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郴州的天氣愈發炎熱，因爲溼熱氣候而感染病症的人也越來越多，煙瘴之地的威力名不虛傳。
因爲天氣的原因，東江湖書院放了半月的休沐，山長蘇軾近來身體不適，已經難以承擔書院的繁雜事務。
呂璟在得知情況的第一時間就趕到了蘇軾身邊侍候，每日除了讀書寫字，大多時間都待在書院之中，好似對於近來郴州愈演愈烈的商戰無動於衷。
沁涼的冰塊在角落裡默默散發着寒氣，在內裡的食案之上，卻是顏色火紅的撥霞供，讓人看起來大生食慾。
王朝雲笑着吩咐婢女將切好的菜蔬和肉片放到岸邊，開口道：“大郎說了，冰塊、刮痧還有這火鍋，可是驅逐瘴氣的三大法寶，郎君可要多吃一些。”
“小小年紀，慣會胡說八道，也就你聽他的。”蘇軾翻身下榻，臉上難掩笑意。
王朝雲聞言不由哼了一聲，開口道：“我這就去把大郎叫來，郎君只顧得說我，卻不知道自己對這弟子可比兒子還要寵愛呢。”
眼見得王朝雲起身離開，蘇軾無奈的笑了笑，蘇過北上未歸，其餘子嗣也都在各處爲官，沒想到在他老朽之時，竟是弟子陪在身邊。
“老師您喚我？”蘇軾正思索之時，呂璟的身影已經自堂外踏步走來。
在郴州的這段光景，呂璟原本就很高大的身影再度發育，如今已足有八尺有餘，雙臂攏在青衫之下，身上多了幾分書卷氣息。
蘇軾滿意的點了點頭，開口道：“朝雲怕你餓着，快來吃吧。”
“謝老師。”呂璟聞言不禁一笑，也不客套，直接坐到了食案邊，開始熟練的涮起吃食。
蘇軾近來心情不錯，再加上火鍋味道誘人，一口氣吃了半斤羊肉方纔停歇，略顯褶皺的臉上滿是微笑。
“大郎，聽說你最近在郴州開的冷飲店情況不好？可要爲師出面說項？”
一餐食畢，自有婢子收拾停當，蘇軾落座之後，忽然開口詢問起來。
“老師放心，不過是小事而已，弟子如今名下有多少財富，怕是自己都數不清。”
“淨會胡說！你以爲老夫不知道，那些衙役們對你名下產業屢次刁難？都怪佛印那老和尚，找來的什麼江浙人，蛇鼠一窩！”
呂璟點了點頭，別看蘇軾如今年紀大了，這思緒可是一點都不糊塗。
“佛印大師也是好意，老師放心，他們現在對四海商會打壓的越狠，弟子將來拿到的就越多。”
“但願如你所言。”話語落下，蘇軾沉默了許久。
黎遠安是他親自舉薦，算得上他半個弟子，如今看着他如此作爲，蘇軾心中確實不好受。
呂璟也有所察覺，連忙開口岔開了話題，師徒二人開始聊起了最近宋遼之間的緊張態勢。
由於遼國的介入，宋夏之間的戰爭被迫告一段落，大宋獲得了蕭關以南上千裡的肥沃土地，並且擁有了戰略上的主動權，可謂數十年來難得的大勝。
可是因爲章惇在對待遼國上的強硬態度，不僅西北各地無法休養生息，就連此戰中立功的將士都尚且沒有正式封賞，不幸殞命的如今更是無人問津。
“章子厚這個人本事是有的，就是太傲，爲師雖然欣賞他對待外敵的強硬態度，但過剛易折，這麼拖着我大宋實在耗不起。”
呂璟點了點頭，他記憶裡關於平夏城大戰後的情況已經記不清，不過看現在局勢的發展，要是宋遼間再爆發戰爭，百姓們已經難以再支撐一場國運之戰。
“相信官家會有決斷。”呂璟如今一介白身，對着等朝政大事影響力已經大大衰減。
蘇軾輕聲應了，師徒二人又互相言談了一番，忽然見到一個女子邁着風火步衝了進來。
“呂大郎，我和姐妹們都說好了，等那醫院建好了，可不許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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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娘子放心，呂某這點信譽還是有的。”呂璟連連開口應允，和蘇軾對視一眼，急忙以要事爲由起身逃離。
上次因爲趙佶的原因，呂璟特意去看望了一下溫超超，結果也不知道怎麼嘴欠了，無意間透露出一點關於男女平等的論點，這下可惹了大禍。
溫超超最近又得了義王府支持，天天鼓搗着女子解放運動，連李師師也被他拉着入了夥，可把呂璟嚇壞了。
“膽小鬼！蘇學士？奴今日特地來求您給賜副字。”
眼見得呂璟落荒而逃，溫超超微微一笑，將目光落在蘇軾身上。
“好說好說，立刻就寫。”蘇軾自詡一輩子才華卓絕，折獲無數女子芳心，卻在溫娘子這裡完全敗下陣來。
......
離開東江湖書院，呂璟直接僱了一輛驢車，悠悠然的趕到了城東新興起的村落聚集地。
郴州的發展吸引了許多荊湖附近的人口趕來定居，自然也就新興起了許多村落。
只是因爲最近嶺南商會和四海商會的爭鬥，越來越嚴重的亂象大大影響了郴州的吸引力，再加上不斷飆升的物價，許多定居在這裡的百姓已經開始準備遷離。
呂璟下了車架，很熟悉的穿過街巷，來到了最深處的一間茅屋前。
“呂某不請自來，蔣先生不會怪罪吧？”
院子之中，一個約莫二十歲出頭的青年正在收拾行裝，看到呂璟前來，神色不由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又微笑起來。
“若是帶了酒肉，蔣某就不計較你叨擾之罪了。”
“酒肉，數之不盡，就看先生要不要取。”
呂璟笑着擺了擺雙手，空空如也，哪裡有什麼酒肉。
蔣敬卻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放下手中收拾好的包袱，深深嘆了一口氣。
“蔣某不過一介落科舉子，如何當得起先生的稱呼，又如何值得君幾次三番來請。”
“呂某認爲先生當得，自然就當得，黎遠安不識大才，我卻不願與先生失之交臂。”
起身向前連走了三步，呂璟拱了拱手，開口道：“四海商會，敬待先生執掌。”
雖然心中對呂璟開出的價碼早有預料，蔣敬這一刻還是難以忍住心中的震動。
四海商會現在被打擊的節節敗退不假，但這樣的價碼，對於蔣敬一個失意之人來說，已經足夠龐大。
“官人不怕我敗壞了你所有產業？”蔣敬扭轉了身子開口言語。
呂璟微微一笑，開口迴應道：“些許代價，呂某承擔的起。”
“如此，蔣敬多謝東主擡愛。”鄭重的行了一禮，蔣敬起身的瞬間，原本臉上的猶豫已經盡數消失。
呂璟也滿面微笑，在梁山好漢中，專門管理錢糧的神算子蔣敬，絕對是被人忽略的一個大才，只不過被水泊梁山束縛住了手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