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顧飛飛的手、引她往前走的小丫鬟一路唸叨着流程,顧飛飛聽得一頭霧水,儘量記得多一點。不過好在第一步是先和陳約碰頭,她實在記不住,還能問陳約。
早上一片混亂的謝宅重新變得井井有條,但來往的面孔已經換了一遍,那種陰森可怖的氣息愈發暗淡,取而代之的是舒適。
陳約就在門口等着,也換了一身紅色的禮服,面上扣着紅紗。
只隔着一層紗,旁人看他是謝安順的模樣,不疑有他;顧飛飛隔着兩層紗簾,已經看不清這張臉了,腦海裡的記憶自動爲她補全了這個人的面容,就是陳約那神棍。
丫鬟拍了顧飛飛一下,她搭上陳約的手。
陳約輕輕說了一聲“冒犯”,便牢牢握住,帶她進到了拜天地的屋子。
程泉在這扮演主婚人,喊:“新人到——!”
顧飛飛:“……”
這一嗓子嚇得她差點跳起來,把剛剛記下的流程全都忘了!
陳約輕輕嘆氣,早料到了這種情況,便在她耳邊一樣一樣介紹。顧飛飛跟着他的樣子照葫蘆畫瓢,沒聽到觀禮賓客發出什麼奇怪的疑問聲,便愈發安心大膽了。
她悄悄問:“只有拜天地?”
陳約道:“嗯,你先回去。”
兩人站起來時,陳約身體一晃,顧飛飛手上用力撐着他,猶豫了一下,乾巴巴地問:“你的傷……”
“沒事,”陳約說,“不用擔心。”
事實上擔心也沒有用,顧飛飛隨即就被丫鬟帶了回去,坐在臥房裡等“新郎官”回來掀蓋頭。
本來這場“婚禮家家酒”搬到這就行了,但窗外時不時有人走過,她便這麼坐着,權當自己是個擺設,暗自吐納,常識運功。
這一運,顧飛飛驚訝地發現,自己丹田裡竟積攢回來了三成有餘的靈力!
她調息運轉一週,再睜眼,外邊的天又黑了,門口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陳約折騰一天,終於傷勢發作,整個人掛在程泉的身上,程泉一進門就喊人來幫忙。
屋子裡的侍女早被顧飛飛遣走了,只剩她一個人,趕緊三步並兩步地過去。結果忙中出錯,蓋頭的流蘇卡進了胸前的珠翠裡,她眼前一片紅茫茫的,看不清東西。
陳約悶笑了幾聲,擡起一隻手來,替顧飛飛解開,好生掀起蓋頭,搭在頭頂的鳳冠上。
——這人疼得一臉都是冷汗,居然還有心思笑。
顧飛飛攙起他的胳膊,和程泉一起,扶陳約到了牀上。
還沒躺好,陳約便道:“程泉,你該說什麼?”
程泉:“……”
程泉深呼一口氣,忽然站得筆直,躬身朝顧飛飛行了一禮,說:“飛飛姑娘,我先前對你有所偏見,口中無狀,多有失禮;謝宅一事,多賴於姑娘仗義援手,程泉慚愧。往後姑娘倘若有吩咐,只需一句話,我鞍前馬後給你做牛做馬,還請姑娘原諒。”
顧飛飛正摘下頭冠,被他說得一臉疑惑:“?”
陳約笑道:“你答應就好。”
“我答應。”顧飛飛說,“沒關係,你不說,我都沒注意到,你不用介意。”
程泉:“……”
顧飛飛道:“做牛馬也不必……你是一個人,不能下鍋吃肉。”
“???”程泉悚然,“這……我是打個比方,吃肉還是不行的!”
陳約忍不住哈哈大笑,又一邊牽動傷勢,疼得倒吸冷氣。
程泉怒道:“老陳!”
顧飛飛見狀,在陳約背上一點,蹙眉道:“你身上有傷,不可以亂動。”
陳約:“……”
這下陳約動不了了,改成程泉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飛飛幹得漂亮,陳約這廝歷來不肯老實,上次摔……”
“你這嘴裡話也太多,”陳約淡淡道,“等我傷好,就給你縫上。”
程泉趕緊閉嘴,用手捏住上脣下脣,給自己捏成個鴨子嘴。
顧飛飛試着碰了碰陳約的傷處,陳約疼得受不了,她看了程泉一眼,但沒避這個嫌,雙手結印,摁下了一道治療術。
她的指尖上閃出一陣光芒,順勢落到了陳約的身上,雖然修爲受限,術法不全,也爲他減輕了不少傷痛。
程泉看得眼睛都直了,陳約試着爬起來,又叫顧飛飛一指頭點了回去。
顧飛飛道:“還沒有好,你要休息。”
陳約技不如人,無奈點頭。
程泉瞪着眼睛鑽過來,卻沒有多問,只道:“這也太厲害了。老陳啊老陳,你這回碰上剋星了,安心養傷吧。正好,我還得找幾天賬本,你儘管在這躺着。”
程泉又扯了幾句閒話,在這蹭了頓飯,又跑去看賬本。
只剩下兩個人,顧飛飛突兀想起了昨夜的幻境,忽然尷尬極了。
她說:“對不起,我遇到幻境,看到了你和郡主的往事。”
陳約一聽“往事”二字,還愣了一會——說得好像他和清河郡主真有些什麼似的,但他知道顧飛飛不會言外有意,儘量直接理解這句話,回答:“沒關係。”
顧飛飛摸了摸鼻子,想到後邊一節,還想繼續道歉,但張了張嘴,感覺說出來還不如憋着,於是算了。
“今天的事,你不必介懷,幫了程泉的忙,以後回京,讓他請你吃飯。”陳約看她神色不對,遂安慰了一句,“你還記得那個小胖子麼,找姐姐的小孩。”
前半句落進耳朵,顧飛飛心裡一陣五味陳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鬆一口氣,還是反而鬱悶,又絕對不是對此毫無感覺,只好點頭回應後邊的一半。
“他姐姐回家了。我曾受他所託,現在事情了了結,”陳約用手捂在腰上,好像剛剛說話抻到了傷,輕輕揉了幾下,艱難地說,“我想去……”
顧飛飛毫不猶豫:“不行。”
陳約竟深以爲然,問:“那怎麼辦呢?他已經等了你我好幾天。”
顧飛飛爲難地思忖一番,說:“我去也一樣。”
陳約誠摯地說:“那就辛苦你了。”
顧飛飛隱約覺得這件事哪裡不對,但並沒多想,又坐了一會,便去廂房睡覺了。久違的靈氣沿着她周身的經脈流轉,睡得令人舒適至極。
待到清晨,她一身輕鬆,連車子都沒用,提氣越上枝頭,竟自己腳尖一點,就飛掠出幾丈遠。
陳約躺在馬車裡,對目瞪口呆的小廝道:“輕功,厲害吧。跟上郡主。”
於是,在清晨的官道上,一人一車就這樣踏着晨曦,向前而行,路過了一路好春色。
三月將至,陳約想:“煙花三月下揚州。昨日見到端王,此事恐怕不能善了。飛飛不宜回京,不妨帶她去江南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