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沉碧不知道如果連蔣悅然也不考慮她周到,還會有誰能設身處地的爲她着想,她癡癡站在細雨濛濛的窗沿底下,瞧着老李帶着方樑先出去看地。
她正出神兒,身後有人突地撫上她肩膀,道:“愣着做什麼,好容易出來一趟,可別給你這麼呆呆的糟蹋了。走,我帶你出去。”說罷,蔣悅然扯了方沉碧的手就要往外走。
“外面這是落雨呢,你要去哪?”
蔣悅然笑道:“去哪都成,只要跟你待在一處,荒郊野地也有看頭兒。”
兩人就這麼手扯手的出了門兒,田鄉地界不大,巷子裡頭鋪子卻也不少,這會子下雨鋪面兒上的人兒不多,街上瞧來略略冷清。
“你說,不多久就是你生辰,你倒是問我要點什麼纔好?”
方沉碧搖搖頭,道:“這五年來你往我屋子可是送了不少,堆得砌得數不盡了,這會子還讓我問你開口要,便是你們都不說,我自個兒這兒也過不去。”
蔣悅然笑道:“也是,你若臉皮兒薄不開口要,我只管瞧着自己得意的送,反正等你過了門兒,金山銀海也都是你的。”
方沉碧面上一熱,斥道:“你別亂說。”
逛了許久,眼看天色有些晚,方沉碧準備回去老宅跟老李和方樑碰頭兒,蔣悅然又不依,拖着她又在館子裡用了飯,等到出了館子,雨更大了。
晚上風涼,混着雨吹的就快要撕破了紙傘,一把紙傘哪裡夠用,搖搖晃晃之間只管是沾了一身的溼,傘不頂用,想瞧着眼前的路都是困難,走了不多遠,也再看不見哪家鋪子還挑燈,沒法子兩人只管找了個稍能遮雨的棚子且先避避再說。
原也想着夏末的雨正是來得及退得快的時候,哪知半個時辰過去了卻沒見一點兒小,冷風吹的呼呼作響,穿過兩人身上的溼衣裳只道是有刺骨那麼寒。蔣悅然撐着紙傘擋在前面,將方沉碧遮在身後。可棚子不過是遮陽用的,四面透風,饒是蔣悅然遮了前面也不管多用。
蔣悅然眼瞧着她凍的直抖,愈發的抱做一團,他想了又想,便是真是有心伸手去摟着她遮風擋雨,可卻也怕驚了方沉碧啐罵他下流胚子。
“你可是冷壞了吧?”
“我還成,倒是你,溼了半個身子了,快往裡挪挪,小心回去病了,老太太夫人可是要怪的。”說罷拉了蔣悅然的袖子,又往裡站了站。
“方沉碧……”
“怎了?”
“我冷……”
方沉碧聞言將傘再往他身邊擺,眼看着自己那一面淋了一身,蔣悅然忙往她跟前貼了貼,靠在一起,急聲道:“你別嫌我,我知你也冷,我更冷,任是誰生了毛病也不好交代,怕是再出了岔子,日後若是再想着一道出來,恐怕是比登天都難。”
方沉碧聞言擡眼瞧他,彎了嘴角:“總算是有了讓你也發怵的事兒降着,好是難得。”
由是方沉碧那晶亮瀲灩的眼瞧入自己的眼,全是少見的嬌嗔模樣,仿似在他心頭點了把火燒着,憑是外頭的風雨再大都不覺得冷了,蔣悅然面上一熱,也不知不覺的就伸了手,一把摟過方沉碧,緊張的氣息燥急。
“你……”
蔣悅然也不想聽方沉碧說,只管用食指抵上她的櫻脣,覆頭貼了過去,呢呢喃喃道:“方沉碧,我好喜歡你。”
方沉碧到底掙不過蔣悅然的力氣,只管是由着他亂來。雙脣相接,兩身相抵,點到哪裡不是火,碰到哪裡不是熱?
