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劇痛感沒有傳來,老虎並沒有撕咬他。【】
韓木抱着秋韻水睜開雙眼,眼前,那隻沒有受傷的老虎,忽然直立着嘶吼一聲。
他一驚,老虎的後頸,似乎插着一枚細長的銀針。
老虎掙扎片刻,翻來滾去,轟然倒了下來,趴在地上,四肢抽搐着,口中嗚咽。
本來銀白色的銀針,突然之間,一片漆黑。
這銀針有毒。
循着銀針的方向,目光所及之處,孫遙已經在視線之中,沉着一張臉色,才鬆了一口氣,頃刻之間,他的眼睛微微睜大,臉色驚變。
韓木一顫,直覺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五師弟,小心!”懷中的秋韻水驚叫一聲,她猛力推了一把韓木,想要將他推離危險,然而,韓木早已將她禁錮,她像是附在他身上的一塊肉,除非割下,他纔會鬆手。
秋韻水哭泣出聲,眼見着那隻被刺了眼睛的老虎已經發狂着飛撲而來,而她卻無能爲力。
韓木來不及回頭,只感覺身後有什麼衝擊而來,攜帶着滔天的怨怒。
他護着秋韻水微微側身,斜躺在地上。
嗤啦一聲,他的手臂之上,馬上感到一陣難言的痛意。
起身一看,老虎已經撕扯開他的衣袖,在他的手臂之上,留下三道帶着血跡的抓痕。
隨着衣袖的撕開,他的袖中,掉落一個青色的東西,落在地上,馬上變成黃沙的顏色。
“五師弟,你怎麼樣?有沒有事?”秋韻水梨花帶雨,輕手捧着韓木的手臂,上邊三道抓痕,深可見骨,“方纔你該放開我,這樣就不會受傷了。”
“四師姐,這輩子,即便我死了,也不會讓你受任何傷害的。”韓木握着秋韻水的雙肩,說的鄭重其事,眼底只有無法言喻的認真。
秋韻水愣愣地定在這裡,像根木頭一樣。
韓木擡起手,想要撫摸她的髮際,然而,透過她的頭頂,卻見老虎越過他們,沒有停留,而是朝着孫遙撲去,像是要替同伴報仇也爲自己報仇。
此時,這隻老虎似乎才明白,誰纔是真正的敵人。
“四師姐,你呆在這裡不要動,保護好自己,小青,跟我去幫忙。”韓木放開秋韻水,來不及處理身上的傷口,催促一聲,地上的長尾蠍子,哧溜一聲,已經領命而去。
長尾蠍子雖然小巧,但爬行速度很快。
秋韻水伸出雙手,有一瞬間的茫然。
等周身韓木的氣息時,她才驚覺,此時身處何地,不該迷茫於說不明道不清的關係。
孫遙隔着一段距離,與韓木相望一眼,他已經察覺到韓木的意圖。
面對着撲身而來垂死掙扎的老虎,孫遙一個飛身,躍上一棵猶如木桶般粗壯的樹木。
老虎勇猛無可阻擋,然而,卻還重複着剛纔的伎倆,直接往樹上撞擊,想要將他撞下來。
有了前車之鑑,孫遙已經不再束縛於樹上,而是隨着老虎的撞擊,不斷地跳躍落下,避開撞擊帶來的餘震。
樹葉紛紛落下,樹木搖搖欲倒,可人始終沒有下來。
老虎怒不可遏,發了狂般拍打着樹木,只可惜沒有任何用處。
一番拖延,韓木已經趕來,站在老虎後邊,長尾蠍子緊隨其後,玲瓏的身體,像道閃電一樣。
老虎儼然沒有了正常的意識,處在發狂狀態,凝聚的力量,怎麼也耗費不盡,絲毫沒有力竭的樣子。
然而,孫遙卻是微微吃力,起起落落的身體,儼然慢了許多。
孫遙看起來清風道骨,可畢竟是凡人之軀,哪裡還能像他們一樣,生龍活虎。
見此,韓木站立的雙腳,微微挪動,長尾蠍子,伸出兩個鉗子,立刻爬上他的腳背,順着他的衣襬,爬到他的腰腹,又變回了青色。
韓木將長尾蠍子放在手掌心,瞬間,它又變成了韓木的膚色,像是光着身子一樣。
“去吧。”韓木長袖一揮,投擲之間,長尾蠍子已經準確無誤地附在老虎的虎背上。
對於背上多出的危險之物,老虎毫無所覺,只是揮動前爪,躍躍欲動。
幾個攀爬,長尾蠍子已經附在老虎的腦後,成了黃色和褐色相間的眼色,儼然成了老虎的裝飾一樣。
等到老虎察覺到什麼的時候,長尾蠍子尾巴一揚,直接刺入老虎的腦後,兩個鉗子,也沒有放過。
老虎狂吼一聲,想要甩開腦後的長尾蠍子,只是,卻怎麼也甩不掉。
然而,老虎忽然安靜了下來,只來得及撲騰了兩下,身體已經軟趴趴地倒在地上,姿態似另外一隻老虎,只剩下嗚鳴哀嚎。
只是,這一隻,比方纔那隻更加虛弱,頃刻之間,已經閉上了雙眼。
長尾蠍子的毒,比之紅蛇稍弱一些,但也足以致人死地。
此時,長尾蠍子才慢騰騰地拔出尾巴,宣示着自己的勝利,趾高氣揚地爬回韓木的袖中。
“師父,五師弟,你們沒事了吧?”眼見着老虎躺下,秋韻水這才估摸着不會給兩人增添危險,跑到兩人身邊詢問。
孫遙不聲不響地跳落在韓木身邊,握住他的手臂,掀開袖子一看,三道抓痕不輕,血跡鮮紅中帶着一絲暗色,像是細小的血塊一樣,應該是老虎之前啃吃過人肉時殘留在指甲中的。
“只是普通的抓傷,並無性命之憂,韻水,先替韓木止血包紮,等進了沽州城內,再尋個地方,好好處理傷口。”孫遙的形容有些憔悴,彷彿很是疲憊一樣,臉色比之前看上去略顯蒼白。
此刻,秋韻水和韓木才覺得,他們的師父,的確已經年事已高,比莊老夫人還年長几歲,若非還有一個藥王谷,他早該是安享晚年之人了,不用操勞這些。
秋韻水點了點頭,心中愧疚萬分,自責自己不成器。
她沉默着從袖中取出一方絲巾,在韓木的傷口處纏繞了一圈,這纔打了一個結。
“五師弟,這樣緊不緊?”
