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媽,此事若是被楊媽媽知道,你瞧着金玲的那張臉,還不知道能不能留下疤痕呢。再說,前些日子,您被那柳廚娘陷害的,你覺得那牢裡住得舒服啊。”容媽看着其餘的二個道:“你們怎麼認爲?咱們這些人都在,這事大家可脫不了干係。”
秦媽也看看那二個人,那二個人,一個是年紀輕輕的小丫頭同兒,一個是三十多歲的張媽。她們想了想,看看地上躺着的倩兒,此時已經發出微微的呻吟聲,眼看着就要醒了過來,她們猶豫了一下說道:“這樣一個大活人,能送到哪裡去?楊媽媽肯定要派人到處的找她,若是發現了,咱們也一定脫不了干係啊。”
“趁着天黑,我瞧着後花園那邊有一間空房,現在後花園也沒有人管理,咱們將她送到那裡去,鎖在房子裡,每天給她送飯,待到她好了,咱們便遠遠的將她送出府去,到時想回來,也不讓她回來了,時日久了,誰還會想着一個新來的丫鬟子。”容媽說道。
秦媽等三個又相互看了一眼,這邊容媽着急的說道:“時間不等人,看她的樣子,似乎要醒來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便是郎中來,咱們也不要讓他瞧見罷,秦媽,您在這裡擋一下,張媽,同兒,你們隨着我一起將她架到後花園罷。”
那三個人此時也是心慌意亂,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來什麼好辦法,只好點點頭,同兒張媽過來,架頭架腿的,容媽在前面帶路,趁着夜色,向着後花園走去。
秦媽坐在廚房之內,心裡只覺得一陣陣的發虛,這時候,前去請郎中的婆子帶着一位郎中匆匆走了進來,看着廚房之內只有秦媽一個人,驚奇的問道:“秦媽,那位姑娘呢?”
“哪位姑娘?”秦媽故意的問道:“是我一時的不舒服,讓你去請郎中,你怎麼又扯到什麼姑娘,是不是受夜風吹了,神質有些不清楚了。”
“我……”婆子看着秦媽的臉色,不像是說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麼,秦媽這邊趕緊的說道:“讓朗中見笑了,是我吩咐她請郎中過來,爲我瞧瞧,這位婆子一向思想有些糊塗,總是忘了事情。”
這位郎中也不知道是從哪裡請來的,也不知道秦媽的身份,聽着她說,趕緊的賠笑道:“這位大娘,有哪裡不舒服,待我爲大娘瞧一下。”
秦媽輕輕的將手伸了出去,郎中搭了一會兒子,疑惑的說道:“聞着大娘的脈博跳動急促,顯然是心慌所致,大娘平時心口可疼過?”
秦媽點點頭,“有時候會疼。”
“這就是了,這是心絞痛的前兆。大娘平日要多注意了。”郎中點點頭,胸有成竹的說着,拿過藥箱道:“我現在爲大娘開一些藥,平日多注意一些,情緒不要太激動的,便無大礙了。”說着,一揮而就,一張藥方便開了出來。
秦媽趕緊的掏出一塊銀子遞到郎中的手裡,那郎中看着秦媽出手就是二兩銀子,喜得眉眼都擠到了一起,還要再囑咐秦媽幾句。
秦媽卻對着站在一邊發愣的婆子吩咐道:“你送這位郎中出去罷,我要休息一下。”那個婆子也不敢多說話,立刻重新帶着郎中送到了府門之外。
倩兒被容媽三個人扔到後花園的一間無人的房間內,那三個人又看看倩兒,摸摸她的呼吸,比方纔又粗大了許多,這才放下心來,趁着她沒醒,趕緊的走出來,將門嚴嚴實實的鎖了起來,互相安慰着,回去回話了。
倩兒悠悠的醒過來,只覺得眼睛再努力也睜不開,頭痛欲裂。她摸了摸四周,全都是柴草,她那單薄的衣裳在這寒冷的月夜中,彷彿不存在一般,她只覺得自己的身上一陣陣的發冷,倩兒捂着額頭,再也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四周那樣的靜,眼睛又睜不開,一片的漆黑,她只覺得心內一陣的委屈,不由得坐起來,捂住臉,嗚嗚的痛哭起來。
廚房那裡,秦媽聽着容媽的回話,微嘆一聲道:“說到底,也是我不好,若是我不出聲,只怕也沒有這些子的事。”
容媽勸道:“秦媽,事已至此,再後悔也沒有什麼用,咱們也不是成心想害她,只是因爲這事出來,只怕府裡又不得安寧,所以纔出此下策,等她傷養好了,湊些銀子給她,就把她送走罷。”
秦媽點點頭,“只好如此了,這事情,咱們大家都是有關係了,所以,大家一定要守口如瓶啊。”廚房裡那三個人立刻一齊點點頭,秦媽這才說道:“大家趕緊的將這裡收拾好,只怕這倩兒不回去,楊媽媽一會兒就要派人來找了。”
容媽,張媽,同兒趕緊的將那些摔碎的碗盤掃了出去,正在那裡收拾菜的功夫,就聽着一個尖銳的聲音在門口響起,“秦媽,方纔可有一個丫鬟過來!”
