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喬幽幽醒轉, 眼前見的不再是幕天席地,或是樹林破廟之類的。鑲着金線的藕荷色鴛鴦繡帳,配着嫩粉色絡子, 旁邊襯着鎏金的帳勾。
“咯吱……”外間響起了開門聲, 英喬掙扎着起身, 就見一個梳着雙環髻的女子笑吟吟的進來。
“姑娘醒了!”那女子放下手中的碗, 英喬看見裡面是烏漆麻黑的藥汁。
英喬見到藥碗, 瑟縮了一下,“這兒是哪兒?”
女子扶起英喬,在她背後墊了一方靠枕。
“姑娘莫怕, 這裡是寧家別莊。您是衛公子帶回來的客人,奴婢們會好好伺候的。”女子端起藥碗, 吹了吹, 待藥汁涼到可入口的溫度, “姑娘這幾日身子虛弱,衛公子請了大夫來給姑娘調理。這藥熬了良久, 正是要熱熱的喝了纔有效。”
女子輕聲細語,讓英喬緊張不安的心稍稍鬆了些。
“那個衛公子現在何處?”藥甚苦,女子從桌上拿來一蜜餞盒子,看到英喬盡數將藥喝下,便立即端上了清水並着蜜餞。
“衛公子正與四爺在前廳商議事情, 若是姑娘不想安歇, 奴婢這就去請。”英喬搖搖頭, “我在這兒等着就是。”
女子點點頭, “那奴婢不打擾姑娘。”
英衛在首位上坐下, “沒想到再見你,竟是多年後。”
寧謙遣了寧祥在外守門, “誰又能想到當年還因爲侍女死了而哭鼻子的小孩,現在竟繼位成了突厥王。”
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
“木熊族族長自去後,五族便開始陷入了暗鬥之中。尤以金狐族爲首,據我所知他們已經秘密收繳了木熊族的族人及財產,勢力更是已非剩餘三族可抗衡。”英衛此次來中原,也是抱着想尋找助力的目的,能夠幫他一舉統一突厥,不留隱患。
寧謙想起當初在西北時,他曾言明若是英衛遇到任何麻煩,都可以來京畿尋他幫助。想必這次來京尋他,定是要有事相求才是。
“金狐族人素來以狡詐著稱,其族長達罕爾更是心思陰沉,怕是你在突厥對付他也是捉襟見肘。”
英衛點點頭,“我來之前,你們中原的趙安錫曾來我王帳,妄圖尋求我的庇佑。”
寧謙言道,“怕是英衛的庇佑開的價碼不低。”
“我暫時將他留在了王庭。他手中有兵將,若是能受我差遣,定是一大助力。”
話音剛落,外面便有寧祥敲門,“爺,王家姑娘醒了。”
寧謙看向英衛,“那姑娘好像是罪臣太子太保府上的女兒。”
英衛又露出他一貫的笑容,溫和柔軟,看似人畜無害,“那姑娘看着順眼的很,一時興起罷了。”
寧謙豈能信他,轉頭對寧祥吩咐道,“着人好生伺候着,要什麼只管去管事那裡去支。”
寧祥恭聲應下。
被派去侍候英喬的丫頭,名喚寧香。以前是伺候雅七的丫頭,因着雅七嫁去白家只帶了兩個貼身的丫頭,她便被留在寧府,升了一等丫頭。
寧香在寧祥處回了話,便回到英喬住的屋子外走廊上,坐着守門。
有兩個小丫頭鬥着膽子上前,“香兒姐姐,這屋子裡住進去的姑娘是誰家的呀?”
“主子們的事,打聽這些作甚!還不快好好洗你們的衣裳去,小心讓竇大娘知道了,仔細你們身上的皮!”寧香打發走那兩個多嘴多舌的丫頭,望着走廊上掛着的雀子發呆。
她自小生在寧府,兩年前又被遣到莊子上。一年到頭見不到幾次主子不說,月錢都比不得府裡的一等丫頭,身上的衣裳還是去年舊的。
這次難得見一次正經主子,說什麼她都要把握好機會,爭取隨着四爺回府裡去!
打定主意,寧香想着屋裡安歇的王家姑娘。或許,這會是個契機。
——
別莊住進了不知身份的客人,耳目遍佈各處的寧儉自是收到了消息。
“兩男一女,沒能打探出身份?”寧儉放下手中的狼毫,“讓人時刻注意着就好,先下去罷。”
來人躬身退下。
“二奶奶萬福。”門口的寧慶作了個揖,順道提醒着屋內的寧儉。
翩翩挎着一個小籃,上面用一塊布巾蒙着。寧慶掀開門簾。
“做了什麼?大熱天的,仔細熱氣打了頭,回頭再中了暑。”寧儉起身去迎,順手將翩翩的小籃接過。
翩翩笑道,“哪裡就那麼嬌氣。我心道天熱了,專門熬了冰糖綠豆粥,又讓人專門放去了冰鎮着,吃着爽快。昨日新得了一些漬梅子,我讓丫頭放在井水裡浸着,今兒正好佐着這粥一起,最是解暑。”
寧儉看到小籃中正是一盅綠豆粥,還有一方小盤上整整齊齊碼着漬梅子。
“你總是周到的。”撫了撫翩翩耳邊的散發,寧儉招呼着翩翩一起坐下來用些。
二人取了碗,頭碰頭的吃粥。
“府裡頭又該做今年的夏衫。繡坊已經請了繡娘今日下午來給各個院子的主子量身,若是二爺還要出去,要不就我量了,回頭報給繡坊去。”翩翩問道。
寧儉點點頭,“過一會子會有幾個鋪子的管事來商議事情,若是不急,等我回來再量也是行的。”
“前些日子何姨娘的孃家舅舅來府上,言說今年乾旱,地裡怕是收成不佳,想讓二爺您幫着問問,看看能否讓寧家商行的糧店收去,好多使些銀錢。”
“這事你只管讓糧店管事家的去傳個話,具體的,就讓糧店管事去做就好。”
翩翩俱是應了。
二人只要見了面,說的就盡是府裡的瑣事。寧儉想,多讓她操心操心府上的事,她心中喪子的悲痛也能稍稍減輕些。
“看你這幾日忙的很,吃完了就趕緊回房,讓丫頭好生捏捏肩捶捶腿,別太累着了。”
翩翩笑着應了。
剛剛收了碗,寧慶便挑簾進來,“爺,管事們到了,現在可是要他們進來?”
翩翩忙道,“二爺若是事忙,我自己就能回去,不必專門送我。”
“罷了,讓寧慶送你回去。你自己走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