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七章 結局

是的,無傾沒有掛,根據主角不死定律,她就算掛了也會復活,何況風家廢墟上啓動的是傳送陣,不是什麼殺傷力巨大的殺陣,她毫髮無傷,只不過人從東隅到了神宮,鬱孤硯和包子美人的老家,天父的老巢。

“開門,聽見沒有,本座讓你開門!”神宮之中,被囚禁的閣主大人在一扇門前橫眉瞪眼。

“這位爺喲,不能開,真的不能開!”門旁的小廝愁眉苦臉,拼命搖頭。

“怎麼不能開了?這鎖又不是壞了,鑰匙在你身上,趕緊開門!”閣主大人皺眉。

“哎喲!不能開,真的不能開,這鎖要是開了,小的的脖子和頭就跟這鎖一樣,咔嚓地一下就開了。”小廝抹着脖子滿面哀慼,企圖取得閣主大人的同情。

“放心,頭斷了本座幫你安回去,就像打開的鎖一樣,咔嚓一下又鎖起來了。”閣主大人胡攪蠻纏。

小廝臉都綠了,鎖開了能鎖回去,頭斷了安不回去啊!即使您老是主神大人,而且您做不做得成主神還得看鬥不鬥得過宮裡的那一位。

沒得到小廝的哀嚎,無傾不耐煩了:“你到底開不開?不會開就把鑰匙給本座,本座替你開。”說完,她的手就往小廝的腰側襲去。

氣流涌動,小廝嚇得死死地捂着掛在腰間的鑰匙,像個被色狼盯上的小美女一樣瑟縮到牆邊,欲哭無淚:“別啊,大人,大爺,大爺!我求您了,別這樣,天父大人說您不能進去!”

嗯,你沒有看錯,夜神大人跟守門的小廝在同一側,不是一個在門內一個在門外。

是的,你真的沒有看錯,是不能進去,不是不能出去,夜神大人和守門小廝其實都在門外。

在哪的門外?

“閣主大人!回來!您快回來!別啊!您不能進去!不能進去!”呆滯地看完無傾帥氣一腳把門踹開的守門小廝在她往裡面走的時候一個激靈,連忙追趕上去。

在神宮裡是不允許稱無傾爲夜神的,這個稱呼於神宮來說,是一種禁忌,所以小廝只能改口叫閣主。

鳥都沒鳥小廝一下,無傾的鼻翼動了動,異色的丹鳳眼一亮,幾個步子走到一個架子上,伸手顛起上面的一個酒罈子:“湛露浮堯酒,薰風起舞歌。薰到路行人,也醉憑欄客。若問何處有?江南一路酒旗多。”

語畢,她敲開酒罈子的泥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愧是擁有萬年底蘊的神宮的珍藏!”

能讓夜神大人固執地要跑進去的地方還能是什麼地方?神宮裡的宮闕不是住着哪個大將就是哪個天父一派的親緣,能吸引她的除了神宮的酒窖,還能有什麼地方?

那日被傳送陣傳到神宮之後,已然有人在神宮這方接應。

那侍女對無傾笑得那叫一個甜,沒封印她的修爲,也沒給她下什麼亂七八糟的藥,反而朝她躬了躬身,將她領到若寒殿——凰隱以前在神宮的住處,之後隨着他的無故“失蹤”而沒了主人。

給她佈置好日常要用的東西之後,那侍女又對着無傾福了福身,甜甜地留了一句——天父大人說了,這神宮就是閣主您的家,只要不出家門,您想上哪去都行。

說白了,就是隻要不出神宮,您老愛上哪愛幹嘛都行。

無傾原來還以爲天父又在弄什麼幺蛾子,可是後來發現這純粹是自己想多了,侍女隨叫隨到,一日三餐豐盛過人,這簡直就是大爺似的生活。

偶爾在神宮裡晃悠的時候遇到神宮的高層,無傾手癢地想逗人,可是對方只是憤憤地看了她這個敵營首領一眼便懷着滿腔憤懣扭頭而走。

一個如是,兩個如是,每一個都是這種反應,明明她已經感覺到這些人對她的殺意。

然後在某一天,夜神大人才從侍女口中知道,天父曾下令,任何人不得對她動粗。

……這是在關囚犯還是在養大爺?

至此,無傾對神宮裡的這一位從誹謗變成了好奇。以前這一位的手筆她還能看得懂,但這一次她確實糊塗了,完全摸不清楚這位野心勃勃的霸主想做什麼。

雖然她並不覺得,這一位如果弄什麼幺蛾子她會應付不過來。

這麼想起來,閣主大人突然發現,自己確實對天父一無所知,包括他的名字,他的確切修爲,他的喜好,甚至他長得是扁是圓。跟這個人周旋間接交鋒了這麼多次,對他的瞭解竟然還是一片空白!

所以……

——小桃美人,今日晴空無雲,天時地利人和,適合見壞人,帶本座去見你家主子可好?

小桃美人羞澀一笑:我家主子說今日和他八字相沖,不宜見客。

——小桃美人,本座驚覺今日對你家主子甚是想念,帶本座去你家主子行宮外可好?雖不能入內相見,睹物思人也好。

小桃美人掩脣嬌笑:我家主子的行宮有九九八十一座,不知閣主大人要去哪一座?

無傾:這個土豪!

╮(╯▽╰)╭罵人的夜神大人壓根就沒想起自己那遍佈人神二界的行宮的數量。

梟傲天下的天父大人像個待嫁的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打死都不肯出來見人,無傾覺得自己也沒必要跟那些非得見花魁一眼醉入陌巷一擲千金的紈絝子弟一樣那麼瘋狂,非得見豔冠天下的花魁一眼才肯罷休。

不出來就不出來唄,不受威脅不被吊胃口的纔是大爺!

於是,在聯繫不到凰隱,幾乎與世隔絕的情況下,夜神大人繼續哼着小曲,每日調戲一下身邊的侍女美人,在神宮裡面亂晃,記得的話順便還留意一下哪個長得像天父。

所謂皇天不負有心人,最後她找到了……神宮的酒窖!

“閣主大人,您不能喝!不能喝!”小廝三兩步跑上去把無傾顛在手裡的酒罈子搶過來,死死地抱在懷裡,“天父大人說了,喝酒對胎兒不好。”

無傾挑了挑眉毛:“本座是來這裡被軟禁的,不是來養胎的,你家主子還管這些?”她怎麼覺得天父好像把劇本弄錯了?

“您不能喝,真的不能喝!”要是能知道天父的心思守門小廝就不會僅僅是個守門小廝了,他抱着酒罈子轉過身去,生怕無傾過來搶。

無傾無語,被搶走一罈她不能再開一罈麼?神宮有萬年的底蘊,酒窖裡各色美酒的庫藏就能體現出來。

不過……

“行,本座不喝。”指尖一撥,無傾手中的墨扇轉了轉,若不是她還挺着個大肚子,儼然就是一個花豔舞風流的佳公子。

幸福來得太突然,已經下定決心只要無傾過來搶他就跟她拼命的小廝呆了呆,老半晌,他傻傻地眨了眨眼睛,問道:“您……不喝了?”

無傾揚了揚眉毛,不說話。

把身子轉回來,手中還是緊緊地抱着酒罈子,小廝小心翼翼地又問了一遍:“您真的不喝了?”

“嗯,本座不喝。”無傾很耐心地重複了一遍。

可是幸福來得太不真實,恍然如夢,小廝嚥了咽口水,再次確認道:“您……真的真的不喝了?”

無傾輕笑,喑啞卻透着別樣味道的笑聲溢滿了整個酒窖:“怎麼,難道你希望本座喝了它,嗯?”

被上揚妖嬈的尾音薰紅了臉,小廝不敢看眼前這張顛倒蒼生的容顏,死命搖頭。

往旁邊一靠,無傾倚在身旁的酒架子上,指間的墨扇已經抖開,扇影輕搖:“可是這泥封已經打開了,怎麼辦?”

聞言,剛剛放鬆下來的小廝又抱緊了酒罈子,見狀,無傾嗤笑:“別那麼小氣,本座說了不喝就不喝,只是問你你要怎麼處理這罈子酒而已。”

這話一戳戳到了另一個關鍵點,小廝才驀然驚醒。

這罈子酒已經開了,無傾卻不喝,這要怎麼辦?

