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咕嘟！”
又一碗發苦的湯藥喝下，陸炳看了看李彥手中的指示，高聲發出抱怨：“李神醫，我這幾天整日吃藥，怎麼也不見半分動靜？那體內的怪物到底能不能逼出來？”
李彥道：“陸都督的心情我能理解，然這等怪病，自當徐徐圖之，否則會傷害到都督……”
“你能理解？怪物是在我體內，又不是在你體內，你怎麼理解？”
陸炳聲調揚起，再不客氣的話語裡，透出濃濃的煩躁與恐懼：“我不怕受傷，只要留一口氣，把這怪物弄出來，隨伱怎麼折騰，剖開我的肚子都可以，來啊！”
李彥再度安撫：“陸都督稍安勿躁，再把這枚丹藥吃了……”
聽着兩人的爭論，陸炳腹部凸起的臉，隱隱露出得意之色。
整日吃藥頂什麼用，對身體有益的，全部被其吸收掉，吃下去再多，滋補的也不是陸炳，而且即便剖開腹部，也休想把它逼出去！
“看來並不怕開刀，挺難纏啊！”
李彥心中將手術往後推，露出沉吟之色。
這個生物有兩大特點，第一是能釋放出長生誘惑的氣息，引得周遭生靈瘋狂，第二是潛藏人體，監聽外界，靈性十足。
前者已經足夠可怕，更麻煩的還是後者，難怪悟空喜歡往各種妖怪的身體裡鑽，就算不用金箍棒翻江倒海，只要藏在體內不出來，任誰都受不了。
陸炳雖然是在配合演戲，但也是真的恐懼，生怕對方突然發作，破開肚皮跳躍出來，想想那個畫面，就令人不寒而慄……
所以在等待錦衣衛調集精銳，準備對羅教下手的過程中，李彥也在設計方案，至少要控制陸炳體內怪物的行動，否則一旦開始圍剿無生老母的信徒，更有可能加以刺激。
正在各種藥劑往陸炳肚子裡灌，繼續試探，儘可能找尋弱點時，一對晶瑩剔透的小角從門邊探了出來，然後是半個腦袋，眼睛怯生生地看了下，發現外人還在，嗖的一下縮了回去。
李彥見了，給陸炳服用了一劑安睡的藥物，待其睡下後，將小龜放在旁邊的桌子上看護，朝後院走了過去。
剛剛走入後院，就看到龍女迎了過來，有些不開心地道：“那個人怎麼還在啊？”
李彥也知道這位怕生得很，見到有外人在，就一直躲在房間裡面不出來：“你嫌悶了，便出來走動，別害怕，那位陸都督不會亂跑的。”
龍女小聲道：“我不怕的，就是寶珠整日說話，我覺得挺吵，還是待在你身邊更舒服！”
旁邊的如意寶珠露出尷尬的笑容：“請老爺放心，我接下來不說了，保證安靜！”
李彥本來讓它陪龍女解悶，沒想到話癆到對方受不住的地步，探手將寶珠拿了過來：“既如此，讓小龜陪你吧。”
龍女哦了下，又輕咦一聲，衝着李彥身上聞了聞：“你身上什麼味道？”
李彥解釋：“煉製的瓊香丹，與一轉金丹的丹氣有幾分相似。”
龍女眼睛晶晶亮，圍着他團團轉：“不是啊，這分明是人蔘果的味道，你從哪裡得來的果子，能給我吃一塊麼？”
李彥目光一凝：“人蔘果……那是什麼？”
不能什麼事情都從朝鮮商人和無名古籍上面得知，這回就由龍女解釋：“那是西牛賀洲，萬壽山，五莊觀，鎮元大仙的靈果，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果，再三千年才得熟，聞一聞，能活三百六十歲，吃一個，能活四萬七千年，故又名萬壽草還丹。”
“便是道家神仙，也多有羨慕，這果吃了，就可與天齊壽，而那些神仙還要養精、煉氣、存神，調和龍虎，捉坎填離，不知費多少工夫呢！”
“不過天下只那一株靈根，我跟着菩薩赴人蔘果會時，才吃過的……”
龍女舔了舔嘴脣，一副回味無窮的模樣，又強調道：“雖然只是仙衆分吃的，但也是吃過一大塊的！”
