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年輕人倒是有幾分本事。
只是不知閣下姓甚名誰,今日又爲何來管我的閒事?”
邊不負望着孟修遠,將剛纔的想同問題又問了一遍。
不過,在見得孟修遠輕飄飄地硬接了他一掌之後,邊不負此時話中意味卻已是大有不同。
一旁那受傷女孩顯然是剛經歷過一場劇鬥,以至於面色慘白、嘴角尚有血跡。
見得孟修遠突然出現,她本已沉入谷底的心中,立時升起一絲希望,趕忙出言打斷道:
“義士,莫被他糾纏拖延,咱們需得想辦法快走。
現在船艙之中滿是無色無味的毒氣瀰漫,每待一刻,中毒便深一分。
這毒氣雖不致命,可待發作之時,即便有絕世武功,也會因其而大爲折損功力。
畜生武功本就高強,天下間罕有對手,如此環境之中,咱們不可和他硬拼……”
那姑娘心思矯捷,看似在提醒孟修遠,其實藉着孟修遠身子遮擋,已將全身真氣都灌於手上寶劍。
話未說完之時,長劍已脫手而出,從邊不負的視野盲區之中直射向其面門。
“快走!”
長劍脫手之際,這姑娘沒有絲毫猶豫,拉起孟修遠的手便欲朝船艙外而去。顯然,是想趁着邊不負抵擋之際,強行突破其限制。
可出乎女孩意料的是,這一瞬之間,孟修遠手上竟是突地生出一股柔和的力量,將本已衝出兩步的她又給拉回了身邊。
“你做什麼……”
女孩見狀驚怒,低喝之間正欲用力甩脫孟修遠的手,可無意間擡頭看去,卻見那邊不負竟是早已擋在了門口,手持她那柄長劍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婉晶,你還是這麼調皮。
放心吧,我可不會這麼容易便讓你溜走的。
你母親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可不多,若不利用好這次機會,我再想和你親近親近,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孟修遠聽得邊不負的這番話,當即眉頭緊皺。
“婉晶”這個名字他前些時候才聽雲玉真提過,想來眼前這女孩,該正是東溟派二號人物、有“東溟公主”之稱的單婉晶纔對。
孟修遠回憶之前兩人對話,再望着他們那頗爲相近的面容,只覺得邊不負和單婉晶之間的關係,絕不止是施暴者和受害人這麼簡單。
“閉嘴,你這畜生給我閉嘴!”
單婉晶聞得邊不負之言,心中怒意無邊,以至於清麗秀美的臉龐近乎猙獰,當即便一掌朝邊不負凌空拍去。
不過,那邊不負眼光高明,知道女孩本就傷毒交加,剛纔一劍又已經用盡了真氣,自是沒將其放在眼中。
他只輕笑一聲,同時以一副“寵溺”的目光望着她,好似等着她那似撒嬌般的掌風打在胸口。
可就在單婉晶掌力擊出的那一瞬,邊不負的表情卻是再次陡然生變,驚詫之間,他當即閃身而避開。
下一刻,只聽得“轟”的一聲巨響,門口剛剛其所立的位置正木屑橫飛,半面牆壁都已隨着單婉晶的這一掌而不見了蹤影。
“你這是什麼功夫?!”
邊不負剛停穩腳步,第一時間便看向了孟修遠,眼神之中是濃濃的不解和忌憚。
他知道一定是眼前這來橫插一腳的小子搞的鬼,可細思之下,卻想不通對方是怎麼做到的。
而那擊出這一掌的單婉晶,則也是同樣一臉詫異地望向孟修遠,美目之中異彩連連。
剛纔那一瞬之間,她只覺得一股澎湃洶涌的真氣從孟修遠手中涌入她的體內,不僅使得她發出了畢生威力最強的一擊,更是突地身子一輕、精神一震,被毒氣侵蝕的經脈全然恢復了正常。
這般神奇的功夫,她從未見過。
其實不怪這兩人驚奇,實在是孟修遠的功夫,與這世界主流有些格格不入。
運功渡氣之法,在這大唐世界也有,可卻是僅存在於後天武者之中。
畢竟當功夫一入先天,便必須要做到“神與氣合”,也就是將精神與真氣融合貫通。在此狀況之下,每個人的真氣都極具個人烙印,很難爲旁人所利用控制。
偏是孟修遠的北冥真氣相較來說比較特別,雖威力強大,卻並未融入他太多的精神,所以才能助得單婉晶擊出如此威力的一掌。
這些事情孟修遠轉瞬之間便已想通,可於此情景之下,他自也不想出言解釋些什麼,只默默放開了單婉晶的手,向前踏出一步,朝邊不負道:
“你若老實將自己底細交代清楚,我便答應會讓你死得痛快些。”
這邊不負的名字孟修遠隱約記得,印象中好似是和魔門有些關係,故有此一問。
不想,邊不負聞聲之後卻只是哈哈一笑,朝孟修遠答道:
“哈,小子,你以什麼身份,敢和我如此說話?
