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宴席那天,周陌被一羣人早早的從牀上拉起來,沐浴更衣,眉眼勾畫,不勝其煩,她終於受不住了,大叫一聲:“住手!”
一羣宮女嚇了一跳,紅袖大着膽子問道:“公主,怎麼了?”
周陌看着她,嘆口氣,“紅袖和莫愁留下,其餘的都下去。”
“奴婢遵命,可是,公主?”一個宮女畏畏諾諾的說道。
周陌一擺手,“我知道了,不會晚了宴席的,不過你要是還在這裡折騰我,我就不敢保證了。”
宮女們聽周陌如此說,也就齊聲告退。
周陌癱坐在座位上,“紅袖,你幫我梳個簡單的髮髻,首飾都給我摘下來,又不是珠寶展覽,我的脖子都快頂不住了。”
紅袖點頭,把髮簪一一摘下,口中說道:“公主一個都不戴麼?奴婢看着很漂亮啊?”
周陌笑笑,“你看着好看,那都送你吧。”
紅袖忙福身道:“奴婢不敢!”
周陌拉住她,“別來這些虛禮,紅袖,我並不是開玩笑,你也別動不動就行禮,你不累我還累呢。”
紅袖點頭。
莫愁輕笑道:“公主,這衣服是不是也要換?”
周陌笑道:“知我者,莫愁也。”
莫愁選了件淡紫色的衣服,詢問的看着周陌。
周陌搖搖頭,她指着一個豔麗的正裝道:“這件吧。”
莫愁一愣,“公主,你喜歡這個衣服?”
周陌淡淡一笑,“在這種場合不是講氣質的時候,至少要能襯得起身份,不能讓二哥丟臉。”
莫愁瞭然一笑,“好的。”
收拾妥當,周陌照照鏡子,一個轉身,鏡子裡的模糊人影也隨之轉身,“很好。”周陌笑着去找宸王。
宸王也穿戴齊整,正看書呢。
周陌上前搶過書,“二哥,你也未必太刻苦了,這麼點時間都不放過。”
宸王這纔打量着周陌,她輕施粉黛,眉目鮮明,眼睛一閃一閃眨着笑意,硃色正裝在她身上多了些莊重典雅,少了平日的嬉笑活潑,“我以爲你會穿着素淡呢。”
周陌笑笑,歪頭看宸王。
他今天是一身白色織錦長袍,黑色的織邊紋路,俊逸非凡。雙眉微蹙,眼沉似水,鼻挺脣直。
“二哥,悅妍姐姐說你是個文武雙全的英雄,可是忘了告訴我你也是個大帥鍋。”周陌調皮的笑道。
宸王一愣,“帥鍋?”
周陌笑道:“是誇獎人好看的意思。”
宸王看着她,“你說我好看?”
周陌點點頭,“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人。”
宸王眼神溫和,笑笑,“我都老了。”
周陌撇嘴道:“你才幾歲?就倚老賣老?我都沒說老呢!”她剛想說自己都二十四歲了,在嘴邊轉個圈終於又吞下去了。
宸王微笑道:“你倒是敢在我面前說老?”
周陌笑笑,“我心理年齡成熟還不行麼?”
宸王正要說什麼,一個太監來到面前,深施一禮,道:“見過宸王,樂顏公主,皇上請兩位移駕清華閣。”
周陌見宸王點點頭,那太監便躬身離開。
周陌笑道:“二哥,你真有氣勢。”
宸王微笑不語,看着太監離去眼神有些落寞。
周陌牽着他的手,他的手大而寬厚,比起昏睡時多了些溫暖,能覆蓋她兩個小手,“二哥,我們走吧。”
宸王沒有抽回手,看看周陌,輕聲道:“好。”
兩人一路同行,身後是太監宮女,這頗有幾分氣派,周陌卻沒有多麼興奮,身邊的這個人是她的哥哥,可以依賴,不管要面對的是什麼,她都不害怕。
有宮女將兩人引至一處席前便離開。
周陌有些緊張,握着的手也微微出汗。
宸王回握了一下,微微一笑,他低頭,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只要面帶微笑,其他的不用管。”
周陌一點,扯了個笑容,“是不是有點誇張?”
宸王笑了笑,“你還是正襟端坐好了。”
周陌見他笑自己,嘟囔了一句,還是聽話的閉上嘴巴,一副高高在上的莊嚴模樣。
宸王笑笑,拍拍她的手,也端坐着。
又陸續來了些高官貴族,周陌偷眼看去,有老有少,打扮得體,微笑施禮寒暄着。她一個都不認識,也沒什麼感覺,只是覺得無聊透頂。
不久看到旭王翩翩而來,他也是一身的白衣,不過穿在他身上就多了幾分灑脫和不羈,周陌有些興奮,差點站起來跟他打招呼。
宸王在案下輕輕拉住周陌,“別動,六弟會過來的。”
周陌點點頭,“六哥會和我們坐一起麼?”