原著裡有一句話，叫“自今會服人蔘果，盡是長生不老仙”，吃人蔘果本來是爲了長生不老，結果有資格吃的人，又都已經是長生不老了，既魔幻，又現實……
至於以捧珠龍女的地位，本來是沒資格享用人蔘果的，但觀音治好了被悟空推倒的人蔘果樹時，鎮元大仙高興之下，也開了個果會，觀音菩薩、福祿壽三星、唐僧師徒四人各吃了一個，鎮元子陪了一個，本觀仙衆分吃了一個。
龍女想來就是作爲菩薩的侍女，在那仙衆裡面分食了一個，也不知是傳着一個神仙一口，還是切成了果肉丁，反正無論如何，看在觀音菩薩的面子上，龍女吃的那塊顯然不小。
“真的會是人蔘果麼？生了靈智的？”
陸炳此番的異狀，能散發出長生不老的氣味，李彥立刻就想到了唐僧肉、人蔘果、蟠桃之類的傳說靈物，但陸炳體內的邪異十足，更似生靈，即便人蔘果受天地污穢侵蝕，也該在西牛賀洲萬壽山五莊觀中，莫不是鎮元大仙沉睡，被其跑到了這南瞻部洲的大明？
李彥沒有貿然相信：“你再仔細確定一下，這到底是真的人蔘果，還是類似長生靈物的氣味？”
龍女嗅了又嗅，黛眉也微微蹙起：“人蔘果是人蔘果，這點沒錯的，我這些日子夢裡都在吃它，但聞着確實有些古怪，果子在哪裡，我仔細認一認……絕對不是想吃哦！”
李彥看向前院：“那就讓你認一認。”
……
“現在去見龍女？”
陸炳露出詫異之色，又有些侷促：“我這般模樣，是不是太過失禮了啊？”
李彥道：“無妨，陸都督請隨我來。”
陸炳趕忙整了整衣衫，表情頗爲肅穆，一路跟在身後，來到正堂。
就見帷帳後面，隱隱端坐着一位宮裝女子，相貌瞧不清楚，但不用看也知道，定是端莊大氣，高貴非凡。
陸炳趕忙拜下：“中土大明，凡臣陸炳，拜見龍女！”
等了片刻，清冷好聽的聲音才從帳裡傳出，語速很慢：“不必多禮，吾亦是聽李神醫所言，方知汝苦挨妖難，心中不忍，特來搭救！”
一枚寶珠從中飛出：“此乃觀音菩薩的如意寶珠，可啓迪真性，祛病除苦，助人遇難成祥，今天地異變，雖妙用有失，也能爲汝驅邪。”
眼見寶珠靈光流轉，懸於面前，陸炳狂喜：“多謝龍女慈悲，出手搭救！”
而聽了這番話，他的腹部微微蠕動，裡面之物似乎流露出幾分慌亂，屋內頓時瀰漫出一股奇香。
龍女仔細嗅了嗅，傳音道：“是人蔘果，但應不是五莊觀的那一株靈根。”
李彥同樣傳音迴應：“你剛剛不是說，天地只那一株靈根麼？”
龍女道：“原是如此，然天地異變時，鎮元大仙生怕人蔘果樹斷了根，就折下了幾根靈枝，贈予相親的山門福地，菩薩的普陀落伽山也收到一根，還是我與善財童子一起種下的呢，就不知有沒有成活，種下不久，我就回南海龍宮了……”
李彥明白了：“也就是說，這人蔘果可能出自於後來種下的分枝，而非五莊觀裡的那一棵……人蔘果有何弱點？”
龍女道：“聽菩薩提過，這果子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與五行相畏……這人什麼時候離開啊，我還要跟他說話麼？”
李彥安慰：“別擔心，你接下來不用跟他們交流，交給我！”
龍女鬆了口氣，端坐帳內，閉上眼睛，不看外面。
感到李彥的目光落了過來，如意寶珠清楚，自己的表現時刻到了。
這珠子立刻飛舞起來，繞着陸炳旋動一圈，靈光上下晃動了幾下，倏然間落在腹部。
那怪物大爲警惕，提前一步縮了回去，氣味收斂，一動也不敢動。
寶珠嗡嗡響了響，飛到李彥面前，輕輕顫了顫後，迴歸帳內。
陸炳期待的表情凝固，眼中露出絕望：“難道龍女和寶珠也救不了我？”
所幸緊接着，李彥就開口道：“寶珠神通廣大，已是看出了陸都督腹中之物的跟腳，有言此物本爲天地靈根，曾遭一劫，幸得觀音菩薩施救，因此結緣，此番爲惡幫兇，卻要請示龍女，是否以五行神術拿它！”
