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寂靜!
小院之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中,可以清晰的聽見幾人的呼吸聲。
江蔡瞠目結舌的看着眼前的這一幕場景,看着坐在地上,鮮血浸透衣衫的霸刀,一時間心中盡數都是難以置信!
霸刀,二十年前的江湖傳奇,竟然敗了!
敗在了一個如此年輕的劍客手下。
這可是霸刀,絕情斬威震江湖,一刀之下,絕情絕義,那種濃烈的殺氣和霸氣,天下絕不會有第二柄如此厲害的刀!
雖然他看不懂第二刀的奧妙所在,可是不妨礙在他心中霸刀的地位!
這位在二十年前便被尊爲天下第一刀的蓋世刀客,苦心磨刀二十載歲月,到頭來,還不曾重出江湖,便已然落敗!
兩刀,他僅僅出了兩刀!
兩刀之後,他便身受重傷,坐在地上,瞧着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了。
望着那個眉眼清秀,笑容乾淨的年輕人,江蔡今晚不知道第多少次懷疑自己的眼睛了,這難道真的不是做夢?!
被六扇門公認百年以來的第一高手金九齡死了,只用了一劍,便死在了他的劍下,而隱居二十年的霸刀敗了,這回用了兩劍,讓他多出了一劍。
這等武功,這等戰績,恍惚間,讓江蔡心中想起了一個人的名字:鐵膽神侯!
當年,他在太湖邊上做下那等不可思議的大事時,也沒人認爲他能成功!
雖然不清楚眼前這個年輕人武功到底有多高,不過江蔡明白,此人只怕絕不在當今世上被尊爲四大宗師的四人之下,最關鍵的是,他還很年輕,瞧着不及弱冠!
年輕,便代表了無限的進步空間,代表着無限的潛力!
四大宗師,絕不是他的終點,天下第一,這纔是他最終的歸宿!
江蔡明白,在機緣巧合之下,他已然在見證一位武林神話的崛起了!
坐在地上的霸刀,此刻已然知曉,對方絕對不會是鐵膽神侯的弟子。
因爲鐵膽神侯的弟子,絕不會有如此高深的劍意!
那個境界,那個境界是他二十年苦修,日日磨刀方纔剛剛得窺的至高境界,鐵膽神侯對於劍道的理解,整個天下對於劍道的理解,絕對不會有人超過這個年輕人,沒有人夠資格當他的師父!
想到自己這二十載隱居,他嘴角不禁浮現出一抹苦澀之意。
原是想着重出江湖,擊敗鐵膽神侯,奪取天下第一的名頭,可連這麼一個年輕人都打不過,他一生引以爲傲的刀法,此刻無疑成了一個笑話。
“你爲何留手?”霸刀語氣虛弱的問道。
此時,他的身子再度恢復成了那種枯瘦的狀態,身上也再沒有那種霸絕天下的氣息,有的,只是耷拉下來的肩膀,和沉沉的暮氣,瞧着便如同一個鬱郁不得志的普通人一樣,哪裡有半分高手的氣度和自信?
“將死之人,又何必我再多此一舉。”莫離說道。
他對於自己的劍道極有把握,哪怕他方纔不曾動用先天境界的真氣,但是光十一重境界的龍象般若功,已然不是絕頂高手能接的下的。
更不必提,他那蘊含先天劍意的一劍,雖未入身,但已然擊傷了對方的心神,霸刀,命不久矣。
“況且,我答應了朱無視,是替他找你,總要讓你活着見他纔是。”
“活着見他……”
霸刀自嘲一笑,莫離那一劍,龐大的勁力,早已然將他體內經脈摧毀了大半,那股浩蕩的劍意,更是在他心靈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創傷,便是今日不死,他也活不過三個月了。
就是再好的神醫,再好的藥,也不可能同時治癒這兩種傷勢。
二十年隱姓埋名,最終竟然落得這個下場,霸刀心中諸多情緒夾雜,嘴角滿是苦澀。
恍惚之間,他彷彿看見了二十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霸刀,那個長刀所向,縱橫無敵的自己!
