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8 最後的金人（下）
宗澤沒養過馬，不知道繮繩勒的太緊容易把馬勒出毛病。然後那野馬就會尥蹶子，就會踢他、咬他，跟他要包包、香水、鑽戒……
趙大錘也沒養過，因爲家裡沒有草原，但並不妨礙他通曉國家大事、民間小調。
根據他無數次在街頭爭霸的經驗，拿人家的錢不能拿光，打人家的臉不能也太狠，否則，人家真活不下去了那就會跟你玩命了。
放在孫子的兵法裡，叫什麼，窮鬼莫追？
“咳咳，皇爺說的是窮寇莫追吧？”
“無所謂了。都是追到手也沒什麼鳥用的玩意兒，與其這樣，還不如那樣。”
“您說的是，哪樣？”
“就是睡覺啊，你以爲呢？”
宗澤能有什麼想法呢？
好吧好吧，趙大錘雖然人品卑劣、言語粗俗、好大喜功——此處省略一萬個成語，但找人頂缸的事兒卻是從來沒幹過一件的。
這次，想來也不會例外，貽誤戰機、怯敵不前的罪名應該不會讓自己一個人扛吧！
…… ……
一覺醒來，宗澤神清氣足，一柱擎天，傲視羣雄。
“這上了歲數的人，就不能熬夜。一熬夜，就容易失眠，一失眠就容易瞎想。一瞎想，就……”
剛到中軍大帳，就聽見趙大錘在那兒瞎比比，這是在論合理休息的重要性？
日上三竿的時候，不是應該趁機入城，佔據優勢地形發起對敵人最後的猛攻的時候嗎？如此廢話連篇，豈不有失自己的身份。
“宗大人，吃了嗎。先坐下，喝碗小米粥，可補了。”趙大錘很不講究地吃了口鹹菜就餅子，再喝一碗小米粥潤喉嚨。
倒也不吃獨食，還知道謙讓一下。
“臣不餓，臣已經飽了，氣得。”
“喲呵，還生氣呢？你這持久力夠可以的哈。吃吧，本皇爺一向是運筷帷幄之中，決勝千米之外。岳飛已經去看了，一會兒就有戰報回來。”
“皇爺和鵬舉並沒有高臥不起？反倒是微臣失禮了。”
“我們的腦子夠用，少睡一會兒沒關係。”
領導動動嘴，小兵跑斷腿。
人和人的差距就是這麼的大。
宗澤陪着吃了一頓沒滋沒味的早餐，聊了幾句沒營養的屁話，岳飛的軍報已經送來：已經佔據昨天的缺口，未遇到明顯抵抗。另，有金軍將領出來接洽，商談歸降事宜，
趙大錘想了一下，問道：“人多嗎？”
傳令兵答道：“不是很多，聽口音都是本地人。真正從關外來的，很少。”
這就對了嘛。
本地新招募的人，嚴格來說就不算是兵，最多也就是些民夫。幫忙扛裝備用的，也是第一批炮灰的不二人選。
只要沒有成建制的金軍投降，那就說明金人的鬥志還在，只不過是一部分從北門逃離了，一部分轉成巷戰了。
“讓嶽將軍收繳他們的武器，好生安置，既不要虐待他們，也不用特意優待。”
都是曾經跟着萬惡的舊政權爲非作歹的傢伙，先關押幾天去去他們的油氣，再好好勞動改造一下，應該就可以用了。
“用他們做什麼？管理地方？”宗澤有些疑惑。
“要不然能怎麼樣？殺了他們？嚴格來說，他們纔是燕京的主人，也算不上是壞人。”
國戰，哪裡有什麼好人壞人之分。
他們從百多年前就不歸中原朝廷管轄，跟宋人離心離德也是在所難免的。趙大錘的做法，也算是老成持重之舉了。
岳飛這邊，收到了趙大錘的命令，開始執行。
你你你，跟着去這邊，先把武器交了，沒人要害你們……
你你你，跟着去那邊領吃的喝的，注意保持安靜……
你你你，去那邊，先洗洗臉再過去，我們軍中最講究儀容……
