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妙子聽得孟修遠的回答,頗感遺憾,不過他見孟修遠主意已定,便也就沒有多勸。
兩人相識十餘年,魯妙子多少也算了解孟修遠性格。他明白,這位小兄弟雖是個頗有仁心的俠士,但面對真正罪大惡極之人時,卻從未心慈手軟過。
顯然是那些魔門中人確已踩中了孟修遠的底線,使得他除了殺人以外,已不願再以其他更爲柔和間接的手段來處理此事。
正此時,張勇的高呼聲突從屋外傳來:
“孟大哥,魯老先生,那‘六果液’我取回來了。
我看林子裡竟還有野兔,要不要我也去打兩隻回來,咱們待會兒用作下酒?”
張勇雖心思憨厚,卻也不是個莽漢,顯然這一聲高呼是爲了問詢屋中正在說話的兩人關鍵之事是否已經聊完,是否需要他借獵兔之名再去避諱一段時間。
“不麻煩小友了,酒搬回來就好。
我這小屋之中食材豐足,野兔可不能用來招待貴客……”
魯妙子同樣高聲朝屋外應了一句,隨即轉過頭來,聲音略低地朝孟修遠道:
“孟兄弟若不嫌棄,便在我這小屋之中再住一日吧。
即便你不願做那魔門聖主,可既然向兄將你選定做了傳人,那邪帝舍利自然也算是傳給你的東西。
趁着這機會,我好好和你講講楊公寶庫之中的構造,讓你好將舍利取出。
當年我設計這寶庫費盡了心思,其中機關複雜,我若不與你說清其中細節,即便你武功蓋世,卻也難以在其中找到寶貝……”
孟修遠聞言稍頓,隨即點了點頭,朝魯妙子謝道:
“我本也有事麻煩魯老先生,既然如此,那便打擾了。”
……
酒宴酣暢,賓主皆歡。
桌上雖沒有什麼山珍海味,但在魯妙子這般行家手中,普通的食材也能迸發出驚人的美味。
幾道用意精緻的小菜,配着清爽醇香的果酒,讓孟修遠與張勇只覺比上次在洛陽城的董家酒樓裡所用飲食還要更上一個檔次。
張勇因有孟修遠在身邊,又受魯妙子熱情招待,因而沒有什麼約束擔心。開懷暢飲之間,沒用得太久便已經醉倒在了桌旁。
餘下孟修遠和魯妙子二人悠悠對酌,閒聊許久,直至幾大壇“六果液”都已經見底,魯妙子終是忍不住又說起了正事:
“孟兄弟,你此去長安,恐怕會危險重重,定要多加小心。
祝玉妍那妖婦陰險無恥,若是斷定陰癸派一派之力真的難以對付你,必會將你身爲向兄傳人、身懷邪帝舍利消息之事於魔門之中流傳出去。
到時候你恐怕便會化作衆矢之的,成爲許多魔門高手都想除而後快之人……”
孟修遠聞言輕笑,朝魯妙子那略顯帶紅暈的臉上望去:
“魯老先生看來是醉了,還是先請休息一會兒吧。
這事咱們飯前不是說過了麼,我本意便是要將魔門衆人都吸引出來。
祝玉妍若真這麼做,反倒是幫了我的大忙,我該感謝她纔對。”
魯妙子晃了晃頭,強行肅起面容,向孟修遠提醒道:
“我並非糊塗,只是剛纔飲酒之時我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忘了你說明這其中危險。
魔門行事詭異歹毒、無所不用其極,可是與慈航靜齋、佛門四大聖僧這些人大爲不同。
孟兄弟能憑一己之力戰敗四位聖僧,代表你已是這世間最爲頂尖之高手。但是人身畢竟肉體凡胎,魔門又極爲擅長下毒、偷襲這般下作手段,不得不防。
我收藏有些避毒祛毒的丹藥,明日你出發時帶上。
還有我那些人皮面具,待會兒我也教給你怎麼用,關鍵時刻扮做旁人換個身份,會少許多危險……”
孟修遠聞言心中一暖,笑着點了點頭。他聽得出魯妙子是真的關心自己,因而哪怕他本也有自信應付這些,卻也不願辜負這老人家一片好意。
