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燈火闌珊,客棧裡寂寂無聲,蘇影潛伏在屋頂,這半個月來,她跟着師父學劍法的同時要求師父教她輕功,她動作再快,沒有輕功,一樣快不過別人。雖說只學了半個月,還沒怎麼學到家。但是自身本來隱匿的功夫就挺好,在客棧的屋頂輕輕悄悄地奔行,倒也沒被人發現。
她記得以前楊康住的房間,沒多做思考,往楊康住的房間奔去,停在了楊康的房屋之上,依稀聽見裡面有說話的聲音。她將腳鉤住屋檐,一個倒掛金鉤,從開着窗戶看向裡面。房裡有兩人,其中一人是楊康,而另一人頭髮花白,卻是背對着她,坐在椅子上,楊康站在那人面前,一臉的恭敬。看樣子,看楊康不像是受傷的樣子,那個大夫說是爲一個年輕的公子治腿,可是楊康的腿腳看上去沒事,那個大夫在那種情況下應該不亂說,正思至此。突然感覺面門一陣冷風襲來,蘇影立馬腳尖用力,整個身子躍上屋頂。
“無名小賊,也敢在老夫面前猖狂。”是那個在楊康房間裡的人。他的功夫極高,在蘇影躍上屋頂的同時,他已經出手,一掌拍碎了房頂,凌烈的掌風毫不減弱,直直向蘇影襲來,蘇影只來得及在屋頂上一滾,躲過這一招,她這一滾,剛好掉下來,她不敢多做停留,見衆人還未趕到這裡來,她快速地推開旁邊的一扇門,閃身進去。
“誰?”裡面傳來男子的詢問聲,這個聲音,是歐陽克。蘇影透過珠簾望裡望去,看到的一幕,在她以後的生命中,每每想起,都難以忘懷。那個半靠在牀上的人還是歐陽克嗎?是那個第一次見到風流輕佻,不可一世,自命不凡的白駝山少主?是那個在船上,與自己對酒當歌,暢飲無盡寂寞的歐陽公子?
憔悴、狼狽都不能形容他此時的狀況,散亂的髮絲,無神的雙眼。
蘇影撩開珠簾往裡走去。
歐陽克見來人沒有回答,擡眼看去。“蘇姑娘!”無神的雙眼透露出的是驚訝,話語中帶着一絲喜悅。“蘇姑娘,你怎麼會在這裡?”
“克兒。”外面傳來剛纔襲擊她的那個人的聲音,蘇影毫不猶豫地翻身上了歐陽克的牀,拉開被子,縮了進去。緊緊地貼着歐陽克的身子。
與此同時,門已經被拉開。“克兒,可有什麼進來?”
“叔父。”歐陽克平靜地喊了一聲,喊出這一聲叔父,心裡似刀絞般,在今天之前他都還活着自己編織的夢裡,幸福地叫着眼前這人“爹爹。”爹爹,每次都是不停地叫,似乎想把這麼多年來的感情都找回來,可是,今天,他的這個“爹爹”親口告訴他“一切照舊,你還是我的侄兒。”“你現在這個鬼樣子,不好好康復,我就找別人陪我練功。”
本來,他是知道的,自己在爹爹的心裡,就是一個陪練,可是心裡老是抱着一些幻想,還是孃親說的對,他這個爹爹,不愛任何人,愛的只有武功。
“叔父,我這裡沒人進來。”歐陽克淡淡說道。
歐陽鋒擡眼看了看四周,的確沒什麼異樣,便離去了。
在歐陽鋒離去後,蘇影掀開被子,跳下了牀,原來剛纔那人是西毒歐陽鋒,難怪這麼厲害。她往門口走去。
“蘇姑娘。”歐陽克見她要離去,忙出口喊住她。蘇影身形停了一下,繼續往門口走去。
歐陽克有些落寞地看着她的背影,卻看見她將門輕輕推上,轉身又向自己走來。
“你的腿受傷了?”蘇影盯着他的腿,問道。
歐陽克一陣苦笑,“是啊,殘了,一輩子都只能這樣了。”
“怎麼傷的?”蘇影皺起了眉頭,那個大夫說的受傷的年輕公子居然是歐陽克,剛纔自己躲進他的被子時才發現的。