丟了?浪費,那可是不知道多少年的珍品啊!不丟,難道呈上去給神宮的其他主子不成?要是讓他們知道這罈子酒被這麼折騰過,自己也會沒命的啊!

守門小廝的表情扭啊扭,最終扭成苦逼二字。

“想那麼多幹嘛呢?要處理掉其實很簡單。”那處處透着邪魅風骨的聲音徐徐入耳。

小廝的眼睛一亮,這一番胡鬧都讓他忘了眼前這位大爺是什麼人,只要她肯,別說處理掉這罈子酒了,讓他在神宮裡官升幾級都沒問題!

“不能倒不能呈上去,你自己喝了不就結了?”不等小廝說話,無傾接着道,“這酒窖裡的酒沒有一萬也有九千,少了一罈誰會注意到?就算真的有人發現了,你就算到本座的頭上。”

本來想反駁的小廝聽到最後一句話,陷入了沉思之中,細細地思考着這個主意的可行性。

眼前這一位雖然大名在神宮的黑名單上,並且居於第一位,但這段日子來天父的態度讓人捉摸不清。按照她說的那麼做,好像……可行!

“那可是神宮裡放得不知道多少年的珍品,或許你錯過了,這輩子就再也沒有機會了。”無傾的話語適時悠悠而來,一點一點地將小兔子誘入陷阱中。

小廝嚥了咽口水,是啊,那可是神宮珍藏的佳釀,他這輩子就算拼到盡頭也只是個神宮的下人,除了這一次,無緣於這些珍品。

“那……那我喝了?”

“喝吧,有事本座替你扛着。”不需要理解一個在敵營被軟禁的傢伙是以一種怎樣神奇的心態說出這句話來。

受到了激勵,小廝兩眼發直地盯着手中的酒罈子,他狠狠地嚥了幾口唾沫,緩緩地將將酒罈子捧了起來,送到嘴邊,如同膜拜一般,小心翼翼地吸入一小口。

自從上古一族傾頹之後,神宮就一直立於影之大陸的頂端,是當之無愧的統治者,能夠被送到這裡來的自然都是舉世無雙的珍品。

甘醇的氣息展開在味蕾中,侵襲了每一條神經,小廝雙目迷離,靈魂幾乎要飛上天去。

然後……

三……

二……

一……

他的靈魂真的飛上天去了。

簡單地說,就是醉了。

從酒架子上直起身來,無傾毫無意外地看着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守門小廝。

神宮珍藏的酒自然是好東西,在度數上也是別的地方沒法比的。這對於她這個基本上把酒當水喝的傢伙來說沒什麼,但足以醉倒平日鮮少沾酒的小廝。

唔,礙事的醉了,她可以舒坦得喝酒了。

拖着緋若彤火的衣袂悠悠哉哉地在酒窖裡晃了一大圈,大致把裡面的儲藏瞭解一番,無傾才伸手拿起一個酒罈子。可惜還沒等她把泥封給拍開,酒窖門口想起了一聲銀鈴般清脆的嗓音:“閣主大人,我家主子想要見您。”

“不……”見字還咽在口中,天大地大美酒最大的無傾本來想誰都不理,但等她聽清楚侍女小桃的話,她的動作陡然一頓,“嗯?你家主子要見本座?”

“是的,閣主大人,我家主子想要見您。”小桃盈盈一笑,倒也沒管無傾私闖酒窖灌醉守門小廝的事情。

摸了摸酒罈子的泥封,無傾墨染的長眉挑得老高:“怎麼?你家待嫁閨中扭扭捏捏害羞得不敢見人的主子終於肯見天日了?”

她來到這裡將近一個月,對於天父此人,只從周圍的人口中聽到他的稱呼,從來沒有見過真人。她也爲了見這個神神秘秘的傢伙折騰了一陣子,但都徒勞無功,所以她乾脆放棄,過她悠閒的囚禁小日子去。

而現在,就在她準備在酒窖裡一醉方休的時候,小桃美人竟然跟她說,天父要見她。

“你家主子這是心疼自己的珍藏?”所以纔在這個時候說要見她,無傾瞟了滿酒窖的酒罈子一眼,笑意吟吟。

在無傾被傳送到神宮開始就被指派成她的貼身侍女,從最開始地沒盞茶嘴角抽搐六次眼皮跳動七次到現在的雷打不動,被禍害慘了的小桃已經足夠淡定。在這位爺身邊,淡定和淡疼只能選其一。

“閣主大人說笑了,我家主子說,您身懷麟兒,不宜飲酒,待您生產完養好身子,您想喝多少他都不會插手。”

等生產完之後?

無傾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他還想留本座到那個時候?做他的春秋大夢去!”

語畢,她隨手將手中的酒罈子扔下,衣袂一蕩,率先走出酒窖,之丟下幾個字:“小桃美人,帶路。”

神宮是在上古時代傾頹幾百年之後慢慢生成的新一代統治勢力,也就是說,它已經存在了數萬年之久。幾萬年對於無傾和凰隱來說,可能只是彈指一瞬,但對於普通修煉者來說,是無數代的繼承。

這麼長的時間,足以讓一方勢力完善自己的方方面面,而這方方面面之中,包括神宮建築的本身。據說,神宮最原始的建築,只是一幢普通的民宅。

無傾展眸望着爲四方大圓柱撐起的神宮大殿,纏繞着圓柱直上的浮雕之龍一直爬到大殿的頂上,在中心會首。

將無傾帶到大殿之後小桃便躬身退了下去,整個大殿除了無傾之外,也就只有那個高高坐在上面的天父這一個活人,沒有任何一個侍衛。

但無傾知道,她腳下踏着的,是一重又一重的殺陣,曾經多少意圖反叛神宮的人都死在了這個地方。

無須任何一個守衛,叛者便可血濺大殿!

想到這裡,無傾摸了摸肚子,擡眸望向那個坐在王座的人身上。

不粗獷,不強壯,那隱藏在衣袍下的身軀出其意料地有些瘦弱,搭在王座扶手上的手骨節分明,沒有半分血色,映着金碧輝煌的王座,竟有種讓人移不開眼的美。

這一位是在九十多年前才弒兄弒父奪位的,那個時候據說他不過十幾年華。也就是說,坐在王座上的這個人,現在也不過是百歲出頭。

百歲,這個年齡在神界修煉者中是極其年輕的,在街上隨隨便便抓一個都有兩三百。

念及思此,無傾的思緒頓了頓。天父的大致事蹟她不是今天才知道,但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這個人其實跟她差不多大。

撇去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無傾的目光繼續往上,待到落到天父的臉上的時候,她眼尾瀲灩出幾分灼灼夭夭的笑意:“天父大人這是沒臉見人麼?”

已經走到大殿門口的侍女小桃在最後還是沒堅持住,腳下一滑摔了下去。

聽到那聲響,無傾聳了聳肩,這貨帶着面具,不是沒臉見人麼?

不錯,那端坐在上方,閣主大人想探究他究竟長得是扁是圓的天父大人,戴着面具。

和無傾以前戴着裝逼的面具一樣,是銀色的,但端詳了好一會兒的閣主大人認爲,同樣顏色的面具,還是她戴得比較帥。

天父沒有說話,因爲他帶着面具的緣故,無傾看不出他究竟是面色龜裂還是真的沒有任何反應。

而說完這句話之後,無傾也沉默了下來。目光從大殿各個角落最後到天父身上,細細地打量了一會兒,雙眼便不見了焦距。

這種俗稱,走神。

她只是在想,活捉了天父封了他的修爲把他劫持,她能走出神宮的機率是多少,藉此踹了神宮滅了西隅的機率是多少。

越想無傾就覺得越可行,百年前天父爲了奪位,將所有血脈相近有資格繼承帝位的兄弟姐妹弒殺一空,現在除了鬱孤硯和鬱冷瑟之外,沒有人有資格問鼎那個位置。

也就是說,如果她把這一位劫走了,神宮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找到主持大局的人,還得嘔心瀝血地想怎麼把自家的老大救回來。

不過……

無傾臉一垮,天父的修爲和千明裳一樣,處於紫檀巔峰,只差臨門一腳就能踏入虛空之境,她現在根本不能動用天地法則對修爲比自己高的人下手。

從打量到走神,從走神到思量再到幽怨,無傾定格在天父身上的目光變了好幾個來回,變得這個坐在高座上的人心中發毛。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不開口,這個活得跟大爺似的囚犯能夠站在那裡神遊上一天,天父的聲音終於從上方悠悠傳來:“媚無傾,你就不問問爲什麼,或者,本尊要做什麼麼?”