從前蔣悅然夢裡總有這一出,那懷裡的人,那脣畔的香勾魂兒一樣讓他心神難安,醒了就躺在牀上想個不停,只道是年少火勝,倒也說不上齷齪,只是自己品着也覺得好似是污了姑娘家清白一樣。
可怪在無論夢了幾回,總都是方沉碧的影子在心頭。現下真的成了真,更道是那感覺愈發惹得他連心都快要跟着漲成兩半兒,只是那夢裡也有的茉莉香卻是真真兒的一點沒變。
到底是到了這個年紀,又沒經驗,他越是壓着火兒也是稍微猛撞了些,合着又是霸道的性子,這一番暴風驟雨的落在方沉碧身上,倒是嫌疼了些,卻也認真過了頭。
外面是風夾雨,棚子裡頭倒是春/意盎然,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方沉碧再睜眼時候也不知到底該將臉面放在哪裡才叫妥當,蔣悅然更是如此,從前也沒碰過女子,便是屋子裡頭茗香算在內,他還不稀罕碰上一碰。如下方沉碧微微垂着頭,原是淡紅的薄脣轉眼成了蔻丹,越發紅豔欲滴,別說多好看了。
蔣悅然收了收手,將方沉碧窩在自己胸口,摟得更緊。
等着回去老宅,方樑和老李都在廳裡等着,他們原是看見蔣悅然留下的字條,知曉兩人是先出去走一遭,既是拿了傘也沒多想,竟也想不到兩人歸來時候竟是如此狼狽。
老李見人溼嗒嗒的往裡走,可是驚得不小趕緊讓方樑陪着蔣悅然進到屋子裡頭去換身衣裳,等着人走了,這才又吩咐丫頭帶方沉碧進去換衣裳。
方沉碧瞧他一眼,老李會意,朝丫頭道:“你們且先到屋子裡有等着小姐,我這親自送小姐過去。”
拐了廊子,方沉碧拿帕子擦了擦臉,邊走邊道:“地看的如何?”
老李頓了頓道:“地頭肥瘦正好,可因是豐年,現下的地可都是不便宜,都等着低進高出,轉賺上一筆,我也是跟着商量了許久,只管那王家也不鬆口兒,說是降了一層也再沒多大空餘好說了。”
方沉碧點點頭,朝老李道:“這倒也不怕,地價高正和我心思,想來這四五年間地價只漲不降,豐年也好,高價也好,總是跑不掉盛極必衰,眼瞅着也不會再漲幾年了,你若瞧着好,只管下手就是。”
老李尋思了下,又道:“可小姐若是細想,田鄉這算是偏地兒,日後一來一回倒也費事兒了,況是王家這分明是衝着世道上的好價往死裡擡,這等地片兒哪裡值得?”
方沉碧聞言反倒笑了:“老李你倒是實在了,賠了也好,麻煩也罷,就算是到時候只能賣上一半兒那更和心思,不是嗎?”
老李蹙眉又細細想了一遭,似乎通順了,連連點頭:“小姐這招可是好,現下就留了後手在,也不煩日後鬧心了。”
方沉碧道:“回頭把地契送來,我們先簽了草契,我再讓人去賬房拿銀子,你可先給些訂銀,
等着都辦妥當了再過了官府蓋的大印就算全齊全了,餘下的你看着就都給了吧。”
老李應是,轉身便先走一步,方沉碧推門進了去。泡着熱水盆,原本侵入骨子裡頭的寒氣也慢慢散了,好不舒服。再想到棚子裡那一幕,方沉碧不禁紅翻了臉,也越發覺得到底當年的小少爺如今可是長成了個男人了。
思及此,不免讓她感到心酸,她嘆嘆,只管是什麼酸苦難耐也得往自己肚子裡頭下嚥。誰說有緣分就須得能團圓呢,這其中的不如意,怕是外人想不通透的,都只道是,人該守着本分,可到說底誰不是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兒啊,若是真真能斷的一乾二淨,還不都是故作灑脫罷了。
這一晚兩人睡的都早,卻是遲遲到了夜半都沒閤眼,第二日一早方沉碧起的算是早了,剛出門兒,老李吩咐丫頭過來送早食。
老李見了方沉碧,忙道:“方小姐,三少爺天沒亮就先走了,說是要到隔壁的地界的熟人兒那裡走一趟的,方樑親自去送的。”
方沉碧點點頭,算是一顆心放了下去,輕聲道:“我們吃過了就回去,你隨我進府去說,只管將着地價再擡上兩成。”
老李聞言一驚:“兩成?小姐,這會不會讓大管家犯疑?”
