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清離開之後,衆人不由得重又將她與當年太妃之事聯繫起來了。
當時雖是有些疑心,到底無憑無據。如今回想起來,一個那般不堪的女子,還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嗎?
直到今日青鸞將真相和盤托出,在場幾人才知道,他們竟是一直被眼前這個看似最無害的女人,牽着鼻子走了。
對韻清的看法,雖然仍是極爲不齒,厭憎之情,卻到底是淡了許多。
說到底,他們也不是沒有過錯的。
那般莫名其妙的冷遇,誰會不寒心呢?從衆星捧月到門可羅雀,那個小丫頭,是如何撐下去的?那些日子,人人對她唯恐避之不及,恐怕只有那小廝一人,仍是一如既往地幫扶着她吧?
她犯下那樣的錯,焉知不是由此而起?
一直一語不發的楚赫,心裡竟隱隱對韻清生出了些愧疚來,當下便開口問青鸞道:“聽起來,你很瞧不起你口中的那個傻丫頭?我記得即使在太妃薨逝之後,你二人看起來依然是親密無間的,後來卻是爲了什麼事疏遠的呢?”
青鸞沉靜地微微一笑:“爲了什麼事嗎?大概是爲了,我趁她月圓之夜頭痛發作的機會,將昏迷不醒的墨兒弄到她牀上的事吧……應該沒錯,打那之後,她就不太理我了。”
這一次,不止紫蕤如遭電擊,在場衆人俱都是大吃一驚,不由得齊齊驚呼出聲。
青鸞滿意地欣賞着衆人驚異的表情,笑得萬分得意。
紫蕤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此時他心中的震撼,絕不會弱於去年中秋目睹那不堪場景之時。他囁嚅半日,終是沒能開口,只得以不可置信的目光,死死盯着笑靨如花的青鸞。
青鸞笑吟吟地看着他:“不明白?你越來越笨了哦。事情具體是這個樣子的:我的師妹,你的王妃柳韻清,得了一種奇怪的病,就是每到月圓之夜,便會頭痛欲裂,直至昏迷。她這個樣子,少說也有五六年了,除了飲些冷水能稍稍緩解片刻之外,藥石無靈,連我
師父那個怪老頭都束手無策。左右每月只痛一夜,連第二日都看不出絲毫痕跡,也就一直那樣不死不活地拖着。這件事,你是不知道的吧?”
紫蕤無意識地搖頭。
青鸞接着道:“我猜你也不知道,那丫頭太好強了,最怕別人知道她生病。在初幽谷,除了師父,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每次她犯病,都是我陪着她,那一次,也不例外。”
“那個蠢丫頭,自詡醫術超羣,卻連自己有了近兩個月的身孕都不曾察覺,成日還是瘋瘋癲癲的。而你,本來就日日黏在她那裡,若是知道她有了孩子,眼裡還會有別人麼?”
“你不見人影,我雖是樂得清靜,但是我想要的遺詔,什麼時候才能到手呢?”
“那時我就想,該是時候,讓這個丫頭消失了。”
“天公作美,我正爲此事煩着,趁着那丫頭又疼昏過去了,想走到外面吹吹風,好巧不巧就遠遠看到那個傻小子喝醉了酒,歪歪斜斜地往回走着。”
“白白放過機會可不是我的作風,所以,我就給他下了點迷藥,扒光了放到你的小王妃牀上去咯。”
紫蕤斜靠在門邊,雙手緊緊攀住身後的牆壁,幾乎要將山石砌成的牆面硬生生抓上幾個窟窿。
青鸞平靜而殘忍的敘述,一字一字狠狠地敲進了他的心裡。
這纔是,那件事情的真相嗎?
他的憤怒,他的悲涼,他對那丫頭的冷落和疏離,完完全全都是,入了眼前這個女人的圈套嗎?
當時,他只覺得憤怒、狼狽、難堪,何曾想過,他親眼所見的事實,竟會是另有真相?
那個小丫頭,她的王妃,從來都不曾背叛他!
狂喜過後,又是一陣痛徹心扉。
每個月圓之夜,都會頭痛欲裂嗎?那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寧願獨自承受那樣的痛苦,也不肯給他帶來絲毫的困擾嗎?
可是,自己是怎樣對待她的呢?
冷落,疏離,羞辱,離棄……
眼前這個女人,爲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竟會用那般歹毒的技倆,陷害自己曾同門學藝的姐妹,絲毫不曾顧及她將會因此陷入怎樣可怕的境地!
那個丫頭,寧肯獨力面對所有的猜忌與冷遇,都不肯揭穿真相讓自己傷心;而眼前的這個女人,卻恰恰是要讓自己在傷透了心之後,完完全全落入她的掌控之中!
這個女人說的沒錯,自己,實在是蠢得夠數啊!
不知那個丫頭,在受到自己那般冷落的時候,心境該是怎樣的悽楚和哀涼?
墨兒,那個跟了自己十幾年的孩子,竟完全是無辜受累的嗎?
原來,他那般的淡定與從容,不是因爲演技高超,也不是因爲習以爲常,而是真真正正的,心底無私天地寬啊!
不知他二人,在自己那樣冷酷地當衆羞辱之後,會有多少悲涼,多少怨恨?
不知他二人,那樣倉皇地匆匆離去,又將何處安身?
紫蕤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擡頭迫視着青鸞道:“你怎的便知道他二人不會辯解,不會索性揭穿你的真面目?”
青鸞哈哈大笑:“辯解嗎?你啊,太不瞭解我那個小師妹了!你道她真是瘋瘋癲癲沒心沒肺麼?告訴你吧,她的性子,看着隨和,骨子裡卻是倔強到無可救藥!”
“她根本不屑於去解釋!不管是什麼事情,只要你認定她做了,她就會承認!”
“更何況當時你是親眼所見,你會給她解釋的機會麼?你會信她的解釋麼?她若揭穿我,你會信她說的話麼?”
“說真的,我本來以爲,你一開始冷落她,她就會自動消失的,不料她竟又磨蹭了那麼久!也不知道她是爲了孩子呢,還是爲了替你盯着我?那些日子,爲着那丫頭始終不肯自動消失,我簡直日日不得安寧!”
“謝天謝地,在她孩子滿月的時候,你終於幫我把她攆走了!我真想知道,她苦苦忍耐了那樣久,等來的卻是那樣一場羞辱,那個時候,她該是怎樣一種心情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