是眼看有似婉晶這般美麗的姑娘在眼前,便想要逞英雄吧……”
說到這裡,邊不負轉頭望向孟修遠身側的單婉晶,朝她聲音溫柔地說道:
“婉晶,既然如此,你便替我向他說說,爲父到底是有什麼底細……”
聽得邊不負親口將“爲父”兩個字說出,孟修遠只覺得胸中一股熊熊怒火陡然燒起,渾身上下寒毛豎立、肌肉緊繃。
在此之前,他雖已從兩人言語、樣貌之中略微看出端倪,卻打心底不太相信,自己竟真能遇上這般名副其實的畜生。
而也就是在孟修遠聞得這驚人消息、心緒大變的一刻,邊不負突地從袖中伸出一對直徑約尺半、銀光閃閃的圓鐵環,徑直朝孟修遠攻來。
這一擊快如閃電,而又高明得毫無破綻,實乃孟修遠轉世十多年以來,所見最爲陰毒厲害的一招。
只這一瞬間,孟修遠便已能判斷,眼前這邊不負的武藝,更在杜伏威、宇文化及等人之上。
於此情況下,孟修遠雖已經反應極快,第一時間運氣於手、出掌反擊,卻仍是被邊不負佔了先機。
“公子小心,這‘魔心連環’是這畜生的絕招,你不可和他硬拼……”
一旁單婉晶見此一幕,雖心中燥怒異常,卻也趕緊開口說道。
孟修遠聞言心中微微點頭,暗道這姑娘所言不虛,邊不負的這一套功夫確實厲害。
只見其雙手鐵環攻勢連綿不絕,孟修遠每用力格擋開他的一擊,他的下一擊便會以更大的力量、更快的速度再次襲來。
顯然,他這套武功之中融合有似《斗轉星移》一般借力打力的技巧於其中。
並且相較於那慕容復,邊不負的境界明顯高出了許多,雙輪運使起來可謂是圓滿無缺,以至於讓孟修遠都瞧不出他招式之中的破綻。
於此時,孟修遠也明白,邊不負這是有意用了攻心之術。
對方之所以故意提起自己和單婉晶的關係,明顯便是看出孟修遠心思正直,想要以這爆炸性的消息擾亂他的心神,以至於在交手之中佔得關鍵的先機。
而從結果來看,邊不負確實也成功了。若非他那一句話的威力,孟修遠絕不會給他機會如此輕鬆的將自己的絕招順利施展出來。
事實上,雖然孟修遠對這種行爲不太看得起,可這確實是此世間高手交鋒之中的常態。
當年在武當山上,魯妙子和孟修遠交流心得之時便提到過,此世頂尖高手之間對決,最重要的便是意識與心靈之上的交鋒。
這是因爲,先天高手到一定境界之後,隨着精神力愈發的強大,感知能力也同樣大幅增強,各自招式幾乎可謂是都已經圓滿無缺。
相同層次高手之間的比拼,主要是變成偵查與反偵察、欺詐與反欺詐,武功本身的鬥力鬥技,反倒成了其次。
因而往往越是到危急之時,敵對兩方的人,便會愈發使用心理戰術,務求擾亂對方本來無隙可尋的心境,追尋那須臾之間的勝機。
用通俗的話來講,也就是“嘴炮”戰術,反倒在高手之中頗爲重要。
……
一時間,這巨舶底層的船艙之中,只見得邊不負身形飄舞,手中銀環化成漫天光影,朝房間角落的孟修遠和單婉晶連綿不絕地攻去。
見此一幕,單婉晶臉色煞白,只覺得不僅自己今日難逃厄運,眼前這位仗義出手的俊秀青年也要跟着遭殃。
於此情況下,她再望着孟修遠的背影,只覺得無限的淒涼與愧疚。
不過相較而言,站在她身前的孟修遠則非但沒有這麼悲觀,反倒還有些興奮。
雙手似雲似霧般接連變幻,他以快打快,憑藉《天山折梅手》的功夫將邊不負的每一道環影都擋在身周尺許之外。
於此過程之中,孟修遠總算是見識了這世間頂尖高手的實力。
無論他如何出招,那邊不負卻都可以察覺到他的意圖,並且搶先一步封死他所有變化。
顯然,這便是所謂“精神境界”帶來的優勢。
若非孟修遠自身力量、速度都超過對方許多,此刻他說不定早已落敗。