魯妙子剛纔一時高興,飲酒多少有些太過,此刻醉意上頭,見孟修遠點頭應是仍不滿足,接着叮囑道:
“魔門之所以多年被佛門壓制,除了他們背後無官方勢力支撐以外,只是因爲他們是一盤散沙、難以團結起來,而並非實力孱弱。
事實上,魔門各派高手衆多,以石之軒和祝玉妍爲首,可算做這江湖中武力最強的一股勢力。
若是他們真被你逼得合起夥來,那會是比所謂佛門四大聖僧更爲難以對付的敵人。
單說明面上所謂的‘魔門八大高手’,便是十分難纏
其中排名第一的‘陰後’祝玉妍不用多說,身後有陰癸派衆多高手撐腰,更是和排行第六的‘妖道’闢塵關係密切。
排名第二的‘邪王’石之軒看似孑然一身,卻也有排行第五的‘胖賈’安隆作爲他的崇拜者忠實追隨。
排名第三的‘魔帥’趙德言或許自身功夫稍差一線,但是他身爲東突厥國師,可以調動衆多突厥高手,實力同樣不可小覷。
好在是他們三巨頭互相看不順眼,不能聯起手來,否則恐怕便是一股足以席捲江湖的力量……”
魯妙子說到最後,聲音漸漸低沉飄忽,顯然是酒意上來,馬上就要似張勇一般昏睡過去。
孟修遠見狀微笑搖頭,伸手將他扶起,送到側廳牀榻之上休息。
不想,就在孟修遠轉身就要離開之時,魯妙子突地抓住了孟修遠的手臂,醉意熏熏地開口問道:
“孟……孟兄弟,我知道你真氣和肉身厲害,可是若是境界不到,面對石之軒的《不死印法》恐怕還是會有些吃虧。
據寧道奇所說,武者至少要達到‘入微’境界,纔好勉強應付這邪王的詭異功夫……”
聽得魯妙子突然說起武學,孟修遠不由來了興趣。他在《道心種魔大法》之中未見有“入微”這個概念,因而一時間不由有些好奇,忍不住開口問道:
“魯老先生,你這‘入微’境界指的是什麼?”
魯妙子此時因爲醉酒,意識已經有些不太清楚,不過他這人素來以博聞強記見長,因而稍愣片刻之後,仍是清楚地說出了一個答案:
“我武藝有限,尚未臻至這般進境,不過倒是聽人說過。
所謂‘入微’,大概指的是一種與人身隱藏着的那寶庫結合後玄之又玄的境界。
精神知敵、預判危險、發揮出自己肉身和真氣的全部力量,都是達到這‘入微’境界之後所帶來的好處……”
孟修遠聞言心中微動,只覺得魯妙子短短一句話中信息頗多。所謂“精神知敵”、“預判危險”,這在他之前將“識神”、“元神”二者結合爲一時都已經做到。
不過所謂“發揮肉身和真氣全部力量”,他卻尚未摸到門檻,不知該如何去努力。
正待孟修遠心中疑惑,要再細細詢問之時,魯妙子卻已先一步含含糊糊地接着開口道:
“當世魔門所有人,我唯一有些看不透便是這位‘邪王’。
此人智計多端、冷酷無情,相較祝玉妍更難對付,許是你將來最棘手的一個敵人。
碧秀心死後,他只有一個弱點,便是女兒青璇。
你若要對付他,可以從此入手,但還請注意,不要傷害到青璇那個無辜孩子……”
說到此處,魯妙子再難以堅持,當即昏昏睡去。
本還想向他請教武學問題的孟修遠也不好再打擾,只得無奈搖頭笑了笑,當即轉身離開。
……
……
張勇再次睜眼之時,已是第二日清早。
“六果液”果然是難得佳釀,他宿醉初醒卻是絲毫不覺得頭痛不適,只是喝了一壺清茶解渴,便又精神奕奕了起來。
下意識地走出小樓,林間清風吹拂、鳥語花香,幽靜的環境讓張勇頗感舒適。不過正待他想要觀賞一番美景之時,卻突然隱約聽得竹林深處傳來一陣隆隆響聲。
好奇心驅使着張勇穿過茂密竹林、一路循聲找去,直至半晌之後,他走到竹林深處的一片空地前,纔不由停下了腳步、瞪大了眼睛。