韓木搖了搖頭。
“處理好了就馬上離開,這裡太危險了,興許深處還會有餓狼餓虎出沒,不是久留之地。”孫遙說完,催促一聲,不再停留,徑自離開。
縱然韓木傷勢很輕,然而秋韻水還是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令他心底祈求着時間能夠永恆的定格在這一刻,即便此處並非花前月下,即便此刻不是良辰美景。
然而,這個願望在剎那間破裂。
兩人路過兩隻老虎之時,一隻老虎奄奄一息,另外一隻毫無生機,兩隻老虎卻還掙扎着想要爬到彼此的身邊,秋韻水不覺生出幾分憐憫之色。
“四師姐……”韓木催促了一句,師父說的不假,這個地方,既然有餓虎的出沒,指不定還有其他飢餓難耐的猛獸。
“五師弟,興許他們是被洪災所迫,飢餓了出來覓食,正好碰上三具屍體,便當做了填飽肚子的食物。”秋韻水似乎在爲兩隻老虎的行爲開脫,又爲兩隻老虎的下場感到悲哀,只是看到這麼一幕,無法移開視線。
“四師姐……”此刻,韓木才清楚,秋韻水爲什麼會如此神色黯然。
“如果不是我驚動它們,你說,它們是不是不會攻擊我們,我們也不會殺了它們?”秋韻水撲閃着一雙清澈的水眸,就這麼直直地望入他的眼底,讓他不會有任何隱瞞。
“四師姐,這不關你的事。”韓木勸慰一句,“它們啃咬的是人,縱然已死,我們又豈能無動於衷?這就好比我們吃虎肉,其他老虎能視若無睹嗎?這是對同類的維護,只有強者,才能活下。”
“可是……”秋韻水明白這個道理,而自己也差點成爲虎口之物,餘驚未消,只是心中仍然無法釋懷而已,這也是一條命,只是在人的眼睛,不及人的性命珍貴而已。
醫者父母心,讓她如何視若無睹。
“韻水。”韓木反握住秋韻水的手。
秋韻水一怔,似乎被韓木的稱呼給怔住。
“四師姐……”韓木馬上反應過來,當即改口,知道自己所喜歡的女人善良,只是,農夫與蛇的故事,卻時時刻刻都在上演,“給它們解藥,也不是不可以,但它們活了,若是被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遇上,那麼,死的就會是人,我們就間接害死了人。”
秋韻水一聽,望着韓木手臂上的傷痕,老虎也沒有對他們手下留情,方纔若有絲毫差錯,現在這個時候,就不是她憐憫它們,而是它們嘲笑她了。
思及此,秋韻水不再抱有愧疚之色,的確,人與人才是同類,這兒原本是郊外,有人居住,萬一遇上,必死無疑。
而且,它們差點就殺了師父和師弟,有時候,以德報怨能化解恩怨,但對猛獸而言,要麼避開,要麼收服,若兩者皆不行,那麼只有一死纔有一活。
“你們兩個磨蹭什麼,還不快給老子上馬出發!”
一聲斥責的吼聲,自前方傳來,還在僵持的兩人,這纔想起此趟的目的,他們是爲了救人,不該在此耽誤時間。
“五師弟,咱們走吧。”秋韻水移開視線,扶着韓木,自兩隻老虎身邊走過,沒有回頭。
兩人走後沒有多久,林中,一陣搖晃,似有什麼動靜。
過了片刻,慢慢的,一直老虎,從林中緩緩走出。
老虎的身子,很是枯瘦,彷彿不是餓成這樣,它的步伐很慢,神情也不對勁,呈現一副病弱姿態。
走了幾步,老虎轟然倒了下去,奄奄一息。
不遠處,地上躺着幾人,形容枯槁,皆是毫無氣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