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先行離開
朱元璋聽了孟修遠這話,不由有些發愣。
但片刻之後,他還是反應了過來,雙手捧着那《武穆遺書》,恭敬彎腰又向孟修遠行了一禮,十分誠懇地說道:
“孟少俠今日所言,朱元璋萬不敢忘。”
孟修遠見他如此,也就便只是點了點頭,沉默不言。
如此,這個話題暫且放下。朱元璋小心將那《武穆遺書》揣入懷中,衆人再次提起酒杯,繼續喝酒吃菜。
半晌之後,桌上酒菜已經少了大半,頭頂上的日頭也漸漸偏斜。
眼看大家不再動筷,一個個臉上也略有醉意,顯然是到了這頓飯該要結尾的時候了。
孟修遠不由得看了旁邊的楊姑娘一眼,見她仍是沉默不言,明白她必定還是對季飛那事心有芥蒂,並不想將事情就這麼了結。
於此時,孟修遠心中有些爲難,不由得思考了起來,在離開之前,這事到底應該怎麼處理。
正待孟修遠這微微愣神的時候,那作爲主人的朱元璋,也發覺到了那楊雲素的情緒不對。
想着這姑娘與孟少俠看起來好像關係頗深,所以出於對孟修遠的敬重,便想要將話說開化解矛盾,所以試探這問道:
“楊姑娘,你這一直也不說話也不動筷,是飯菜不和胃口麼?
我們這家鄉菜確實口味重些,要不我讓拙荊再做兩道清淡些的吧……”
沒想,楊姑娘卻是搖了搖頭,突然伸手院子角落的幾顆桃樹,向朱元璋開問道:
“朱元帥,你家這桃子結得紅彤彤的,樣子倒是喜人。
好吃麼?”
她此言一出,在場衆人都有些意外。
誰也沒想着這一直保持沉默的姑娘,第一次開口,問的竟然是這話。
不過朱元璋也沒待細想,便善意朝着她答道:
“楊姑娘,我軍其實也是前幾月才攻陷了這處村鎮,所以這院子我其實也是沒住多久。
院子裡的這些果樹,都是前任那家爲韃子賣命的富戶留下的,我也沒太在意。
要不,你嚐嚐?”
楊姑娘聽朱元璋這麼說,竟是當即點了點頭,而後扭頭望向了身旁的孟修遠,溫聲說道:
“孟少俠,伱可否替我摘兩個桃子?
我久居古墓,對這些蔬果不太懂。
你替我挑的,應該會比較甜。”
說話時,楊雲素對孟修遠燦然一笑,她那清麗絕俗的臉上露出鮮少出現的嬌羞。
一旁朱元璋和季飛經此情形,不由得對視了一眼,暗自偷笑。都只道是這位楊姑娘應該是是對孟修遠頗有情意,想借此與他親近。
而孟修遠自己,則是有些懵,沒想到楊姑娘會這麼說。不過他同樣不及多想,只應了一聲“好”,便隨即起身向那院子角落的桃樹走去。
誰知,他纔剛挑選摘下一顆桃子,便突地聽到“哎呦”一聲大聲痛呼從背後響起。
孟修遠趕忙轉身望去,便見那季飛竟是被楊姑娘打得從凳子上倒飛至半空中,重重地朝院子中心的位置砸落下去。
須臾之間,孟修遠趕忙運起輕功,在那季飛落地之前將將奔直他生前一丈之處,袖袍一揮,以一股柔勁手將他接下安放在地。
再細看去,便見季飛疼得立時出了滿頭大汗、那黝黑的大臉竟是愈發黯淡了幾分。孟修遠當即伸手按在他的膻中穴上,以真氣探查他體內情況。
片刻之後,孟修遠的臉色稍稍舒緩。因爲按他判斷,這季飛此時雖然身受重傷,但卻沒有死亡的危險。
顯然,楊姑娘這一掌,是留手了的。
孟修遠一邊以真氣替季飛療傷,一邊擡頭向那楊姑娘看去。只見,她此時的手掌已經又高高舉起,神色冷若冰霜。
就坐在旁邊的朱元璋見了這一幕,霎時間便覺得後脊一涼,以爲是這位楊姑娘傷了季飛還不夠,還要再在他這個包庇下屬的上司身上撒氣,趕忙擡手想要向楊雲素解釋。
下一刻,他剛一個“等”字出口,那楊姑娘的手掌便已經落下。無論是在眼前的朱元璋,還是於遠處的孟修遠,都來不及阻攔。
只是,令衆人意想不到的是,楊玉素的這一掌並沒有傷其他人,而是拍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咳咳”兩聲,楊姑娘咳出兩口鮮血,嘴角沾上一點嫣紅。一瞬之間整個人的精氣神似是被抽空了一般,顯然同樣是傷得不輕。
“楊姑娘,你這是做什麼,何苦如此呢。”孟修遠眉頭緊皺,卻是因爲要護住季飛的心脈而脫不開身。
他此時當然也明白,剛纔這楊姑娘說是要他幫着摘桃子,不過是爲了支開他而已。只是孟修遠不明白,這楊姑娘爲何還要傷害自己。
楊雲素朝孟修遠歉然一笑,聲音略顯虛弱地說道:
“抱歉,孟少俠,擾了你們的興致。
只是這事事關人命,怎麼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隨即,她轉而望向孟修遠面前地上,那剛剛醒轉的季飛說道:
“我來之前,在娟兒的墳前答應過她,要替她向你這個負心薄倖之人討個說法。
本來我是想殺了你,讓你償命的。
但有孟少俠的勸阻,再加我剛纔聽你們所說,你確實於對抗韃子的戰場上做了不少實事。
因此,我便饒你一次,只取你半條性命。
餘下半條,我自己補上便是。”
言罷,楊姑娘也就不再多說,轉身便朝院外走去。
留得院中的孟修遠、朱元璋、季飛三人聞聲愣住,半晌說不出話來。
於此時,原本在屋子裡照顧朱標的馬氏聽到院中的動靜,趕忙跑了出來,見得這一片狼藉的,張口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朱元璋聞言卻是沒有答她,而是直望向孟修遠說道:
“孟少俠,季大哥他怎麼樣?”
