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光明舊事

這日夜裡,蘇橋躺在牀上,意外地沒有想要出逃。他睜着眼睛,盯着漆黑的空間,沒有一絲絲睏意,二十多年前的噩夢宛若潮水,一時之間全都涌現出來。

他打從記事開始,睜眼所見,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手中能夠觸摸到的東西,只有冷冰冰的鐵塊。如今回想起來,他應該被關在了地牢裡面。然而,年幼的蘇橋並沒有這個概念。

他企圖叫喊,企圖和人說話,即使沒有人迴應。蘇橋知道,一定有人知道他困在此處,因爲每天都會有人從鐵欄杆裡面給他遞進吃的東西,全都是血淋林的生肉,蘇橋對好吃不好吃也沒有概念,肚子餓了,就抓起能吃的東西,拼命塞到嘴裡。有時候肉太硬了,蘇橋就把肉裡的血都喝乾。

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不知過了多久,蘇橋的餐食多了一碗湯藥,瀰漫着令人作嘔的氣息。蘇橋聞了聞味,沒有喝。送飯的人發現後,打開鐵門走了進來,一句話也不說,掰開蘇橋的嘴巴,一股腦地往裡灌,一滴不剩。

是一種類似腐爛的氣息,蘇橋想要吐出來,那人卻扼住了他的咽喉,讓他全數吞了進去。直至他覺得蘇橋不會再吐出來之後,才關上鐵門離開。

當天夜晚,蘇橋變覺得自己像着火了一般,全身滾燙,他咿咿呀呀地吟叫,可是沒有人理他。他最後昏了過去,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見自己被扔進火中焚燒,全身火辣辣的疼,他想逃,卻動彈不得。

奇怪的是,意識模糊之間,他依舊感覺有人掰開他的嘴巴,給他灌入那泛着難聞氣味的湯藥。周身火灼的感覺越來越劇烈,到最後,蘇橋什麼知覺也沒有了。

蘇橋最後是被凍醒的,他發現身上火辣辣的感覺沒有了,變成刺骨的寒意,他蜷縮着小小的身體,用手掌去搓自己的手腳,企圖喚醒漸漸消失的體溫。可是沒有用,蘇橋覺得自己被泡在冰水裡面,彷彿下一秒就會凍成一個巨大的冰塊。

蘇橋覺得自己宛若在冰火兩重天的環境之中度過了上百年之久。就在他意感自己遊離在死亡邊緣的時候,他的右眼傳來陣陣痛感,痛感愈發強烈,如刺骨穿心。

蘇橋再次暈了過去,醒來之際,睜眼便是刺眼的亮。怎麼回事?好像離開了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他眯着眼睛,企圖適應突如其來的光明。一開始,視線是模糊的,緊接着,他看見了他身上蓋着花色的被子,睡在一張褐色的木牀上,牀邊站着一個人,穿着淡粉色的裙子,笑眯眯地看着他,問他:“你醒了?”

蘇橋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他常年生活在地底,聽不懂語言,他只知道有人在和他說話,繼而咿咿呀呀地叫喊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有很多人來見過蘇橋。但是蘇橋沒有辦法全部記得,他只記得一個小男孩,約莫比自己大幾歲,他是來教蘇橋說話的。小男孩的脾氣很不好,甚至會打罵蘇橋。很多時候,蘇橋被打得鼻青臉腫,但是他依舊覺得小男孩特別好,願意陪他,於是主動把粗活重活都包下了,只希望小男孩能夠多笑笑。

蘇橋說的最流利的一句話,就是“哥哥”,他管男孩叫哥哥。蘇橋總愛粘着男孩,又一直願打願挨,男孩對他的態度也就慢慢有了些轉變,有時候還偷偷摸摸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個皺巴巴的手帕,一打開,裡面包着一些小點心。

當時的蘇橋覺得,這就是最好的生活。可是當時的蘇橋不知道,好景總是不長,男孩來的次數越來越少,有一回,蘇橋等了七天都沒有等到他。

他坐在門邊等,等着小男孩鐵青着臉從門邊走進來,伸腳踢他,和他說:“怎麼和條狗似的。”