方沉碧突兀笑了:“府裡頭要辦喪事,多個幾百兩不會犯疑,只道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我這兩成也不白讓你開口,一成就給了你,一成給大管家,你可知我是何用意?”
老李千恩萬謝得到了一陣,聽方沉碧不緊不慢道:“便是蔣家不在乎這九牛一毛,可單說這一成也要百餘兩白花花的銀子,你可記得就是,我這人從不小氣,倒也絕不會浪費。你且安心的都收下就是,一來也算是你奔波辛苦得勞碌錢兒,二來,我也是對你有個要求的。”
老李聞言連忙拜道:“小姐儘管放心,日後這地若是放手,我只道是定幫小姐壓到最低價再入手。”
方沉碧點頭:“你聰明就絕對虧欠不着就是。”
等着用了飯,沒多等功夫,方樑就回來了,方沉碧也不在田鄉多耽擱,隨即啓了程往回去。
隔了一夜,蔣府的白簾挽幛掛的鋪天蓋地,只管是靈棚牌位案子都搭齊了,火盆裡紙錢兒燒的正旺,一羣丫頭婆子哭哭啼啼的鬧聲震天。
方沉碧沒敢歇口氣兒,趕緊回院子裡頭換了身兒白衣裳,外面還罩了層粗麻的罩量,等着到了前院兒先找了馬文德。
馬文德早是爲了蔣家五少爺的喪事兒忙昏了腦,瞧見方沉碧回來好是鬆了口氣兒,趕緊拽了她過來道:“昨兒一場大雨攔了路,你可是沒事兒?”
方沉碧忙道:“我可是沒事兒,只管着把事兒辦好了纔好跟舅舅稟了纔是,這不昨兒跑的一趟田鄉東頭兒那塊地兒算是看好了,老李也打發人去拿地契了,回頭到了手給舅舅拿去瞧一眼再定奪。”
馬文德不耐擺擺手:“我這老骨頭已是一人身劈成八瓣兒還嫌不夠用着,這地頭兒的事兒我也不是第一次交給你辦,你看着合適就可了。”
方沉碧聞言,略略一頓,貼過馬文德耳邊又道:“舅舅放心,您的那一份兒,我早是合在裡頭了,現下五鄉八縣的地皮都不便宜,左右也比了幾家,只道是這塊夠肥。只是略略貴了些,舅舅您看……”
馬文德道:“正是不怕如此,現下老爺臥牀,三少不在,偏這時候五少又去了,正是亂作一團,難得還有分/身兒管事兒的人兒,誰還多怪?”
方沉碧俯俯身,道:“沉碧知道怎麼辦了,舅舅就別費心了。”
馬文德滿意,道:“回頭你把草契簽好了,我瞧一眼就是,我這裡的印和板牌晚上讓我家婆子送了去,你只管用就是。”
方沉碧點點頭:“昨兒有事出去了,這會子先去給五少燒香磕了頭再去辦。”
馬文德道:“也好,你且去吧。”
方沉碧這纔剛剛跪了磕過頭,又哭着燒了紙錢兒元寶的,大夫人那裡就遣人過來找了。這纔出了前院兒,迎頭碰上剛從外面回來的蔣悅然。兩人再一見面,昨夜那事兒自是不禁又想了起來。
蔣悅然清清嗓子,張嘴道:“方沉碧,爺兒我昨日睡得着了涼,現下可是難受的緊,你趕緊吩咐下頭婆子熬上一大鍋薑糖水拿去分了,別再傳了丫頭再過了奴才的。”
方沉碧應聲:“我這就去辦。”
等着到了大夫人房裡,裡面沒外人兒,方沉碧推門進去,趕緊拜了拜,聽大夫人道:“聽說你昨兒帶方樑出去看地頭兒了?”
