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

方圓第二天再花店看到精神抖擻的秦州, 纔回過神來,扯着嘴角問:“不是拍戲嗎?怎麼還有時間再外面亂晃?”

秦州在一捧玫瑰花前停下來,往前湊着嗅了嗅, 很快又直起腰來笑着說:“編劇臨時修改劇本, 我們放了幾天假, 閒着沒事又沒地可去, 想起來你這裡比較清靜, 就過來了。我就坐會兒,不會打擾到你做生意。”

他穿着一身昂貴的西服,鋥亮的皮鞋, 頭髮打理的服服帖帖,按理說正是得意的時候卻不知道爲什麼眉眼間帶着化不去的煩憂。

方圓看着他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來, 溫暖的太陽光照在他身上, 淺淺的陽光在他的眼睫上跳躍, 讓路過的人不經意看到他時忍不住被吸引。有幾個膽大的小姑娘會笑着推門進來,作勢看一看花, 然後走到他身邊搭訕。他卻抿嘴笑着拒絕:“我是來幫人招攬生意的,不能做工作以外的事情。”

原本是調笑的話,小姑娘往裡面看了一眼,阮青陰沉着臉,凶神惡煞的樣子有點嚇人, 有一個過去買了捧百合花, 付款的時候看着阮青說:“姐姐, 這麼漂亮的地方不要戾氣太重啊, 這麼帥的員工應該好好愛護。”

方圓站在一邊看着抓狂的阮青不厚道的笑出來, 擡眼和回過頭來的秦州視線相撞,嘴角的笑越發好看起來。既然他看過來就要把最好看的一面展現出來, 讓他時刻明白自己在離開他後變得很不一樣,不只是外表還有心情。

可是現在她的心情其實算不上好,晉朔昨晚上不告而別,讓她的心也跟着揪起來,一口不知名的氣堆積在胸口讓她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她很想把電話打給他,可是說什麼?問他能不能不要計較那樣的身份,兩人就這麼在一起直到他們彼此厭煩了?她突然忍不住唾棄自己,最近吵架就是因爲這個,還拿這套來可不是自己找不痛快?

可是方圓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面對迎面而來的問題,想在一起卻又不能在一起,就像是拔河用的那條繩子,來來回回總是停不下來,勝負在腦海裡的存在感尤爲強烈。

秦州難得來了興致,和那幾個小姑娘一陣胡侃,把她們送走以後忍不住想,現在的女孩子真的很大膽,不含蓄的表達他們對你的好感,不像那會兒他見方圓時,她的年紀也不是很大,可是看起來一板一眼的,連看都不看旁邊一眼,他原本想和她說兩句話,無奈她總是低着頭,埋頭吃東西。他原先以爲她對自己沒什麼好感,後來才知道是因爲太緊張了。

那個時候的方圓沒有胖的那麼嚇人,卻也不像現在這樣好看,只是讓他覺得莫名的踏實,笑起來的時候臉頰上的肉也跟着鼓起來,有幾分可愛。在熟悉後,她曾說過要減肥,他攔着說不用減這樣挺好的,他就喜歡胖點的,雖然那個時候只是客套話,誰想到這個傻子卻當真了,她自己本身就懶得建。

再後來他認識了樊宓,年輕有力的身體無不勾着他心裡的渴望,銷魂蝕骨的感覺讓他貪戀,漸漸地把方圓拋在腦後,一度他以爲自己做的保密措施很穩妥,缺不像最後還是被她給發現了。他們已經定下日子來了,可是他卻開始厭煩這個女人,樊宓給他的刺激讓他無法忘卻,所以在怒氣慫恿下答應了和方圓分開。

他在無人打擾的夜裡想過很多事情,唯獨沒有預料到方圓沒有向他想的那樣墮落下去,她現在活得比誰都精緻愜意,輕鬆一身,他做夢都沒辦法觸及到的人卻和她做朋友,那天的情景看來兩個人的關係應該親近的很。

秦州回過身生起悶氣,他現在和蘇珊在一起,她媽媽看起來很厲害強勢,不過樁樁事情看得出來也是隻有空架子沒實權的,不然能給他的也不會是亂七八糟的爛片爛角,他心裡不耐煩,可也怕惹怒他們往死的整自己,所以就算再難他也得忍過這次。

