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一次,面對這個小少年,寧知歡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心疼和心酸。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的捏住了,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好在,少年背對着寧知歡,不知道她此時此刻的內心活動,不然寧知歡就得羞死了。
她儘量的平復好自己的心情,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儘可能的平緩。
“費用的事情你別擔心,家裡負擔的起。”
一個渴望在陽光之下肆意奔跑無拘無束的少年被困在輪椅上許多年,在聽到自己有治癒的可能的時候,第一瞬間反應的不是高興也不是興奮,更不是緊張。
而是關心家裡有沒有那麼多錢。
寧知歡毫不懷疑,如果她說沒有的話,寧知乾一定會就這樣放棄這個機會。
哪怕這可能是他一生當中唯一一次能夠站起來的機會。
這樣懂事的少年怎麼能讓人不心疼呢?
寧知坤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就如他此刻的內心一般,亂糟糟的。
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更不知道他此時此刻應該怎麼做。
說實話,他有些抗拒。
一是因爲不想家裡因爲他承擔這一步鉅款,這錢肯定不少這是毋庸置疑的。
二是他看過太多醫生對着他搖頭,眼神裡帶着惋惜帶着歉意的對他說:“小朋友,你這個腿沒辦法做手術,只能康復訓練,就算做了手術最後也會是一瘸一拐的,我不建議你花這個錢受這份罪。”
他也記得,當時母親焦急的拉着醫生的手,詢問如果康復訓練最好可以恢復到什麼程度的時候,醫生說這輩子也得杵着柺杖。
那個時候李雪燕只覺得天昏地暗的,一個站不住往後撤了一步,不過她知道身後是自己的孩子,自己不能在他的面前倒下。
所以她直起身子,站的筆直。
看着醫生的眼神當中帶着幾分請求,“噗通——”一下就給醫生跪了下來,祈求讓他救救自己的孩子。
她也是被逼的走投無路了,這是鎮上最好的醫院,這是鎮上最好的醫生。
如果他都這樣說了,那……
李雪燕不是不懂得道理,她不是一般指揮撒潑打混的農村婦女,自然知道醫生的話不是自己祈求就能改變的。
但是這一刻,她只爲了自己的孩子,她什麼都願意做。
那是寧知坤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母親哭的那樣慘,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自懂事起,母親一直是那個書香氣味濃厚的女人,說話做事總是透着一股子讀書氣韻。
那是她第一次這樣不講道理,是爲了自己……
回到現在,他同樣怕再聽到異樣的抱歉。
他怕自己承受不住打擊。
現在的他還可以騙着自己,以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一定都會好起來的。
但如果是由着那些人給自己診斷之後,那就相當於是最後的通碟了。
那他這輩子就真的沒救了,就真的站不起來了。
寧知歡也懂得他的猶豫和徘徊,這是他的心結,自腿受傷之後一直有的心結。
哪怕是現在也從未解開過。
但是現在她必須幫他解開心結,心理狀態在一定的程度上也會影響之後的康復訓練。
只有自己相信自己可以站起來那才能站起來。
得了癌症的人,有多少是自己嚇自己嚇死的。又有多少,是不用治療放寬心態自己就好了的。
這就是,心態的作用。
如果寧知坤不解開這個心結,那麼他就算腿痊癒了也站不起來。
“三哥,在想什麼?”
寧知歡不知道什麼時候蹲在了他的旁邊,這樣問道。
寧知坤扯出一抹蒼白的笑容來,照例就想要敷衍過去,就像敷衍其他人一樣。
寧知歡卻搶先說道:“在想如果這次還不行應該怎麼辦,對吧?”
寧知坤瞳孔地震,身子僵硬,偏過頭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寧知歡。
沒想到她輕而易舉的看穿了,而且還這樣赤裸裸的把自己的心事給說了出來。
一時間他竟然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
是大方承認還是就這樣躲過去?
寧知歡知道,這是一劑猛藥,可是手術在即,她卻不得不這樣做。
總不能讓他帶着心結去做康復。
她相信,寧知坤能夠走出來。
“其實你不用擔心,你得學會打開心房相信別人不是嗎?總不可能就這樣單打獨鬥一輩子吧。”
寧知歡點出問題所在,現在的寧知坤太獨立了。
不相信任何人,或許跟之前李雪燕沒有相信這是寧紅做的有關。
總而言之,他現在給自己駐起了一道高高的城牆,自己不出來,也不讓別人進去。
“看了總比沒看的好,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情況糟糕不能痊癒,但起碼能不坐輪椅了不是?最起碼,爲了這件事情努力過了不是嗎?”
寧知歡說話的時候,像是一位老者一樣。
講的不是大道理,但是說的很在理。
讓人不自覺的信服。
是啊,最起碼要爲這件事情努力過,總不能七老八十還坐在輪椅上的時候,回想起了今天后悔。
那個時候又想,爲什麼自己當初不試一試呢?
說不定結果就會不一樣呢。
不過寧知歡知道,不成功的結果對於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來講,還是過於殘酷了。
所以她打心眼裡是希望,寧知坤的腿能夠痊癒。
不過這種無力感更可怕,只能寄希望於其他人的感覺屬實不好。
但是現在別無他法,她和寧知坤都只有選擇相信。
兩人在外頭又聊了一陣子,這纔回了家裡。
家裡人,尤其是李雪燕看了很是高興,說兄妹兩個感情好。
寧知歡笑了笑,沒說什麼,把寧知坤推回屋子之後,拉着李雪燕走到一旁。
“二伯母,明天有醫療隊來,是治腿的行家,我想明天帶着三哥去看看。我想問你,同不同意?”
李雪燕最開始有點不可思議,後頭眼睛裡氤氳着淚水,拉着寧知歡的手不肯鬆開。
“歡寶,歡寶……”
她此時此刻激動的說不出話來,隻眼淚往外不停的流。
“二伯母,你同意是嗎?”
李雪燕點了點頭,依舊是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