彼時,心高氣傲的自己原本想要挑戰鐵膽神侯和無痕公子等人,想要一舉成就天下第一高手,殊料正魔八大派勢力精英高手,被鐵膽神侯約在了太湖之畔決鬥,戰果傳來,八大派高手盡沒,從那時起,自己就明白,絕情斬,絕不是對方吸功大法的對手!
所以,自己來到了太湖之畔,來到了姑蘇城,隱姓埋名,如尋常人一般,想靠着滾滾紅塵,自絕情斬中醞釀出一式更高明的刀法。
這個過程無異於是極爲艱辛痛苦的,絕情斬已然是他走了半生的道路,亦是當世最頂尖的刀法,天下間能學會絕情斬的人已然是少之又少,更何況是超脫其上,創出更高明的刀法?
而且霸刀本就是個殘忍弒殺之人,若非如此,他也創不出絕情斬這等具有魔意的殺伐之刀。
二十年隱忍中,他身上的殺意隔三差五都要爆發,饒是他苦苦壓制,亦是要經常發泄一番,那屋子裡的屍體,都是被他剋制不住殺意時所爲。
而隨着時間流逝,隨着他自絕情斬這無情魔刀上超脫出來的有情之刀被醞釀出來,這股殺意愈發瘋狂,他殺人的手段也愈發酷烈!
好在,這一刀終究是被創了出來。
本以爲有望能挑戰鐵膽神侯的霸刀,想着再打磨一些時日刀意,便提刀北上,約戰鐵膽神侯,殊料,還未行動,卻遭遇了這名年輕人。
望着那個腰懸長劍,英氣勃發的年輕劍客,他低低嘆了口氣,道: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他那裡會料到,二十年磨礪出來的刀意,竟然會被一位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擊敗。
他的雄心壯志,此刻盡數煙消雲散,只有無盡的落寞。
沒有什麼比在一個人最引以爲傲的地方挫敗他更能讓人絕望的了。
莫離瞧着霸刀那副模樣,沒有再與他多說什麼。
江湖本就是如此,永遠有年輕的血液加入進來,也永遠有不甘退下的老輩高手被淘汰。
霸刀固然是一代絕世刀客,可他落得這個下場也是罪有應得。
他並不是什麼好人。
修煉絕情斬,如歸海一刀,需要斬殺諸多好友,斷情絕性,這無疑是一種殺性極重的魔刀!
而一個創立這種魔刀的,能算是什麼好人?
莫離自懷中掏出一枚令牌來,扔給了江蔡,道:“江班頭,便有勞你回姑蘇城,派捕快來將此人押解回去,同時傳信讓金陵六扇門派高手護送霸刀前往護龍山莊。”
谷冏
江蔡接過令牌,細細一看,整個人心中又是一驚。
只見那令牌通體漆黑,雕刻精美,上面用小篆寫着一個‘黃’字,龍飛鳳舞,筆力遒勁,威嚴暗藏其中。
黃!
天地玄黃四大密探,這一枚令牌,便代表着黃字第一號密探的身份!
劍魔莫離,竟然是護龍山莊黃字密探!
他只覺得心中一片火熱,想的倒不是其他,而是他自己的協理捕頭基本上是板上釘釘之事!
護龍山莊四大密探,任意一位都能隨意調動六扇門勢力,甚至是調動部分官府駐軍,權柄之大,比之天子欽差也未必差了!
這樣的人物,破了這樣的案子,還是帶他一起,六扇門高層只要不是瞎了眼,豈會不給他表功?!
江蔡激動的渾身發顫,捧着令牌,應了一聲,也不顧夜路難行,興沖沖的便朝着姑蘇城而去。
小院之內,一時間安靜了下來,出了一地的屍骸,便剩下莫離和霸刀二人。
霸刀忽然道:“你當真以爲,朱無視要見我?”
“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情了。”
莫離對於霸刀和朱無視之間的事情,並沒有什麼想要了解的興趣。
他在乎的,只是千年靈藥。
既然拿了千年天山雪蓮,應承給朱無視的事情,只要不是特別過分,那自然就會幫他做。
“你可知,他固然是個極厲害的人物,卻也是個極謹慎的人物?”