他一直以爲這個角色是老師給他爭取來的,沒想到最後還是沒逃過蘇珊母女在背後操作,他恨自己沒用,一個男人被兩個女人玩弄在股掌間,等他翻身定下來,這些人都統統有多遠給他滾多遠。再回頭時,方圓低頭正忙着整理手中的東西,如瀑的發垂落下來蓋住了她半張臉,可是細膩的皮膚,恬淡的笑,讓他看得忍不住怔了怔,收到阮青嫌惡警告地目光他才收回視線,隨即站起身連招呼都沒打就離開了。

秦州的心此時有點亂了,在他面前的方圓煥然一新,讓他忍不住開始想要往深處探索,想要看一看方圓是不是真的變了。這種想發一直在他的心裡不停地發酵,這幾天更加有越來越收不住的架勢。與男人來說,頹敗醜陋的女人自然不會讓他們多看一眼,可是當某一天那個女人逆襲了,在別的男人的矚目中生活的很幸福,一點也沒有爲過去傷懷,更沒有爲失去自己而惋惜,這對於前任來說確實有點不舒服。

他們這種人只接受女人哭的天都要塌下來的挽留,卻不能容忍那個女人過得比自己好,他們不知道從哪裡的自信以爲能夠重新將這個女人拿下。

沒錯,秦州的想法確實是這樣的,方圓激起來他的好勝心,這一次他要把方圓重新追回來,好好地看看這個女人是不是真的變了,再不是以前那個樣子了。可在有限的例子裡,吃回頭草的男人往往沒有什麼好下場,只是秦州現在沒有心思想這些,他只求自己能得到紅的機會,然後再重新回到方圓身邊。

徐亞平已經很久沒有像最近這樣累了,在自己最得意的作品上親手動筆更改,只因爲那個年輕人和自己說的話,讓她突然覺得這個時代已經變了,再不是她們那個時候只追求文藝,其中還帶着淡淡的傷感。

其實他說的很對,一部作品最成功的地方不是讓人們看得捧腹大笑和淚眼朦朧,而是讓人們從看到的情節中感悟到自己應該怎麼做。這是個迫切需要積極向上力量的社會,一部作品展現在大衆面前的時候已經承擔起它在這個社會中應該負擔起的責任,不能再有那種明明只要用健康的方式往前走一步就能春暖花開,卻偏偏因爲膽怯而放棄,造成遺憾。這個世上遺憾終生的人太多了,再困難面前只知道認輸,卻連拼一把的勇氣都沒有。

而這正是考驗她的地方,如何在絕境中創造希望,讓一切情節看起來即連貫又理所應當,這讓她像是回了初次創作的時候,這麼多年名利雙收後因爲迷失而尋不到的東西,在這一刻終於被她給找到了。有人總說隨着歲月的變遷能真正守着初心的人有幾個?她終於明白了,她所忘記的初心是什麼。

時間很緊張,劇組給她的時間也不過才三天,期間還要與相關人員一起討論拿出意見來,最後才能拍板。她心裡很希望那個年輕人來提意見,只是助理打過去電話得到的回覆是晉先生這兩天有事不方便接聽電話,他會在工作開始前回到片場的,讓徐亞平很是惋惜。

劇本敲定後,復工後,徐亞平坐在江明珠身邊盯着前面的幾個人。晉朔穿着再普通不過的衣服,全身上下看起來都很窮酸,他剛受到女主爸爸的刁難與咒罵,寒風凜冽,他像是傻了一般呆呆地站在那裡,來往匆匆的丫鬟指着他一邊笑一邊忙活。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他應該氣惱憤恨的時候,他身上所表現出來的平靜讓所有人都不解,等女主一臉心疼愧疚走過來的時候,他猛的擡頭,眼睛裡所綻放出來的耀眼光芒讓誰都爲之傾倒,他沒有恨,而是像是在經過深思熟慮後明白了什麼,衝着來人笑:“你爸爸剛纔和我說了些話,我覺得挺有道理,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

這句臺詞在經典版中,男主是用咆哮憤怒嘲諷的語氣吼出來的,很符合那年輕氣盛的年紀,而晉朔這般卻將對女主的疼愛自己身上外人不知道的睿智表現的淋漓盡致,看起來更舒服更加讓人充滿期待。

女主雖然依舊嚎啕大哭,但在他的影響下不自覺的露出了一抹甜蜜的笑,他所傳達給她的有安心和希望,讓她覺得自己只要等下去總會有春暖花開的那天,這樣完全和後面的所改動的劇情銜接的起來,看起來沒有半點不妥。

徐亞平不知道爲什麼,明明這是關乎演員本事的事,她卻覺得鬆了口氣,笑着和一旁的江明珠說:“果然沒說錯,天生就塊好料子,悟性很高。”