歐陽克只是苦笑着搖搖頭,“誰傷的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就算是死了,也沒有人會爲我傷心的。”想到在荒島上黃蓉使計將自己壓於大石之下,爹爹對他表白身世,對他關心非常,原來爲的還是武功啊,怕自己受傷了,以後再無人陪他練功了吧,回到了中原,連御醫都束手無策,所以便不允許叫爹爹了嗎?他真的不希望是這個原因,可是,爹爹的那些話。。。
“讓我看看。”蘇影說着伸出右手就要掀開歐陽克腿上的被子。
“不要!”歐陽克回過神來,立即抓住蘇影的手,自己腿上的傷,他是見過的,駭人無比。
蘇影左手掰開歐陽克的手,盯着歐陽克說道:“讓我看看。”歐陽克看着她堅定的眼神,放開了手。“隨你吧,”仰着頭無力地說道,“當時別嚇着。”
蘇影掀開被子,解開一層層白布,越是到裡面越是讓人心驚,白布染血,到最後一層時,蘇影自己沒發覺她顫抖的雙手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準備揭開。手突然被歐陽克抓住。蘇影擡眼看他,只見他搖搖頭,乞求的眼神。他終是沒有勇氣讓她看。
現在的自己本就很狼狽了,可是,他心底裡就是不想讓她看到他的腿,不想讓她看到他的無助,他的無能。腿殘了,爹爹都可以拋棄他,這個蘇影,自己心裡唯一的朋友。
“或許還能醫好。”蘇影脫口而出。說完後發覺不對勁,這是安慰嗎?除了弟弟,她從來沒爲其他人着想過。這話說出口就後悔了,藉着看腿,別開歐陽克探尋的眼神。
“蘇姑娘。。。”歐陽克不確定地喊道,她這是在安慰自己?隨即苦笑:“不可能了,我自己知道,腿骨盡斷,怎麼還有痊癒的可能呢?”
蘇影盯着他的腿,最後還是揭開了最後一層染着血跡的白布。
“不要看。”歐陽克急忙喊道,可是蘇影不但看了,還將頭湊得很近很近,伸手輕輕撫摸着受傷的地方,粉碎性骨折,骨頭都被壓碎了。外傷也很嚴重,不過處理得很好,並沒有化膿。
“藥在哪裡?”蘇影問道。
“啊?”歐陽克還沒回過神來。
“我問你敷在腿上的藥在哪裡。”
“哦,就在那邊的桌子上。”歐陽克指了指那邊的桌子,那是剛纔一個侍衛拿進來,說是要爲他換藥,結果被他吼出去了。
蘇影拿過藥,輕輕將碾好的藥末均勻地倒在他腿上,又拿起乾淨的白布,輕輕地爲他包紮起來。
兩人一直都沒有說話,歐陽克只是靜靜地看着蘇影,白天,他還覺得自己現在是一個被拋棄的人,可是現在,他卻有了一種錯覺,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他從來都未把蘇影當做其他女子那般對待,他不想,說要娶黃蓉,到底是因爲是什麼?是真的喜歡她,還是爲了九陰真經,到底哪種原因佔得多一點,他自己都不清楚。
“以後有機會,我找我師兄幫你看看。”蘇影包紮完之後,對他說道。
“蘇姑娘,其實我回過白駝山了。”陽克靠着牀頭,笑道:“我娘根本不認識你。”
“我也不認識你娘。”蘇影坐到了桌子旁邊。
歐陽克沒想到她居然這麼幹脆的承認了,一時沒辦法接她的話。屋內又是一陣安靜。
“蘇影,這是你的真名嗎?”歐陽克問道。
蘇影點點頭,穆念慈不是她。她只是蘇影。
“我要走了。”蘇影站了起來。摸出一個小瓷瓶,遞給歐陽克。“師兄說,這個是好東西,每天吃一顆,可以幫助身體恢復。”
歐陽克訝然,“是什麼?”
“反正是好東西。”蘇影有些不耐煩了,師兄當初給她說了名字的,可是她沒用心聽,給忘記了。
歐陽克接過來,看都不看,放進懷裡:“謝謝蘇姑娘!”
“我走了。”說完便開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