同兒年輕,聽着楊媽媽那冰冷的聲音,嚇得心跳彷彿停止了一般。容媽看她臉色變了一顏色,立刻輕聲的吩咐道:“同兒,你先回房去,不叫你,萬不可出來。”同兒點點頭,順着後門就跑了出去。
秦媽趕緊的挑開簾子,臉上的表情波瀾不驚,望着着顫微微的走進來的楊媽媽道:“楊媽媽,有好幾個丫鬟過來,不知道楊媽媽說的哪一個?”
“哼!”楊媽媽打量了一下廚房,冷哼了一聲,“我新找來的丫鬟,叫倩兒的,你們可看到了!”
“方纔有少奶奶的丫鬟憐香姑娘過來,還有賬房的小廝過來,還有李嬸那屋裡的秋兒過來,卻沒有見到一個倩兒的丫鬟。楊媽媽,這位丫鬟來了多久了?”
“三天!”楊媽媽眼睛死死的盯着秦媽,一道寒光直剌秦媽的心底,彷彿要探出她心底的最深處。
秦媽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眼睛也回望着楊媽媽,冷笑道:“楊媽媽,這個丫鬟剛來三天,楊媽媽便放心讓她單獨爲廚房?便是咱們少奶奶剛嫁過來的時候,也是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才能熟悉了府裡的道路,楊媽媽,只怕這個丫鬟走迷路了罷。”
“走迷路?”楊媽媽瞪了秦媽一眼,“你如何敢肯定她走迷路,或者是被誰害了?”
“楊媽媽,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大家都在府裡做事,主子對咱們又好,工錢給的又高,誰會吃飽了撐的,莫名其妙的去害一個丫鬟子,再說,咱們這心腸也做不出來那樣狠毒的事!”
“你……”楊媽媽聽秦媽話裡暗指她抓傷金玲的事,頓時氣得臉色鐵青,氣息也粗了起來,秦媽冷冷的看着她,一言不發,過了半晌,楊媽媽方纔說道:“既然秦媽你說迷路了,也是有可能的,那麼,我便吩咐府裡的人起來去尋一尋罷。”
秦媽一聽,如果全府的人一起去找,只怕不消片刻事情便敗露了,她趕緊的攔着楊媽媽。楊媽媽臉色一冷,陰側側的問道:“怎麼,秦媽你心虛了!”