方沉碧應道:“回夫人,的確如此。”
大夫人聞言微微笑道:“可惜你這女兒身子了,若是男兒,我可是要重用的,我們蔣家院子大,男女老少一大幫子的人,這煩事兒雜事兒可是沒完沒了的,單說府裡頭男人女人都算上,真真是可了我的心兒的人兒,真是沒幾個算數的,我正是稀罕的打緊。
這不,本來你下個月就及笄了,我也想着早些把你娶進門來,給煦兒做個說話的伴兒,另則也想着找個知根知底兒的人幫我辦事兒。可倒也不是說我現下不信你,只道是嫁給我們煦兒變成了我的媳婦了,那也算半個女兒用着,不管看着還是說起到底比你現在更親近不是。”
方沉碧一直微微垂眸站在大夫人面前,也不做聲,只管聽話。
“再者說,你出身倒也不算高貴,雖說是沾了馬文德的親戚邊兒,可院子裡頭總有人舌根子犯癢癢,吃飽了愛嚼舌頭,說什麼名不正言不順,任是我再器重你偏袒你,總是說不過去的。若是嫁了進來,看誰還敢說些有的沒的,討一句嫌人的話說,你說可是這道理?”
方沉碧點頭,道:“我總是知道夫人待我好的,只是不碰巧五少爺這去了,怕是也不方便辦事兒的……”
大夫人聞言冷哼:“只道是死都不懂尋個好功夫死,都說是捧着的寶貝長不了,平素的福分都給享盡了,也不怪死得早。”
方沉碧無聲,跟着聽罵,卻又聽道:“不過是死了個不成年的公子,也不算是父母兄長,難道還要給他守孝不成,你是什麼人物,萬萬不是蔣府隨便伺候的丫頭,她能拿你如何,就算她爲難你,我這裡也是不讓的。”
“夫人切莫爲這等小事翻了臉,此時不管如何,五夫人喪子總是越發得人憐惜,便是莽撞了誰,說了狠話或是失了分寸,也只當是痛心疾首的值得體諒,若是大夫人真是幫沉碧出了頭,還不知道其他夫人又會到老爺那裡說些什麼,到時候又是讓夫人爲難了去,倒是讓沉碧怎麼做人才好?”
大夫人聽了頓覺事理,越發滿意道:“就說我平日最喜愛你,遍着地兒找找,哪有比得上你一分半毫的可心兒人兒呢,我又怎的不着急讓你進門呢。罷了罷了,再等等吧。”
方沉碧聞言一顆提了時久的心終算是放了下去,暫不嫁人倒是好事兒,可這拖着等着的,還能熬到什麼時候去是個頭兒?終究還是死結罷了,躲了初一卻躲不過十五。
出了大夫人門口,又見蔣悅然剛換了套兒衣服過來,方沉碧忙轉身欲從旁側先走了纔好,可卻早被蔣悅然見了影子,說什麼都非要攔住她說話。
卓安急的很,忙是催促:“少爺還不快着些,這會子怎的又不忙了?”