那緩緩傳來的聲音似乎經過術力的壓縮,失去了原來的音色,無傾聽到的,是不正常的嘶啞和說不出的怪異,有點像現代的變聲器處理過。

神宮天父向來神秘,出場都帶着面具,變聲也就不稀奇了。

“問了,有用?”無傾手中的墨扇轉了幾圈,眉眼不羈。

這兩個似乎很關鍵的問題其實就跟傻叉似的,你問了人家會不會告訴你真話且不說,就算人家沒忽悠你,知道了爲什麼知道了人家要幹什麼就有用?

至少無傾不覺得聽了天父幾句話之後自己就能聯繫上凰隱,就能把這貨劫持了把自己弄出神宮。

不等天父說出下一句,無傾已經開了口:“我說,兄弟,你很瞭解上古時代?”

被兄弟這個稱呼整得眼角一跳,天父雖然不知道無傾爲什麼問這個,但他還是回答道。

“本尊遊遍三山四海,訪遍上古遺蹟,自認爲除了上古一族的本身,對那個時代的瞭解沒有人能夠比得過本尊。”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想要推翻那個部族,就要對他們瞭解透徹。

沒有作出任何評論,無傾繼續問道:“也就是說,你也很瞭解上古一族?”

天父點了點頭,瞭解上古時代就是爲了瞭解生活在那個時代的部族。

“那你瞭解創世主神麼?”無傾的問題不斷。

天父先是搖了搖頭,躊躇了一下,又點了點頭。對於無傾凰隱這兩個人的本身,或許他了解得不多,但對於創世主神,他還是知道不少的。

創世之神,天也!

回答完這幾個問題,天父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掉進了一種奇怪的你問我答模式,而且主導人還是無傾。

“那你還想跟本座鬥?”可惜無傾壓根就不給天父搶回主導權的時間,下一句話從她口中飄出。

既然知道創世主神的意義所在,那還跟跟她鬥?

邁着輕綿飄渺的步子,無傾向前走了幾步:“與天鬥,輸贏如何,你是聰明人,自可揣度,你說你怎麼就這麼執着呢?”

弦外之音——你怎麼就這麼傻呢?

從最開始的弒神計劃,弒殺所有出現的上古一族,到最後直接對她和凰隱出手,力圖趕在她和凰隱歸位之前將他們兩個制服,這個人做的事情總是那麼得令人驚歎,狂妄如斯,儘管,他知道無論他怎麼努力,結果都可能不太好。

是的,天父是知道這一點的,連普通人都知道人無法與天鬥,天父又怎麼可能不清楚?

神宮也一樣,自從無傾和凰隱的身份被確認之後,神宮已經有一部分的軍心渙散,只不過外表的強硬掩蓋了這些事實罷了。

定定地看着無傾這張從來都掛着讓人看不透的笑意的容顏,天父沉默了片刻,緩緩道:“不執著,難道要把本尊奮鬥了百年的東西雙手奉上?”

從弒兄弒父,斬除所有擋在他面前的人,到捨棄帝位凌駕於帝位之上,苦心經營神宮毀滅上古一族,神宮在百年之內能夠達到一個全新的高度,全都是他的心血。

有的時候人明知道自己可能不會成功,但依舊固執地去努力,去反抗,只是因爲不甘心,不甘心就此放棄。

不試過,又怎麼能讓自己死心呢?

無傾眸光一閃,沒有說話。

“就因爲你們是創世神,而我除去神宮的光環,僅僅是影之大陸上一個普通的修煉者,所以就沒有爭奪的資格麼?”天父的聲音微冷,那雙如同冷夜般的眸瞳深深地篆刻着冰冷與譏誚。

就因爲生來只是影之大陸上一個普通的修煉者,只因爲生來就沒有上古的血脈,只因爲生來就不是以創世神之尊,與生俱來的沒有資格,這是不是不公?

無傾繼續沉默,面對天父的聲聲質問,她無話可說。

只因爲他不是混沌之子,不是命定的創世神,所以註定了他的失敗,這確實是不公的事實。

可是對於這種不公,她同樣無話可說。

生於貧困之家,苦苦度日;生於小康之家,安然度日;或是生於富貴之家,奢侈過活。這些事情從來就沒有公平的時候,這也是從來都沒有辦法解開的死結。唯一能做的,只是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

“我從來都沒有想要過影之大陸的統治權。”半晌,無傾擡頭直視高座上的人,淡然開口。

這句是真話,如果不是天緣宮,即使她知道自己是創世之神,她也只會在掃掉神宮這些礙眼的傢伙,好好在媚影皇朝做她的傾王爺。

當然,也說不準她會跑來神界,那時候肯定是舉家搬遷,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先是孤身一人過來,後來還跟上了媚言歌幾個傢伙。

但即使到了神界,挑事會有,但絕對不會找神宮麻煩——以神宮自己湊上來找揍爲前提。

人家把神界統治得好好地,自己幹嘛要上去插一腳?就算要推翻神宮的統治也是讓修煉者們自己起義。

創世神是主神,不是在位的統治者,這些人世間的自然更替她管個毛線!

她絕對不會是安於坐在帝位上規規矩矩當個統治者的人,說白點,她不是一個安分的人,當初也就是看出了這一點,還沒跟她熟悉起來的皇帝老頭纔會對她如此放心。

腦中閃過思緒萬千,但對外僅僅是過了一瞬,聽着無傾的話語,天父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經過術力壓縮改造的笑聲嘶啞難聽,卻有着說不出的譏諷。

“不要影之大陸的統治權?那你建立墨焰閣做什麼?屠了雷家和風家做什麼?收復東南二隅做什麼?派光明一族駐守北隅做什麼?現在攻打西隅做什麼?”

若不是要神界的統治權,又何必做這些事情?

每一步,她都在將神宮推入不復之地!

面對對方濃重的嘲諷,無傾妖異的眼尾蜿蜒出幾分招牌式的笑意:“如果本座說是爲了保身,你信麼?”

僅僅是爲了保身,你信麼?

“你要本尊拿什麼來相信你?”天父輕嗤,以無傾的實力,她要保命是一件極其簡單的事情,又何須如此大動干戈?

“本座若是不動手,你會放過上古一族?”無傾的下一句話讓天父面色一僵。

保身,保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她身邊的人。保自己一人容易,但保下衆人難!

“既然是上古的血脈,他們自會有保命的本事,何須你插手?”天父冷哼。

上古一族有着與生俱來的天賦,他們每一個都是天生的強者,實力比起普通人,只會高不會低。就算他們跟主神比起來差得遠,但要保命還是小菜一碟。

沒有立刻迴應,無傾定定地看着天父面上的面具,看着他那雙冷銳不羈的眼瞳,鳳眸中霧靄浮沉,讓人看不清,看不透,卻令人下意識地想要避開這無法言喻的目光。

就在天父忍不住微微偏過頭之前,無傾喑啞的聲音從喉嚨中滿溢而出:“天父大人,本座的部下你這百年來不是殺過不少麼?”

在她回到自己的軀體之前,在她知道所謂的弒神計劃之前,在這位天父掌握了神宮大權的時候,弒神計劃已經開啓。

這百年以來,沒有她和凰隱的庇護,剛剛甦醒的上古一族不明狀況,被殺的恐怕不少。在人界的時候上任天女朝她灑出的不就是上古一族的骨灰麼?

既然已有已死之人,又談何能自保?

沒有給天父辯解的機會,無傾繼續道:“而且,本座不也是三番四次傷於你們神宮之手麼?”

