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麒張了張嘴,想要道歉的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嚥了回去,跟在方若素身後到了求雨臺。
因爲軒轅兄弟派人看護,村民們雖然恨極了方大寶的尖酸狠毒,卻也無法傷害他一根汗毛,不過另一方面,宅子裡的人誰要想徇私讓方大寶歇歇那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方大寶跪了將近十天的時間後,整個人就如同蔫了個茄子一樣,在求雨臺上耷拉着腦袋,一點兒精神也沒有,他身上被汗水給浸溼了,可是有人不停給他喂水,也使得他不至於因爲脫水而暈過去。
他膝蓋下墊着一個蒲、團,此時也潮溼一片,都是被方大寶身上的汗水給澆溼的。
“唉,方叔真可憐,跪在這裡快小半個月了,家裡人也不來看看,要我是他的話,早就吃撐不住了！”
來的路上,方若素已經叮囑過薛麒和蘭兒一定要儘量刺激方大寶,不管刺激的他暈倒也好,還是裝暈也好,總之,一定要讓他在求雨臺上再也呆不住。
聽了村長的自言自語以後方若素就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那就是,馬上要下雨了！雖然與記憶中下雨的時間還有一段時間,雖然太陽就明晃晃地掛在了天上,可方若素就是有這種預感！
得了風溼病的病人最怕的就是陰雨天,每到雨天他們就會渾身難受,方若素雖然不是大夫,卻因爲有幸見過幾個風溼病人而深深地清楚這一點。
井水馬上就要挖成,方圓幾十裡內的村民們很快就能喝上由她負責尋找,又軒轅玥負責監督挖出來的井水了,若是這個時候下雨,那麼村民們挖出井水來的喜悅就大打折扣了。
他們的功勞也大打折扣！
而且,方大寶在求雨臺上跪了十幾天,雖然方若素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他不可能誠心求雨,還有可能在心裡將她罵了萬兒八千遍,可這又如何?那個時候,大家看到的都是他求雨的功勞,又有誰會記得,其實他是被罰上去的?
被曬得暈暈乎乎的方大寶聽到方若素的聲音,一個激靈從混沌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他顫抖地擡起手來,雙目圓瞪,嘴脣哆嗦着怒道:“你……你這個……”
可惜,跪了十多天,暴曬了十多天,他一點兒力氣也沒有,就連開口說話也需要耗費全身的力量。
“他在說什麼?難道他已經知道了小玉姑娘的事情?唉,要我說他也夠可憐的,自己在這裡爲大家夥兒求雨了十多天,老婆孩子不來看他就罷了,女兒還做出那種半夜人的事情,也難怪他氣成這副模樣！
要是換成我,說不定早就羞愧死了！”
薛麒那張嘴本來就是氣死人不償命的,方大寶愣愣地看着薛麒紅豔豔的嘴一張一合,忽然覺得這個討厭的傢伙所說的話他一句都聽不懂。
方小玉半夜人?在他這個爹被罰跪在這冷硬的求雨臺上,每天遭受方村村民白眼的時候,在他又渴又累的時候人?
蘭兒急急地白了薛麒一眼,推了他一把:“少說兩句吧,我覺得方叔還不知道這事兒,萬一他知道了以後受不了刺激暈過去了怎麼辦,小姐宅心仁厚,總不能讓一個半死不活的人繼續求雨吧?
