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朝陽區
於初夏從一個長長的夢裡醒來。
睡前喝了太多的酒,把一些不斷想要浮出記憶水面的往事硬生生地給壓了下去,到現在太陽穴還在隱隱作痛。臉頰下的枕巾潮溼,不知是夢裡流的淚還是這個夏夜裡悶出來的汗。
夜裡做着腐朽的夢,夢裡有着重複的人。
於初夏翻了個身,想重新墜入睡眠,卻又睡不着了。
周圍太靜。她明明開着窗戶,卻聽不見窗外一絲的動靜。她這時才懵懵懂懂地想,自己好像已經有很久沒有聽到鳥鳴聲了。
這個城市裡,沒有一星半點的煙火氣。
於初夏摸索着去夠牀頭桌上的手機。然後開機,看着屏幕中央的小圓點轉了一圈又一圈,之後顯示了此刻的時間。
纔剛凌晨兩點。
於初夏在心底嘆了口氣,索性也不睡了,從牀上坐起來,趿拉上拖鞋,去洗手間洗了把臉。
洗完擡起頭,正對上面前的鏡子,她迷迷糊糊的呆滯了片刻。
鏡中的女人長髮披肩,皮膚白皙,臉上還掛着未擦淨的水珠。一雙桃花眼眼角上挑,風情萬種,攝人心魂,只是眼袋濃重,面帶疏離,又顯得厭世。
還是老樣子。於初夏苦笑。
她把視線從鏡前移開,低頭去看手機。消息欄裡已經滿了,都是單位部門裡的事情。她一個一個地點開看,挑着其中重要的簡要回復。然後移步到客廳,倒了杯涼白開。
冷水清冽,但喝起來莫名的苦。
那麼多消息裡,到底還是沒有他的。
她以爲已經習慣了這樣沒有他的日子,可到頭來出醜的終究還是自己。
於初夏低下頭,額前的碎髮垂在眼前,像迷離的網。在微信裡點開他的頁面,一片死寂。
他們的故事永遠停留在了六年前。頁面的最底端,是於初夏發的消息,那個她永久的夢魘。
[我受夠你了]
於初夏突然覺得一陣壓抑,像是被人把頭浸到了水底,透不過氣來。
她走到窗邊,對着打開的窗戶深深地吸氣。凌晨兩點的北京,天還沒亮,陰濛濛的,周圍霧氣瀰漫,看不清遠方,更看不清繁星。只有遠方的都市還亮着燈光,被大霧阻隔,如同閃爍的鬼火,看不真實。
這就是北京。
高一暑假,他們幾個同學約着出去玩。在毒辣的太陽底下喝着奶茶,算着口袋裡的錢數,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閒逛。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幾個高中生開始哼唱“北京歡迎你”。那個時候,北京還是一個那麼遙遠的存在。
那個時候的於初夏還不知道,高中畢業後她會來到這個她學生時代夢想的城市,上學,而至工作。只是再回首,很多東西早已變了味,生活還是很艱難,而真正的快樂好像更少了。
就像在這個夜晚,北京的夜景並不美。
室內光線昏暗,一旁桌上的乳白色小瓶在黑夜裡發着瑩瑩的光。
瓶裡是很久前於初夏買的安定。藥物很不容易買到,是她託一個從醫的遠房親戚要的。安眠藥她換了好幾種,只是副作用都很強,第一次吃後睡了將近一天,便再也不敢吃了。
但今天她想再縱容自己一次。
她擰開瓶子,就着冷水,嚥下藥片。
然後走回牀前,仰面躺下。
閉眼的前一秒,她好像看見夢裡的那個少年迎面走來,笑意盎然,向她招手。
她合上眼,嘴角若有若無漾起一抹笑。
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