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黃徵蘭來說,黃大海的消息來得再及時不過:“兗州府那邊都說這麼說?”
“大家都是這個看法,不好好收拾一番南面,這日子就沒法過了,即使打不下南京也要把揚州打下來,大家是有錢的出錢,有人
的出人,有糧的出錢,我看這徐州府即使能再守幾天,也恐怕守不了多久了!”
黃徵蘭點了點頭。
他是前任登州知府、兗州道副使黃體仁的長子,雖然他的父親已經過世,但是在松江府與上海縣可以說是一位數得着的大人物
。
當然黃徵蘭知道自己現在的地位從何而來,雖然他的父親是進士出身,但實在是大器晚成,差不多六十歲才中了進士,沒有給
自己兄弟留下多少家業與人脈,而且他們兄弟在舉業中也沒有多少成就。
他們兄弟能有現在的地位,主要是黃體仁在登州幹了三年知府的緣故,雖然那個時候黃體仁把進翰林院讓給了徐光啓,被當時
的江南士林一致認爲高風亮節,但是現在的江南士林卻認爲黃體仁邁出了他們最重要的一步,甚至比他中進士還要重要一些。
柳鵬“一諾萬金萬金一諾”的故事就是跟他們老父親打交道,而且即使是他老父親辭職甚至已經辭世的情況下,他們黃家與海北
鎮的聯繫卻是越來越緊密,甚至成爲了海北鎮在松江府與上海縣的代理人。
海北鎮的崛起固然讓很多江南豪紳的利益受損,但是松江黃氏卻是受益最大的存在之一,黃徵蘭的一個兒子與侄子現在就在海
北進學。
雖然很多同鄉認爲他們學的“無用之學”,可惜了這麼聰明的兩個孩子,但是黃徵蘭卻認爲這是正確的選擇。
而現在黃徵蘭再次確認了自己的選擇是正確,他就告訴黃大海:“大海,恐怕還要麻煩你跑一趟山東,跟我的管家一起回去,咱
們黃家能不能長遠了,就看你這一趟山東之行!”
黃大海沒想到族長居然有這樣的決心,他壓低聲音問道:“旅長的意思是海北鎮能成?”
黃徵蘭卻是搖了搖頭說道:“能不能成我不知道,但是我必須對得起朋友!”
但黃徵蘭的心底卻認爲海北鎮這一役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等送走了黃大海,他立即命令自己的隨身小廝:“把幾位老爺都請過
來!”
雖然黃徵蘭沒說是具體哪幾位老爺,但是他隨身小廝卻是很清楚是哪幾位老爺,這段時間黃徵蘭沒跟他們私下商議過海北鎮的
問題。
他們不但是海北鎮崛起的受益者,而是政治立場上跟黃徵蘭、黃兆蘭極其親近,所以現在徐州雖然打得驚天動地,但是北海錢
莊卻還在上海縣正常運營,甚至還能跟幾十家錢莊進行通存通兌,就是黃徵蘭與這幾位老爺的功勞。
雖然不一定是松江府與上海縣的頭面人物,但是這幾位老爺都是頗有能量的存在,黃徵蘭甚至連壺茶都沒泡,直接跟他們開門
見山地說了一句:“海北軍要來了!”
他對面的張旭陽還沒明白過來:“什麼來了?他們還能打到上海來不成?”
實在是山東與上海之間實在太遙遠,雖然他知道海北軍有一支很強的水師,但是想要打到上海來怎麼也要從陸路殺過來,而現
在海北鎮似乎陷到徐州的泥沼之中,哪有可能打到上海來。
只是黃徵蘭卻是鎖着眉頭說道:“對,就是要打到上海來,雖然不是這個月也不是下個月,但是即使今年不打到上海來,明年也
得打到上海縣來!”
張旭陽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他雖然與海北鎮之間每天有生意往來,即使現在都沒中斷過,但是他實在沒想過海北鎮打到松江
府與上海縣來自己該怎麼辦?
他不由脫口而來:“那怎麼可能?我們怎麼辦?”
他旁邊的季陽當即說道:“還能怎麼辦,我們得出面維持秩序!”
不管是松江府與上海縣是誰的地盤,反正他們這些地方士紳得第一時間站出來維持秩序,省得地方糜爛,整個上海縣就數他們
跟海北鎮關係最好,他們當中之中有好幾位甚至見過柳鵬不止一面。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肯定要第一時間站出來以免家鄉遭受兵火之災,只是張旭陽想得的另一件事:“那上海沒了,朝廷怎麼辦?
朝廷怎麼辦啊!”