再說了,這種事傳出去也聽不好聽的,小玉姑娘要是大公子和五公子的話說不定還是一件風、流韻事,可她的居然是李五郎那種人,唉,我們還是不要讓方叔知道了吧！”
孩子,不止方大寶知道了,這一下整個方村的人都知道了……
三人身後的村民們忍不自竊私語起來,顯然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方小玉竟然是這種飢不擇食的人,甚至有些打了幾十年光棍的大漢幸災樂禍道:“早知道那個小娘皮那麼耐不住寂寞,找老子也比找李五郎那個窮鬼強啊！”
方大寶又驚又怒,同時心底也有些清明,他想回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就必須離開求雨臺,要離開求雨臺……就只能暈過去了！
“好了,你們兩個少說兩句吧,他們明日就要成親了,我們該送上祝福纔對,別亂嚼舌根子了！”
方若素淡淡掃了方大寶青白交加的臉一眼,嗔怪地瞪了薛麒和蘭兒一眼,最後做出了總結。
“我不同意！”
方大寶終於受不了了,一聽說自己寶貝了十幾年的女兒要嫁給李五郎那個懶鬼加窮鬼,他氣急攻心,也不用再妝暈了,兩眼一番就倒了下去。
臺上手忙腳亂了一陣子,衆人好不容易把方大寶給擡了下去,方若素瞥了一眼還未散去的圍觀村民,又看了一眼天空漸漸顯出弱勢的太陽,嘆了口氣:“保州大旱,我心裡始終不安,廣大正在忍受斷糧斷水的苦楚,更有甚者背井離鄉,或是含恨斷魂……
我等身爲官家子女,自然是要爲天下蒼生做出表率的！
既然方叔不能再繼續爲天下蒼生求雨,若素願意捨棄此身,不求得雨水下來,絕不下臺！”
薛麒和蘭兒一驚,想要出口勸慰,方若素卻給了二人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知道方若素是不肯吃虧的主兒,今日這一出定然事出有因,薛麒不再勸說,一拍胸脯豪邁道:“三小姐一介女子尚且心懷蒼生,我薛麒男子漢大丈夫,沒理由被你比下去,我也來！”
蘭兒焦急地看着二人,眼見二人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她心裡着急,咬咬牙道:“小姐要求雨,我也求！我就不相信,我們誠心求雨,老天爺會這麼狠心一滴雨都不下！”
呃……
眨巴了一下水眸,方若素驚愕地看着薛麒二人,滿臉無奈。
她之所以信誓旦旦地求雨是因爲她心裡有數,最遲明日就會下雨,可是這兩人卻不知道,他們……
這種被全心全意信任和同生共死的感覺很好,好到方若素的心裡暖暖的,眼眶也有些溼熱。
生怕自己忍不住哭出來,她調整了一下情緒,率先走到臺上跪了下來。
薛麒和蘭兒見狀,跟在她身後也跪下,那幾個負責看守方大寶的護衛原本以爲方大寶倒下他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眼見方若素三人如此任性,他們面面相覷着,心有怨氣卻不敢發出來。
兩個有眼力的護衛又找來了兩個蒲、團,給薛麒和蘭兒墊在了膝蓋下。
軒轅兄弟接到消息趕來的時候,方若素三人正揮汗如雨,兩人對望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疑惑。
這兩人都很清楚方若素的爲人,知道這個小女人雖然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卻是典型的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所以兩人都搞不明白方若素這是要幹什麼。
“下來！”
雖然不明白,卻不能阻止對她的關心！軒轅玥冰冷的眸子掃視着方若素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小臉兒,雖然覺得那像是被煮熟了的蝦子一樣的她可愛極了,他還是忍不住勒令道。
“五公子,我們三人已經當着所有村民的面兒立誓,不求下雨來絕不下臺,請您不要讓我們爲難。”
知道他是關心自己,方若素心下一暖,不過當着軒轅律的面兒,她卻不能把實話說出來。
軒轅玥氣結,他爲了她着想,她竟然說他在爲難他?
“三小姐,方管事跪了小半個月也沒成效,本公子不認爲你跪上一兩個時辰就能求下雨來,浪費了時間精力,又讓我們大家操了心還不會有任何成果,你就不要再任性了,聽五弟的話,快下來吧！”
軒轅玥的語氣固然是惡劣,出發點卻是好的,方若素能感受到他的善意,可是軒轅玥這幾句看似關心的話卻說的惡毒至極,擺明了在嘲諷她是在做戲。
好在,方若素原本就是做戲,更加不想跟這個男人動氣,她眼神都不給軒轅律一個,粉脣動了動,她對軒轅玥道:“五公子放心吧,我什麼時候做過沒有把握的事情?”
軒轅玥冷眸一動,想起來她似乎確實沒讓自己吃虧過。
點點頭,他道:“那你自己注意着點兒,如果撐不住了就說一聲。”
還是冷冷的語氣,方若素卻知道他是好意。
軒轅律被無視,心情頓時陰沉了下來,狠狠用眼神颳了方若素一刀,他勾起溫潤的笑容,符合道:“是啊,三小姐如果撐不住了儘管說,本公子可以讓你替你跪,求下雨來算你的功勞,若求不下來,你也不必白白受苦。”
方若素無視之。
是夜,方村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勞碌了一天的村民們都休息了,就連遠處的方家大宅也早早地熄了燈,漆黑的龐然大物像是在嘲笑方若素三人的嘲諷一般張着黑洞洞的大嘴咧開嘴笑。
狂風吹過,略帶了點兒寒意的風吹起跪在求雨臺上無精打采的三人的衣袂,噼裡啪啦的衣襬飛揚聲在陰沉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起……起風了……”
薛麒舔了舔乾裂的嘴脣,漆黑的眸子望向幾個月以來頭一次沒有星光也沒有月光的夜,那因爲暴曬了一天而無精打采的眼睛劇烈波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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