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他如何了?”
莫離耳邊傳來了師父宋遠橋的低語,他費力的睜開眼睛,看見了身前兩道人影,一道臉上帶着幾分焦慮和討好的笑,正是他師父宋遠橋,而另一道,則是一名鬍子花白的老者,臉上滿是凝重之色。
他是關中一帶最好的神醫,江湖人稱閻妙手,雖沒有蝶谷醫仙那般起死回生之能,卻也是不可多得的大國手了。
“救不得,救不得……”
老大夫捻着鬍鬚,連連搖頭,臉上都是愁苦,他一生見過的疑難雜症絕不算少,可是如此異常的他卻從未見過。
“這位公子體內生機之旺盛,遠勝常人,不過他的身體宛如一個會漏水的缸子,生機在不斷流失,依老夫看,最多隻有一兩月的功夫可活了!”
他語氣唏噓,俱是嘆息,雖然他不是江湖中人,不知曉躺在牀上之人的身份,可這般氣度和容貌的年輕公子,若是英年早逝,那也是可惜的很。
“真的沒辦法了?”宋遠橋不死心的問道。
只能活一兩月,他家徒兒今年可纔剛剛二十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
閻妙手連連搖頭嘆息,不發一言,意思不言而喻。
莫離見狀,出聲道:“師父……”
兩人聞聽聲音,都是轉過了身來,宋遠橋驚喜的道:“離兒,你總算是醒了。”
“師父,您老人家莫要爲難這位老先生了。”
莫離虛弱一笑,道:“弟子的身體,弟子再清楚不過了,一兩月的時間有些短了,還是能撐三個月的。”
能撐三個月……
宋遠橋臉上愁色更濃。
自家徒弟乃是先天境界的高手,對於自己的身體,不說掌控入微,也是極爲了解的,他說三個月,那必然就是三個月。
只是三個月死,還是兩個月死,這期間的區別大嗎?
“實際,也不是完全沒法子補救。”
閻妙手撫了撫長鬚,有些不抱期望的道:“若是以靈藥神材,爲這位公子延續生機,則有望延壽,多活些日子。”
“還有這法子?”
宋遠橋臉上浮現一抹喜色,不過隨即他疑惑道:“不過還請老先生您直言,到底是什麼藥?”
“所謂靈藥神材,自然是那些藥中奇珍,吸取天地精華,得日月靈氣,千年以上方能孕育出的神藥,每一株都有肉白骨、活死人的功效。”
閻妙手搖了搖頭,道:“不過這等靈藥無不隱藏深山老林之間,可遇而不可求,這位公子的身子怕是等不得了,況且便是尋到了,也只能是延續些許時日,並不能徹底根治。”
“千年靈藥,千年靈藥……”
宋遠橋喃喃唸了兩句,眼眸陡然一亮,他也不打個招呼,便一溜煙的朝外邊跑去,身影轉瞬便消失不見,而不過盞茶的功夫,他又重新回到了房間內,手裡捧着一個錦盒。
“老先生請看,此物可不可以?”
宋遠橋打開錦盒,隨即一臉期待的看向閻妙手。
閻妙手看向錦盒,正在捻鬚的手忽然頓在那裡,整個人都僵了一瞬,臉上寫滿了震驚和癡迷。
卻見得那錦盒之內,裝着一枝尺來長的雪白人蔘,宛然是個成形的小兒模樣,頭身手足,無不具備,肌膚上隱隱泛着血色,恰是昔年莫離自聞家母女那裡得來的千年雪參!
“想不到,這世上竟然真的有千年的雪參,如此靈物,如此靈物……”
閻妙手上前撫摸着那雪參,愛不釋手,卻有震撼莫名。
誠如他所言,神藥靈材,可遇不可求,這一株千年雪參,乃是聞家那位黃沙劍闖下商行,積累了一輩子才攢下的一隻靈藥,那可是西域第一大商行,可想而知這雪參的珍稀之處。
縱然武當乃是當世第一的大派,勢力廣闊,天下敬仰,想要三兩月尋到一支千年靈藥,那無疑也是癡心妄想。
“千年雪參……”
莫離看着那錦盒,不禁奇怪問道:“師父,此藥怎麼在此處?”