方沉碧也格外小心,推脫蔣悅然道:“趕緊進去說話,等着會兒大夫人也要去吩咐事兒了。”
蔣悅然笑道:“你倒是比我還急,快些回去,回頭我去找你。”
方沉碧這是先走一步,卓安守在門外,蔣悅然進了去。大夫人見了自己平素最爲疼愛的兒子自是滿臉歡喜,忙上前扶着蔣悅然到自己身邊說話:“饒是你走了這麼多年都不見回來,我還想着哪裡是不是玩瘋了不想着回來,可這你纔回來就見喜事。”
蔣悅然聞言,自是知道母親說的是哪樁,嘴角冷笑道:“母親這話可小心容着貼窗根兒的聽了去,若是如此,還不得到父親那裡有一說二了。”
大夫人轉了話頭兒:“且你別說那些,先由我問了你。”
蔣悅然笑道:“母親請問。”
大夫人倒杯茶遞了過去,打探道:“眼瞧着你也大了,這五年又在京城學着,聽說是結識了大戶李家,又與那李家公子走的素近,我也想着這事兒呢。聽人說李家的小姐也有心於你,我這做孃的倒也不攔着,你若也有心但可與娘說呢。”
蔣悅然聞言面色略略一淡:“原是母親再動着頭腦。”
大夫人笑道:“男大當家女大當嫁,你正是青春年好時候,娘怎能不放心上?再者說,你爹身子骨也不好,外面你二哥多年以來也沒生得個兒子來,家祝又小,至於你大哥,大夫也說過了,怕是想做個爹也不是容易。你倒是不想着我這個做娘願抱孫子的心思,你也得爲着我們蔣家着想啊。本就你們這一代子嗣不旺,現下這重擔也都擔在你身上了,你可要放在心上纔好。”
蔣悅然轉而瞧着自己母親,滿臉玩世不恭:“母親這麼說也在理兒,我本也是萬萬沒想到要這麼早成親,娘子娶進門生兒育女便是自然而然的,倒也無可厚非。可母親也瞭解兒子脾氣,若是讓我願意娶妻,倒也真真得是我心裡喜歡的緊的女人才可。什麼媒妁之言也好,父母之命也好,都是爲了他日過得紅火樂呵不是。”
大夫人這話聽得有些懵,微微蹙眉問:“你這倒是想說些什麼?”
蔣悅然靠過身去,輕聲說:“母親,兒子想說的是,今年我也有成家生子的打算了。”
大夫人聞言喜上眉梢,若是蔣悅然成親生了子,這蔣家的家財也倒是大半落了她的手,再容着方沉碧幫着她處理日常雜事,倒也可以私下裡動些手腳,另還有蔣煦那一份算下來,就算是蔣茽兩腿一蹬升了天,倒也愁不着她了。
“這可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我的兒,你到底這幾年在外面長進了不少,也不似小時候那麼讓娘操心了,娘甚是欣慰,甚是欣慰。”
蔣悅然道:“母親且先別喜,容兒子把話說完了。”說罷頓了頓,道:“母親,我要的人是方沉碧。”
“什麼……”大夫人聞言一悚,只管是一口氣兒憋在胸口差點沒喘上來,臉上的膩笑還僵着下不來,斥道:“你這可是說的什麼胡話,你可知方沉碧是什麼人,你張口說話可是經過斟酌,怎的還是跟以前那麼莽撞。”
蔣悅然對上怒氣衝衝的孃親,一臉坦蕩道:“方沉碧是誰也不是重要不是嗎,母親希望兒子成家立業,希望兒子娶妻生子,也希望兒子爲蔣家開枝散葉,我若是娶了方沉碧,究竟哪一樣不如母親的心了?到底是母親自己心裡沒了底在先,您到底是欠了大哥什麼?
既然母親這麼喜歡方沉碧恨不得當成親生女兒來待,您難道希望她這一輩子就毀在大哥手裡?亦或者母親總說疼我都是假的,您可說方沉碧出身卑微又什麼都不是,可就憑母親這麼疼我,當是給了我個東西就是,有何難?”
