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陶朗先很清楚,現在光靠省裡是解決不了什麼大問題,他只能注視着柳鵬詢問道:“那北海錢莊接下去能往市面放多少款子?”
米價再高,也得有人買才行,他不信柳鵬看不到這一點,而柳鵬當即答應道:“北海錢莊本年放貸已逾二十萬,本來因爲本小利薄並不準備繼續對外放款,但是大災在前急如水火,現在準備再放十萬兩!”
聽到柳鵬與北海錢莊的手筆,陶朗先就有一種無力感,柳鵬所能動用的財力要比這個登州知府要強得多,他這個登州知府平時要調度一兩萬銀子都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可是柳鵬只要動動嘴皮子,就放了相當於十萬兩銀子的款子出來。
不過北海錢莊放款十兩萬對於登州市面來說,那就是極好的事情,那代表着銀根寬鬆,大家都能弄得到買米的銀子,哪怕米價再高昂,但是米卻不能不吃,陶知府當即問道:“真有十萬兩?”
“真有十萬兩銀子的莊票!”曹知縣在一旁補充道:“若非北海錢莊肯放這十萬兩銀子,我又怎麼敢讓一斗米賣三錢銀子!”
現在北海錢莊發行的錢票、莊票在登州已經不是匯兌工具、代用貨幣,而是貨真價實的貨幣,甚至連登州府的官方都拿北海錢莊的錢票、莊票發放月俸、軍餉,完全取代過去的白銀、銅錢,而下面的吏員、伕役、軍兵也一樣沒有異議。
原因就在於在登州府,錢票、莊票與白銀、銅錢一樣能買到足額的米豆,而且用北海錢莊的錢票、莊票到谷家糧鋪購買米豆還能多享受一點折扣,因此登州市面上錢票、莊票已經是主流中的主流,白銀、錢票反而少見。
北海錢莊這次對外放十萬兩銀子的款子能才撐起了鬥米三錢的米價,只是陶知府卻是意猶未盡地問道:“才十萬兩銀子?現在這纔夠買三萬多石糧食?柳少,膽子還得大點,怎麼也得再加多三五萬兩銀子才行啊!”
柳鵬卻是從善如流:“明府大人說再多放三五萬兩銀子,那小人就多放三五萬兩銀子!”
“那就好那就好!”陶知府當即笑道:“柳少,咱們就這麼說好了,和豐倉與米業同行會館要好好合作,誰也不許胡亂殺價,讓登州的米價穩定下來。”
曹知縣當即代柳鵬回答道:“老知府請放心,鬥米三錢起步,這是米業同業商定的行價,誰敢擅自降價,全登共討之。”
只是送走了柳鵬與曹知縣之後,陶知府卻是放下了茶壺,朝着書房的小房間說道:“金老闆都清楚了沒有?”
“都聽清楚了,聽清楚了,一斗米三錢起步,最高五錢!”從書房的小房間裡面鑽出來一個一身富貴氣的遼東金老闆:“這生意絕對做得!”
金百萬現在臉上盡是歡喜之色,他說道:“過去從登萊販米到遼東有暴利可圖,而現在從遼東運米到登萊,同樣是百世之利!”
陶知府十分歡喜,就直接問道:“那現在從遼東運米到登萊能有幾分利?”
金百萬一臉歡喜地說道:“現在登萊米價鬥米三錢起步,而遼東米價鬥米一錢四、五分,最低只要一錢三分,但是考慮到運價因素,實際獲利至多五成而已,搞不好只有三成而已……”
雖然看起把遼東的米倒手到登萊來就有百分之百的利潤,但實際運作之中付出的成本相當驚人,考慮長途運作遇到的風險,這其中的利潤並不足以讓陶知府這樣的大人物徹底心動。
因此陶知府當即問道:“那你還說這是百世之利?”
金百萬卻是笑呵呵地說道:“大人請讓我把話講完,沒錯,現在遼東的米價不合適,但是等秋收以後就不一樣!”
陶知府當即問道:“按金老闆的看法,秋收以後遼東米價應當到什麼水平?”
金百萬當即答道:“今年遼東收成極好,到時候鬥米一錢,甚至有可能低於一錢!”
鬥米一錢對於正常年份的登萊來說,這並不是一個合適的米價,畢竟鬥米一錢代表一石米要一兩銀子,而登州府正常年份的糧價,低則五六錢,高不過八錢,。
這也是明代遼東問題無解的癥結,由於遼東農業開發水平低下加之海道禁絕,導致糧食與其他生活必需品都必須從關內向遼東運輸,維持遼東的成本極其驚人,遼兵一月軍餉高達三兩,但是由於高昂的米價,他們的日子仍然過得十分艱辛。
但是在登州一石米要三兩銀子甚至可能要五兩銀子的現在,遼東秋後一石米一兩銀子的米價反而變得平易近人起來,陶知府同樣看到了其中的巨大商機。
“一石米一兩銀子?金老闆,你能從遼東運多少萬石糧食過來?”