宸王微低着頭,沒有看她,輕聲道:“不會。”
周陌哦了聲,巴巴的看着旭王。
旭王和幾個人打過招呼,看見周陌和宸王便走過來。
“二哥,萱兒!”旭王笑道。
周陌笑笑,站起身,“六哥,你來了。這幾日怎麼不找我玩?”
旭王笑道:“你忘記了是誰氣嘟嘟的離開的?還說我?”
周陌不好意思的笑笑,“六哥,我是小孩子心性,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裡能撐船。”
旭王笑笑,看向宸王,“二哥,一切都好?”
宸王微微點頭,“你忙你的去吧。”
旭王笑道:“那好,萱兒有什麼事跟二哥商量,別任性。”
周陌伸伸舌頭,“知道了。”
看着旭王和周圍的人周旋着,長袖善舞的樣子,周陌覺得莫名其妙,這是個怎樣錯亂的時空?爲什麼戰敗國沒有一點身爲弱者的自知反而處處受到禮遇?
宸王靜靜的坐着,沒有人上前搭訕,他自斟自飲,自得其樂。
周陌沒有那份坦然,她有些坐立不安,側身悄聲說道:“二哥,我想去如廁。”
宸王看了她一眼,低聲說道:“讓紅袖跟着你,別太久了。”
周陌笑笑,以她的智商實在找不到比尿遁更好的方法了,無所謂了,只要有效就是好方法。
離開了喧囂的人羣,周陌止住步子,“紅袖你別跟着我了,我一個人走走,一會兒就回去。”
紅袖看看周陌,“可是,宸王讓我跟着公主。”
周陌笑道:“你聽我的還是二哥的?”
紅袖無辜的看着她,“宸王說的有道理,我就聽啊。”
周陌很無語了,是不是太寵她了?她商量着說道:“我就在那邊做一下,你在這裡等着好不好?”
紅袖勉強道:“那好吧。公主你可不要走太遠。”
“遵命,我的公主。”周陌笑道。
紅袖不滿道:“公主,你又笑奴婢了!”
周陌搖着頭,輕笑着來到一處亭榭。
她坐下仰頭望去,皓月當空,寥落星辰,映襯了一句詩“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牛郎織女星。”
“唉!”想着遙遠的時空,親人,那些朋友,分手的愛人,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會不會偶爾想起自己呢?
生活終於愈趨平靜,埋在內心深處的情愫在這個不經意的時刻,瀰漫在空氣。
“何人在此?”一個略帶稚氣的聲音響起。
周陌驚嚇的差點叫出聲,捂住胸口,不禁嗔怪道:“你是什麼人?”
從一側樹影走出一個男子,不,應該說是男孩子,他的五官在月光下有着清透的靈秀,一身錦衣,看來身世不凡。“你不認識我?”
周陌愣了愣,難道是皇親貴族?她忙說道:“我剛來皇宮,你是?”
“你叫什麼名字?”男孩子也不回話,又問道。
“呃,我叫周陌。”周陌不想得罪這個小男孩,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保險起見還是以禮相待比較好。
“哪個陌?”男孩子問道。
周陌有些生氣了,就知道問,不知道回答,“陌生人的陌!”
男孩子輕笑道:“你真小氣!”
周陌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男孩子走到了周陌面前,上下看着周陌,“長得一般嘛。”
周陌一聽,氣得掉頭就走。
男孩子一把拉着她,“別走。”
周陌一甩,沒有甩開,瞪着他,“放手,小屁孩!”
“你!你嘴巴放乾淨點!”男孩子氣道。
周陌笑道:“我喜歡說怎樣?你不比我小麼?不告訴我名字,我每次見你都這麼叫你,小屁孩,小屁孩!”
男孩子神情不斷轉換,冷冷道:“那你要記清楚了,我叫齊景恪。”
“齊景恪,名字不錯。”周陌唸了一遍。
齊景恪看着她,“你真的不認識我?”
周陌點點頭,“我說了,我剛來這裡。”
齊景恪飄了眼熱鬧的宴席,“都是些虛情假意的人,來了有什麼好?”
周陌認同的點頭,“是啊,都是虛情假意,”她低頭想了想,“不過裡面有我愛的人,所以我來了。”
齊景恪一愣,“你愛他?”
周陌忽略了他用的單數他,開心地笑道:“當然了,啊,太長時間了,我要走了!以後聊!以後可能也沒機會見面了,不過我記住你了,齊景恪!”