追溯到她在人界的時候,半隱家族的那個誰就是借了天緣宮之手把她給綁走,最後引得她寒毒發作;在千層殿開啓的時候,她差點喪於上任天女之手,凰隱爲了救她毀了千層殿被力量反噬;最終她還是因爲禁魂丹差點掛掉,沉睡了十年。

哦,對了,禁魂丹。

“你們湊夠資金配禁魂丹的解藥沒有?要是哪天你們自己人不小心把它吞了,那可就沒救了。”

天父:“……”

回到了神界之後就不說了,她光是在風連陌手裡就吃了不少虧。

“天父大人,即使是神,也有落難的時候。”不知什麼時候,無傾已經站在了天父面前,站在了高座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坐在座位上的天父,手中的墨扇已經合攏,朝着他的下巴一勾,擡起他隱藏在面具之下的面容。

不知道是爲無傾的動作所驚還是別的什麼,天父眸光一顫,強行壓制住自己躲開的衝動。

“你想說既然是神,又怎麼可能會落難,是麼?”無傾的喉嚨中化開幾分笑聲,她悠悠地收回扇子,異色瞳邪肆迷離,“神是什麼?”

神是什麼?

其實她也不知道,她生來就是混沌之子,創造了時空之後就被尊稱爲神。而實際上,她混跡在人堆中並沒有覺得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

“神麼,大概只是比一般人強大,能輕易做到一般人窮極一生都無法成功事情的另類種族而已。一個不慎,依然會死翹翹的吶~”

如果混沌之子不死,那麼這個種族的人豈不是要人滿爲患了?哪來那麼多的地方讓他們隨隨便便地創造時空?

每年總有哪個混沌之子因爲這種那種原因掛了,那些稀奇古怪極其神經質的死亡原因就不提了,反正他們大部分是自己把自己給玩死的。例如無傾,現在的這個局面也是她和凰隱在萬年前給玩出來的。

“換種角度來談,既然你覺得神是萬能的,神能遠遠凌駕於你們之上,凌駕於你們所有的努力之上,那麼,你可曾想過,本座爲何要跟你們搶這些能夠輕易得到的東西?”

爲何要跟你們搶這些能夠輕易得到的東西?

爲何要和你們搶這些不值得一提的東西?

天父心魂一顫。

彷彿沒有察覺到對方的情緒波動,無傾手中的墨扇轉啊轉:“要過把統治者的癮,本座也不是非要影之大陸不可,本座完全可以把影之大陸送給你,等歸位之後自己再去創個時空來玩。”

手中轉動的墨扇一停,無傾執扇往另一隻手的手心輕拍:“算了,這麼說你聽不懂,換種說法吧,如果本座想玩帝王遊戲,完全可以把你想要的皇朝送給你,把影之大陸送給你,自己再去別的地方創造一個新的來玩,就像當初創造影之大陸一樣。”

把影之大陸送給你,送給你,不要一分一毫!

創造新的時空新的世界,本來就是混沌之子的使命。

天父眸光浮沉,緊緊握着扶手的手幾乎退去了所有的血色,慘白如斯。

“其實影之大陸對於本座和凰隱來說真不算什麼,重新掌握影之大陸對於我們來說沒什麼特殊的意義,我做我們的創世神,你當你的統治者,這並不衝突。”

你想要影之大陸,又爲何要處處阻撓?其實這僅僅是一句話的事情罷了。

神與帝皇,本來就是兩個不交叉不衝突的概念。

神權和皇權之所以會產生衝突,不過是因爲高揚神祗旗號的,是凡人!

既然說天下蒼生皆爲其子民,神又怎麼會跟自己的孩子搶東西?

墨扇又拍了拍掌心,無傾還想繼續扯下去,可是張了張口,發現自己好像沒詞了。頓了頓,她繞了回來回到最開始的主題。

“你放本座走,本座把影之大陸送給你,如何?”

現在她宰了神宮的願望已經沒那麼強烈了,因爲之前惹了她的人該殺的已經殺光了,除了還在屠城計劃中的西隅。捨棄一個西隅換來自己的統治,相信眼前之人不會拒絕這麼一筆交易。

沒有立刻回答無傾的話,無數的話語在天父的腦海中生生盤旋,纏繞不息。

你可曾想過,本座爲何要跟你們搶這些能夠輕易得到的東西?

把影之大陸送給你,送給你,不要一分一毫!

其實影之大陸對於本座和凰隱來說真不算什麼,我做我們的創世神,你當你的統治者,這並不衝突。

你放本座走,本座把影之大陸送給你,如何?

如何?

天父閉上雙眸,青筋突起的手已經恢復了初見的樣子,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聲音有些乾澀:“這些年來,一直都是本尊一廂情願麼?”

一廂情願地把她當成假想敵,一廂情願地以爲自己必須搶,才能把影之大陸奪到手,一廂情願地制定了弒神計劃,一廂情願地不斷派人追殺,派人阻撓,一廂情願地……

一廂情願,不過是一廂情願!

“你今天是來看笑話的麼?”重新擡眸,王座上的又是那個冷峭狠辣的神宮天父。

“你覺得本座會在小命還握在你手上的時候來看你笑話麼?”無傾笑得極其不真誠。

面具之下,額頭上的青筋浮起又沉下,隱忍地舒出一口氣,天父最終是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一句話,輕緩,卻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量。

人家要送客,無傾也沒有死皮賴臉留下的必要,她想見天父只是爲了看他長得是扁是圓,沒有要做點什麼別的的打算,現在人見着了,目的算是達成了。

所以,她可以回酒窖喝酒了。

閣主大人估摸着,酒窖的門被她踹壞了,就算神宮的辦事效率在高,應該不會在談話的這盞茶功夫重新把門安好。

嘛,就算安好了也沒關係,大不了她再踹一次。或者乾脆跟守門的人說,天父準了她禍害酒窖。那小廝肯定不會質疑,反正她是剛剛纔見過天父的人。

這主意好!嗯,這主意實在是好!

赤色的袍子優雅地垂落,無傾轉身緩緩走向大門,空曠的大殿中,一抹如孽火般的妖紅慢慢地走向陽光散落的門口。

就在踏下臺階,即將離開大殿的一霎,無傾突然鳳眸顧盼,那雙丹鳳眸恍如千年積聚的深潭,雲霧繚繞,覷不見其中的一分半點,卻又深邃地彷彿能將人吸進去,永世無法掙脫。

順着狹長眼尾流轉回旋出來的笑容沾染着她獨有的魔性,那一個個吐出來的字眼,如同玉珠從盤中滾落,砸落在地上,迸現的不是清越的美,而是攝人心魂的妖嬈。

那一句話,有的人永世難忘。

“連陌美人,把面具摘下吧,你原來的樣子就挺好。”

連陌美人,把面具摘下吧,你原來的樣子就挺好。

把面具摘下吧,你原來的樣子就挺好。

連陌美人……連陌美人……連陌美人……

王座之上,那人身軀一顫。

“你覺得本尊是風連陌那個廢物?”聲色冷淡依舊,似有不屑摻雜其中。

準備踏下臺階的步履收了回來,無傾轉過身,笑意不變:“連陌美人,這樣罵自己真的好麼?”

天父冷哼一聲:“那廢物已經死在了自己家族傳承的陣法下,毀了本尊一隻臂膀,否則,你認爲你能把本尊逼到這種地步?”

風家敗,東隅纔會成爲上古一族的囊中之物。

壓根就沒有理會天父的言語,無傾身影一動,殘影還在原地閃爍不定,一陣馥郁的酒香拂過,她人已經回到了王座旁邊,站在了天父面前。

一手撐着王座的扶手,無傾一手執着墨扇勾起天父的下巴,笑顏驚鴻:“連陌美人,你是自己把面具摘下,還是本座來幫你呢?”

天父無言,但無傾似乎聽到了面色崩裂的聲響。

天父不說話,無傾也不說話,一個撐着座椅居高臨下狀如調戲,一個眸色寒涼卻暗藏洶涌。

僵持了半晌,兩方都不願意讓步,無傾眉梢一動,勾着天父下巴的墨扇往上挑了挑;“幾個月不見,連陌美人怎麼變得如此固執,嗯?”

天父握着椅子扶手的手緊了緊,幾條青筋稍稍地浮現出來,似乎是隱忍着什麼。但不多時,那幾條青影淡了下去,胸膛稍稍起伏了半晌,他才緩緩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溫溫潤潤似乎還帶着點文弱的嗓音,那是本音。

這個聲音,無傾在風家本宅中曾聽了無數次。

無傾只是笑,不說話。

這段日子沒什麼事情做,胡思亂想的事情幹得比較多。

風家廢墟上的那段紅綢看起來異常自然,但仔細想起來,卻是極其突兀。一兩個月的時間那段紅綢爲什麼豔紅如初就不說了,那段綢子並沒有被亂石壓着,而是如同飄落的落葉一般落在亂石堆之間。

兩個月的時間還吹不走一段紅綢?哪的風會那麼溫柔?