最終,蘇橋還是沒有等到那個男孩,他等到四個穿着不同顏色袍子的中年男子,一個穿紅袍的男子按住他的身體,掰開他的眼睛,看了一會開心的笑了起來,和一個穿黃袍的男子說:“他的眼睛變了,真的變了。”

黃袍男子嗤笑一聲,說:“你倒是讓他在你身上試試看,看得準才行。”

紅袍男子直勾勾地看着蘇橋,和他說:“小子,你好好看看,在我身上看見什麼了?”

蘇橋把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搖搖頭,輕聲說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紅袍男子神色變得凌厲,聲音低沉:“你再好好看看,用心去看。“

蘇橋被他古怪的臉色嚇到了,不敢違逆,不斷告訴自己用心看,用心看。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男子,有一種奇異的感覺縈繞在自己眼球邊緣。緊接着,他感覺眼睛有些疼痛,他眨巴了一下,再次睜開,就看見紅袍男子被一種灰黑色的霧氣籠罩。

他嚇了一跳,那霧氣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男子身邊流轉,以一種緩慢的速度,慢慢變深。蘇橋覺得很奇怪,隨即實話實說:“我看見你身邊有一片黑色的霧氣。”

紅袍男子臉色一變,面容開始扭曲,按住蘇橋的力道也越來越大。蘇橋疼得叫了出來。

站在一旁的白袍男子聽完,語氣平穩地說道:“老穆,他說的倒是沒錯,恭喜你啊,這雙眼睛練成了。”

紅袍男子“哼“了一聲,把蘇橋扔到地上,站起身來,說道:“我已經啓動了長生陣法,若他能夠看出我身邊的霧氣在消散,我的長生陣法就一定有效。”

年幼的蘇橋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只是從那以後,蘇橋時常被領到一個空曠的山洞之中,現在想來,許是光明堂的人當作牢房使用的地方,裡面關押了很多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領他來的人會問他:“你仔細看看他們身上,有沒有和我們不一樣的地方?”

蘇橋逐漸能夠控制右眼奇異的能量,他能夠看見那些人都被黑色的霧氣籠罩,又或是泛着紅色的詭異的光。然而,蘇橋並不知道那是斷知生死,判定兇吉的能力,還以爲自己的眼睛出了什麼問題,感到非常害怕。

他被迫待在牢房裡面的時間越來越久,也就時常親眼見到那些籠罩着詭異的人一個個被殘忍殺害。但是牢房之中的人,卻沒有減少,因爲不斷有人補充進來。

穿紅袍的男子偶爾會讓蘇橋去見他,每次只問一個問題,“小孩,我身上的霧氣有沒有變化。”

蘇橋發現他身上的霧氣越來越黑,便告訴他,“顏色似乎越來越深了。”

紅袍男子面色沉重,好在並沒有過多地爲難蘇橋。儘管這樣,蘇橋還是察覺出變化,每當紅袍男子找他一次,牢房死的人便會越來越多。

蘇橋感到非常害怕,他隱隱約約覺得,這些人的死和他的回答有很大關係。他開始萌生出想要逃跑的想法。

可是,去哪裡,蘇橋從記事起,就一直待在這個地方,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麼樣的。

他不敢問別人,偶爾小心翼翼地問來給他送飯的小丫頭:“外面的世界是個什麼模樣。”

小丫頭捂嘴笑:“外面的世界?光明堂附近都是一些貧苦的村子,一點意思都沒有。”

“外面的世界,經常死人嗎?”年幼的蘇橋問。

小丫頭聽他這麼問,眉頭一皺,小心叮囑他:“你不要到處問這些問題,知道嗎?”

