落後,便連高德也不斷的朝他們這邊投來目光,雖然眼神極爲諷刺,卻還是讓權若雪有些不好意思來。
到底是女兒家家,偏偏某人還不知道收斂,權若雪一個沒忍住,在腳下狠狠的踩了納蘭瑾軒一眼,“你就不能正經一點。”
疼痛從腳趾上傳遍全身,納蘭瑾軒只微微皺了皺眉鋒,隨即他笑,“遵命,娘子。”
這一聲娘子,卻讓權若雪脣上的笑意沒有繃住,輕輕的笑出聲來。
納蘭瑾軒看着,脣邊的笑意漸漸括大。
***
御花園。
柳嬪一身橘色雲錦宮裝,頭挽飛仙髻,髮尾墜了顆渾圓透亮的珍珠,額間一頂翡翠華盛,幾支玉釵並幾枝步搖插在腦後,眉目清美,如山水墨畫中走出來的人兒。
大宮女銀杏扶着她在園裡散着步,不遠處跟着數個宮人。
今兒一早,合歡宮便傳了太醫,未幾,柳嬪懷有身孕的消息便傳遍整個宮廷,太后雖然不喜柳嬪,但礙於她腹中胎兒的面上,還是賜下許多賞賜,皇上那裡自然也不會例外。
一時間,各宮紛紛送來賀禮,柳嬪嫌宮裡吵鬧,便領了宮人來了御花園,只是此刻,她眉眼卻深沉的有些厲害。
手指輕輕的撫上肚腹,柳嬪的心思一下子千迴百轉。
銀杏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便將今早從宮人們嘴裡聽來的消息說與她聽,“主子,聽說今兒一早,太后便命人去將軍府宣三少與四小姐進宮。”
“進宮?”陡然間聽到那個令她心中發澀的人,她微微一怔,隨即疑惑。
“聽說公主昨天出宮遇到了刺客,不知道怎麼弄的,顧嬤嬤那一身傷得,幾乎沒要了她半條命,據說,三少與四小姐與那刺客還有些關聯。”
“而且奴婢還聽說。”銀杏說着,陡然壓低了聲音,她小心的看了看四周,這才道,“納蘭將軍在早朝的時候提出讓三少與四小姐提前完婚,卻被皇上駁回了,太后那裡知道後,與皇上還生了一場氣呢。”
“完婚。”柳嬪輕聲咬字,她的眼中又是一片怔忡,思絮飛逝,她彷彿又回到了那年的歲月,總是命運弄人,若她不是這個身份,是不是……
想着,心頭又是一陣澀意。
柳嬪自嘲的笑了聲,擡了頭。
很快,她的臉色一變。
目光所及處,是從遠處走來的兩道相依着的身影,雖然禁軍的身影幾乎將那兩人包圍,可她還是一眼便看見了。
目光下移,是兩人十指交扣的雙手。
驀地,柳嬪的心中一陣刺疼,同時,一個瘋狂的念頭從她的心頭生出,然後竟一發不可收拾。
眼簾中,那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
柳嬪淡淡的收回目光,側過頭,她對銀杏低聲的吩咐道,“派人去太后宮裡盯着,若權若雪先出來,便命人引她來這裡。”
銀杏領命吩咐下去,旋即柳嬪領着人上了御花園中一處地勢比較高一點的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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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納蘭瑾軒一行還未到達太后宮中,就被高碌領着人在半路攔住了。
看着高碌沉默的站在前方,高德的臉上有些掛不住,兩兄弟一個在太后宮裡當差,一個爲皇上辦事,有時候,難免會有些衝突。
當高碌說明來意後,高德雖然陰沉了一張臉,卻還是讓高碌將納蘭瑾軒與權若雪帶走了。
卻是皇帝一早聽說太后吩咐高德去將軍拿人,便吩咐高碌早早在路上等候着。
走了一半,高碌忽然停了下來,他深沉的目光看了權若雪一眼,“四小姐,皇上想單獨和三少說些話,您先去御花園裡逛會吧。”
皇帝住在上元殿,與太后宮中相距並不是很遠,而御花園就坐落在兩個宮殿的中間位置。
夏日御花園的花開得極好,本來皇帝也是一樁好意,心想女人皆愛賞花,便讓權若雪去裡頭逛一逛,卻不想又惹出一樁禍事。
權若雪側頭看了納蘭瑾軒一眼,見他衝自己點頭,遂安了心,隨着高碌安排的宮人去了御花園。
待權若雪的身影徹底從跟前消失,納蘭瑾軒這纔回了身,漫不經心的開了口,“你可知皇上找本少有何事?”
高碌垂了眸,神色不明,“三少請隨奴才來。”
納蘭瑾軒看了高碌一眼,笑了聲,跟了上去。
當權若雪的身影出現在御花園中的時候,柳嬪一眼便看到了,隨即她輕扯了下嘴角,本以爲皇上吩咐高碌攔了人,她這計劃肯定是不成了,卻不想,到頭來,還是有人自動的送上了門來。
她側頭淡淡的看了眼銀杏,銀杏會意,幾步走下亭子,朝着權若雪的方向走了過去。
“四小姐。”
權若雪正在這花間海里流連,忽然耳邊傳來淡淡一聲,她連忙轉身,卻看到了柳嬪身邊的銀杏,上次柳嬪的刻意爲難還記憶猶新,權若雪正想與她說幾句,便推辭離去。
卻不想銀杏一開口,便讓她不容拒絕,“四小姐,我們娘娘想請您過去說幾句話。”
權若雪微微皺眉,話說到這份上,她還能拒絕嗎,於是只得隨着銀杏過去。
上亭子時,銀杏以娘娘想與四小姐說幾句體已話的由頭將幾個跟在權若雪身後的宮人攔在了亭外。
亭中,柳嬪端坐着,眉眼中有着輕微的慵懶,在看到權若雪的瞬間,她的眼中極快的閃過些什麼。
從被困起,納蘭瑾軒與權若雪說起了柳嬪這人的來歷,她的心計,權若雪不得不忌憚,走近,她彎下身子行禮。
“臣女參見柳嬪娘娘。”
腳步聲輕緩而來,緊接着一陣馨香撲入鼻端,只見柳嬪笑吟吟的站在權若雪的身前,準備親自伸手去扶她,“四小姐免禮。”
權若雪眸光動了動,不着痕跡的避開了柳嬪的碰觸,嘴上卻恭恭敬敬的說了聲,“謝娘娘。”
雖然態度有些疏離,卻讓人無法挑出刺來。
柳嬪揚在半空的手悄悄收緊,隨即若無其事的收了回去,她狀似無意的走到權若雪的身邊,“你可知本宮叫你前來所爲何事嗎?”
權若雪皺了皺眉,見她走近,又往後退了幾步,這才道,“臣女不知,還請娘娘明示。”
撇見權若雪刻意與自己拉開的距離,柳嬪的眉目微冷,她拂了拂衣袖,“其實本宮今天找你來是……”
她說着,漸漸的拉長了語調。
權若雪正凝神聽着,垂在身側的雙手冷不防的被柳嬪攥住,幾乎是被柳嬪強硬的將自己的雙手按在了她的腹間,然後,用力一推。
緊攥住她的雙手陡然鬆開。
眼前,柳嬪的身體如落葉般墜向地面,權若雪一驚,足尖一點,她旋身躍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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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補上昨天的。親們,踊躍留言啊,評論區一片冷清是鬧哪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