佈下這個局的人很隨意,因爲他已經猜到了無傾不會仔細思考這些細節——而且此人藝高人膽大,就算明知道也照樣會這麼做。

這樣隨意中又透着縝密的佈局,而且還是在風家大宅的佈局,除了風連陌,無傾想不出其他人。

當然,那僅僅是猜測,畢竟無傾是親自感覺到風連陌的氣息消散的,這個猜測一直到來大殿見到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天父又變得清晰起來。

其實直到挑明的時候,那個猜測僅僅是猜測,無傾一點也不確定這個人是不是真的是風連陌。但試試總沒有壞處,所以,天父大人的底細就這麼被試出來了。==

一點也不知道其實是自己把自己漏的底的天父大人嘆了口氣,沒有繼續追問。

他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眼前之人的頭腦絲毫不輸於她的武力。再加上她的難纏程度,他能僞裝的時日並不長。

其實這纔是天父大人怎麼也不肯見閣主大人的真正原因。

一旦見面說不定就露底了,還是不見比較好,這樣纔有機會裝裝逼。

擡起蒼白卻膚如凝脂的手,天父緩緩地將面具摘下,露出那張總是透着病態卻精緻如斯的容顏。

無傾瞭然地收回了扇子,收回撐在王座扶手上的手,直起身子,隨口問道:“天父是假的,還是風家家主是假的?”

風家族人這個身份不可能是僞造的,眼前之人能登上風家家主之位,那麼風家必定存在風連陌這個人,長老們的重重篩選可不是鬧着玩的,憑空捏造的身份肯定過不了關。

天父這個身份也不可能是假的,能夠登上這個位置,需要經過的考驗比當上風家家主要更加殘酷。

那麼,只可能是風連陌宰了真正的天父,取而代之,並頂着這個身份控制神宮;或者,是真正的天父殺了風連陌,藉助風連陌的身份控制風家,讓風家能更好地爲他所用。

“既然已經知道了,又何必問我。”將面具放下,風連陌的聲音有些疲憊。還是那蒼白的臉色,如同錫紙般的色澤中卻透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美。

“真不可愛。”無傾搖搖頭,確實,她已經猜到了事實。

風家風連陌,確有此人,他從小疾病纏身,無法修煉。

要一個病秧子走出庇護他的家族,千里迢迢來到神宮,殺掉集所有權力一身,翻雲覆雨的天父大人,實在有點爲難人。

反過來,讓天父潛入風家,殺掉風連陌取而代之,這要簡單得多,甚至可以說不費吹灰之力,就是……

“我的母妃,是風家人。”知道無傾在疑惑什麼,風連陌解答道。

他和風連陌是同輩,出生的時間相差無幾,相貌也有一定的相似度。只不過一個是風家二脈少主的嫡子,一個是遠嫁神宮風家二脈少主的妹妹的兒子。

不過天父同樣是疾病纏身,這倒是真的,但沒有那麼嚴重,至少他能像普通人一樣修煉,而且修煉速度還很驚人,不過是百年便達到了人人仰望的紫檀巔峰。

“被殺掉的兄弟姐妹中,他是其中之一。”風連陌的目光凝了凝。

世人只知道神宮天父當初弒兄弒父,弒的是神宮裡那些有資格一爭天帝寶座的人,卻不知道其中死的還有一個似乎沒有任何關聯的風家嫡子,一個沒有任何武力值的病秧子。

十幾歲的少年,又是長得相似的表兄弟,再裝上大病一場,面容有一點點變化是正常事,天父要僞裝起來不讓人戳破,這件事並不難。

無傾的指腹摩擦着魑魅墨扇上的血紋,風家的局早在神宮改朝換代的時候就已經同時佈下了,那時候的風連陌確確切切只有十幾歲,她該說這人可怕呢還是恐怖?

“你的父親待你不好麼?”無傾衣袂一撩在一旁坐了下來,畢竟是挺着個七個月肚子的人呢,站久了還真是受不了。

除了風連陌這一茬上,天父的大概底細無傾還是調查得到的。

上代天帝后宮粉黛三千,兒子成羣,但據她所知,上代天帝還是很喜歡這個兒子的,風連陌要爭天帝之位,完全可以通過正常渠道,沒有必要走上這條荊棘滿布血色荒蕪的不歸之路。

以前聽傳言覺得沒什麼,可是真正知道天父是誰,無傾總覺得風連陌不會是那種爲了野心而幹出這種事情的人。以他的城府,慢慢佈局奪取那個位置可能結果更好一點。

果然,風連陌搖搖頭:“他對母妃的寵愛盛極一時。”愛屋及烏,自然而然的,落到他身上的寵愛也就不少。

風連陌的母親是當時神界裡冠絕天下的美人,一進神宮便寵愛不衰,上代天帝很喜歡風連陌這個兒子的,儘管不是天后所出的嫡子。即使之後帝王變心,寵愛不再,因爲風連陌長得像兒時的天帝,又乖巧,天帝還是很照顧風連陌。

只是……

“寵愛又有什麼用呢?”風連陌搖頭苦笑,深宮之中不是有寵愛就有用的,尤其是這份寵愛不能帶來任何的保護。

風連陌沒有說全,但無傾也大致能瞭解。一個深受天帝喜愛的兒子沒有自保能力,在神宮中會過着怎樣的生活。

帝子欺凌,后妃想盡辦法弄死這個會和自己親兒爭奪那個寶座的人,幼時的風連陌能夠成功地活下來算是奇蹟,他身體那麼弱的底子也是那時候落下的。

“以前我還會奢望,”風連陌的目光有些悠遠,“奢望父皇只是不知道而已,他知道之後一定會狠狠地懲罰那些人。”

無傾撇了撇嘴,說帝皇不瞭解後宮爭鬥,那絕對是假的。

帝皇掌天下,治天下,這個天下自然包括他們的後宮,更何況後宮也是個牽連着無數權勢的地方,他們要是不關注這個地方纔怪。

有的事情他們裝不知道,只是不想管而已。

“所以後來你發現你老爹嘴軟心硬地任由你欺凌,就把他們都宰了?”無傾順口補了一句。這個他們,指的自然是天帝和他的兒子們。

風連陌的表情頓了頓,那張配上單薄身軀總顯得病弱的俊容浮現出淡淡的無語之色。

那時候他還不滿十歲,怎麼會有這樣可怕的心思?就算是現在,他也沒有必要因爲這中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在神宮中興起腥風血雨。

不過天父大人略微思量一下也就懂了,似乎這種事情放在眼前這一位身上,有點順理成章的味道。

再變態再奇怪的事情只要到了她身上,就變成了常事。

細小的念頭滑過眉睫,風連陌拂去這抹雜亂的思緒,眼神有些悠遠:“他的確知道這些事情。”

在知道這個事實的時候,他傷心過,心痛過。那時候的他還會幼稚地跑去質問,質問爲什麼。

“他說,鬱家沒有軟弱的人,也沒有被理所當然地保護的權利。想要什麼,就自己爭取,包括實力,地位,報仇,安穩,還有……”那個高高在上歷經萬年仍然金光不滅的位置!

“所以你就弒兄弒父篡位了?”無傾多餘地補了一句。

風連陌的表情又頓了頓,嘴角略微抽搐地看了無傾一眼。

他着實不明白,明明他在無傾面前沒有表現出任何嗜殺的一面,爲什麼她如此執着於弒兄弒父這一點。

不對,是爲什麼她那麼捉急地想他弒兄弒父。==

“母妃不希望我坐上這個位置。”風連陌搖搖頭,雖然生活在權力的漩渦中,但比起那種日日費盡心血活於各種算計之中,他更願意帶着他的母親在神宮的一隅中過着安穩的日子。

一個從小身體就不太好、飽受天帝寵愛不愛政法的帝子,風連陌的確對這個位置沒有興趣。

可惜,這段對話被上代天帝聽到了。他沒有厭惡,也沒有贊同,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更是把風連陌和他的母妃寵上了天,甚至露出了要傳位給風連陌的暗示。

但是,不給予任何的保護。

之後發生了什麼,風連陌沒有說,但無傾猜也能猜出一個大概。其中最殘酷的,莫過於這一代的神宮統治集團中,在天父高高在上的時候,神宮沒有太后。

很久很久以後,閒臥亭中手拈杯盞聽霧中清簫的無傾眯眼間想起這一天的時候,總是會猜想這個人站在王座之前看底下匍匐萬衆的時候,會有怎樣的感情。

愛他的人,不在了,恨他的人,也不在了,那些填滿了他前面十幾年生命裡的人,不論是對他好的還是不好的,全都不在了。剩下的,是那些幾乎從未見過而懷着滿腔敬畏和懼怕的陌生面容。

無傾還曾猜測過,他是一種怎麼樣的心境開啓了前幾代一直策劃的弒神計劃,明明他已經是掌控一切的人,完全可以否定前人的一切做自己想做之事。

是一人獨朝冷寂大殿的消遣?還是傾頹放任,任由自己的權力的海洋中沉淪?

