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墓之中,沒有透骨的淒涼與黑暗,有的只是一片盈盈的玉色光芒,一盞盞雕花琉璃宮燈長明照耀。谷溟熵壓抑着自己心中將要呼之欲出的一聲動情的呼喚,一步一步極是艱辛的走向那個以整塊和田玉做就的玉棺,棺木之上,雕着的谷家族徽和大朵大朵的白色桐花,似是飛來之雪,又像是片片惹人哀思的飄絮,眼中一股熱流淌過,他怔怔的伸出手,蒼白修長的手指顫顫的放在那當中最大的一朵桐花蕊上,那裡是玉棺蓋開合的機關所在。
腦海中驀地閃過一張淡雅清麗的面容,那涼薄脣邊牽起的笑,淡到極致卻極是能蠱惑人心,心在剎那間似是被一隻手毫不留情的深深一絞,痛苦之色慢慢如蝕骨之毒一點點侵染了他幽深如海,深邃如淵際的眸。顫着手在那蕊心一點,“忽啦”一聲,那玉色的棺蓋發出一聲細碎的聲響,然後一點點緩緩移開。
兩具白骨森森的骸骨並排躺在玉棺之內,兩隻白骨手掌緊緊相牽,面俱是靠向內側,似是相葬之時,是兩兩相對着含笑而終,他的視線驀地頓住了,輕輕伸出手,自那依然鮮豔着的金縷玉衣之中慢慢的取出一塊有自己手掌般那麼大的白暖玉雕就的八瓣桐花,每一個花瓣上都雕刻着一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喃喃讀到,心尖上流過一股熱流,卻又像是缺少了一角,心慌莫名的,幾乎就要落下淚來。
他將這塊玉色桐花又放回原位,一時之間,臉色已是變得柔和了一些,有什麼能比這樣的誓言更能讓人感到的流淚,而自己的父皇當真是做到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面上慢慢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味,自思帝的屍骸上取下一段腿骨,霍然轉身,朝着出口而去。
蕩當那修長挺拔卻又無比威嚴的身軀出現在了陵墓出口之處時,那本來竊竊說着話的聲響霍地靜了下來,靜靜的能聽出各自在胸腔中發出的粗重呼吸。
谷溟熵恭敬的雙手捧着這一腿骨,慢慢的走到牧大師面前,走到那祭臺之前的邊緣,不等牧大師開口,自己已是伸手在指尖上重重一咬,將滴血的手指放在了這節腿骨之上,衆人一霎時都瞪直了眼,眼睜睜的看着那血珠一滴一滴的滴上了那白骨之上,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一色的光彩琉璃,那血慢慢的滲入了白骨之中,景象與剛纔的相差無幾,谷溟熵略一挑脣,似笑非笑的看向了那俱是呆愣着的衆人。
牧大師眼中忽地閃過一絲促狹的光亮,大聲道,“你們定是還未全信,那麼這樣好了,我們再來試一個。”說話間,他已是笑意盈盈的看向了跪伏在地的都長史,都長史驚恐的擡起頭來,只覺得,一時之間,自己身側已是陰風惻惻。
杷“都長史,反正你已經流過血了,也不在乎多流一次了。”牧大師嘿嘿笑着一瞥錢洋。
“不,不……”都長史驚惶的要後退,卻已是被錢洋如抓小雞般的拎到了谷溟熵身側,“刷”的一聲,手起刀落,然後一聲殺豬般的慘叫自都長史口中尖利的喊出,一小節手指已是翻滾落地,咕嚕嚕的在地上滾了一會,跌落高臺,直直向着下首跪伏着的百姓頭上滾落,“啊……”底下的百姓駭得尖叫連連,場面一時間已是變得混亂。
牧大師卻是詭笑着靠近都長史,靠着錢洋的幫助,生拉硬拽的到了谷溟熵身側,大叫一聲,“看好了。”一把抓起都長史鮮血淋漓的手,向着谷溟熵手中的白骨滴去,萬雙眼睛都看在眼裡,那血滴在那白骨之上,都紛紛沿着骨壁緩緩滑落,再快速的滴入地下的泥土之中。一時之間,衆人眼裡閃過敬畏的神色,自發的跪伏在地,五體投地,“吾皇萬歲,吾皇萬歲……”一聲聲震耳欲聾的呼叫,直欲抵達九霄雲外。
谷溟熵冷冷的持着思帝的腿骨,看着底下是萬民的真心跪拜,眼眸之中已是異彩漣漣。那些新晉的大臣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那不是關之月關公子嗎?”
“是那個關公子啊?怪不得叫關之月,原來去掉之字,是一個朕字啊……”
“關公子……”
“皇上萬歲……”
底下衆民已是瘋了似的狂叫着,原來那個爲國爲民的神秘公子關之月,就是他們的皇,所謂的天命真龍。他們激動的大叫大嚷着,個個的面上都耀着崇拜敬畏的笑容,那一下一下虔誠的跪拜,伏倒起身,三呼萬歲,當真是要將谷溟熵當作此間的信仰來拜。
衆人皆跪伏在自己腳下,谷溟熵驀地發出一陣清嘯,似是要衝上雲霄遏止行雲,隱隱有裂石分金之勢。
衆民歸附,劉敏之慢慢的攏緊了手掌,他想不到,這一切,竟然是恰到好處的讓谷溟熵收了民心,如今萬民跪伏,那個谷溟熵並非先帝親生骨肉的謠言亦是不攻自破……他驀地狠狠的瞪向都長史,眼中的陰狠似是一把刀,想要將他生生活剮了一般,都長史迎着他的目光,臉上已是隱隱有了一股悲壯豪邁的笑意,一瞬間,竟讓他心上生出了駭然之意。這個都長史,恍然間好似不是那個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的都長史,脫胎換骨似的,讓人眼前一亮,他從來沒有發覺過,原來都長史的眼睛是這般的逼人的亮。
般若股中,吳問小心的替都長史包紮着手上的傷口,每包紮一下,便嘆一口氣,看一眼神情尷尬小心翼翼的站在一側的錢洋。錢洋被吳問盯的頭皮發麻,小聲吶吶着委屈道,“我也不想的啊,刀太快了。”
都長史慘白的臉上浮出一抹解脫了的笑,神色淡然的安慰道,“錢大人,不必感到內疚,都某無大礙的。”
“什麼沒有大礙的。”吳問呵斥一聲,嘆息道,“十指連心啊。”
都長史一怔,緩緩擡頭去看谷溟熵,卻見他坐在金座之上,神色平靜淡然,卻逸着真誠,遙遙的衝自己舉舉手中的酒杯,沉聲道,“敬君子。”說着仰頭灌下。
都長史眼中驀地一熱,幾乎就要落下淚來,有這天命真龍,真誠的道一句,敬君子,這些年來,隱藏在劉敏之陣營之中所受的屈辱和謾罵及不堪都已是值得,多年來在朝堂之上忤逆谷溟熵的決斷,與忠於帝王的派系相爭的苦悶與掙扎在這一瞬間就已是滿心的解脫。他面容之上乍然綻放一個舒心的笑容,微微一躬身,深深的道一句,“吾皇……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