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森寒，一行十數人座下清一色健壯黑馬，碗口大的蹄子在地面濺起一團團泥水，席捲過沂州街道，很快消失不見。
“這又是哪裡來的閻王爺，聽說南京道都光復了，這些丘八們還賴在咱們這不走。”臨街的攤鋪上，一個三十餘歲的青年人忍不住嘀咕了一聲。
“小心說話！”老樑頭狠狠給了一巴掌，又四處觀察一番，確認沒有人注意後才繼續開口。
“二虎子你知道嗎？前些天就因爲胡亂說話被抽了二十鞭子，現在還下不了牀，當兵的沒一個好東西！”
“爹你淨瞎說，人家冠軍侯麾下就都是好人，以後再也不怕那些契丹蠻子了。”
“你懂什麼！”老樑頭伸手就想再教訓兒子一頓，忽然發現有人出現在了自己攤子前。
“燕雲大餅，這可是爲了預祝咱們大宋北伐成功專門做的！”老樑頭賣力吆喝起來。
“拿兩個，順帶問個路，老丈知道這城裡哪有覆水幫的堂口嗎？”呂璟摘下斗笠，大股雨水瞬間流淌下來。
“往城北走，半刻鐘路程就是。”老樑頭縮了縮脖子，這少年郎身後那些人，一看就是練家子！
“多謝老丈。”接過大餅，呂璟隨手甩了一小袋銅錢，邁步向沂州城北迅速走去。
“你就這麼篤定，西軍那些傢伙會乖乖聽話？”走到半路，呂璟身後一個身材修長的身影才顯露出來，正是柴可兒。
“他們沒有拒絕的理由。”呂璟嚐了一口這燕雲大餅，味道還算可以，回身遞給柴可兒卻被嫌棄。
“堂堂青唐王，不想着怎麼擊退遼國，卻要趁機公報私仇，也太小心眼了。”
“有仇必報，呂某得給那些死去的牢城卒們一個交代，而且，還得藉助覆水幫的名頭支開那三個老大人。”呂璟並不惱怒，一邊吃餅一邊往前走。
身邊的刀鋒軍卒則迅速左右散開形成護衛，半刻鐘後，一家刻有覆水幫印記的腳店映入眼簾。
”請他們把林梓叫來見我。”呂璟開口吩咐一句，不慌不忙的進店點起了吃食。
柴可兒將這腳店打量一番，整個店鋪看起來年久失修，聚攏的食客似乎身份也都非比尋常。
“客官......小店小本經營，真不認識什麼覆水幫啊。”悽慘的呼喊聲很快自內裡傳來，周圍的食客們也都臉色大變，取出了隨身攜帶的兵器。
“客官......你是？”腳店老闆的呼喊聲戛然而止。
“放開他吧，許久未見，林東家可還好？”呂璟眼神帶着幾分揶揄，這林梓爲了躲避自己，竟然喬轉打扮跑來沂州做起了商販。
“某家不姓林......“
”無妨，有樁事情需要東家出手相助。“呂璟拔出了腰間的嶽峙劍，徑直放在了櫃檯上。
“可是要吃食？我這就讓小廝去拿好酒好菜上來！“腳店老闆眼珠亂轉，還在試圖裝糊塗。
“劍可是好劍？”呂璟忽然開口問道。
“當然......”正在暗自檢查自己妝容的林梓下意識的迴應。
“頭卻未必是好頭。“寒光乍現！林梓第一時間就想起身退避，卻感覺自己腰眼在瞬息間一痛，竟然動彈不得！
好大一顆頭顱揚天而起，濺起的鮮血盡數潑灑在腳店之中！
“你竟敢害了幫主性命！”周圍食客們再也裝不下去，怒吼着就要喊殺過來。
“盡數綁了送到西軍大帳，請幾位老帥談談話。”面對凶神惡煞的覆水幫衆，呂璟不慌不忙擦拭完嶽峙劍，邁步徑直從腳店中走出。
當初林梓和外人勾結泄露牢城軍行蹤，因此損傷的兵卒超過千人，糧草輜重更是盡數被大水沖走。
還有鄧元覺，也在那一戰中失去消息，到現在都還沒找到蹤影，成爲呂璟心中的痛。
“我們現在要去哪？“身後傳來柴可兒的呼喊聲，以及連續不斷的砍殺聲響，面對刀鋒軍卒，這些廝混草莽的人又豈是對手？
“散散步。”呂璟騎上騰霧馬，很快向城外奔馳而去。
......