江明珠本來很不贊同晉朔的行爲,將自己的主觀情緒摻雜到工作中,這是對工作的輕視也是失職,只是她的勸解抵不過他的一意孤行,直到看到這一片段,她的臉上才露出笑意來。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真的很難要求他按照自己的方式來做事。其實她心裡還是很滿意自己的兒子這麼有主見,將來不管再什麼事情上都不會被別人牽着鼻子走,就算別有用心的人想要拿捏他,也未必能成功。

晉朔閒下來的時候總是發呆,腦海裡想亂很多片段,眼睛忍不住地在手機上點來點去,像是期待什麼可上面什麼都沒有。他的舌頭抵着牙齒轉了一圈,手機屏幕亮了滅,滅了亮,透出他此時的心煩意亂。

就在他要把手機放進口袋裡的時候,手機突然開始震動,他的眉毛上揚隱隱露出一絲喜色,只是在看清來電人的名字時又泄了氣,無精打采地接通:“有話快說,安排任務沒空。”

那邊笑了笑,一本正經地說:“當初說好了可是由你帶飯宓的,你怎麼連面都不露?上次我下去開會,看到人家小姑娘委屈的都快哭了,我知道你很忙,這部戲對你和江姨都很重要,但是你好歹出來晃一下,咱們樂天的女臺柱子還等着你來捧。”

晉朔嘴角扯出一抹諷刺的弧度:“讓蘇珊幫你撐半邊天,她比我厲害多了,這麼多年我還沒見誰能走開你葉總的後門,這一次可大開眼界。”

那邊沒理會他的調侃,摔下句就這麼辦掛斷了,他明白葉政的爲難,只是氣衝到腦子裡再不開口讓它出來,他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得意的人兒和失意的人總是站在對立面的,所以他不痛快,旁邊的人也得跟着不痛快。

江明珠也是這幾天才發現,工作中的晉朔無可挑剔,可是一到休息時間久和鬼上身一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助理小陳已經被他逼的和陀螺一樣,跟踩在釘子上伺候他也沒兩樣了。劇組裡有不少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想親近他,這東西連個笑也捨不得露,跟誰欠了他錢一樣,拉着個臉,連她這當媽的都不樂意看。

實在忍不住了,江明珠這才走到他身邊,擔憂地問:“好端端的發什麼脾氣?最後一次露面了,能不能讓自己看起來親和一點?這會兒擺什麼少爺架子?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我來是看你給我長臉,不是來看你怎麼得罪人。”

晉朔半天沒說話,再快開工的前一秒,他像是感慨一樣:“早點離開這裡也好,免得將來不像個人,連喘氣說話都得按着別人的安排來,累。”

江明珠笑着在他頭上拍了一巴掌,這一幕被人眼疾手快的拍下來,照片中的晉朔像個孩子一樣,沒有察覺到母親會對付他的腦袋,愕然地看着江明珠,手本能地摸着自己的頭,看起來有點可愛。

這部劇雖然進度很趕,但是整體效果很不錯,除了有幾個剛入行不大懂規矩的新人耽擱了些時間,其他的一切都很順利。除了晉朔是萬人矚目的存在外,就連那個秦州也不遜色,剛開始導演並不想用他,靠關係來找角色的能有幾個有真本事的?就連晉朔剛開始也是從最底層摸爬滾打,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背後的靠山是什麼人,直到他紅起來,名聲大振後,纔給他那些經常玩在一塊的朋友發現,這個小子居然不聲不響的當起演員了。

當時他和一個富家千金走的有些近,正巧被狗仔給拍到傳在網上,簡單的幾句話無非就是表明一個意思,晉朔的功成名就都是靠着這些個千金小姐才紅起來的,評論區幸災樂禍,哭爹喊娘,罵聲連連的數不勝數。就在一片混亂中,突然一條別樣的評論迅速被頂成話題樓,只見那人罵的很糙:全他奶奶的瞎了狗眼,我晉哥還用的着靠這路貨色往上爬?張大狗耳朵聽清楚了,知道東臨家不?好好去瞅瞅他家老爺子姓啥。

東臨的晉老爺子可是本市的大人物,從一個窮小子一直奮鬥成爲人上人,他的孫子不聲不響的爬上來,又是書寫了一筆靠自己成功的事蹟,很快所有人都對他改觀了,對他不靠背景自己一人摸爬滾打很是讚歎,同時也圈了很多粉。當時對他不怎麼熱絡甚至想用錢來拉攏他的人都開始爭相討好,一時間滑稽的很。

導演其實很煩這種沒真本事,又抱有極速躥紅心思的人,仗着自己有一張能看的臉就以爲能踢下天上的星星來,所以他對秦州的要求相當嚴厲,倒是讓他意外的是這個秦州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就算和老戲骨對戲也放的開,看起來完全不像個新人。

他趁着休息時間走到秦州面前,秦州總是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吃飯,見他過來了,趕忙起來,他擺擺手說:“看得出你是個好苗子,長的也不賴,按理說應該能紅,怎麼到現在還這麼不溫不火的?”