“楊媽媽,您這話說的,我心虛什麼!”秦媽故作鎮定的說道:“現在已經是晚上了,少奶奶剛剛吃過晚飯,今日少奶奶也是累了,想早點休息,若是楊媽媽您興師動衆的去找一個丫鬟,打擾了少奶奶的休息,少奶奶大概也不會說些什麼的,只怕如果正好少爺回來,楊媽媽,您也知道,少奶奶此時正懷有身孕,少爺的脾氣,楊媽媽您是最瞭解的。”
楊媽媽聽着秦媽的話,立刻愣了一下,自己奶,水喂大的孩子,自己能不知道那個脾氣?若是爲了一個丫鬟,而吵了少奶奶的休息,只怕少爺再也不顧及什麼奶母的面子,到時候,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秦媽看出她的猶豫,趁熱打鐵道:“這樣吧楊媽媽,如果你信得過,我們這廚房裡的婆子丫鬟倒可以幫楊媽媽你去找一找,萬一找到了。”
楊媽媽想着自己那院子裡的婆子們,自從出了金玲的事後,對自己的吩咐是愛睬不睬,就是扣她們的工錢,她們現在也學會去找憐香出面了,迫不得已,楊媽媽這才託着劉牙儈,從外面新買回來一個丫鬟,沒想到,剛剛進府三天,就找不到了。
楊媽媽看看秦媽,從她的眼神中看不出來任何的驚慌,皺了一下眉頭說道:“也罷,也不知道這個丫鬟跑到哪裡去了,萬一跑到少奶奶那裡,再驚擾了少奶奶,倒是不好了,如此就麻煩秦媽與各位了。”
那邊容媽,張媽在後面聽着,心裡的大石頭方纔落了下來,秦媽立刻吩咐她們掌着燈,隨着楊媽媽一起去尋找。
此時的海府不像節日時,張燈結綵,偌大的宅院之內,只是稀稀落落的掛着幾盞燈籠,燈光又昏暗,照得也看不清楚,楊媽媽摔了一跌,走路也是害怕,看不清的地方,便不過去,只吩咐道容媽等人拿着燈籠過去看看。
走過了同仁院附近的院子,秦媽一心想帶着楊媽媽往前院方向,那楊媽媽卻說道:“這個丫鬟知道前院,再說前院燈光也亮些,她再不會在那裡迷路的,咱們到後花園瞧瞧罷,那裡黑燈瞎火的,只怕在那裡找不着路,也是有的。”
秦媽無奈,只好對着容媽等人點點頭,隨着楊媽媽慢慢的向着後花園走來。
那倩兒在房間之內,哭得累了,身上又冷,額頭又疼,此時什麼事情也想不起來,歪在柴草上,踡成一團,不知不覺的就睡着了。楊媽媽等人挑着燈籠,一頭慢慢的找,一頭輕輕的喊,從這個房間走過的時候,容媽,張媽心中有數,故意的張嘴不出聲,本來聲音就小,此時更是細若蚊聲,倩兒睡得又死,竟然沒有人被人發現。
找了一圈,回到同仁院的時候,藉着燈光,那金玲早已經躲在趙媽的房間內,自從出了這一檔子事,金玲晚上也不敢一個人睡,白天干活也不敢一個單處,恐怕楊媽媽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又要抓她的臉,破她的貌。
趙媽也是同情金玲這個姑娘,平時雖然有些仗勢,年輕氣盛也是有的。此時看她嚇得失魂的樣子,只好讓她與自己一同睡,此時聽着院門外有動靜,立刻打開房門,就見着楊媽媽與秦媽和幾個女人在那裡說話。
趙媽還沒有出聲,那邊楊媽媽早已經看到了趙媽,立刻問道:“趙媽,倩兒回來了不曾?”
趙媽搖搖頭:“不曾回來,自從方纔出去,咱們再也不見她的影子。”
“這個丫頭,能死到哪裡!”楊媽媽恨恨的罵道:“被我找到了,打不死纔怪!”