未待孟修遠回答,便被那傷勢已經稍稍緩解的季飛便搶先道:
“沒事,沒事。有孟少俠替我療傷,我好多了。
孟少俠,你莫要管我,還是快去找哪位楊姑娘吧。
說實話,她雖是傷我,但卻也是留了手的。
相比剛纔在席間看她那副樣子時的心中惴惴,現在我反倒踏實了些。
事情能夠就此了結,也算是我佔了便宜。”
朱元璋聽季飛雖有些虛弱氣喘,但卻能說這麼長的一段話,便也就放下了心來,同樣向孟修遠勸道:
“孟少俠,既然如此,那你便快去吧,想來那楊姑娘也是受了重傷的。
我們這邊,你無需顧及。
本來往日的恩情就無以爲報,今日又受了您的大恩惠,我們自當記在心中。
將來有機會,朱元璋定竭力報答。”
孟修遠聞聲點了點頭,這季飛有他這一會兒及時地全力輸送真氣,內臟、經脈的傷勢都已經被控制了下來,沒什麼大的危險了。後續只要吃藥調養,終是能夠痊癒的。
而楊姑娘那邊,顯然她拍自己那一掌下手不輕。再加強運使輕功離開,想來可能比季飛尚且嚴重一些。
於是,孟修遠也就不與在場三人多聊,乾脆拱手告別,隨即一躍出了院子,往鎮外楊姑娘離開的方向追去。
一路搜尋蹤跡,沒用得多久,孟修遠便見到了楊雲素的背影。她拄劍而行,步履蹣跚,顯然已經有些難以堅持。
“楊姑娘……你怎麼樣。”
孟修遠呼得一聲,同時便已經奔至她身側,將她輕輕扶住。
楊雲素見孟修遠伸手扶她,卻是沒有抵抗,隻身子微微一顫,便失去力氣,倒在了孟修遠的懷中。
見狀,孟修遠趕忙以真氣向她體內探查,片刻之後,孟修遠的神色愈發嚴肅。
這楊姑娘所受的傷,可比季飛重多了。
不僅她心肺受損極重,體內真氣的暴亂更是引得全身經脈都跟着受了災。
顯然她剛纔那“餘下半條命,我自己補上”的說法,真的不僅僅是說說而已,這一掌確實要了她大半條命。
見狀,孟修遠也來不及多言,當即扶着楊姑娘往路旁一僻靜處走去,隨即雙雙坐下,以那改良後的“九陰真經療傷篇”替她運功療傷。
兩人各出一隻手,手掌相抵,暗自運功,使得真氣於楊姑娘體內融爲一股。
此情此景,除了身邊少了個趙敏,倒是和十年前一般無二。
過得許久,直至日落西山、天色漸暗,楊姑娘體內的傷勢才被大略控制住,讓兩人有了喘息的時間。
“孟少俠,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楊雲素剛一睜開雙眼,便如此對孟修遠說道。
孟修遠聞聲搖了搖頭,反對她說道:
“楊姑娘,無需如此,我知道其實是你遷就了我。”
事實是,若沒有孟修遠恰好在此,許是楊姑娘早就已經憑自己心意殺了季飛,又怎麼會受如此重的傷。
這便是所謂“江湖俠客”略顯狹隘的地方,那就是哪怕他們真的能夠保持初心、一心懲惡揚善,可他們行事所依照的,其實都只是自己心中的那根道德準繩。
似季飛這般案例,在孟修遠看來有些難以斷定其罪責,可在楊姑娘眼裡,卻是十惡不赦、罪該萬死。
事情至此,其實是楊姑娘因爲孟修遠的原因,對自己心中的那份堅持做了妥協。
正直如她,既不願惹得孟修遠太爲難,又不想違背自己的道義,只得以身替之,做出了那所謂“自己補上”的過激行爲。
楊雲素聽了孟修遠的話,知道他能體諒自己,不由得心中一暖,連身體裡的傷痛折磨似是都減輕了幾分。
可片刻之後,於內心之中仍似是有些話,不吐不快:
“孟少俠,你真的覺得那季飛的行爲,不該受到懲罰麼?”