大明的首都雖然在北京,但是中央財政與北京以及九邊的官吏軍民完全是依賴於漕運來維持,如果漕運斷絕就是斷糧斷銀的結
局。
現在徐州之戰漕運已經斷絕,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漕運能正式恢復,但是朝廷已經在準備暫改海運,但是漕運的既得利益集團
還在據理力爭。
他們必須堅持自己的立場,用祖宗家法與種種風險來抗拒重開海運的一切可能,畢竟海運如果真的重開的話,損失最大的就是
他們這些既得利益集團。
但戰事在短時間之內不能結束的話,京師與北邊數千萬官吏軍民就要處於糧餉斷糧的地步,海運重開只能是遲早的問題。
但是海北軍打到了上海縣的話,那麼海運重開也是一紙空文,所以張旭陽纔會說出這句話,但是根本黃徵蘭不理會他這句話:“
朝廷是朝廷,上海是上海!”
這也是上海士紳的普遍看法,大家連連點頭都覺得黃徵蘭說得不錯,那邊已經有人問道:“海北軍真能打到上海來?”
他還是不相信海北軍居然有這樣的戰力,現在他們只是跟徐州的兩支叛軍打成平手而已,怎麼會有打到上海縣來的能力!
但是黃徵蘭卻是告訴這些本地的有名士紳:“你們現在還指望朝廷嗎?朝廷有多不靠譜你們還不知道,當年幾十幾百倭寇都可以
在松江府橫行無忌!”
“可是也有山東長槍手的例子!”
說到山東長槍手,在場的這些士紳又對海北鎮失去了信心,雖然抗倭戰爭已經過去了近百年,但是在場的士紳們卻是對山東長
槍手與採淘港之敗印象特別深刻,畢竟這是抗倭戰爭明軍在松江府甚至整個東南損失最慘重的一次。
當時是十六名倭寇突然殺出,六千名山東長槍手全軍大潰,死者多達兩三千人,光是溺死者就有千餘人之多,這也可以說是有
明一代山東武人的最大恥辱。
只是說到這個舊事,黃徵蘭卻是搖了搖頭說道:“我去過幾趟山東,發現海北軍談採淘之役比我們還要多,甚至還在牆上刷了莫
忘採淘之恥的標準,他們有這樣的決心,所以我纔敢相信他們能打到上海來!”
採淘港是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摻敗,別說是山東武人,就是他們這些上海縉紳只要能不提就儘量不提,沒想到海北軍不但敢在公
開場合談及山東武人的這次奇恥,甚至還敢大張旗鼓地來談。
但這就是海北軍的絕對自信,那邊以小心爲名的周煉周舉人當即說道:“對,這件事得提前準備好,關鍵是有備無患!但是朝廷
方面我們也用心些,你們恐怕還不知道,子先公要升大宗伯了!”
子先公是徐光啓的字,至於大宗伯就是禮部尚書,現在朝廷已經是病急亂投醫,而有着天主教背景的徐光啓自然就成了崇禎眼
中的大紅人,復出之後直升禮部左侍郎,而現在又有機會直升禮部尚書,成爲朝廷的核心人物。
而徐光啓恰恰就是上海縣人,所以周鍛周舉人這話一出,張旭陽就覺得找到了救命稻草:“周老爺說得好,咱們是做好兩手準備
,一切有備無患才行,光啓公如果能升大宗伯,說明咱們大明還有希望,至於海北鎮那邊,咱們得有所準備……” щшш ⊕ttka n ⊕c o
這是首鼠兩端的辦法,只是這些上海縣的老爺們實在沒有兗州府同行的膽量,他們決定兩邊都好好打點,能不能得罪就不得罪
人。
只是大家並沒有注意到,散會之後幾乎沒有開口的關老爺突然握緊了拳頭,他低聲告訴自己:“這羣飯桶,明明榮華富貴就在眼
前,而且徵蘭已經給出了完美的解決方案,他們知道就這麼隨手放過了!”
關老爺本名叫關華,在這羣大老爺之中並算不是最有力的人物,能參加黃徵蘭召集的這次會議完全是因爲他與海北鎮之間一直
有生意往來所以才讓他列席參加。
只是他的想法卻是與這幾位只考慮個家族、地方與天下利益得失的大老爺不同,他考慮的是是個人得失問題,他已經想到了關
鍵問題:“黃徵蘭黃老爺實際說得不錯,但是他居然沒想到這一點啊,真是太可惜了!他明明想到這一點!”
爲什麼說黃徵蘭明明想到這一點,卻沒往深處想,那自然是因爲黃徵蘭畢竟還是繼承黃體仁的正統思想,但是關華卻不同,他
仍然在想着黃徵蘭的原話:“海北軍就是要打到上海來,雖然不是這個月也不是下個月,但是即使今年不打到上海來,明年也得
打到上海縣來
“可海北軍打到上海來,他們可以從陸路來,但是也可以從海上來啊!這就是我關某人的機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