半個時辰後，一隊十餘騎軍以新任北伐軍三路都統呂璟的名義，將一封信件貼遍了整個西軍大營。
“此戰立功者可抵扣購買金圓券，兌換燕雲土地，同時蔭一子改籍。”
信件開口的內容極爲簡略，再往下，就是關於新一批金圓券出售的詳細規劃，包括對不同地域土地區別售價，以及擔保等。
西域的成功所有宋人都看在眼中，往日裡一窮二白的親朋就因爲購買金圓券而一夜翻身，可以預想，這次售賣情況將會空前火爆！
立下戰功，不僅可以加官進爵，還可以用更加低廉的價錢得到預售的金圓券，這是赤裸裸的誘惑！
而且蔭一子改籍的獎賞也讓很多中下層將領暗自點頭，大宋對武人防範甚嚴，一人當兵，祖祖輩輩入了軍籍都無法翻身！
能夠廕庇子孫改籍，對於那些不願從武的將領後人來說，無疑是一種解脫。
“只要有吃的讓俺填飽肚子，俺就拿遼人的命，換他百十畝地來養老！”有兵卒忍不住呼喊。
“大家放心，侯爺已經從嶺南調派糧草前來，必然不會讓大家餓着肚子打仗。”韓忠武笑着開口解釋。
“殺了遼國人，換身家富貴！”呼喊的軍卒越來越多。
聞訊而來的將領們本來想下令驅趕，隨後也很快被打動，選擇了漠視。
等到事情傳到西軍各將帥耳中，數萬西軍早已經沸騰！
韓忠武帶着人手逐個營帳宣讀，徹底激起了這些西軍兵卒和中下層將領的戰意！
而他們纔是這支軍伍真正的中堅力量！
“混賬！立刻以妖言惑衆把那些人盡數抓起來！”
呂惠卿衝着兒子呂淵大吼，他剛剛見過來自汴梁的說客，這時候怎能去和遼人死戰？
“唯！”呂淵領命，目光兇狠的正要帶人前去，忽然看到一行黑衣人奔了過來。
“汝等是何人？竟敢擅闖大帳！”呂淵抽刀就殺了上去。
“皇城司做事，閒人退避！”苦周輸給了時遷心裡正不痛快，看見呂淵出手，直接閃過就是一大腳丫子！
緊接着，面色難看的呂惠卿就被請了出來，“老夫爲官多年，還從未聽說過皇城司有先斬後奏的權力？”
“老大人多慮了，只是覆水幫一案牽涉頗深，請你去問個話，我們可不敢妄自決斷。”
苦周笑着朝天上拱了拱手，呂惠卿心中卻忍不住暗罵，定是那呂璟的手段！
連番的變故很快將所有將領驚動，只是等他們匯聚到中軍大帳，包括呂惠卿在內的三位帥臣都已經被皇城司請去問話。
麾下的兵卒和將領也因爲金圓券的事情陷入瘋狂，种師中和姚雄等人互相對視，臉色都不禁越來越難看。
“冠軍侯私下還給官家討來一個承諾，諸位要不要聽聽？”
种師道笑着開口，呂璟的計劃能夠如此輕鬆奏效，自然少不了他的配合。
“什麼承諾？我等將門同氣連枝，兄長你是要害了整個西軍！”种師中開口怒喝。
姚雄和折可適等人也面色不悅，他們當習慣了山大王，可不希望頭上再有個太上皇。
“官家答應，如果此次能夠收復燕雲十六州，就給在座諸位，一個出將入相的機會......”
滿場寂靜！
整個大宋朝除了半路冤死的狄青，就沒有人哪個將領走成過這條路！
出將入相，本就該是武人們的最終追求，如今大宋官家竟然答應給他們這個機會！
“中路軍那些禁軍都能夠打贏，我們有什麼好怕的！”郭成最先站出來表示支持。
出將入相不容易，但不代表衆將不想啊！
看看唐朝那些名將，前半輩子浴血戰場，鑄就無盡威名，老了進入朝堂，一樣位高權重，人生如此，還有何求？
“幹了！”姚古開口怒吼，看着自己兄長傻笑。
折可適和其他將領紛紛點頭，事到如今，他們似乎也沒有了更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