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想見
“你終於來了。”
女子走到兩人身前，望着眼前這個青衫負劍，英氣勃發的少年，眸中掠過一絲驚色。
這名青雲弟子，似乎比數年前見面時，更年輕了幾分。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既然答應了，總是要走這一遭的。”
莫離道：“他還好嗎？”
三尾狐妖點了點頭，道：“還是老樣子，咱們進去吧。”
她甚至沒有問一旁的小白是誰，視若無睹一般，不過以她此時的心境，也確實不會關注除了六尾之外的東西了。
他們兩個都到了這個地步，縱然是莫離心存歹意又如何，無非是一死罷了。
歷經那麼多艱險磨難，狐妖早已然有了一顆同六尾死在一處的心了。
不過她不問，不代表旁人不問。
三人邁步朝着黑石洞走去的時刻，小白忽然道：“若我沒看錯的話，你是三百年道行的狐妖？”
妖族修行艱難，耗費歲月不知道比人族多了多少。
修成三尾，化成人形，整整三百年的歲月，卻也未必敵得過正道各大派年輕一輩的傑出弟子。
而要到六尾，便需要足足千年的時光。
這一切，還是因爲狐岐山的那一支狐族，是天下狐族中最聰慧的一支。
三尾沒有理她，仍是自顧自的朝前走去，她姿態曼妙，步伐優雅，舉手投足之間，都帶着一絲絲的魅惑氣息，當真是世上難得的絕色佳人。
小白看着她冰冷的模樣，清麗的玉顏上不禁流露出一抹好笑的神色，現在不理她，待會知道了她的身份，也不知該如何表現。
“姑娘，你還是回答一下小白的問題吧，不然的話，待會伱會後悔的。”
莫離好心勸道。
畢竟問話的是未來婆婆。雖然，她和六尾還不一定能有未來。
三尾狐妖如同沒聽到他的話一般，仍自顧自的往前走，一路所經之處，不時便有三五雙明亮的眼睛從洞府旁邊眨了起來，這都是棲息在洞中的妖怪。
不過有三尾在，自然沒有哪一隻妖怪會竄出來自討沒趣。
她不說話，莫離難免有些尷尬，他搖頭一笑，將這些情緒壓在了心裡，左右待會要後悔的又不是他？
很快，便走到了盡頭。
一縷縷炎熱的氣息飄蕩而來，莫離和小白兩人，都瞧見了前方隱隱有暗紅色的光亮。
那是地底岩漿的光華。
“又是地底炎脈，想不到我離不開這種地方，在外邊的你也是。”小白自言自語道，絕世的容顏上卻是浮現出一抹不耐。
她被關押在玄火壇整整三百年的歲月，那裡便是一座極炎熱的地底炎脈。
若非她妖力驚人，神通非凡，縱然在禁制壓制妖力的情形下，依舊能製造出寒冰來，只怕早便被那炎脈活生生的給烤死了。
“大哥正在裡面等你們。”
柔媚女子頭也不回的輕聲說道，隨後邁步走入了火龍洞。
莫離和小白也沒有遲疑，緊隨其後。
一入洞，頓時感覺溫度陡生，便如渾身前後左右都被火堆包圍了一般，滾滾熱浪撲面而來，蒸的人口舌發乾。
好在兩人都是當世道行最頂尖的高人，靈力運轉之間，諸般異樣，盡數都被壓了下去，體內升騰起一絲絲清亮之意。
“你終於來了。”
莫離還沒擡頭，耳邊便傳來了六尾白狐那清朗的聲音。
與三尾狐妖方纔所說的話一般無二，只是語氣裡滿是期待和唏噓，彷彿，彷彿他爲了等這一刻，已然等了千萬年歲月。
或許，在病痛的折磨下，這三年多的時光與千年萬年又有何異？
莫離順着聲音定睛看去，只見得岩漿火海之中，有一座石臺，而六尾白狐便如同當年一般，躺在石臺之上，美麗潔白的皮毛，六根分岔的尾巴，靜靜的躺在那裡，靜靜的看着他，眼神裡火熱的彷彿有東西在燃燒一般。
那是希望的火焰！
“那件事，了結了嗎？”
六尾白狐高聲問道。
他很有幾分迫不及待，這都是因爲他等了太多太多年的緣故。
便如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他哪裡還心思慢吞吞的與莫離套話，而是極其想要知道結果。