這些都無從猜測,不論是很多很多年的以後,還是無傾正和風連陌同處大殿的現在,因爲……

“報主上!不好了,天帝大人和天女大人帶兵謀反了!”匆匆忙忙衝進大殿裡的侍衛打斷了無傾即將出口的疑問。

隨後,他氣喘吁吁一驚一乍地要繼續彙報,擡眼間卻不經意觸到王座上那個人沒有覆蓋面具的容顏,還有他眸中一閃而過的冷光。

侍衛一個激靈,冷汗瞬間浸透了脖頸,他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壓着起伏的聲音彙報道:“天帝大人和晝……和墨凰隱帶人從北境殺了過來,天女大人和東隅尊主已經穿過了東大殿,將士們支撐不住啊!”

無傾眸光一亮,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在瞥到旁邊沉默不語的風連陌之後,又掃興地坐了回去。

沒辦法,修爲沒人家高,明目張膽地在人家眼皮底下溜出去不現實。而且就算要表達自己的得瑟之情,那也不能太高調。

太高調,死得快。

嗯,這是間歇性成立定律,該得瑟的時候還是要得瑟的,該高調的時候還是要高調的。

不過,早知道她剛剛就不留下來揭穿天父的真面目了,說不定這時候她已經溜出去了。

自作孽,不可活!

帶頭的人是鬱孤硯和鬱冷瑟,儘管奇怪這兩位在外面玩得高興終年不在神宮的主子爲什麼突然間回來了,但沒有誰敢把這兩位攔在神宮之外,也就恭恭敬敬地放行。等到意識到他們兩個人身後還帶着上古一族之後,一切都已經晚了。

鬱孤硯和包子美人從小在神宮長大,對這裡異常熟悉,上古一族殺進神宮勢如破竹!縱然之後神宮的各方將領反應過來,調兵遣將親自加入戰場,但局勢還是不太樂觀。

風連陌沒有迴應,眼神落在那個侍衛身上,但焦距卻飄忽不定,眸中晦暗不明,似有複雜的情緒交錯縱橫。

半晌沒有得到自己主子的聲音,那侍衛試探性地叫了一聲:“主上?”

“下去。”風連陌音色如寒泉涌動。

沒有得到任何的指令,侍衛怔了怔,忍不住又叫了一聲:“主上,這……”

“下去!”風連陌的神色不容質疑。

侍衛膽寒地瑟縮一下,潛意識裡起身就要往外逃,但理智還是把他拉了回來:“主上,上古一族修爲深不可測,大人們……”後半句話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那侍衛捂着右胸口的,一縷紫紅從指縫中蜿蜒而下。

高座之上,天父的手已經落回扶手上,只留袖籠浮動。

“嘖嘖,真是個暴君呢。”側眸瞟了地上逐漸失去溫度的屍體一眼,無傾搖頭感嘆。伴君如伴虎,莫過於如此。

“遇上無傾,本尊承讓。”風連陌一派雲淡風輕,無傾二字,叫得一如當初在風家那樣親暱。

論殘暴,似乎還真沒有誰比得上夜神大人,火爆起來直接屠了西隅,這種魄力和實力不是誰都能有的。

無傾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被自己的兒子女兒逼宮,感覺如何?”知道凰隱總會找到這裡,無傾也沒急着出去找人,反正她想出去和出不去,風連陌能夠輕易放她走纔怪,倒不如在這裡和風連陌扯扯嘴皮子。

說到這裡,一種違和感漫上了無傾的心頭。

鬱冷瑟就算了,鬱孤硯和風連陌站在一起,與其說是父子,倒不如說是兄弟。真不知道當初才十幾歲的風連陌是以一種怎樣的心態把鬱孤硯領養回來的。

“無傾想知道,自己試試不就清楚了?”風連陌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至少無傾是這麼覺得的,無傾也就很乾脆地把話題轉移:“連陌美人,你對本座的建議考慮得怎麼樣?”

這個建議,自然是讓風連陌把她放掉,然後她當她的創世神,他當他的神宮天父。

風連陌看了無傾一眼,垂眸:“無傾,你不像是那麼天真的人。”

無傾不置可否,她知道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她和凰隱願意放手,上古一族卻未必。

這百年來神宮對上古一族的迫害,足以上上古一族欲除了神宮而後快。再者,如果神宮繼續統治神界,那麼上古一族往哪放?

不過,能說出來的問題都不算是問題,總有能解決的辦法。麻煩是麻煩了點,至少肯定比直接滅了風連陌滅了神宮要麻煩,只是無傾覺得,風連陌就這麼掛了,着實有點可惜。

“所以,你還是想封印了我和凰隱,殺了上古一族,讓神宮一家獨大?”不願意妥協,也就是要一意孤行?

創世主神是不能死的,否則影之大陸會隨着主神的隕落而摧毀。所以上古一族能殺,而無傾和凰隱只能封印。

“你不是說,天命不可違麼?”風連陌搖頭一笑,那笑容沁透着幾分蒼白虛弱猶,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那個紛爭不斷的幾個月前,那個依然屹立着的風家。

天命不可違,無傾說服風連陌的話總結下來不就是這幾個字麼?

無傾的眸中浮掠過幾分疑惑,這丫的不想議和也不想繼續進攻,難道是要投降不成?

彷彿從眼前攝人心魂的妖容中辨明出此人腦海中扭動的思緒,風連陌輕笑,他伸出手,半路的時候頓了頓,但這不過是眨眼的時間,他的手繼續擡起,落到無傾的發頂上:“無傾,你很聰明。”

墨發如綢,那沒有綰上任何髮髻的發頂如同想象中的那麼柔得不可思議。

他想這麼做很久了,就在東隅尊主府的梨園露天宴上,在看着那抹青影無奈地揉上眼前之人的發頂的時候。(其實個人覺得揉閣主大人的發頂這種舉動跟揪老虎耳朵差不多,也只有國師大人能做得那麼理所當然。)

風連陌的思緒飄遠,又在接觸到眼前那雙略帶差異很快又變得最初始的似笑非笑的鳳眸後飄了回來。他收回手,掌心依舊殘留着那種讓人眷戀的手感。而在同一時間,大殿中的力量波動驟起!

不等無傾作出任何反應,那抹沖天的湛藍異火已經環繞着大殿似游龍般騰起。

幽篁流火!

水系之中的異火之王!

“你……”無傾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風連陌這是要焚燬神宮大殿!不,不僅僅是神宮大殿!以水系異火之王的能力,還有風連陌本身的修爲,要將整個神宮焚燬也不是難事!

“無傾,你不是說天命不可違麼?”當事人面色不改,俊柔的容顏上依舊是那抹淺淺淡淡的笑容。

議和的結果其實不會很好,與天賭輸贏的結果更不必說,除了投降,還能做什麼呢?

