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念放出，略略試探一下，歸來子微微點頭，收起法訣。
“此事認真說來，就要向前推至百年前。
當時先有二聖臨朝，後有日月凌空，以一介女子之身君臨天下，實爲人族鑄九鼎鎮壓山河氣數，建立王朝萬古未有之格局，便是遠觀後世千萬年，也未必能夠重現當年局勢……”
歸來子方一開口，裴文德心中便是一緊，手指向腰間那柄泥金摺扇摸去。
那位女子帝皇實在過於出名，哪怕已然駕崩作古百年之久，一經提起，還是不容忽視。
而且認真算起來，對方確實與裴文德有一縷頗爲勉強的牽連。
當日在DD19427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位面，東方不敗兵解飛昇，留下三件遺物，裴文德獨獨取了其中紅線，將價值最大的日月扇交易給了老週一行人。
除去他孤家寡人，難以將那件奇物價值最大化發揮出來外，也是因爲上面所繪的圓日缺月圖樣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那位武姓女帝，在裴文德出身的世界當中說不得就會沾染意想不到的麻煩。
只是裴文德也沒想到，兜兜轉轉此物還是回到了自己手中，而他剛剛從輪迴空間中脫離，這名老道士也就談到可這方面。
定定心神，裴文德緩緩搖頭，道：“那位則天大聖皇帝得位雖有非議，但她當朝之日，天下似乎也未曾變得民不聊生，更不必說影響到百年之後了。”
“非也。”
靜靜聽完裴文德置疑，歸來子以手捋須，吐出兩個字。
“文德小友你非是修行中人，從常人角度出發，有此看法不足爲奇。”
裴文德眉頭微皺，正要開口，就見歸來子擺擺手，繼續道：“然而在我們修行人當中，卻是不然。
人間帝王以真龍天子稱之，與龍族天然有某種莫名聯繫，這一點暫且不提。然而自夏皇立朝鑄鼎之日起，人間天子代代均爲男子之身，從無更改，蓋因女子自落生起，雖然可以共享龍氣，但絕對無法養出真龍命格法相。”
“異人出世，必有天機隨身。事實上，在這位千古女帝降生之前，早就有高人推衍出來，爲當時天子所知。
只是無人猜想得到此番預言居然會應徵到女子之身來，反倒平白害了無數無辜性命。”
說到這裡，歸來子爲之一頓，擡頭看天，哪怕給裴文德轉述事實，聲音中仍是不覺帶上幾分飄渺懷疑。
“然而這最終還是一一應驗，當日朝野稱之爲牝雞司晨不是全無道理。
雖然凡間不覺，但是修行中人靈覺敏銳，感觸卻是極深，自那之後，修行欲發艱難起來。不說證道飛昇至那九天仙闕，便是在心胸竅穴中凝練出一顆金丹都極爲難得。
不對，她對凡間不是全無影響……”
忽然想到了什麼，歸來子手指輕敲額頭，看着裴文德提高音量道：“你若是有心又有手段，自可去翻查欽天監以及各地府志縣誌，加以比對。
不難看出，自她即位後天時氣象有變，顯然是那位女帝登臨皇位，擾亂了天地氣數所致。修界、人間都受之影響，神道自然不能倖免。
反倒是那些妖魔鬼怪因爲人道龍氣削弱，日見活躍起來……”
“未必。”
裴文德搖搖頭，冷靜異常。
便是真有異樣，也未必是那位女帝引起，說不得天地間早有此兆，而她則是應命而生想要化解這番劫數的。
裴文德始終不怎麼相信，單靠一人就有如此改天換地之力。
尤其，歸來子既然言之鑿鑿女子無法成爲天子，而那女帝確有着實做成，必然無數他不能知曉的廝殺博弈在其中。
真相到底如何，裴文德不過一個後來外人，境界又自不足，實在難下定論。
看着裴文德神情，歸來子適時收聲，同樣陷入神思當中。
雖然人間天子限於命格以及龍氣影響難以修行，但大唐不知有多少奇人異士，自然看出了這些並且嘗試解決。
帝王將相身後無不樹碑立傳記述平生，這位萬古一遇的女子帝王在爲自己準備的碑上卻是空白一片。
旁人只謂其智慧難得，不立文字功過是非任由後人評說。
但歸來子作爲修行中人卻是知曉其中大有深意，可以藉此重新定住山河氣數，維持神道秩序。
若非如此，天下未必還能堅持到當今。
歸來子莫名輕嘆一聲，念頭一經放出，便難以收回。
他所言毫無虛假，只不過裴文德畢竟不是修行中人，說得過於詳細，反而帶來不必要干擾，故而他還是收斂了不少內容。
大唐今日之衰敗之象早在數百年前就已然註定。
在那位武姓女帝之前，大唐天子被尊稱爲“天可汗”，意爲胡漢共主。
而這一切，卻又是在這之前貞觀四年的某項朝辯早已決定，“胡漢一家”、“愛之如一”，未能成功化胡爲漢。
故而大唐氣數從根子上看，駁雜不純，鼎盛之時倒也罷了，人道龍氣自可鎮壓一切。
然而一有衰敗之相生出，內中氣數便自行衝突起來，消磨國運。
確實不能完全將之歸罪到那位千古女帝身上。
排空思緒，不再去想這些與修爲精進沒有助益之事，歸來子定睛看向裴文德，神色一正，道：“貧道已然將所知告於善信，如今你可否做出決定？”
裴文德輕輕點頭。
他與歸來子心知肚明，雙方方纔是在做了一個交易，歸來子給裴文德講解前因後果，而裴文德在聽完之後就要爲他充當一回誘餌。
無論成與不成，便算兩清。
當然，歸來子若是有意哄瞞裴文德，傷害到那頭鯉魚精，裴文德亦可出手阻攔，一碼歸一碼，不可等而視之。
“咦？”
起手掐訣，正要施法，歸來子忽然輕咦一聲，手中動作一停，極目遠望。
裴文德心中一動，隨着老道士視線轉頭看去。
兩道熟悉氣息，從遠方遙遙而來，在這曠野當中份外清晰，輕易被裴文德捕捉到蹤跡。
裴文德輕吐口氣，勁貫周身，他可是等待對方許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