大夫人聽了兒子這一番話簡直氣的發瘋,想也不想,擡手就是一記耳光。卓安在門外可是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掩了嘴暗叫大事不妙。
自家少爺怎的過了五年還是忘不了方沉碧這個人兒,怎的就吊死在這一顆樹上,能連冒天下之大不韙也不在乎,竟是如此莽撞的就去跟夫人當面要人去了。而若是到時候夫人動了怒,免不了連他也得跟着遭殃。
等着一巴掌扇過去,蔣悅然緩緩調轉過臉,瞧着氣急敗壞的母親,哼笑道:“難道對於母親來說,方沉碧的用處遠不止傳宗接代這一個?母親平素口頭上的喜歡到底算是什麼,拿來糊弄人的玩意不成?而您到底還要縱容我哥到什麼地步去?我們倒是虧欠了他什麼?母親竟是如此懼怕自己兒子?”
大夫人早是氣的渾身發抖,細纖纖的手舉起來還要再來一記,卻遲遲梗在半空中下不去手,到底這兒子從小就是自己最疼愛的,難免對他的要求和期望自是與誰都不同。
在她心目之中早是將府裡任何一個人都算成三六九等,只是有用之人才能入眼,纔可得了她給的便宜,而蔣悅然則是她全部的期望,註定蔣家的掌家是一定得落在自己兒子頭上的,即便是她再喜愛方沉碧,說來她也不過只是個卑微的下人,要做只可是個推進,哪裡能成礙腳石?
“你到底是知曉方沉碧緣何入府的,現下你哥亦是有心於她,你半路里講出這等昏話,也不怕院子裡頭人嚼舌頭說閒話?你可是知道臉面二字如何講?”
蔣悅然無謂道:“對於大哥來說方沉碧算個什麼東西,也不過只是個下人而已,既然與其他丫頭無異,換了誰伺候不可?”
大夫人不欲多說,只道是:“我說不成就是不成,說出天皇老子來講情我也不允,這都是小時候沒多看着你,容你們私下裡有了這般苟且之事來,你倒是說個清楚,是不是方沉碧又與你說了什麼,是撩撥還是逗弄,這賤丫頭平日裡看就是穩當又精明,原是也有自己打算啊。”
說罷,朝門外喊道:“卓安這沒心沒肺的廢物還不進來,你躲了初一焉能容你躲過十五?”
卓安嚇得連滾再爬的往屋子裡滾,連頭也不敢擡,跪地求饒:“夫人息怒,都是小的的錯,小的的錯。”
大夫人怒道:“這麼多年是瞧着你還算聰明知好歹才留你下來,少爺如今是瘋癲的不像個正經人,跑不了你們這些長嘴油舌的下人在旁邊攛掇,看我這次怎麼輕饒了你。”
卓安是領教過大夫人手腕的,曾經院子裡有的丫頭也就是被夫人逼得投井自盡了的,這會子要是夫人把斜火發到他身上,就算不死也得脫了一層皮不可。
卓安哭的涕淚橫流,道:“小的不敢攛掇少爺,借我幾個膽子也不敢,夫人饒命。”
蔣悅然冷眼看着並未出聲,只聞大夫人急着道:“去把方沉碧那個小娼婦給我叫了來,我倒要看看她是練就了什麼天大的本事,還不快去。”
卓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淚眼朦朧的瞧着橫眉冷對得母子,只道是死的心都有了。
“你去是不去?”
“卓安,你敢走出這個房間試看看……”
劍拔弩張的母子繃得正緊,卓安左右一點辦法沒有,遂哭的更是起勁兒,這哭聲驚動了旁邊的人,劉婆子急急忙忙的進了來,就看見蔣悅然立在那面無表情,而卓安哭的正慘。
“夫人,您這是……”
“三少……”
大夫人顫微微道:“去給我把方沉碧叫過來。”
劉婆子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出去了,大夫人扭頭過來道:“你這是擺明了不怕把事鬧大,看這對你到底什麼好處,若是惹怒了你父親和奶奶,只管你是什麼都撈不着,都得雞飛蛋打。”
蔣悅然突地笑道:“母親以爲我這次回來是爲了蔣家掌家之位?”