“你這都是藉口。”無傾的瞳中有莫名的情緒涌動。事情再難,只要風連陌有心,從來都不會解決不了。

“是啊,藉口,這些都是連陌的藉口,”風連陌也不反駁,順着無傾的話語說下去,連自稱和回到當初的“連陌”,“這些只是連陌想拉着你爲我陪葬的藉口。”

無傾如今的修爲尚在他之下,還身懷六甲,只要他想,讓無傾伴着他在這神宮大殿中被火海淹沒,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聞言,無傾鳳眸一眯,不動聲色地做出防禦的姿態。

看到眼前之人警惕的容顏,風連陌眸光一黯。

但這抹神情只是一霎,轉瞬而逝,淡色的脣角劃開幾分如澤蘭般清淡的弧度:“無傾,我給你的印象就這麼壞麼?”說出口的好事肯定是在撒謊,說出口的壞事就一定是真的。

閣主大人絲毫沒有猶豫,點頭。

風連陌嘴角微微一抽,直白的人果然是最可怕的。

嘆了口氣,風連陌的目光落在無傾攏起的小腹上,如子夜穹蒼般幽邃的瞳孔迴旋着錯綜複雜的情緒,在無傾被盯得不自在之前,他才擡起頭:“一屍兩命,連陌還是積點陰德,來世投個好胎。”

“你……”已經猜到了風連陌想做什麼,無傾抿了抿脣,只是繞在舌尖的話才吐出了一個字,風連陌就將她打斷,開玩笑般的說道:“無傾不必擔心,這次是真的。”

真的自毀宮闕,自毀自身。不會像上次一樣,風連陌死了,還有個天父。

“風連陌,其實你不必如此。”無傾長眉攏起。以風連陌的聰明,他不會看不出她並沒有殺了他的意思。

風連陌的嘴角沁出幾分笑容,從殿外拂進的微風搖動不斷吞噬着紗簾的焰火,吹動了他從額前垂下的髮絲:“這樣其實很好。”

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日子,他體驗過;被人欺壓凌辱的日子,他體驗過;權傾天下的日子,他體驗過;濫殺無辜的日子,他也體會過。玩了這麼多年,他也玩夠了。

被焚燬的梁木往下砸落,蘊含着一個紫檀巔峰術師之力的幽篁流火似潮水一般往內擴散,爬上盤龍纏繞的大理石柱,竄上房頂,竄上四面八方。

“此生曾與天一睹,連陌也算是無憾了。”風連陌脣邊的笑容愈發地濃郁,悠悠地嘆息融入空氣中,被穿透火焰而過帶着熾熱的風吹散。

“你……”“無傾,我累了。”

不是因爲驕傲不允許自己屈服,也是天命的無法反抗讓他絕望,他只是,只是玩累了而已。

無傾感覺到身下有柔緩的氣流拂過,小心翼翼地帶着穿過深邃湛藍如海的火焰,將她帶到唯一沒有被異火所封鎖的大殿門口中。

焰火焚燒,炙熱的空氣將眼前的景物扭曲,似不知疲憊的舞娘終年踏歌而舞的焰火重重燃燒,躥起的火舌幾乎將坐在高處的人擋在極高的溫度後面。

在那依稀可見的淺淡笑容中,無傾握着墨扇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火海中的人沒有說話,火海之外的人亦是沉默。半晌,無傾終於挪動步子,往臺階上踏下。但腳尖還沒有觸到青石板,她的動作驀然頓住。

回過頭,輕如嘆息卻清晰可聞的話語從絳脣中飄出:“你……叫什麼名字?”

既然真正的風連陌爲他所殺,他是神宮原來的帝子,現在的天父,統治了神界萬年的鬱家的後代,風連陌必然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火幕之後,面色本是古井無波的人眸中有了奇異的閃動,那總是若有若無掛在病容上的笑意似雲霧散後的壑谷,美如畫卷。

可惜,無傾看不到,唯有耳畔的話語清晰地烙印在她的心底。

“鬱照影,我叫鬱照影。”

臨池照影,閒看落花。

一個將他的人身反寫的名諱,一個與他的人生背道而馳的名諱,一個從他踏上王座的那一刻之後就無人再喚的名諱。

世人只識天父,不識照影。

名字就是讓人用來喚,沒有人喚的名字,又算是什麼?

就在無傾恍惚的空檔,火幕之後的聲音再次穿越火海而來。“無傾,下輩子把我投到普通人家吧。”

無傾垂眸,不語。

——無傾,下輩子把我投到普通人家吧。

普通人家,即可。

片刻後,無傾點了點頭,雖是無聲,但她相信火海中的那個人聽得到。

火勢已經越來越大,似長波涾沲般的異火不僅往內寸寸吞噬,同時開始往外擴散。

無傾沒有多做停留,起步下了踏下臺階。在她的步子從最後一級臺階離開之際,身後傳來一聲轟然,那是柱子轟然倒塌的聲音。

長空之下,豔豔紅影之後,焰火烈烈,將所有一切埋葬在其中。

“小傾兒!”“小無傾!”“傾哥哥!”“……”捕捉到這抹紅色,幾道人影匆匆而來。

……

《影之大陸通史神界卷》:神界曆法第四萬五千七十三年,神宮毀,天父殤!

當日,從大殿蔓延出來的大火將整座神宮吞噬,不過是一夜,這座屹立了萬年不倒,象徵着神界最高權力的宮闕,化爲灰燼。

神宮的人,投降的投降,被燒死的被燒死,被殺的被殺。上古一族的效率是很高的,不過是幾天的時間就把神宮的手尾給收拾好。

作爲此次戰役突破點的鬱孤硯和鬱冷瑟兄妹,一個揮揮袖子只留下一句會回來喝你兒子的滿月酒就走了,一個當然是扒拉在媚言歌身邊,然後對着無傾閃着星星眼。

神宮滅,西隅降。但無傾有令,凡西隅者,殺無赦!放走了一個,自己去領罰!

西隅,一片哀鳴,充斥着無數奢望與質問。

——神是仁慈的!

——早那會兒幹嘛去了?天天咒罵吾主的人是誰?

——媚無傾這麼做有違天道!她會遭天譴的!

——天道?天道可不是你們說了算!吾主會不會遭天譴不用你憂心,倒是你們,現在必須死!

《影之大陸通史神界卷》:神界曆法第四萬五千七十四年,主神歸位,創世夜神媚無傾下令將西隅屠城,首次對叛神者作出處罰。故而,此後西隅又稱罪惡之城。

《影之大陸通史神界卷》:同年,創世神殿舉行分封大典。東隅尊主媚言歌戰功赫赫,賜號君魂尊主,分封東隅。南隅尊主千明裳抗神宮有功,賜號霓裳尊主,分封南隅。上古黑暗一族分封西隅,光明一族分封北隅。

尊主之位,可世襲。

光暗二族,世世代代鎮守西北兩隅!

同年,春,人界媚影皇朝媚都皇宮。

“你進去做什麼?術業有專攻,別進去給傾兒添亂。”雙生妹妹凌雅粗暴地一扯凰隱的後領,將他隔絕在產房之外。

創世主神又咋滴?實力很牛叉又咋滴?她只知道這是她寶貝女兒的丈夫,她的女婿,一切關係到她寶貝女兒的事情現在都由她當媽的有經驗的做主!

“你叫凰隱是吧?果然是眉修目俊,清華卓然,我家傾兒沒看錯人。”雙生姐姐凌雅優雅地朝凰隱招招手,細細地把他打量了一番,滿意地點點頭。

得到媚家長輩的認可,凰隱自然心情不錯。

正當他準備好好跟凌雅攀談一番,增加自己的好印象,凌雅卻已經收回了目光,轉身走進了產房,溫聲細語地囑咐接生婆注意事項。

女婿又咋滴?寶貝女兒要緊!

能被叫過來的接生婆經驗肯定不少,就怕她們慌。畢竟裡面的人是一朝王爺,而且還是當朝最受寵的王爺。

也幸虧神界發生的事情人界不知道,只有少數人知曉近日來陸陸續續來或者到媚影皇宮的人作客是誰,否則接生婆直接暈過去得了。

看到自己貴爲創世晝神之尊的摯友在這裡被嫌棄被無視,正好在人界遊玩聽到無傾要生了的消息而趕來的鬱孤硯走到凰隱身邊,面色淡然地安慰道:“與其在這裡無意義地着急,你不如趕快安排你和無傾的婚禮,如果你不希望幾年後看到你兒子在喜堂亂跑的話。”

……

這真的是安慰麼?

