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被人抱進了一個小破屋中，然後就被平放在軟軟的乾草堆中。
動作甚是疼惜，夾雜着些許的僵硬與無奈。
猛地抓住來人的手，季小柔帶着哭腔喊道：“你是太子殿下對不對？你是太子殿下！”
那人似乎是一愣，隨即將手抽回，語氣竟是透着一抹呆滯。
“嘻嘻，太子殿下？我不是太子殿下，我是皇帝哩！”
“誒？”
周身一震，季小柔的頭皮一下子開始發麻。
掙扎着從草堆上做起來，淚眼朦朧地望着眼前黑乎乎一片的男人。
“你不要說謊！你就是太子殿下！你的眼睛不會騙人的！”
似乎是被人說中了心思一般，男人快速閃身到角落裡蹲下。隨手從地上撿起跟稻草叼在嘴裡，動作熟練得與其他的乞丐毫無區別。
“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季小柔的脣色已經微微泛白。
“我？”裂開嘴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男人似乎是傻愣愣糾正着：“是朕！哈哈！朕是乞丐皇帝！”
然，看到他這副模樣，季小柔卻不再有異議。只是爲何其他乞丐的牙齒均是黃色的，而他的卻是白色的？
顧不得其他，季小柔激動地起身，快步走到男人面前跪下，眼淚終於如洪水一般地決堤。
“太子殿下，你沒有死！你真的沒有死！不要再裝了！我知道就是你！”毫不介意地將男人緊緊摟住，季小柔哽咽着，心也隱隱地抽痛，“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太子殿下，求求你認我好麼？不要再裝傻了！”
男人的身子已開始微微抖動，口上還是故作鎮定說着：“姑娘，你要找太子殿下麼？嘿嘿，朕的兒子就是太子啊！朕去幫你找來哈！”
說着便起身，毫不猶豫地將季小柔推倒在地。
“一年中的四個季節，你最喜歡哪個？”
剛要離開房間，男人聽到身後的這一句問話，硬生生地止住了腳步。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季小柔癱坐在原地木納地朝着男人的背影開口，“想來，現在太子殿下的心中，定是缺少了春天這個季節，所以纔會頻頻出現在‘念春樓’吧……”
男人沉默，卻依舊沒有挪動腳步。
“太子殿下在怪小柔麼？因爲小柔給端王爺的兵書……”雙手掩面，將小腦袋深深地埋進雙腿之間，季小柔悶悶的聲音中帶着無法忽視的落寞，“‘連端王爺，也留不住你麼’，那天太子殿下是這樣對我說的吧。現在想來，爲何是他纔可以留住我……”
“我知道錯了……我真的錯的好荒唐……我好後悔……可是，我知道，做錯的事，就算賠上我的性命也無法挽回……現在，小柔醒悟了。雖然爲時已晚，但是我會盡我的全力去補償！只是太子殿下，不要這樣折磨自己好麼？我求求你了……”
現在才發現，看到如此模樣的太子殿下，自己的心是那樣的痛。痛到無法呼吸，痛到甘願與他交換，讓自己，去承受那種折磨！
從來沒有這樣的在乎過一個人，亦是從來沒有這樣的害怕失去一個人！
拖着虛弱的身體緩緩地爬到男人的腳邊抱住他的雙腿，季小柔已泣不成聲。
“太子殿下，你回來吧！求求你，你回來吧！”
男人轉過身，望着季小柔的眼中滿是疼惜。他沙啞地開口：“如今，我已不是昔日那個高貴風光的太子殿下了。你即是有永樂帝在身邊陪伴，又來找我做什麼？”
季小柔聽後猛地擡頭，含着淚的眸子突然間包含着無限的希冀。
“太子殿下，你終於承認了！”擦掉脣邊的淚水，對着太子殿下揚起一個大大的微笑，季小柔撐着身子起身，一下子抱住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我找你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麼！”
太子殿下茫然。
“我曾經對你說過，等你找到了真愛，我們便會再見面！”
清脆的聲音猶如悅耳的泉水般叮咚作響，敲打着太子殿下那顆傷痕累累的心。
想要抱住季小柔的雙手微微擡起，復又放下，面上似乎是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那麼，現在看來，你說的話，一點也不準。”
聲音冷得刺骨，讓季小柔的瞳孔收縮，不可思議地望着他。
僵硬地推開她，太子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不料季小柔反應過來後，猛地上前扯住他，“乒乓”一聲，一個罐子狀的東西突然從太子的懷中掉落在地上。
雖是非常破舊，還附帶着幾個髒髒的手印，但季小柔不需要仔細看，就能分辨出那個東西，便是幾年前她送給太子殿下的萬花筒。
瞟了一眼錯愕的太子，季小柔更是激動地將他的手臂圈在懷中。“即是如此，你爲何將它保存至今！”
太子聽後收回錯愕的表情，彎下身撿起那萬花筒，竟作勢將那筒子狠狠地朝天空中扔去。
冷冷地轉向季小柔，太子的聲音更是徹骨：“現在便沒有了。”
“你……”彷彿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頓一般，季小柔連最後的一絲力氣也不見了。“你在怪我是麼？在怪那本兵書對麼？好！既然如此，那麼我季小柔，便要做給你看！賠上我的命，定不會讓太子殿下失望！”
緊緊地咬着脣決絕地轉身離開，全然不顧流過淚的臉被風吹得生疼。
“別！”見她如此，太子殿下的心一抽搐，立即上前拉住了她。對上季小柔疑惑的目光，他鬆開手，冷冷地開口：“勝敗乃兵家常事。事在人爲，並不是因爲那一卷兵書，仰或是那一條計策，便可完勝的。敗了，就是敗了。只能在自己身上找缺點與毛病，怪不得他人。即使沒有你，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季小柔出謀劃策。你爲何總是要把那根本無需提及的錯誤，扣在自己的頭上？”
季小柔愣住，竟一時語塞。
重重地嘆了口氣，太子的目光開始飄渺：“人活着，不是沒有坎坷，不是沒有痛。再深得痛，亦不會像你這樣只會糾纏於自責當中。只要能承受住，便是好樣的！我們要學會的，吸取教訓，是向前看。人去了，已成定局。何苦再沉淪在悲傷當中？我們要做的，就是再度站起來！人可以被打敗，但是不能被征服！”
望着太子眼中的堅定與自信，聰明如她，又怎能不知道這其中的意義？
回想起他那潔白的牙齒……心中突然開始雀躍起來。
只是……
“太子殿下……你真的不再喜歡……”
咬着脣掙扎着，語氣裡滿是不確定與小心。
“呵呵……”太子殿下一愣，隨即輕輕地笑了起來。可是在季小柔眼中，他的笑容卻是如此的勉強。“過去了便過去了，何必再執着地追求那一份連屬於都不曾屬於自己的奢望？”
原本以爲聽見太子殿下的拒絕，心會難過到窒息。可是定定地瞧見他的眼裡，季小柔卻猛然間心寬下來。
她明白，太子殿下所說的話，不是指她與他，而是在指她與永樂帝。
目光直直地射進太子殿下的黑眸中，季小柔笑得淡然。“這一點，小柔也是贊同的。即是如此，那小柔便不再打擾了。只是最後告訴你一句話，有些人，即使是登上皇位，一樣的卑微；有些人即使淪爲最底層的人，卻依舊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