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7 最後的金人（中）
當土龍起伏的時候，完顏宗峻就在那缺口不遠的地方。
當大段城牆崩塌的時候，完顏宗磐就知道自己敗了，敗得很徹底。
而且，由於完顏宗峻不僅沒有按照語音提示做好防護，反而趁機斬殺了幾個趴到地上的宋軍，他的腦瓜子一直濛濛的，耳朵眼也一直嗡嗡的，不光看人重影，說起話來都是聲嘶力竭地吼。
全憑着一股意念支撐的完顏宗磐，看着一片狼藉的戰場，欲哭無淚。
都是多麼勇猛的將士啊，就這樣隨着一聲轟響，被飛起的磚石砸死，被巨大的氣浪掀到空中再落下摔死，或者直接就化爲了碎片……
這還是人類的力量嗎？
這是神祇，這是天罰！
有些愚昧的金人，已經完全放棄了抵抗，趴在地上叩拜起神靈了
“大王，趕緊走吧！這都是宋人的妖法，他要是再來一次，咱們可就都走不掉了啊！”親兵們拼命勸阻，自家想要跟宋人拼命的大王不要再拼命了。
您這不是拼命，您這是作死啊！
人，怎麼能和神明對抗呢？
“不！”完顏宗峻搖搖頭，“趙宋最神奇的人不過是個小娃娃，照樣會受傷會死，我不相信，他有這樣的手段！是火 藥，一定是火 藥！”
那熟悉的硝煙的味道，傳到完顏宗峻的鼻子裡，讓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許多：“宋人孱弱，不過是仗着些奇技淫巧取勝。此番，一定消耗了他們很多的火 藥，他們再也沒有能力發起同樣的攻勢了。
取我的大刀來，我要跟宋人決一死戰！讓他們知道，我大金鐵騎天下無敵！”
親兵們互相看了一眼，對自家大王的話感到不科學，不可信。
咱們跟人家拼了好幾回了吧，次次都是大敗而回，你說人家孱弱？
還有就是，咱們的鐵騎就算是天下無敵，您現在這個模樣，還能上得了馬，掄得動大刀嗎？
親兵們對視了一眼，眼神不善地圍了上去：“大王，請恕小的們無禮了。”
“你們要幹什麼，想殺了我向宋人邀功嗎？來啊，看看你們誰有這個福氣？”完顏宗峻佩刀一舉，“我，完顏阿骨打的兒子，註定是蓋世的……”
“先休息一下吧！”
悄悄摸到身後的親兵，一掌切下，完顏宗峻應聲而倒。
“你……”旁的親兵大驚，這怎麼還給放倒了呢？
說好的勸諫呢？
“你們別管了，大王怪罪下來，我一力承當。”
那個下黑手的親兵忽魯，是完顏宗峻身邊的老人兒了，打小跟完顏宗峻一起長大的。這世上誰都會叛變，就他不可能叛變。
親兵們平常就以他爲首腦，現在就更要看他的想法了。
他要是說想把完顏宗峻獻給了宋人，給大家換條活路，大家也不會表示反對。
這個仗，從一開始就輸了，就不應該打。
在遼人修建的破爛城池，跟宋人玩攻城戰，不輸都難啊！
只可笑咱們的大王，把皇位讓了出去，還心甘情願地替完顏宗磐斷後，你知道他們現在都在幹什麼嗎？
人家早就收拾好了行囊，隨時準備從北門出逃，回到遼東過安樂日子了。只有咱們，還傻不拉幾地在這裡堅守。
現在，城破了，宋軍也根本就沒有進入甕城跟咱們廝殺，所有的準備都成了笑話。
現在，這仗還怎麼打？
還有繼續打下去的必要嗎？
“好了，都別抱怨了。”忽魯慘笑一聲道，“完顏宗磐再不是東西，那也是咱大金的正統，只要他能逃出去，也算是給咱大金留下了一條根。大王正是因爲想到了這一點，才甘願放棄皇位，留下對敵。
你們以爲，大王不知道此戰兇險嗎？我也不逼你們，都是有家有小的。如果想活命，就趁亂趕緊走吧。”
有人問道：“你和大王不走嗎？”
忽魯搖搖頭：“不走了，我已經走累了。從遼東走到這燕京，我已經走累了。只希望你們回去以後，有能力了就照顧一下我的家人。算了，估計你們也沒啥能力。”
常言說，秦檜還有仨相好的呢，忽魯這傢伙平時這麼仗義的一個人，大家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留下送死。
這個說：“你要是不回去，你那婆娘可就歸了別人了，你願意嗎？”
那個說：“走吧，咱們拼死護着大王離開，總能逃出去的。”
“不可能了。”忽魯的嘴角溢出一道血絲，“剛纔那一聲巨響，已經震得我五臟移位、氣血翻騰，估計是受了內傷。大王，也不比我好到哪兒去了。”
“忽魯大哥，你是不是太小瞧人了？你不怕死，難道我們都是孬種嗎？大王不在了，我們就算能回去，完顏宗磐會讓我們好過嗎？倒不如在這殺個痛快，也不枉來這一遭！”
“好！那就一起死吧！”
忽魯一舉狼牙棒，率先衝了上去：“殺啊！”
其他親兵也各自抄起兵器，跟着忽魯衝殺了起來。
一個人的勇武，可能不足以改變戰局，但一羣人卻足以提振士氣，讓陷入混亂的士兵們找到主心骨。
當完顏宗峻的大旗再次樹立起來的時候，原本像無頭蒼蠅亂竄的金兵們忽然發現，大王並沒有離他們而去。而且那令人心膽俱裂的天罰，也沒有再次降臨。
那就還等什麼呢？
殺啊！
跟着王旗殺啊！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還賺了一個呢！
我就還不信了，宋軍都是天兵天將下凡，都是殺不死的神明？
當戰事膠着的時候，冷兵器時代戰爭的殘酷性就展現的尤其充分。
熱武器時代，可能只是一個按鈕就消滅了一羣遠在天邊的人，死不死，慘不慘，摁按鈕的那個人並不會有多強烈的感受。
除了二次元癖以外，誰會對屏幕上的人有感情呢？
但刀對刀、槍對槍的白刃戰，一刀下去就少了條胳膊，一槍下去就捅出個血窟窿，對意志的考驗，那就是實在實的了。
再好的裝備，再強的訓練，都比不了血與火的考驗。
跟金軍一路廝殺來到燕京相比，宋軍最欠缺的就是經驗，就是那些百戰不死的老兵。
平時訓練的好好的三才陣，長槍、刀盾掩護進攻，真到了拼殺的時候，就會因爲經驗不足或者是怯陣，該攻的沒攻，該掩護的沒掩護而導致功虧一簣，或者是被敵人反殺。
而夜戰，就更加考驗士兵們的經驗和心理素質。
看着宋軍在夜戰上處於劣勢，被人殺得血刺呼啦的，趙大錘心疼得直抽抽：“鳴金收兵！”
宗澤阻止道：“勢頭正好，如何能倉促後退？如此一來，豈不前功盡棄乎？”
“乎你妹啊！死的不是你爹是吧，收兵！”
宗澤強忍着宰了這個“逆子”的想法，冷冷說道：“過於仁慈，就是對犧牲的士兵們最大的殘忍。你想讓明天死更多的將士嗎？”
“死什麼死。你不給人家一點點的機會，人家怎麼逃跑？又怎麼組織起來投降？”
宗澤那傢伙又冷笑了：“皇爺以爲，他們會投降，會逃跑，不會組織起來繼續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