“百萬石不在話下!”金百萬毫不客氣地說道:“想必陶知府懷疑我的實力,而登州府同樣也有人懷疑我到底運多少石糧食過來,但是我今天不是代表我個人過來跟陶知府這筆生意!”
陶知府當即問道:“金老闆您代表誰的意思?”
金百萬毫不客氣地說道:“遼東佟家!”
遼東佟家在關內根本沒有什麼名氣,但是在遼東卻是赫赫有名的頂級名門。
很難說他們是漢化的女真人,或者是女真化的漢人,但是佟家在遼東就是頂級的名門,很多人充當遼東的軍政要員,也出過許多豪商巨賈,可以在關外很少有他們辦不到的事情。
金百萬鄭重其事地說道:“遼東佟家想做這筆生意,所以託我過來打個前哨,只要陶知府一句話,遼東的米豆就能源源不斷地運到登州。……”
陶知府卻還是那句話:“金老闆,你能運多少米豆到登州?”
“多多益善!”金百萬笑呵呵地說道:“現在登州生民百萬,一天要吃多少米,哪怕省着吃,一天也差不多也要一萬石,可是現在這筆錢被誰賺走了?全讓北海錢莊他們賺走了!”
事實上陶知府自己也賺了不少銀子,他可是通過和豐倉的關係倒賣了數萬石的“平價糧”,即使這其中的好處要跟好多人分享,還要上下打點,但是陶知府自己也有過萬兩銀子與莊票落袋爲安。
但是跟柳鵬他們賺的數目一對比,陶知府覺得自己賺下的銀錢卻只能算是九牛一毛罷了,只是和豐倉存糧雖多,卻需要對外賑濟而且大家都盯着和豐倉,更不要說和豐倉控制在柳鵬的手上。
因此陶知府心理就有點失衡,而現在金百萬找上門來,跟他商量從遼東販糧的事情,兩個人可以說是一拍即合。
陶知府對這件事非常有興趣,他問道:“那這其中的利潤怎麼分成?”
“少不了明府大人一份!”金老闆笑着說道:“正所謂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明府大人可以一次拿到十萬雪花錢,省得在登州知府白乾三年。”
登州是個窮山惡水遠惡軍州,雖然陶知府在知府任上威風八面,但是能下手的地方着實不多,這因爲還是龍口開港以後大家手上多了幾錢銀子的緣故。
但是陶知府是嘉興府秀水縣人,那是天下間最富庶的地方之一,登州府這點小打小鬧實際是無法滿足陶朗先的驚人胃口。
而現在金老闆開出的價格讓陶知府非常滿意:“只有十萬兩嗎?”
金百萬當即笑着說道:“就象柳巡檢剛纔說的那話一樣,只要生意夠好,到時候再給明府大人添上三五萬兩銀子也不在話下!”
“拿來!”
金百萬一時間沒反應過,他問道:“老爺是想讓我拿什麼?”
“佟家的信?是誰派你來的!”
金百萬這才明白過來,他趕緊把遼東佟家給他準備的書信拿了出來:“老爺請看!”
“佟養性?果然是遼東佟家的人!”陶知府知道這正是遼東佟家這一代的核心人物之一:“看來咱們登州府是看輕了你,你果然能從遼東運來至少數十萬石糧食,只是糧食運到登州以後,你準備怎麼出手。”
和豐倉的存糧不少,但是陶知府最頭痛的問題是就是不能把這些存糧變成手上白花花的銀子,柳鵬與曹知縣控制了米業同行會館,也代表控制着糧食產運銷的整條產業鏈,他想把和豐倉的糧食弄出來發筆小財沒問題,但是規模大了就肯定會被人盯上。
只是金百萬笑着說道:“明府大人請放心便是,我們遼東商人已經同徽寧會館談好了,咱們倆家合作做這生意,保證這米豆有去處!”
一聽說金百萬是同徽寧會館合作,陶知府就鬆了一口氣,他繼續問道:“那就好,不過你們得盯緊了北海錢莊,他們如果收緊了銀根,不肯對外放款,那你們就難辦了!”
“知府老人放心便是!”金百萬信心十足地說道:“我們在米業會館有人,北海錢莊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們第一時間就能得到消息,再說了,不管北海錢莊往市面放二十萬兩銀還是三十萬兩銀子,我們都有信心全部拿到手,把這錢全部賺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