莫離只靜靜的笑着看着他，沒有說話。
這種時刻，又何必他說話？
果不其然，他的耳邊，響起了一道悅耳動聽的女子聲音：
“小六，你……你瞧瞧，我是誰？”
女子的聲音有些微微發顫，那是激動的顫抖，又是欣喜的激動。
躺在石臺之上的六尾白狐，驟然聞聽‘小六’兩字，不由得心中驀然一顫！
他霍然擡起頭來，直勾勾的看着莫離身邊的那位絕色女子，看着她那張魅惑衆生，清麗絕世的嫵媚容顏，淚水瞬間便充滿了眼眶！
“是……是……你是……”
他渾身都在顫抖，以至於連話都快說不全了，顯然心情激盪的無以復加。
三尾狐妖呆呆的看着六尾，從今天起，她已然見過了六尾太多次失神的模樣了。
只是這女子究竟是誰，怎會讓六尾如此心情跌宕？
“孃親！”
終於，六尾白狐艱難的喊出了那兩個許多年許多年沒有喊出過的字眼，他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淚水，任由它滑落在皮毛之上。
“六兒！”
小白忘情的高呼一聲，身影化作一道白光，瞬息之間便出現在了六尾白狐身前。
她便站在石臺之上，站在往日裡三尾狐妖所站立的位置，那樣靜靜看着眼前的白狐，一雙美眸之中，早已然被淚水蓄滿。
“孃親……”
六尾白狐吃力的擡起了雙爪，似乎想要摸一摸九尾天狐的臉頰，他是那樣的費力，看的九尾天狐心中是無比的疼痛。
這是她的孩子啊！
曾經，也是狐族的驕傲，跟了她超過一千年的歲月，他們在南疆十萬大山中，在神州浩土的狐岐山上，生活的是那樣快樂，那樣的無憂無慮。
曾經，他是個能出入青冥，靈力強橫的妖王，多少妖魔，多少修士的侵犯，都是被其出面擊退。
可是眼下，只三百年時光，三百年未曾見面，她的孩子，那個身先士卒殺入焚香谷，在月色下迎戰焚香谷高人絲毫不落下風的小六，卻是成了一副連擡起胳膊都費力的虛弱模樣。
這是她這個母親都從未見過的樣子。
“六兒，你怎麼……怎麼成了……嗯？！”
天狐的玉手，握住了那兩隻毛絨絨的爪子，這一刻，一股奇寒無比的氣息順着那毛髮便欲朝她體內涌去。
彷彿，彷彿她握住的根本不是兩隻爪子，而是兩塊萬載不化的雪山堅冰一樣。
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六尾，一顆心彷彿被千刀萬剮般，疼的近乎窒息。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小白痛哭失聲，雙手緊緊握着那兩隻爪子，便如同握着世間最珍貴的珍寶。
這是她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了！
當年焚香谷一衆大戰，整個狐族死的死傷的傷，能逃出生天的十不存一，還要面臨焚香谷後續無窮無盡的追殺，沒有她在，不必想也能想到那些被追殺的狐族下場。
拿了焚香谷的鎮穀神器，又豈是那般容易便逃之夭夭的？
“孃親，你無須自責，不過是上官策那老兒的九寒凝冰刺寒毒罷了，六兒既然能撐三百年，那便還能再撐三百年，見到你，一切都值了。”
六尾白狐強打精神，說着安慰小白的話語。
這母子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互訴這三百年的離愁別緒，卻是把站在莫離跟前的那柔媚女子看的呆愣了起來。
“她……她便是九尾天狐？”
三尾狐妖看向莫離，雖然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可仍是忍不住求證道。
莫離淡淡一笑，卻是沒有說話。
他記着仇呢！
誰讓你剛纔沒搭理我？！
三尾狐妖玉顏之上浮現一抹緋紅之色，方纔，似乎是對方問她話，她卻沒有回答。
所以，大哥的孃親那裡，我一上來便失禮了？