大夫人道:“我管你樂意不樂意,是該我得的東西你不要也得要。”
正當這時,劉婆子找了方沉碧進了門,蔣悅然見了,順手扯了方沉碧過來,直直道:“方沉碧是什麼人,會說什麼話,平素又是怎麼個性子,相信母親不比我瞭解的少,若是覺得這事與她有關,怕是這意思就太過明顯了。”
方沉碧左右瞧了瞧,頓時發現氣氛不對,再看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卓安,盛氣凌人的蔣悅然,心頭那種不妙的情緒瀰漫開來,難道是……
也就在此時此刻,方沉碧的意志有一瞬間的動搖,她並不樂意這輩子就終老在喜怒無常瘋癲的蔣煦手裡,如若是可以能不能就此大膽的擺脫一次?哪怕最後的結果是兩敗俱傷,至少往後的那麼多的歲月裡就可以不再有什麼遺憾了。方沉碧想了又想,始終沒有下定決心。
“方沉碧,你道是說個清楚,枉我平日裡素來對你疼愛,到頭來你若是做了吃裡爬外的事,只管是老天爺都得罰你。且不說你自己,但說整個方家又是誰沒受到我的施捨過,若不是如此,死上幾口子也不是不可能,你道是說,跟我說個清楚。”
方沉碧不是不知道,以大夫人的性子,如若自己允了蔣悅然的事,少不了她鬧得天翻地覆,若是連累方家人不得好過,即便是自己也沒辦法走得心安理得。
再者說,就算自己狠下心來只爲這自己下半輩子着想,可大夫人絕對不可能善罷甘休,迫害了方家這是必然,就連方沉碧和蔣悅然她也不會輕易放過,必是會想盡辦法折磨刁難。
可誰又能預見未來是個什麼樣子的,是真的會情比金堅,還是平淡的日子漸漸磨碎了所有的激情和愛戀,若是到時候蔣悅然也膩歪了,疲累了,再也不願意堅持下去,灰頭敗臉的回了家認了錯,兒子還是兒子,孃親還是孃親,那她會是什麼?還會有什麼下場?
可若是蔣悅然真的一心一意待她,與她白頭偕老,這輩子也真真就算是毀在她手裡了,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富家公子哥又到底怎麼去營生?她到底是要偉大的成全他,還是要自私的毀了他?
“夫人,沉碧不會做吃力爬外的錯事,夫人放心。”方沉碧狠狠心道。
“方沉碧……”
大夫人嘴角泛了一絲冷笑:“很好,你若真的做得到也不枉我待你好,你出去辦事吧,這裡的事兒誰知道了都不好。”
“沉碧知道了。”說罷,方沉碧退了出去。
“悅然,你可否聽得真切?但凡一廂情願是沒有好處的,方沉碧是個聰明人,她衡量的了利益得失,哪裡像你,楞頭蔥樣的像個傻瓜。
你也不好好想想,跟着你,她也多說只能做個妾,可跟着你大哥,她若得了子嗣,又在府裡幫襯着討我歡心,我到底會斟酌着讓她扶正。你道是方沉碧會怎麼選?”
大夫人漸慢緩和了脾氣,一句句勸道:“方沉碧精着呢,你能給她的,你大哥也能給,你不能給她的,我可以給。聽娘一句,死了這條心,安心的在京城好好做事,娘自然不會虧待她,你只管是娶幾房妻妾娘都決意不管,可好?”