他記得清楚,當初他得了此藥,只用了些根鬚增長功力,回山之際,便將此藥送與了張三丰。
“師父他老人家特意將此藥留下來,說是爲武當以後着想,你二叔怕你此戰有什麼不測,便帶着它一同來此,想不到,還真有機會用上了。”
宋遠橋又期待又有些害怕的再次問道:“老先生,此藥有沒有用?”
“有用,自是有用,如此神藥,治療這位公子的病再是合適不過。”
閻妙手取出藥材,細細摩挲,喜愛癡迷之色,溢於言表。
他道:“還請稍待,容老夫寫個方子,配些輔藥一同服用,如此君臣相佐,纔有良效。”
……
“周姑娘,長安一事,非是出於宋某之意,乃是莫師兄臨時起意,還望周姑娘萬勿因此見怪在下。”
長安城一處客棧內,宋青書看着眼前那個清麗秀雅,姿容甚美的綠衫女子,玉臉微紅,滿是歉意。
距離莫離昏迷已有數日,大夥雖然都擔心的很,不過卻並不能救醒莫離,他出來滿大街打聽有沒有名醫大夫時,卻是偶然自江湖人的閒談中得知了莫離向峨眉派爲他求娶周芷若一事,這才匆匆趕到了峨眉派落腳之處,求見周芷若。
聞聽眼前這個俊朗的男子提及當日之事,周芷若清麗的雙頰上,不禁飛上一抹酡紅,嬌豔非凡,惹人心醉。
她嬌聲道:“此事宋師兄無須再提,師父與芷若都不曾放在心上,況且,說來我峨眉派還當謝過莫師兄。”
莫離直接將九陰真經的秘籍雙手奉上,不求回報,峨眉派欠了他一個天大的恩情。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宋青書聞聽佳人並無責怪之意,一顆心大半放回了肚子裡,他有心想要再說些什麼,可是腦海中卻忽然一片空白,平日裡能言善語,縱橫江湖的玉面劍客,便如同癡傻了一般,除了‘如此便好’四個字,竟然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周芷若見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模樣,心頭不禁暗暗好笑,都說武當雙英如何了得,這位玉面劍客更是被贊爲劍神莫離之後的當代年輕高手第一人,此刻見來,卻也是名不副實。
她道:“宋師兄可還有其他的事?”
“有,有,哦,沒有,沒有……”
宋青書下意識的應有,不過隨即醒悟,連連搖頭。
這般不知所措的笨拙模樣,終是讓周芷若忍受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猶如百花齊放,嬌豔的不可方物,一時讓宋青書看的呆了。
“所以宋少俠,到底是有事還是沒有?”周芷若語帶調笑之意的道。
宋青書臉色更加羞紅,這一世,許許多多的東西都變了,他的武功更高,經歷的東西更多,而周芷若也不曾遇見張無忌,心中也沒有其餘的男子。
他道:“我自是有事,不過卻不是峨眉之事,莫師弟還臥病在牀,父親讓我和諸位師叔出來尋找名醫靈藥,看看能否幫到莫師弟。”
“三天了,莫師兄還沒醒?”
“是,請來的大夫說,莫師弟,莫師弟他……他怕是時日不多了……”
宋青書語氣低沉的道,莫離與他十餘年師兄弟,感情厚篤之處,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莫離落得如此下場,他心中如何會好受?
若非他武功差距八思巴委實太大,那華山一戰,他如何會在山下旁觀?
周芷若俏臉上的笑意黯淡了下去。
對於這個早年將她師姐紀曉芙擊殺掉的劍神莫離,這個在長安城外求親的莫離,她心中的感覺是複雜的。
有崇拜,有憧憬,亦有幾分埋怨,幾分不滿。
可是那般一個天驕人物,就要這樣隕落了嗎?
她低低嘆了口氣,道:“宋師兄,不管如何,莫師兄對我峨眉派都有大恩,還請稍待,待芷若稟明瞭師父,便隨你一起去尋找名醫,也算是略盡心力了。”
……
“我昏迷這幾日,不知可出了什麼事?”