處理完神宮之後還有西隅,西隅屠戮完之後還要封賞有功之臣,這麼折騰下來三個月很快就過去了,無傾都已經進了產房了凰隱都還沒能找到時間把大婚給辦了。

雖然,無傾似乎不是很在意婚禮的有無。

婚禮,往虛了說是一種儀式,往實了說是一種承諾。但夜神大人認爲,婚禮只是一種宣佈對方爲自己所有物的方式。現在整個影之大陸都知道晝神和夜神是一隊,婚禮也就變得可有可無起來。

自家妻子不配合,孃家的人催,凰隱只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

其實,還有一個人比要當爹的晝神大人還急。

“孫兒喲!朕的小外孫要出世了!要出世了!”十幾年不見好像沒增添一絲白髮的皇帝老頭樂得在產房外繞圈轉。

轉一圈,抓着自己大兒子媚言歌的肩膀晃啊晃,再轉一圈,抓着自己小兒子的肩膀晃啊晃。再轉一圈,自己醉醉地晃啊晃。

無傾隨便添了個撿到創世神有功的功名,給這老頭子和雙生花娘親添了幾千年的壽命。

嗯?你說無傾漏了狐狸美人和鸞煙蘿莉?

這兩隻的天賦都是一頂一的好,突破神級繼續往上深造是遲早的事情。修爲上去了,他們的壽命自然會延長。

“朕要給他封個小王爺,給他造府邸。這府邸造哪裡好呢?城北位置最好,可是沒地了,城南不行,要不城東?好像城西也不錯。哎,要不乾脆讓禮部尚書搬去城西,讓他給朕在城北讓一塊位置出來?”

皇帝老頭碎碎唸啊碎碎念,一想到以後有個萌娃娃在自己得金鑾殿上亂跑,在羣臣之間搗亂,然後軟軟地喊自己爺爺,皇帝老頭整個人醉得都要昇華了。

“你有點出息好不好!”跟着無傾一同回人界的千明裳狠狠地戳了戳老皇帝的腦袋。

看到兒子的第一天是欣喜,第二天情緒平復,第三天是嫌棄。

“我的小曾孫會稀罕那點地方?讓禮部尚書搬走哪夠?怎麼也得加上吏部尚書佔用的那塊地!”

城北尚書府,禮部尚書,吏部尚書:“阿嚏!”

這一家子恐怕比較正常的就只有媚言歌和媚言兮了,媚言歌純粹是以前癲瘋夠了,現在很淡定地抱着自從回到媚影皇宮以來就被雙生花娘親搶着玩的包子美人坐在一旁靜靜地等待。

感謝自家妹子,雙生花娘親有了正事要幹,不跟自己搶媳婦。

狐狸美人就更加沒心沒肺一點,他覺得以自家姐姐那種變態的程度,肯定一切順利,他就等着抱小侄子好了。

想到這裡,媚影的現任太子殿下鬱悶地看看乖乖地呆在自家哥哥懷中的嫂嫂,又看看產房門外蹦蹦踏踏的鸞煙蘿莉。

姐姐回來了,好不容易從雙生花娘親那回來的嬌妻又跑了。

鸞煙蘿莉:我家傾傾!我家傾傾!我家傾傾!

兩位媚影皇子的不遠處,伏召離半喜半愁地坐在椅子上,時不時用複雜的目光望向產房的方向。

“哎喲,陛下啊,您不能老坐着,媚影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在哪,您應該過去和他們交流交流感情,商議兩國大事!等閣……等傾王殿下出來了,您得跟她敘敘舊。”伏召離旁邊的老丞相碎碎念,大老遠地從伏都跑過來,怎麼能幹坐着呢?

耳邊的話語滔滔不絕,伏召離神情卻有些恍惚。無傾回來了,和她的夫她的孩子回來了。那日,看到那張妖容所帶來的欣喜在看到她挺着的大肚子之後逐漸化爲苦澀。

不過,這是早就料到的結果,他又何必如此呢?

伏召離抿了抿脣,嘆了口氣,忽然之間,他的面前有陰影遮擋。

“陛下。”凰隱的聲音溫潤悠遠,不溫不淡,依舊像從前一樣叫着敬稱,言語裡卻沒有多餘的尊卑之意,清雅自然。

看着這張似清雪紛揚般的容顏,伏召離闔了闔眸,輕嘆道:“好好待她。”

“好。”凰隱點頭,卻沒有急着離去。伏召離再次睜了眼,像以前一樣,他無法理解這個人想做什麼。“國師?”

“我是來辭職的。”告老還鄉這種用詞顯然不準確,凰隱只能用上無傾教給他的詞彙。

伏召離:“……”

在聽到“好”這個字眼之後,伏召離前面的陰影轉身而去。

然後……

“陛下!您怎麼能輕易地答應國師大人呢?如此人才要上哪找去?而且他這哪裡是要辭職,他是要跳槽啊!陛下!”

……

“產房裡爲什麼沒有聲音?”突然間,一句詢問打破了產房外各種亂七八糟的對話。

衆人的表情一凝,無傾已經進去快一個時辰了,而裡面卻一點聲響都沒有,這……

無數人驚起,數張面孔變得緊張慘白起來。

一直窩在門口的鸞煙蘿莉轉過頭來,脆生生地說道:“傾傾加了隔音結界啊。”

衆:“……”

夜神大人,您就算要曬技能也不用用得那麼高端吧……

“生了!生了!傾王殿下生了!”就在人們送了口氣扭頭繼續剛纔的事情的時候,產房的門砰地一下開了,接生婆跑了出來激動地叫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恭喜駙馬,傾王殿下生了,是個胖小子!”

然後,產婆就對上了媚影兩位皇子皮笑肉不笑的臉。產婆心中咯噔一聲,立刻笑臉迎上:“恭喜大皇子,恭喜太子殿下,你們要當舅舅了!”

“皇上,快來看看我們的小外孫!”凌雅抱着一個裹着襁褓的小嬰兒走了出來,所有在外面等待的人都圍了上去。

凰隱遠遠地望了凌雅懷中得襁褓一眼,釋放出精神力“看”了“看”那張皺巴巴的小臉,便繞過人羣進了產房。

產房內,黛焰和藍焰正在給無傾收拾,看到凰隱來了,加快手中的動作,給這兩位騰出時間和空間。

滿頭妖嬈如夜之穹蒼的頭髮浸滿了汗水溼漉漉地散落在牀榻上,無傾勉強睜開鳳眸,就算是創世神,生孩子也得按正常生序走。

生產很順利,只是精力耗費了不少,撓是無傾都累得虛脫,只是依稀察覺到那抹熟悉的氣息走進來,才朦朧地睜開眼睛。

“小傾兒,”看到無傾疲憊的容顏,凰隱心疼地握住她放在被子外的一隻手,撥開她順着汗水貼在額頭上的髮絲,親了親她的額際,雖然有無數的話語想要吐露,但最終只化爲輕如呢喃般的四個字,“好好休息。”

黛焰和藍焰抿脣一笑,輕輕地關上了房門。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產房外,作爲神子自然不同凡響的小灩樓出生沒多久就能睜開眼,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看他面前擠着無數張認識和不認識的容顏,耳邊聽着無數“好可愛啊”“好萌啊”“朕可愛的小孫孫”等讚歎,哇地一聲哭了。

“不哭不哭不哭,朕抱抱,不哭不哭。”老皇帝拼命哄死命哄。

“小王爺那麼可愛,不哭喲~”

“小手好軟好可愛!”

“……”

結果小灩樓哭的更兇了:“哇哇哇哇(小爺這是帥!不是可愛!)”

神獸都要經過幼(You)獸(shou)的階段,就算帥氣的身子大人也逃不過軟萌又嬰兒期。

【全文?完】

------題外話------

喋血就連載完了,前後一共一年的時間,一共一百二十多萬字,謝謝妹子們的支持~

其實喋血是我寫得最暢快的一本,寫文到現在,自己筆下的女主最喜歡的一個就是無傾,灑脫,桀驁不馴,邪佞輕狂,然後略坑╮(╯_╰)╭

追文的你們都說喋血很棒,但實際上人氣不怎麼樣,所以沒V(沒稿費很心塞啊啊啊啊爺想買cosplay!)但是我不想因爲這個就把喋血坑了,因爲想寫,所以寫,稿費是附加的╮(╯_╰)╭

題外話字數有限,我就不說那麼多了,其實我很困……這兩天一直早出晚歸,寫這段話的時候是7月17號

現在還在連載的是御器師,估計這是最後一本了,寫完我就不寫了,就算實在沒忍住又開了腦洞寫文,也不會像現在那樣寫大綱,每日更新

嗯~就這樣,其實我想說的是,喋血的番外還沒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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