齊景恪一愣,看着她飛一般跑了出去,有個宮女在等着她,見到她跟着走進殿裡。
周陌對宸王笑笑,到他身邊坐下,跑得太快,鼻尖沁出細細的汗珠。
“去哪裡了?”宸王輕聲問道。
周陌一吐舌,“太悶了,我去玩了會兒。”
“嗯,一會兒乖乖的,皇帝快到了。”宸王低低道。
周陌點頭,“好。”
正說着,聽到一聲“皇上駕到!”
衆人全都起身,俯身行跪禮。
宸王和旭王還有周陌只是起身行了平禮。
周陌一擡頭看到皇帝身後是一個豔麗無比的女子,容妝精緻,眼帶媚絲,嘴角噙着笑,身材妖嬈,仰頭挺胸,步履輕盈。也許是哪位妃嬪。
女子後面竟然是齊景恪!
周陌忙捂住嘴巴,驚訝的看着齊景恪,雙目圓瞪。
齊景恪目不斜視,跟在皇帝身後。
皇帝走到主位,坐下後方道:“衆愛卿平身。”
衆人又謝禮後方才落座。
周陌有些失神,宸王輕輕拉着她,“坐下。”
周陌臉色有點蒼白,“二哥。”
宸王只是握着她的手,微用力,目視前方,低聲道:“別怕。沒事。”
周陌微點頭。
皇帝微笑道:“今日朕深感欣慰,吾兒景恪三年前隨師父遠遊,前幾日剛回宮,特請衆位愛卿齊聚於此飲酒同歡,宸王也是大病初癒,藉此機會慶祝宸王安康!”
齊景恪忙上前拜謝,“讓父皇惦念,是兒臣不孝。”
宸王也起身致謝,淡淡道:“多謝皇上。”
周陌低頭想事情,忽然眼前一暗,聽得皇上道:“恪兒,宸王乃天下奇才,你去敬他一杯。”
齊景恪看着宸王,眼睛裡有些敵意和敬重,“景恪敬宸王!”
宸王起身,彬彬有禮道:“不敢。”
二人滿飲一杯酒。
齊景恪看向周陌,沒有表情,“這是您的妻子麼?”
宸王一愣,微微搖頭,“萱兒我的十四妹。”
“萱兒?”齊景恪看着她,“你是樂顏公主?”
皇帝朗聲笑道:“恪兒,她就是宸王失散的皇妹,樂顏公主。”
齊景恪輕笑一聲,“我剛認識了一個很有趣的人,她叫周陌。不知樂顏公主可認識?”
周陌笑笑,“萱兒見過皇子。”在這個皇宮剛出生的嬰兒的心都有七環八繞的彎,這個齊景恪看來是個很受寵的皇子,道行比自己深多了。
齊景恪看了她一眼,回到皇帝身邊。
皇帝笑道:“樂顏公主自幼長於宮外,聽說天賦異稟,這幾日見公主言行果然異於常人,不知今日朕與諸大臣可有耳福聽公主彈奏一曲?”
周陌愣愣的看着他,又看看宸王,不知這又是唱的哪一齣。
宸王起身道:“樂顏生性頑劣,不善音律,恐污了各位的耳朵。”
周陌也點頭道:“樂顏確實不善琴音。”
皇帝臉色微沉,嘴角仍有笑意,“可是朕面子不夠?”
周陌心想,宴無好宴,既來之則安之,便道:“若皇上不嫌棄,當然願意奉上一曲,只是樂顏琴藝極差,望皇上切莫怪罪。”
皇帝笑道:“好!拿琴來!”
周陌來到席宴中央,琴已擺好了,她右手輕撫琴絃,嘴裡隨着音律唱道:“哆銳咪索啦吸吸啦索發咪哆銳。”她唱的是五線譜,就這些還是在初中音樂老師教的,心想看你們暈不暈。
衆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單調的曲子是何意。
周陌試了幾遍,然後擡頭非常真誠的說道:“皇上,我的水平也僅限於能識得這幾個音,若是彈曲兒,怕是您要失望了。”
“樂顏公主莫非是在戲弄朕?”皇帝淡淡道。
周陌很想甩他一句,姑奶奶可沒時間拽你!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只好笑道:“皇上,實在不是樂顏存心掃興,俗話說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樂顏無此技藝怎麼能算是戲弄皇上呢?”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半響方說道:“不知樂顏公主擅長何種樂器?”
周陌看不過,想了下,笑答:“吉他還會一點。”
“吉他?是何物?”皇帝說道。
周陌試着描述吉他的形狀,“這是一位流浪藝人所教,聽說是從海外的國家流傳來的。”
皇帝聽她說的仔細,並不像是亂造,微笑道:“既然如此,樂顏公主不妨將它畫下,待本朝的巧匠製造出來,朕再欣賞公主的才藝。”
周陌無所謂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