趁着煎藥的功夫,莫離問道。
他強行衝關,體內穴竅受創,生機不斷流逝,不過先天境界的高手生命力之強,壽元之悠久,從八思巴和張三丰身上便可見一般。
是以這等放之常人身上,活不過一時半刻的傷勢,他卻還能撐過三月。
非但如此,隨着他清醒過來,運轉真氣,天地靈氣源源不斷納入身體中,他的狀態也一刻好過一刻,方纔連說話都沒力氣,此時卻是中氣十足。
宋遠橋道:“他們都當你命不久矣,沒人上門找麻煩,不過魔教和各大派都無人離開關中,都在左近等你的消息。”
“都在等我死嗎?”
莫離笑了一笑,並不在意,他原本約戰八思巴,便是抱了必死之念。
以初入先天之境,迎戰八思巴這等沉浸先天不知多少歲月的人物,能下得山來,便已然是僥倖了。
“離兒,莫要胡說。”
宋遠橋黑着臉道:“既然閻老先生說有法子,那必然可治好,傾盡我武當全派之力,必然要蒐集天下神材靈藥,爲你延壽。”
說到這,他嘆了口氣,道:“可惜,那位蝶谷醫仙胡先生走的早,不然以他的醫術,說不得此事還有轉機。”
蝶谷醫仙胡青牛死於三年前的佛道二次辯經論武,更是死在了武當派諸人眼前。
“師父,您老人家莫要難過,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態,如今爲師祖,爲我武當狠狠出了一口氣,弟子覺得心裡頭舒服的緊。”
莫離豁達道:“師父,不如趁弟子還有幾日光景,您老人家瞧瞧那些門派與咱們武當有仇有怨,弟子前去拜訪一番就是。”
以他的境界,便是傷重,無法發揮全力,但也遠勝絕頂高手,覆門滅派不在話下,就是少林、明教這等根基深厚的大派,也難擋他一人之力。
這也難怪張三丰四十歲後再不下山過問世事,實是他功力一日深厚過一日,當世之間,再難逢一二對手。
宋遠橋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卻是沒有答話,倘若武當弟子如此行徑,那和魔教有什麼區別?
況且便是一時滅掉了各派高手,然而莫離走了之後呢,只怕尋仇之人源源不斷,武當派如何能長久傳承?
真要這般做,當初張三丰便可以做了,何必等到今日?
“藥來了!”
就在師徒對話之際,外邊傳來了一聲呼喝,卻見得俞蓮舟興沖沖的端着一個藥碗走了進來。
那碗中是滿滿一碗乳白色的液體,芳香之氣,撲面而來,光是聞一聞,便讓人體內真氣不由自主的運轉加快。
“有勞二叔了。”
莫離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藥汁入口,非但沒有半分苦澀,反而是甘甜無比,讓人回味無窮。
隨着這一碗以千年雪參熬製的靈藥盡數入腹,一股極爲磅礴的熱氣自他丹田之中直衝而起,朝着他四肢百骸四散而去!
莫離被這股藥力衝的悶哼一聲,臉色微紅,什麼也來不及說,飛速擺了個五心向天的姿態,運轉體內真氣,逐步煉化藥力。
“閻老先生,這是……”
宋遠橋不放心的朝着一旁的老者問道。
閻妙手道:“稍安勿躁,這定是這位公子在煉化藥力,至於藥效如何,待他甦醒之後,才知結果。”
千年雪參,在雪山之上,吸納日月精華超過千載,內蘊的藥力是何等的龐大,尋常人吸收,一多半都會被浪費掉,也就是如今的莫離邁入先天,非但內力深厚,遠勝從前,便是對於自身的掌控力也今非昔比,這纔不至於白白損耗藥力,盡數煉化。
但饒是如此,他也整整花費了三天三夜的功夫,纔將藥力盡數煉化。
宋遠橋也足足等了三天三夜。
就在他以爲自家這徒兒還要繼續坐關下去的時刻,卻見得莫離驟然睜開雙眸,兩道驚人神光自他眸中散發而出,照的房間之內一片通透。
不過這神光一閃而逝,轉瞬消失無蹤。
他再定睛看去,卻見得自家徒弟好端端的坐在那裡,正衝他笑着呢。
對比先前那幅病殃殃的模樣,此刻卻是神完氣足,瞧着大好了!
“離兒,如何了?”宋遠橋關心問道。
莫離溫聲笑道:“一時三刻卻是死不得了,而且還有一樁好消息來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