“小子,莫要頑抗了。
你若此刻投降,我或許會放你一條生路……”
那邊不負同樣察覺出了孟修遠異常,明明他於氣勢之上早已碾壓,卻遲遲拿不孟修遠,這使得他心中感覺到一絲不妙,下意識地又開口使起了攻心戰術。
孟修遠聞言並不在意,只淡淡地望了邊不負一眼,便繼續出招抵擋,趁着這難得的機會感受此世高手武學之中的奧秘。
邊不負眼看孟修遠沒有反應,當即再下猛料,以一副油滑面孔,恬不知恥地朝孟修遠又開口道:
“哈,小子,我越來越發現你很特別。
這樣吧,只要你真心誠意地敬一杯茶,我便准許你歸附在我的門下。
往後爲師有什麼好處,都會想着你一份。
便是婉晶,待我享用過後,也可給你嚐嚐……”
邊不負此言一出,孟修遠身後的單婉晶當即眼睛便紅了,可她終非普通人,明白此乃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強忍下怒意,反在孟修遠身後出聲勸道:
“公子,靜心凝神,莫中了畜生的詭計。
他之所以故技重施,又拿髒話來激你,顯然是真本事不足,已沒信心能憑武功勝你了……”
單婉晶同樣精通攻心之術,此言不僅是安撫孟修遠,同樣也是暗中逼迫邊不負,叫其心浮氣躁、自亂陣腳。
不想,她此言既出,孟修遠卻仍是搖了搖頭,擡頭朝邊不負冷聲開口道:
“罷了,我本來還想用你磨鍊一下武藝。
可現在我卻覺得,叫你這種人多活半刻,都是我的罪過……”
聽得孟修遠此言,邊不負心中暗喜,單婉晶確實頗爲慌張,他二人都只道是孟修遠被邊不負的言語所激,以至於亂了心境。
“公子,冷靜……”
就在單婉晶的又一句勸說聲中,孟修遠周身忽然狂風大作,洶涌氣流吹得他頭髮衣裳皆飄然飛舞,身周更有熒光閃閃,好似神仙下凡一般。
那邊不負見此一幕,心中已生出萬分恐懼,知道事情不妙。
可是以兩人此時的距離,他若動身逃走,反倒是十死無生之局,因而,他只得將心一橫,鼓起十二分的精氣神,繼續以“魔心連環”的絕技攻來。
孟修遠絲毫不在意邊不負的動作,只雙掌齊出,以一招《見龍在田》強襲邊不負胸前,掌力呼嘯,似有龍吟。
下一刻,只見得木屑四射,那邊不負倒飛而出,接連撞破了數間屋子的木牆壁,才於數丈之外落下。
“這畜生死了?”
單婉晶見此一幕,雖心中萬分不可思議,但還是趕忙朝孟修遠問道。
“沒有,不過也該是差不多了……”
剛纔孟修遠發掌的最後一刻,突然想起,自己此時正在東溟派巨舶的底部。
若是這一擊用力太過,擊碎了巨舶船底,江水滲漏進來、巨舶沉沒,那那些被毒藥迷暈的東溟派弟子都要受難。因而在關鍵時候,他突收了幾分掌力,讓那邊不負尚留了一口氣。
不過,他自是不準備讓這畜生多活,說話間便已動身上前,當即便欲上前補上一掌。
“等一下,公子……讓我來。
這畜生的性命,非得我親手來了結!”
旁的單婉晶見狀,趕忙伸手攔住了孟修遠,同時彎腰拾起自己那掉落的長劍,目光堅毅地朝那遠處的邊不負走去。
“你們不能……不能殺我,我是陰癸派的人。
若我死在這裡,哪怕只爲了陰癸派的尊嚴,你們都得陪葬……”
廢墟殘骸之中,邊不負一息尚存,眼見單婉晶手中的長劍越來越近,當即以虛弱的聲音嘶喊道。
孟修遠聞聲自不在意,只遙遙望着單婉晶和邊不負父女兩人,心中略有些感慨。
之前船上雲玉真所言關於魔門“視人世間道德禮義爲糞土,只憑自己慾望行事”的評價,此刻看來,愈發讓人信服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