看宋軍確實不殺人，也確實給吃喝，那些輔兵們原本忐忑的心，也逐漸安定了下來。
跟誰打仗不是吃飯，這宋人看起來還是不錯的嘛？
聽說，上次完顏宗峻和完顏宗磐爭皇位的時候，趙皇爺還親自建立“安全區”，領着那些孤兒寡母打出了燕京。
現在，人家都已經過上好日子嘍！
只有咱們這些大傻子，沒看清楚形勢，早知道就那個時候就跟着走了，說不定現在也能得個宋人的戶籍，能享受到大宋的富足了。
岳飛笑了：“我上次也在，有幸跟在皇爺身後打了幾仗。只可惜，種老將軍和再興兄弟……”
想起了那些犧牲的同袍，岳飛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那時候不知道皇爺建立“安全區”的用意，現在看來，卻是早已經未雨綢繆、早有打算了吧？
否則，以佔領者的身份，是不太可能這麼順利地就贏得了民心，這麼順利地打下了燕京。
真的已經打下來了嗎？
不盡然。
攻下了城牆，其實只是進入了燕京的外城。那些輔兵和本地的窮苦百姓，基本上都在外城居住，自然是沒什麼抵抗的。
只有攻入了內城，纔算是真正地拿下了燕京，吃到了核桃仁。
按道理來說，內城應該更容易攻破纔對，因爲內城的城牆一定不會特別高，準備的防禦兵力和物資應該也不會特別多。
特別是在大勢所趨之下，明白一點的金人就應該棄城逃跑或者乾脆歸降，再負隅頑抗沒什麼必要。
皇爺早有旨意傳達，凡是放下武器、繳械投降者一律不殺，不論是將領還是小兵。
如果確實不是罪大惡極之流，在戰俘營裡享受同等職位的待遇也不是不可以。後期，還可以聯繫其家人贖買。
吾皇聖明得一比啊！
那這些人，還抵抗個什麼勁？
站在內城的城頭上，完顏宗峻一身戎裝對着岳飛喊道：“我自知不是對手，但仍願意拼死一戰！只爲了讓你們宋人知道，我大金男兒沒有孬種！”
英雄惜英雄，英雄重英雄。
岳飛是個英雄，對敢於跟自己齜牙的英雄很欣賞，就想給完顏宗峻一條生路：“放棄吧！你們的大金已經亡了，只要你願意歸降，皇爺一定不會難爲你們的。”
“我，完顏阿骨打的嫡長子，豈有投降敵人的道理？你們誰敢與我一戰？”
“好漢不吃眼前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敬你是條漢子，如果你歸降，保證不會殺你。至於將來你是不是有本事再來一戰，爺們等着你！”
岳飛這話其實已經算是很有誠意，也有點越界了。
這可是曾經當過金國皇帝的主兒，腦袋很值錢的呀！
就算是不砍了完顏宗峻的腦袋，將來太廟獻俘的時候，請完顏宗峻歌舞一曲，想來也是極好的。
你這就許諾放虎歸山，誰給你的權力？
完顏宗峻也不相信岳飛有這個權限，只是單純地認爲岳飛在騙他。
連濃眉大眼的岳飛都學會騙人了，這世上的宋人，還有一個好人嗎？
殺啊！
岳飛一看，人家不僅不領情，還敢用弓箭和大刀片子招呼他，那叫一個氣啊，一揮手：“炸死他們！”
注意，是炸死他們，不是射死，也不是砍死。
有大把的火器可用，傻子纔跟你們玩空手入白刃呢？
當象徵着金國皇帝的大旗倒下的時候，遠遠觀戰的趙大錘笑道：“金國完了。”
遠遠觀戰的耶律大石嘆息道：“金國完了。”
已經逃出燕京的完顏宗磐喃喃道：“金國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