陸炳長舒一口氣：“原來如此，還望龍女施恩，絕了這禍物！”
話音剛落，一道嬰孩般稚嫩的聲音，陡然從他的腹中傳出：“不要！不要！”
陸炳先是緊繃起了身體，然後大喜過望：“你終於怕了麼？”
李彥淡然道：“你要害人性命，怎的不容許寶珠發威，除了你這禍患？”
嬰孩的聲音繼續傳出：“冤枉冤枉！吾未要謀害他的性命，只是驚嚇一番，自有搭救之人出面，是汝等過早來救，亂了章法，纔會如此！”
陸炳聞言眼神裡厲芒閃爍，雙拳微微握緊。
李彥則道：“既如此，你可願出來？”
嬰孩沒聲音了，顯然並不願意。
李彥也不多言，只聽嗖的一下，如意寶珠又從帳內飛出，來到他的身前晃了晃，似乎在交流着什麼。
感受到那明顯的寶氣接近，想到這神通廣大的寶貝，或許正在傳授那個神醫能置自己於死地的五行之法，嬰孩大驚，在腹中叫嚷道：“且慢！且慢！吾願意出來！”
陸炳立刻張大嘴巴，大約等了十個呼吸，就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口腔中爬出，越變越大，最終躍出嘴中的時候，已經化作一個兩三歲的娃娃，拜倒在地上，以稚嫩的聲音道：“饒命！饒命！”
別說李彥和陸炳，這次連帳內的龍女都重新睜開眼睛，和寶珠器靈一起，打量着這個奇特的生靈。
如果單從軀體來看，這個娃娃還是很可愛的，胖乎乎的身軀，肉嘟嘟的四肢，頭頂稀疏的頭髮，梳成了一個桃形。
但當這娃娃擡起頭來時，龍女和陸炳頓時露出嫌惡之色，如意寶珠也震了震。
因爲那是一張醜惡不堪的面容，滿面溝壑，皺紋深刻，就像是一張老人的臉，長在了一個嬰孩的身上，有股說不出的彆扭。
李彥沒有以貌取之，而是研究其生命波動：“你身上兼具龐大的生機與死氣，倒是奇異得很，是受了天地污穢後，生出靈智，從你的原主人之地私逃了出來？”
娃娃身體顫了顫，嘴巴緊閉，直到帳內傳出清冷的聲音：“答話！”
娃娃不敢違逆：“稟告娘娘，小的確是受了天地污穢，變了味道，只有長生香氣，吃下後卻是污臭，遭到老爺嫌棄，才逃了出來！”
聞起來香，吃起來臭，嚥到肚裡捉迷藏……
帳內的龍女頓時失望起來，她還想回味一下人蔘果的味道呢！
李彥問：“你的原主人是誰？”
娃娃叩首：“戴罪之身，不敢稱老爺之名！”
李彥又問：“然後你就投了新主無生老母？”
娃娃頓時變色。
這個反應就是最切實的證據，陸炳剛剛忍住沒有開口，這時立刻痛恨地呵斥：“龍女明察秋毫，你還以爲能瞞得住？無生老母爲何害我，是想要利用本官擴大羅教的聲威麼？”
娃娃的醜臉上滿是如喪考妣之色：“老母待我等不薄，若無她的照顧，小的早已喪了靈智，背叛老母的事情，小的不能做……”
陸炳咬牙切齒，只可惜沒有佩刀，否則早就拔出繡春刀將之剁成七八截了，立刻看向帷帳：“請龍女作主！”
龍女沉默片刻，緩緩地道：“汝既現身，便有改過之心，先予看押，以觀後效！”
娃娃感激涕零：“多謝娘娘慈悲！”
說罷它看着寶珠，正以爲是這寶珠鎮壓自己，不料一個慢吞吞的小身子爬了進來，對準它吐出一口氣。
眼見娃娃化作一個小點，沒入龜殼上消失不見，陸炳雖然不滿對方沒死，卻也如釋重負，重重拜下：“多謝龍女鎮壓此害！”
龍女冷清地應了一聲，寶珠再度飛了出來，懸於半空。
陸炳不解，李彥解釋道：“寶珠足不出戶，就能映照萬里之遙，可勘探羅教之秘。”
“多謝龍女賜寶！”
陸炳看向寶珠，露出由衷的敬畏：“不愧是神佛寶器，當真妙用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