蘇橋點點頭,但是心裡已經打好算盤,自己要離開這個地方,到沒有殺戮的地方去。

他都不記得當時的自己是如何分析出下山的路,好像是在山洞牢房不遠處的一條小道。光明堂唯一看守嚴密的地方,就是山洞牢房,其他地方的管轄其實都非常鬆。他在房屋之間穿梭,忽然聽見前方有腳步聲,他腳步一頓,不知道往哪躲,突然身子一緊,有人捂住他的嘴巴,把他帶到隱秘處。

兩個穿着黑袍的男子有說有笑,從他們身旁經過。嘴上的力道一鬆開,蘇橋順勢跌到地上,轉頭便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是許久未曾見過面的小哥哥,花子奕。

“哥哥…”蘇橋輕聲叫他,夜色濃重,他看不清花子奕的神情,只聽他語氣冰冷地問他:“你要走?”

“我我……他們一直殺人,我不喜歡。”蘇橋說,他有些害怕,害怕花子奕會把他捉回去,於是有些討好地問他:“哥哥,我我我……我現在就回去,你別告訴他們我想逃跑。我不敢了。”

花子奕“哼”了一聲,說:“想走便走,三心兩意。我並沒有見過你。”花子奕說完,轉身亦走。

蘇橋愣神地看着他,花子奕走了兩步,又倒回來,從懷中摸出一個布包,塞到了蘇橋的懷中,繼而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橋打開布包,藉着月光看見幾個雪白的糖塊靜靜躺在布包裡面,他捏起一塊放入嘴裡,甜得有些發膩,可是他喜歡。來送飯的小丫頭時常給他帶,就像這樣,放在布包裡面。他想,如果他從沒有去過山洞牢房,看他們殺人,他或許願意一直待在這裡生活。

蘇橋沒有做太多思考,轉身摸索下山的路,剛剛離開一會,他便開始狂奔起來。他腳步凌亂,刮過草叢發出巨大的聲響,耳聰目明的守夜者發現了他,追了下來,耳邊樹葉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蘇橋明白,自己不會武功,很快就會被抓走。

他喘着粗重的氣息,腳步越來越慢,他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他背後傳來一陣劇痛,往前重重一撲,吃了一嘴的沙子。

“小孩,跑出來的?“一個尖細的聲音,打破了寂靜的夜。

緊接着,又是幾個人落地的腳步聲,嘻嘻的笑聲響起來:“不自量力。”

“你是穆長老養的藥人?”說話聲音尖細的人,一把將他拎到面前,藉着月色看他:“眉清目秀的,可惜,可惜,哈哈哈!”

“放開我!“蘇橋死命掙扎,繼而被重重地摔在地上,悶哼了一聲。

“你不是讓我放開你嗎?啊?哈哈哈!”

幾個人笑得正歡,叢林之中忽然響起一道凌厲的聲音:“玩弄小孩子,倒像是邪門歪道的做法。”

“誰?“光明堂幾個人同時喝出,聲音尖細的人想去把蘇橋抓起來。

利器破風而來,蘇橋聽見一個尖利而痛苦的叫聲,周邊火光大作,一道修長的身影擺開大刀,一瞬間斬下兩人的腦袋,順勢俯身將蘇橋抱在懷中。

火光明亮,蘇橋所見,是一張棱角分明的英俊臉龐,一道劍眉飛入鬢角,一身凜然正氣。這樣一個人,蘇橋從未在光明堂見過。見到第一眼,蘇橋就覺得,這個人,會護他周全。

這幫人都穿着戰甲,但是唯有好看的男子的戰甲獨一件,別人的卻都是一樣的。他聽見其他人叫他將軍,他卻和蘇橋說,你叫我廷之哥哥便好。

此後,蘇橋總算知道,自己一直生活在邪教光明堂之中,死在山洞牢房之中的人,都是住在崑崙山之中的村民。

“小孩,願意給我們指路嗎?願意幫幫這些百姓嗎?”穿着戰甲的英俊男子問他。

“我我我,我害怕。”

“別害怕,你願意幫我嗎?只要我活着,就不會讓你死。而且,”男子低低地笑了,“邪魔歪道,難道比西涼之地的蠻子還厲害?”