趙媽聽着楊媽媽的話,心裡暗氣,嘴裡卻不敢說話,只是垂手站在那裡。
秦媽勸着楊媽媽道:“天色已經晚了,咱們也不知道那個丫頭跑到哪裡去了,府裡太黑,不如明天天亮了,再吩咐下人們去找罷。”
楊媽媽點點頭,走了一圈,她也着實的累了,吩咐趙媽爲她打來洗臉水,侍候着她睡了。
秦媽看着楊媽媽走進了房間,帶着容媽,張媽趕緊的回到廚房,一邊商議道:“我想着,明天楊媽媽肯定會大張旗鼓的找倩兒,你們現在過去看看,那個姑娘是不是死了,方纔咱們叫着,竟然一聲也不答應。別真的弄出人命來,若是還暈迷着,就把她架出來,送出去請郎中治治罷。”
容媽點點頭,“只好如此了,咱們一步看一步罷。”說着,帶着張媽挑着燈籠向着後花園走去。
容媽邊走邊說道:“張媽,若是那個倩兒沒事,咱們就把她弄到府外去。若是真的死了,咱們也只好將她拉出來,放在外面,只說她自己走路不當心跌死的。”
張媽搖搖頭道:“這黑燈瞎火的,你先不要說這個了,等看到了再說罷,年紀輕輕的,雖說脾氣壞了點,人長得也不醜,死了倒可惜了。”
“誰說不是呢。”容媽說着,片刻便走到了那間空房前,將鎖輕輕的打開,挑着燈籠,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
地上一片散亂的柴草,一個篷頭垢面的姑娘躺在上面,一動不動。在燈光的照射下,頭髮亂七八糟的將臉擋住了半邊,隱露出來的那半邊青裡透紫,眼睛腫得高高的,彷彿要滲出水來一般。
容媽大着膽子,將燈籠挑得更近一些,倩兒依然一動不動,踡在那裡。張媽膽子小,顫聲的問道:“容媽,她是不是死了?”
容媽也是膽顫心驚的,輕輕的伸出一個手指,放在倩兒的鼻子下面,一股粗粗的氣息直噴出來,容媽方纔放下心來,長出一口氣道:“沒有死,是睡着了。咱們叫醒她罷。”
張媽點點頭,輕輕上前,將燈籠靠近倩兒,小聲的喚道:“倩兒,倩兒,你醒醒。”
那邊倩兒依舊睡得死死的,絲毫沒有動靜。容媽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我看這個丫頭也是雷打不醒的,大點聲罷。”說着自己提高了聲音,大叫道:“倩兒,快醒醒!”
蜷在柴草上面的倩兒一個軲轆立刻坐了起來,驚惶的四處張望,“誰在說話,這是哪裡?怎麼這樣黑!”
容媽愣了一下,低頭看看倩兒的樣子不像在作假,她把手擡在倩兒的眼前晃了晃,倩兒毫無知覺。容媽看着張媽道:“莫不是撞瞎了?”
那邊倩兒聽着有人說話,只是看不到人影,不由着急的問道:“這是哪裡?你們是誰?我怎麼會在這裡……”容媽看着倩兒的神色不對,心裡一動,問道:“你是誰?”
倩兒愣了一下,搖搖頭,“我是誰啊?我怎麼想不起來了?”
容媽又看看張媽,指指自己的頭,張媽會意的點點頭,說道“你是不是叫倩兒?你可是自己跌倒了?”倩兒想了一下,搖搖頭道:“我也忘了?我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容媽將手中的燈籠遞給張媽道:“咱們還是把她帶回去問問罷。”張媽點點頭。看倩兒現在的樣子恐怕是撞傻了。但是這兩位媽媽也是閱人無數了,她們也不敢保證倩兒真的是傻了,還是讓秦媽瞧瞧罷。
容媽輕輕攙扶着倩兒。秦媽一看到她們三個一起進來,嚇了一跳,容媽趕緊上前說道:“秦媽,這個倩兒大概是撞壞腦子了。”秦媽看看眼睛腫的像雞蛋一樣的倩兒,額頭的大包又青又紫,觸目驚心,心裡也暗暗責怪自己,做事太過魯莽,自己這樣將她丟到後花園中,現在是倩兒命大,醒了過來,萬一有個好歹,自己這輩子都要活在良心的責備中了。
她趕緊吩咐同兒提來熱水,又冰在井水中,直到水也變冰冷了,方纔擰了一條幹淨冰涼的毛巾捂在晴兒的額頭上。
容媽驚奇的看着秦媽這樣做,問道:“怎麼要用冰水?”秦媽笑笑,“冰水可以更快的消腫,如果用熱水,只怕倩兒的頭更要腫的像冬瓜了。”
毛巾冰涼,倩兒只覺得自己的額頭一陣清涼,疼痛緩解了許多。她再次問道:“這是哪裡?我是誰?你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