霸刀不管莫離如何說,仍繼續道:“他屢次三番派人前來尋我,一來是想讓我爲他效力,二來則是試探我的武功進度,他怕這世上再出現一個不敗頑童一樣的人物,與他爲敵。”
莫離嘴角輕笑,沒有接話。
霸刀道:“你可能覺得,這和你沒什麼關係,還有四大宗師其餘的人物,他怎麼都不會來找你麻煩,若是這般想,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據我所知,他曾經找過那海外仙島無名的麻煩,只是那一戰他並未奈何的了無名,不過此戰後,無名幽居海島,從不曾履足中原一步;而魔教教主東方不敗,他亦曾交過手,對方的身法舉世無雙,他雖能勝,卻無法阻止對方逃。”
“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你的武功已然足以威脅到他,他必然會尋上你,你二人早晚有一戰,你若不早做防備,只怕會性命不保。”
莫離淡淡看了他一眼,嘴角笑意更盛。
霸刀很討厭這份笑意,這份笑意是對自己的自信,亦是對敵手的輕視。
而恰恰,方纔他面對這份笑意,被對方輕易擊敗。
“你能勝過我,可未必能勝過鐵膽神侯,我的下場,必然也是你的下……”
霸刀厲聲嘶吼,不過那最後一個字還未曾說出來,卻戛然而止。
卻是莫離以凌空指力,點住了他的穴道。
“我說了,你的話,我不感興趣,所以請你安靜點。”莫離渾不在意的道。
霸刀臉色漲的通紅,可是他身受重傷,命不久矣,哪裡還有能力衝破穴道,更別提動手了,只能坐在地上,對莫離怒目而視。
這屠宰場距離姑蘇城不遠,很快,江蔡便將人帶來了。
押解回六扇門後,只過了一天,金陵六扇門的人便來了。
帶頭的,卻是上官海棠。
姑蘇城府衙正堂,上官海棠把玩着那枚黃字令牌,看着底下坐着的年輕劍客,心中思緒一時難言。
霸刀,那可是霸刀,二十年前便縱橫當世的豪雄人物,與義父齊名,竟然敗在了他的劍下!
他的劍,足以和當世四大宗師並列!
“莫少俠,此番拿下霸刀,你功不可沒,只是你這麻煩惹得也是不小,堂堂金陵總捕,六扇門百年以來第一高手,就這般死在了你的手裡,你可知,許多人眼下都對你有意見,請義父下令通緝你?”上官海棠說道。
“怎麼替六扇門清除蛀蟲,也是有錯嗎?”
莫離溫聲笑道:“況且我作爲協理捕頭,總是有權力查點小案子的。”
上官海棠一時無言。
這還是小案子,金九齡可是長江以南六扇門實權第二的人物,背後關係盤根錯節,不知道牽扯了多少人的利益,說殺便殺了。
“這樣的案子,莫少俠還是少查一些的好,不然的話,便是義父也很難護住你。”
上官海棠嘆了口氣,道:“想不到,一直藏在姑蘇城的人竟然是霸刀,難怪那麼多高手都尋不見他,莫少俠,這件事你辦的很好,義父很滿意,你有沒有興趣與我一同前往京師,見一見義父,他老人家必然會對你委以重任!”
連霸刀都能擒拿下的高手,上官海棠自然想要拉攏到身邊。
眼下朝局紛亂,皇上寵信閹黨,曹正淳氣焰囂張,鐵膽神侯的日子並不好過。
倘若有莫離這等堪比宗師存在的高手加入護龍山莊,定然會大大緩解局勢。
只是莫離豈會聽從鐵膽神侯吩咐?
他道:“莫某閒雲野鶴慣了,你的好意,莫某隻能心領了。”
“那便太可惜了。”
上官海灘心中惋惜,又道:“我此來江南,乃是爲了調查巨鯨幫勾結倭寇一事,義父有書信與我,言道你若有暇,可隨我一起前去調查,算作第二件事。”
莫離挑了挑眉,搖頭笑道:“這鐵膽神侯,未免也太會使喚人,一件接着一件,連口氣都不讓我喘的。不過我雖然答應他三件事,卻不是說他什麼事都會幫他做,眼下我另有要事,此事卻不能應下了,海棠,告辭。”
“且慢,你要去哪兒?”
上官海棠見他直接起身離開,忙是問道。
“有事自可至衡陽尋我。”
莫離頭也不回的說道,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府衙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