這支軍隊顯然訓練有素,早已把光明堂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蘇橋到最後也沒有幫上什麼大忙,基本上就是幫他們確定他們得到的信息是不是正確的。

光明堂被端掉了,蘇橋和這支軍隊生活了短短一段時間。

“小孩,你叫什麼名字?”廷之問他。

“他們都叫我彼岸。”蘇橋回答。

“這是什麼名氣,邪門得很。”男子笑道,沉思了一會,說:“我未過門媳婦姓蘇,有個已故弟弟姓蘇,名橋。生前秀氣文靜的很,你和他倒是有點像,你以後就叫蘇橋可好?”

“蘇橋?“蘇橋想了想,覺得比之前的好聽多了,開心地笑了:”好,好聽,我就叫蘇橋。”

男子看他喜歡,也很開心,和他說:“你喜歡便是。我過幾日便走了,光明堂的事情你就忘了。記住,要走正道,懲惡除奸,做一個正直的人。”男子似乎不怎麼會和小孩打交道,說完後似乎覺得這句話太過於刻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勺。

蘇橋腦海中關於他的最後的印象,便是說這話時,有些因爲害羞而紅潤的臉龐,以及漆黑卻帶有不可摧毀的堅定的眸子。

“懲惡除奸?”二十多年後的蘇橋躺在牀上思考這句話,有些勉強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難堪的笑容,喃喃自語:“哪有這麼容易。”

他翻個身,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他又把眼睛睜開了,眼神之中多了堅定的光。他翻身坐起來,伸腳去踹牀邊的謝青風:“謝統帥!謝統帥!起來!”

謝青風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撐起半個身子,問他:“怎麼?”

“我不跑了,我幫你。”蘇橋語氣堅定。

蘇橋說完,卻沒有聽見謝青風說話,繼而問他:“你不是應該喜極而泣,抱頭痛哭嗎?”

“嗯,我確實挺意外的。”謝青風說,隨即話鋒一轉,問他:“你該不會想騙我放鬆警惕?”

“去你大爺的,愛信不信!”蘇橋一腳將位高權重的謝統帥踹回被窩裡,扯過被子,自行睡下去了,心裡想“不信,你就睜着眼睛,抱着被子,坐到天亮好。”

55.追捕之夜13.翠花小姐39.同牀共枕45.不畏權勢44.眼中異色33.誰的毒手47.悠悠我心7.事出蹊蹺54.藏身之處47.悠悠我心61.針鋒相對35.地下龍宮29.新的期望60.暗藏玄機46.心生愛意47.悠悠我心44.眼中異色58.別樣身世8.兇案背後28.同眠共枕16.光明花開39.同牀共枕64.終成眷屬33.誰的毒手49.可疑之人29.新的期望25.陰溝翻車1.血光初現32.溫情一刻22.夜月金甲28.同眠共枕44.眼中異色43.天子之氣11.初步合作23.夢柳先生27.二人定情4.什麼餛飩19.暗潮涌動59.驚險地牢43.天子之氣10.光明舊事10.光明舊事1.血光初現37.幕後蠱惑52.圍剿之夜18.身敗名裂44.眼中異色15.特殊會面52.圍剿之夜56.千難萬阻5.家中異樣47.悠悠我心32.溫情一刻3.窺探天機59.驚險地牢15.特殊會面8.兇案背後14.青樓探秘32.溫情一刻37.幕後蠱惑39.同牀共枕8.兇案背後19.暗潮涌動48.三人入宮26.羊入虎口11.初步合作34.離魂之心20.不速之客42.長生陣破34.離魂之心35.地下龍宮8.兇案背後34.離魂之心12.樑上君子47.悠悠我心55.追捕之夜52.圍剿之夜37.幕後蠱惑6.白衣女子1.血光初現55.追捕之夜42.長生陣破59.驚險地牢3.窺探天機6.白衣女子35.地下龍宮54.藏身之處21.不解風情7.事出蹊蹺46.心生愛意47.悠悠我心5.家中異樣39.同牀共枕20.不速之客48.三人入宮52.圍剿之夜17.殺人償命16.光明花開17.殺人償命29.新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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