秦州笑了笑,沒有開口說話,但是其中的緣由不言而喻。導演忍不住唏噓不已,這個圈子就是這樣,好的都被那些人給搶了,而這種沒什麼背景的只能在後面等着,用不了多久年紀大了,發展最好的年紀被錯過了,只能黯然地離開。

這個圈子裡不知道有多少滿腹才華的人因爲得不到賞識而離開這個圈子,剩下來的也是參差不齊,優差參半,多的是些沒什麼真本事還瞎蹦躂的,他拍了拍秦州的肩膀說道:“好好演,這次要是成功了,會有很多人看到你的努力,金子不會總被埋沒。”他本來想說若是有機會會照顧他,可是想了想還是算了,他的前程自然有人幫着謀劃,自己也不是爛好心的人,一切都看各自的造化。

秦州看着導演遠去的背影,對他的認可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高興,他激動的想要把這點快樂高速別人分享,想來想去,發現能說的也只有方圓。

他和蘇珊現在的關係很僵硬,兩個人雖然還沒有斷了往來,但是聯繫也變少了,可是她拖着不願鬆手。而樊宓雖然和他境遇相同,但是他們平時也會忍不住相互拼比,誰有好的機會都會相互眼紅,有時候這和年齡無關,他們所在乎的只是眼前到手的利益,以至於他想了半天能訴說的,沒有任何心思的只有方圓。

這一次卻讓他心裡那點冒頭的念想再度氾濫起來,當初他是因爲自己沒成績沒錢,所以纔會和方圓對着來,如果他紅了,他再也不會缺錢,就能和方圓好好的在一起生活了,那些不愉快的過往統統拋開,往後的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好。

只是他沒有高興多久,在演對手戲時,晉朔雖然只是在演一個虛構的人物,可秦州總覺得這位少爺像是有意在針對他一樣,那眼神,那痛恨的話都像要把他凌遲一樣。不過他也沒有細想其中的緣由,他想自己肯定是多心了,心裡也有些感謝晉朔,把他自己心底潛藏的所有能力全都調動起來了,讓他用了全部的熱情將這個不討喜的角色給演活了,讓他第一次感覺到這纔是演習的真正樂趣,讓人覺得酣暢淋漓。

結束拍攝後他很想和晉朔坐下來交流心得體驗,只是見他對誰都冷漠的樣子又放棄了,很多東西還是自己摸索,跟那種話題多再哪裡都是閃光的人走在一起,別人只會覺得他是巴結討好,他倒不如冷淡一點,現在的他必須和以前的自己劃清界限,那些過往要全部趕走才行。

距離兩人爭吵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晉朔這次是鐵了心不合自己來往了,方圓再怎麼抓心撓肺也沒辦法把撥好的好嗎按出去,那是認輸和妥協。

他們兩個人像是要在彼此的對立面僵死了,也許再也沒有機會向彼此走近一步,她心裡很失落,她的手機跳進一條短信,她拿起來一看果然不是晉朔。那個號碼她這輩子都忘不掉,是屬於秦州的,雖然只是文字,但是依舊能看得出來,他的口氣很雀躍,畢竟這麼多年他是第一次得到導演的肯定與誇讚,換做以前她真的會爲他高興,但是現在她實在沒那個力氣,甚至會覺得厭煩,最後也只是應付了一句:哪是好事,恭喜啊,你這麼多年的願望總算成真了。

這條短信其實有還不如沒有,讓她連最後的那點期待都沒有辦法維持下去了,整天無精打采的沒什麼活力,被阮青攆來攆去也不說什麼,完全是瘋魔了。

安寧看在眼裡,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那天她去看舅媽,從舅媽那裡聽說哥哥也是這個德行,沒工作就開始發呆,兩個人原來都是心思重放不下的人,卻還偏偏擰着脖子誰也不低頭。再加上那檔子事,要是這麼一直僵持下去,肯定有害無益,說來說去也是自己找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