眼前一幕,讓張勇懷疑自己是否尚在醉酒做夢。
只見孟修遠左手托起一塊丈許見方的巨石舉過頭頂,手臂伸縮,勁力剛猛地不停將巨石高高拋起落下。而他的右手,卻捻着一根細竹枝,以十分輕柔婉轉的動作使着一套太極劍法,意境淵源綿長。
這般怪異出奇的行爲衝擊着張勇的神經,讓他一時間不知是該感嘆孟修遠竟有這般仿若神魔一般的偉力,還是該好奇孟修遠是否同樣喝酒太多、是在無意識地耍酒瘋。
直至半晌之後,孟修遠突地再次將左手那塊巨石高高拋起,隨即右手竹枝轉朝頭頂輕柔一掃,而後便聽得“咔嚓”一聲巨響,那巨石立時被從中央一分爲二,轟然落向兩旁。
“別看了,勇子,過來吧。”
孟修遠自是早便發現了張勇的蹤跡,隨手拋開那條尚且完好的竹枝,便轉頭朝他笑道。
“孟大哥,你剛剛這是在……”
張勇敵不過心中好奇,一開口就直接問道。
孟修遠臉上難掩喜色,笑意盈盈地朝張勇答道:
“我也沒想到,和魯老先生喝一頓酒,竟然也有意外收穫。
受他昨日提醒,我才發現,原來自己武功可以另有一番發展。
我昨晚在這坐了一夜,到今天天亮之時纔將道理大致想通。
一時高興,自是忍不住要小試一番身手……”
事實上,正是魯妙子昨日醉酒之時所說那“入微”的概念提醒了孟修遠。
他之前將“識神”、“元神”二者結合爲一,可以說是已經做到了自身精神上的統一。
這一夜間他所做的,便是更進一步,儘可能地將精神和肉身融爲一體,讓自己的精神灌注入周身每一個角落。
這個過程說來玄而又玄對,但對於孟修遠這般精神與肉身皆根基深厚之人來說,只要找路子,卻也好似水到渠成一般。
精神與肉體的初步統一,讓孟修遠幾乎已能全然發揮出自己的力量,剛纔那般剛與柔的極致展現,不過是其冰山一角而已。
過往孟修遠所修的《乾坤大挪移》,也正是前人朝這個方向努力而創出的功夫,不過畢竟倚天世界之中對人身精神研究不足,效果自然不可相提並論。
正此時,魯妙子也緩步從竹林之中走來。他望着地上那一分爲二的巨石,不由瞳孔一震,開口說道:
“小老兒昨日醉酒之後藉由旁人之言,道聽途說地胡謅一番,沒想到竟真讓孟兄弟練出了真功夫來。
實在是叫人難以置信。
短短數年之前,孟兄弟還在爲無法入門先天境界而苦惱,沒想到一轉眼來,已經走到了這般境界……”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魯妙子見識廣博、與江湖之中的絕頂高手皆有交情,孟修遠剛從他這裡得了好處,自然是願意向他多請教一二:
“魯老先生,你說我這功夫下一步,該往哪個方向發展?
《道心種魔大法》至此境界,已與我所修的《長生訣》分歧太大,實在難以借鑑。
你見識廣博,不妨指點我一二。”
魯妙子聞聲趕忙擺了擺手,朝孟修遠道:
“我這點功夫,又怎麼好指點孟兄弟……
不過你非要我講,我也只能是借旁人之言,說一個大概。
孟兄弟你此時精、氣、神三寶皆已至極盛,而同時也已經達到‘入微’的精神境界。
下一步,恐怕便只剩往身外探索,以求達成那玄而又玄的‘天人合一’境界了……”
一晃神居然超過12點了,沒注意,更晚了實在是抱歉。
明後兩天是週一、週二,依照之前所說碼字計劃,會休息一下。
借這兩天時間,我應該還會再去看看原著,整理一下思路,儘量讓大唐這一卷有個還算滿意的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