孟修遠聞言無奈搖了搖頭,開口說道:
“許是我這些年見過的、殺過的惡人太多了吧,其中罪大惡極、觸目驚心的,不計其數。
相較下來,季飛的這點事情,許是道德上有差,可我還是覺得確實罪不至死。
情之一字,終是隻有當事人才說得清。
以往來歷朝歷代的律法來講,應該也都定不了他的罪。”
楊姑娘聞言眉頭微皺,細細琢磨孟修遠的這番話。尤其是其中最後兩句,讓她聽得確實有些觸動。
半晌,她輕出了一口氣,再沒有開口,轉而默默認真運行真氣、修復內傷。
如此一夜過去,待到第二天太陽初升,楊雲素已經能夠有力氣自己從地上站了起來。
見狀,孟修遠本想着與她找處村鎮客棧住下,先幫她將傷勢大略恢復再說。
卻沒想,楊雲素卻是先一步向孟修遠問道:
“孟少俠,不知你本來的目的,是要去哪?”
孟修遠聞言一愣,略微思索之後,開口答道:
“本來我是想得了那《武穆遺書》之後,儘快給它找一個好主人,替抗元大業助一份力。
現在恰好遇上那朱元璋,此時倒是順帶就成了。
接下來我其實沒什麼急事要做,非要說的話,便是想要去海上練一練功夫。
看看,我這內功是否還能再上一個臺階。”
楊雲素聞言意外,不由問道:
“似孟少俠你這般的絕世功力,真氣應該早就已經蓄滿丹田了纔對,除了下苦工磨鍊精純意外,尚還有更進一步的可能麼?
還有爲何練這內功,一定要去海上呢?”
孟修遠聞言,也沒覺得有什麼好隱瞞的,便將那“壓縮真氣”的事情與楊姑娘簡略說了一下。
楊雲素聽孟修遠這說法,臉上表情驚訝,當即便朝孟修遠問道:
“孟少俠,你介不介意,讓我也跟着開開眼界呢?”
孟修遠有些疑惑,輕聲問道:
“這本就沒什麼好瞞人的,武學交流,自然是不介意。只是楊姑娘你的傷勢未愈,是不是先專注療傷會好一些?”
楊雲素聞言卻是燦然一笑,對孟修遠全不在意地答道:
“有這般見證武學奇蹟的機會,於我輩武者來說,自然是不能錯過的。
我這傷勢已經大概控制住,沒什麼大事。”
孟修遠聞聲,也不太好拒絕,畢竟一定程度上算是自己連累楊雲素受傷。
如此,半天之後,孟修遠與楊雲素二人便在海邊找了一處船家,租了其的小船,直往海上奔去。
這之後,每日白天裡,兩人便會一同乘船出海,往深海處試探性地找尋合適的位置。
孟修遠一次次地潛入水中修煉,而楊雲素則就在船上安心地等着他。
待到晚上,兩人便一同乘船而歸,互相分享這一天中的練功心得,並一同運功療傷。
如此過得近半月時間,楊姑娘的身上傷勢漸好,心中卻愈發習慣起了這種感覺。
只覺得以後每日若都這麼度過,也十分不錯。
這一日,孟修遠再次潛入海底,楊姑娘望着那幽藍的海面,心緒卻是一直難以平靜。
她覺得,自己或許是時候做些什麼了。
於是,在孟修遠下潛入水的這一段時間,她便一直在腦袋中編排思索,想着待會兒應該如何同孟修遠訴說心事。
直至半晌過後,突聽得嘩啦一聲,便見孟修遠從水下飛竄而出,穩穩落在了船上。
楊姑娘習慣性地拿起乾布遞給孟修遠擦拭身上海水,同時心中忐忑,微微出聲:
“孟少俠,我……”
卻沒想,孟修遠卻是一反常態,神情複雜地率先打斷了她的話:
“抱歉,楊姑娘。
我有些事情,恐怕要先行離開了。”
好消息,我覺得我這應該就是普通的感冒。
壞消息,感冒也挺難受的,一直也沒退燒。
大家都早點睡覺吧,別熬夜了。特殊時候,保重身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