蔣悅然本是對方沉碧的那一句話傷的心冷,可他從不是個別人怎麼說他便怎麼做的人,再聽見母親這麼道,他冷語:“母親怎麼覺得怎麼認爲那是母親的事,我不會娶妻也不會納妾,除了方沉碧我誰也不要。”說罷甩了袖子奪門而出,卓安見勢急忙忙跟了出去。
大夫人見自家兒子如此意氣用事,火得心口巨疼,她坐在暖榻上直捶胸口,罵道:“這個不爭氣的東西。”
劉婆子眼見如此,趕緊上前幫着倒茶捶背:“夫人您彆氣,三少才十八,不過也只是個還沒成年的孩子,他對方小姐那是青梅竹馬一般的感情,現下您提起娶親的事兒,三少自然而然想到的是方小姐,況且這五年過去,方小姐越發的漂亮起來了,試問三少再見了怎能不動心?”
大夫人聞言怒道:“都說紅顏禍水,真是如此,也怪悅然自己沒個主意,放着李家小姐不要,專盯上了個下賤胚子。”
劉婆子猛着點頭:“方小姐雖然相貌出衆,也是百裡挑一的剔透人兒,可她出身不詳,家裡也沒個身份背景的,若是配了三少可真真是使不得。不過……”
大夫人側眼問:“你有辦法?”
劉婆子奸詐一笑:“夫人,三少的性子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是萬萬逼不得的,您越是扭着他意思,他越是執拗的反着幹,可說到底,您纔是他的娘,做什麼事兒也只有您纔有這個權利。”
大夫人聞言眼前一亮,道:“你是說……”
劉婆子笑道:“說來這法子真是要不得,更上不得檯面,可夫人也是爲了三少爺好,眼看蔣家掌家的事兒就得定了,可千萬不能在這個關頭出了事了,不然,少不了少爺吃虧。
夫人先些答應三少,就說是允了三少的意思,再者也跟方家小姐商量好,由着方家小姐去遊說三少,這麼一來,三少肯定信。到時候再找個什麼引子先調走三少,這不就空出時候來了?
另一面也抓緊了時間給大少爺辦事兒,等着三少回來,早是木已成舟,生米煮生熟飯,三少爺就算再任性堅持,到底也過不了心裡頭這道坎兒了,久而久之就忘乾淨了。
夫人到時再可把不是都推給方家小姐,三少還哪裡恨得了您呢?左右剛剛方小姐的話,少爺可是聽得一清二楚的啊。”
大夫人聞言,笑容滿面,讚道:“說的對,這麼一來,誰都消停了。”
這一路並無多遠,可方沉碧確是走的異常辛苦緩慢,她是真的沒想到蔣悅然會公然的去問夫人要人,那一時候,那句話說的是如何艱難,只有她自己知曉。
可除此之外她還能如何,蔣府就是個牢籠,她不過是隻圈養在其中的金絲雀罷了,還能有什麼其他可能。
正想着,身後猛地有人喊她,方沉碧不願轉身,直直往前跑開了。
蔣悅然見方沉碧不停腳,遂追了上去,一把扯住方沉碧手腕,逼她面朝自己,怒道:“難道你真是如我娘說的那樣,想做慈恩園的女主子了?”
方沉碧聞言心尖兒一紮,道:“蔣悅然,你能給我什麼?”
“方沉碧,我這次回來不是要爭蔣家家財的,你應該知道我對你的心思,現下說這話好沒意思,你平素是什麼性子,也不是你現下紅口白牙的說些胡話我就信的。”
方沉碧漸漸紅了眼,緣何最瞭解自己的總是他,他越是如此,自己便愈發的放不開他,可放不開還能如何,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蔣悅然,只能讓彼此更加痛苦不堪。
“蔣悅然,你不用對我好,你只要對你自己好就夠了。”
蔣悅然不禁略略哽咽,一雙俊眸盯着方沉碧溼潤的眼,悲從中來:“但凡我也有一個放棄你的理由,但凡我還能讓自己不去堅持,我萬萬不會做到如此地步。
我只是不想這輩子都後悔,後悔當初沒有爲自己爭取喜歡的人。這天下若還有一個人是真心爲了我好,那個人不是我娘,而是你。,方沉碧,我從來都知曉,你都是爲了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