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知歡有意識時，便感覺一雙粗糙的手正扒着她的臉，又這捏捏那摸摸，如同檢查貨物般。
她費力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面容乾瘦的老人正諂媚地笑着。
“這丫頭細皮嫩肉的，長得也水靈。你看這渾身肉，看這小屁股，長大了定是個好生養的。咱第一次做這事，我也不問你多要，一百塊，成不？”
“一百塊？”人販子聲音尖銳，“朱老太，你當我是好騙的？我來之前可是專門打聽了，這女娃子是個傻的，都十四了說話還不利索。現在人都要大學生，像這種的就算收了，也賣不了多少錢。五十，撐死五十，不行我走了。”
說罷，人販子手一甩，作勢離開。
朱老太趕緊追上去，“您生啥氣呢，一百不成，咱還能再講講。這可是我親親外孫女，看她這麼白嫩，就知道我養她費多大功夫，這會賣了我也心疼啊。五十太少了，八十，八十成不？”
這話一出，就連人販子都笑了。
哪家子真心疼娃子，會主動找上門賣給她？死老太婆，說這話也不嫌臊得慌。
不過這女娃是真俊，她做了這麼久生意沒見過這麼俊的人，八十也還行。
轉了轉眼睛，人販子故作爲難，“唉……再說吧，就是我這嘴巴有點幹。”
見有戲，朱老太頓時眉開眼笑，弓着腰將人販子請到堂屋，把藏在櫥子裡快要發黴的茶葉拿出來，用水衝完，客客氣氣地遞過去。
屋內，寧知歡睜開眼坐了起來，環顧四周，腦袋有些懵。
不是充滿消毒味的醫院，不是密不透風的療養室，而是一間破舊的、牆面斑駁的屋子。
這是哪？她爲什麼會在這裡？
不對不對，更重要的是，剛纔那老太婆想用八十塊錢，把她賣給人販子？
一想到這，寧知歡就坐不住了。
當機立斷站起來，順着門縫瞅着堂屋方向，確定沒人注意這邊，便輕手輕腳地推門出去，慢慢挪到大門，白嫩的手往上一搭。
眼見就要逃出生天，卻聽身後一陣尖呵。
“你去哪？”
寧知歡眼眸一凝，顧不得多想，果斷拉開門閂，撒腿就朝外跑，邊跑邊喊，“救命呀，救命呀，不要把我賣給人販子！”
女孩極具穿透力的哭聲響徹四周，此時剛好是晌午，家家戶戶從地裡回來吃飯，聞聲紛紛端着碗出來看熱鬧。
“這不是寧家那傻子嗎？咋地了？”
“她剛纔喊救命，還說啥人販子，這是出啥事了？”
正疑惑時，就見朱老太拿着棍子追上來，凶神惡煞地罵道：“小賠錢貨，我好吃好喝哄着你，你還偷東西，看我不打死你！”
寧知歡神情微冷，這老太婆，還挺精明。
她剛纔可聽明白了，自己現在是傻子，說話的可信度不高。
果不其然，衆人聽了朱老太的話，都露出瞭然的神情，皆是不贊同地看向寧知歡。
見狀，寧知歡嘴一咧，“哇”地哭出聲，眼淚像不要錢似的往外淌，但說出的話卻是異常清晰。
“我沒有偷東西，明明是你要把我賣給人販子，還說我白白嫩嫩的好生養，得買一百塊錢。人販子不同意，你就退步說要八十，還請人販子喝茶！”她一抹眼淚，指着老屋，聲音擡高，“大家不信的話，可以去看看，那桌上指定泡着茶呢！”
周圍一片寂靜，接着更高的討論聲響起。
“看她那樣，不像說假話，朱老太真狠，連親外孫都賣。”
“誰不知道她掉錢眼裡了，而且我聽說她親孫孫把鎮上女學生肚子搞大了，人爹孃就要錢，不然就把她孫子送到局子去。”
“嘶——不過寧家這傻子說話咋這麼利索了？”
朱老太哪曉得這傻子真敢說，她哆嗦着身體，一臉猙獰，一哐當掄起棍子，使着大勁衝寧知歡揮去，嘴上罵罵咧咧，“biao子養的小賤貨，讓你胡咧咧，看我不打死你！”
寧知歡眼中冷光閃過，肩膀一側，下意識地擡手抓住棍子，往旁邊一別。
只聽“哇”地一聲，朱老太被輕輕鬆鬆摔到一邊。
她渾濁的眼珠子轉轉，乾脆雙腿岔開坐在地上，雙手拍着大腿，長着渾臭的嘴大哭，“哎呦，殺人了，傻子殺她姥姥了。”
寧知歡完全不管朱老太如何哭鬧，只盯着雙手，眼眸越來越亮。
別看朱老太身子乾瘦，可她常年下地幹活，身上有一把子力氣。想要將她推倒，恐怕還有一定難度。
而這副身體，竟然這麼輕易就做到了！
上一世她從孃胎帶出一身病，咳幾聲就感覺器官散架，多吹會風就能感冒。爲了不那麼柔弱，她稍微有點資產後，就找了專業的教練，做相關訓練。但她的身體實在太差了，力氣也小，十分的功夫在她身上能發揮出一兩分就不錯了。
用教練的話說，就是她和紙片人打架，都能被按在地上錘。
所以，她也習慣了用盡全力揮拳被人嘲笑“軟綿綿”。
可萬萬沒想到，進了這幅陌生的身體，竟然還有如此大的驚喜。
要知道她現在力氣這麼大，剛纔還跑什麼啊，直接把那兩人綁了再打一頓不就完了。
那邊朱老太哭了一陣，見沒人指責寧知歡，反而對她指指點點，心下就急了。
她沒讀過書，但前不久聽了村長開的大會，知道殺女嬰賣孩子是犯法的，得進局子！
而且現在不像她那時候，開放後，大家日子好了，重男輕女的想法雖然還有，卻是減輕不少。如今村裡沒人會爲了糧食把閨女換出去，也很少有人磋磨閨女，甚至手頭上稍微寬裕點的，還會送閨女去上學。
朱老太這種泯滅人性的行爲，十分爲衆人所不齒。
況且村裡基本沒個秘密，稍微一想就知道她是爲了孫子才賣外孫女的。
她不怕蹲大牢，就怕自己進去後富貴沒人照顧，還會被村裡的碎嘴子罵！
朱老太是個精明的，前思後想片刻，便有了對策，當下兩眼一翻，軟綿綿地暈了過去。
寧知歡將目光移過去，看到她起伏平穩的胸口，嘴角勾起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