事實證明，狐妖與尋常人族也差不太多，尤其是在這種情愛之事上。
三尾狐妖一個人站在原地手足無措，靜靜的看着石臺上的那對母子，心中浮想聯翩。
莫離便這樣靜靜等着，一直過了許久許久。
小白忽然站起身來，遙遙一點，一縷白色光華當即撲面而來，直奔莫離身前。
那是一撮兒雪白的毛髮。
莫離握在掌心，只覺得觸感溫潤，細膩絲滑，很是舒服。
“這是我的信物。”
小白一雙美眸正視着莫離，道：“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你面對何等樣的困難，你點燃它，縱然千里萬里，縱然要我的性命，我亦會前去助你。”
“這是九尾天狐的承諾！”
“爲什麼？”
莫離看着那一撮白色毛髮，道：“爲什麼突然要給我承諾？”
小白豔麗的面容上，浮現一抹令人心神搖曳的笑意，她道：“因爲我的性命，比玄火鑑有價值，因爲你，我們母子相聚，少年郎，你永遠是我們狐族的朋友，縱然是你的子孫後人，只要有這一撮毛髮在，我的承諾永遠有效。”
她是天狐，這一方世界所有狐族中最尊貴的存在。
她的話，自然是真的。
莫離也笑了，他收起了毛髮，道：“那我便收下你這個承諾，不過，若是你狐族作惡被我撞見了，我亦不會下手輕饒！”
一旁的三尾狐妖卻是冷哼一聲，明顯因爲莫離的這句話而不悅。
小白沒有迴應，只是一隻玉手輕輕撫摸着六尾白狐的皮毛，道：“小六寒毒纏身，再不營救，怕是沒幾日好光景了，少年郎，此番我逃出生天，全賴你青雲門的面子，我想與你一起上青雲門，當面謝謝道玄真人，不知你覺得是否合適？”
此番能順利救出九尾天狐，固然是莫離的緣故，然而最大的功臣卻是青雲門，是坐鎮青雲門的那位道玄真人。
若非青雲門千年聲威，焚香谷又哪裡能那般輕易讓莫離闖進玄火壇，解救出九尾天狐？！
況且，只怕這九尾天狐還有旁的心思。
莫離念頭轉圜之間，卻是笑着點頭道：“如是掌門師伯得知你前去，必然不勝歡喜。”
這便是應下了。
九尾天狐心中一喜，道：“事不宜遲，那咱們這便啓程。”
她頗有些急切的模樣，根本不顧剛剛與自家孩兒相認。
然而在場衆人都是心中瞭然，這一尊天狐都是爲了六尾。
青雲門正道第一大派，門中底蘊深不可測，如今六尾白狐身負重傷，寒毒損壞道行根基，深入肺腑骨髓，與六尾白狐融爲一體，這等傷勢，基本可以說藥石無醫。
如果說真要尋找救治的方子，九尾天狐也沒多少好的去處，青雲門恰是其一。
對於一位母親執着的努力，莫離自然不會看之不起。
雖然他覺得青雲門也未必會有法子，但是人家既然想去瞧一瞧，那便讓她去就是了。
至於說道玄真人那裡，青雲門又不是什麼濫殺的門派，既然是一尊絕世妖王上門拜訪，青雲自然會當貴客接待。
那一頭被青雲尊爲靈尊的水麒麟，可是在青雲山上活了數以千年計，還被委以掌管誅仙神劍的大任。九尾天狐的血脈身份，並不比水麒麟來的弱了。
“還是明日吧。”
莫離道：“此時出發，待到青雲山上，只怕已然是深夜了，拜訪掌門真人頗爲不敬，暫歇一晚，明日一大早再出發便是。”
“想必，六尾的傷勢也不急在這一日間，是嗎？”
小白和六尾白狐聞言，都是一陣意動。
她們母子重逢，三百年分別，自然是滿腔的話要說，只是小白心憂愛子的安危，這才極力想要儘快趕往青雲門，以圖尋到救命的良法。
只是，情勢當真如此急切嗎？
自然不是如此。
三百年都撐過來了，六尾雖然沒幾年好活，也不至於三兩日間便身死。
急，並不急在這一時。
“如此，便有勞少年郎你在此處多待一日了。”小白說道。
“小妹，尋個清淨的住處，讓莫公子安歇吧。”六尾白狐吩咐道。
三尾點了點頭，莫離卻是拒絕道：“不必了，我便去小池鎮歇息一晚，明日一大早，我自來此處匯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