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搖曳,老周守不住心神,眼眸再次化爲一片冰冷雪白。
“去死!”
老週一腳向前踩下,這一次聲勢就要小上許多,並無碎石飛濺,只是地面之上悄然裂出一張細密蛛網。
顯然在這片刻功夫間,他或者說那道沒有凡人情感的無主意志已經開始熟悉這具身體,能夠駕馭那股從天地中借來的陌生力量。
身子微微後仰,老周右臂順勢一蕩,有一線冷豔寒光現於掌中,虛拳置於身後,成拖刀式。
老周驟然前衝,快如奔雷。
奔行途中,老周右臂自後向前,掄起一道車輪也似的飽滿圓弧。
當老周奔行至距裴文德二十步時,右手恰恰舉至頂點當頭位置。
老周右手在空中稍加一滯,單手握刀變爲雙手共持。
左手在前在下,右手在後在上。
“開!”
眼中泛起淡淡銀光,老周胸膛瞬間癟縮下去,吐氣開聲,淡淡吐出一個字。
與之相應的,老周掌中那抹虛幻光影瞬間凝實成刀形,形制誇張,足有九尺五寸長短,以一種無可指摘的端正姿勢向前猛然劈下。
裴文德擡頭看去,視野所及,盡被鋪天蓋地的雪亮刀罡覆蓋遮蔽。
青石街道上更是被生生犁出一道溝壑,不過二指寬度,卻是極爲幽深,從老周腳下向着裴文德快速蔓延而去。
裴文德眼睛一亮,右掌抓起被老周刀氣震飛的龍紋長刀,身形不退反進,左手順勢提劍出鞘。
刀劍交錯,格擋在裴文德胸前。
凝練刀罡與刀劍衝撞,瞬間爆發開來,放出刺目光芒,然後渙散爲漫天遊螢。
砰然一聲響起,裴文德徑直後掠,一退再退,黑靴底部被徹底磨平,在石板上拖出一道焦黑痕跡,筆直如線。
裴文德緩緩立定,將鳳血劍插回鞘中,顫抖左手擡起,一一拂過胸腹要穴後停在臉上。
哪怕他接刀之時,早已合上眼皮,仍是有淚水從眼眶中緩緩流淌出來。
對方刀氣之凜冽奪目,可見一斑。
不過無論如何,這一刀總算被他擋了下來。
更準確來說,是擋下了其中半刀。
這一刀中蘊含的內勁罡氣暫且不提,更難得之處在於此刀捨棄了一切精妙繁複變化,只是簡簡單單一記立劈,有着一種返璞歸真的簡潔乾脆。
然而面臨此刀,卻讓人只覺有神祗高居天外,俯瞰世人,刀從天上來,而自己則渺小如螻蟻。
若非心神堅定之輩,就連躲避的念頭都生不出來,只能任由這樣一刀從天而降,將自身一斬爲二。
說得更加通俗一點。
本來武道領悟平平,只是藉着一股蠻力的老周,在這一刀之下,卻是直接越過某道門檻,生出神意,得以一窺武道峰頂風光。
和裴文德身處鸛雀樓,臨近鎮江鐵牛時的那種玄妙不可言的主場優勢根底迥異,但是意思彷彿,只是他這一刀更加純粹,故而也更加霸道凌厲。
裴文德固然擋下了洶涌刀罡,但是這一刀的神意卻是已經烙印在他心湖當中,若是不是將其祛除或是煉化,將來在他打破某道武道屏障時,勢必會成爲心境上的某處瑕疵,未必致命,但很是難纏麻煩。
不過,這終究是之後才能考慮的事情。
裴文德呼出一口長氣,眼睛完全睜開,向着老周看去。
眼中銀光散去,對方威嚴淡漠如供奉神像的面容瞬時枯槁下去,手中那柄冷豔鋸更是黯淡無光,仔細看出,甚至能發覺已經現出細微裂紋。
顯然被方纔那一刀消耗了大量氣血與精神後,老周體魄已經無法繼續承載那位關聖帝君降臨附體的重擔,開始恢復本來面目。
老周這次恢復精神後,沒有再對裴文德說些什麼,只是伸手默默抹去從口鼻以及耳朵中滲出的血跡,臉色陰沉至極。
他不知道什麼叫武道神意,但也看得出來,裴文德明白無誤地擋下他勢在必得的一刀,而且似乎並沒有受太大傷勢。
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懊惱起來。
先前他拍下龍魂刀鳳血劍從裴文德手中換來日月扇,總覺得自己是天大便宜。
然而誰能想到,在裴文德手中,這對本來沒有《龍魂鳳血錄》駕馭的有情刀劍居然也能如此靈動活潑,“生機勃勃”,和劍仙飛劍一般無二。
憑藉心神去感應那道化虛入體的關聖神像,老周罕見猶豫起來。
他藉助神打之法引來的關聖帝君有着春秋三刀的絕學。
他方纔也不過用出第一式而已。
這一刀能被老周視爲打破成是非不敗金身的底牌,他自是對其有着足夠信心。
雖然裴文德看似完全接下了這一刀,但老周不相信裴文德沒有丁點兒傷勢。
若是再來一刀,定然可以將裴文德當場斬殺。
只是接連催動兩刀,以他目前的屬性數據,還無法化解這種反噬。
就算殺了裴文德,自己勢必身受重傷。
老周可沒有忘記旁邊還有一個上官海棠存在。
“這一次兄弟認栽,能不能給我一條活路?”
既然下定決心,老周也不婆婆媽媽,身子不動,手指將地上的王曉明與只有招架之功再無還手之力的那名契約者圈起,直截了當問道:“我們小隊的生存點多少還是攢了一些,實在不行還可以用裝備向輪迴空間臨時抵押借貸。”
手指輕敲額頭,裴文德聲音一肅,恍然道:“還是你自認對我性格有些瞭解,覺得如果拉上同伴,會讓我對你評價好上一些,一時心軟,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