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貴妃誕下龍子,這個消息宛若狂風暴雨,瞬間席捲宮廷上下每一處角落,而作爲當事人沈夙媛,此時正躺在她心愛的男人身旁,她全身脫力,真是一點勁都使不上來。
剛從接生婆手裡看了會孩子,連抱孩子的手勁都沒有,身上還粘粘乎乎的,腦袋就擱在朱炎的胸口,好不容易纔會緩過那一陣暈眩的感覺來,此時只覺得身子虛弱發涼,便不由地縮緊了,發出類似於喘息般地低語:“皇上……看了孩子麼?”
沈夙媛的聲音很輕,輕得若是一不留神似乎就會從耳邊飄過去,然朱炎的精神力一直非常集中地放在沈夙媛身上,她的話被朱炎捕捉到,一字一個十分清晰。他立馬低下頭,額頭抵着女人粘溼的髮鬢,輕聲回道:“看了……生得與你極像,將來長大一定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朱炎剛說罷,沈夙媛就噗哧一聲笑了,她笑着有點喘不上氣來,朱炎見此,眉心一蹙,忙小聲地提醒她:“別用力……”
“嗯……”她應了一聲,緩過勁來,擡起含笑的一對溫潤眼眸,輕聲道:“怎麼像我……就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朱炎一聽,真真失笑,用手輕輕地颳了一下沈夙媛的鼻樑,嗔道:“都這個時候了,還同朕頂嘴,你該安生休息……”
“渾身黏糊糊的……難受……”
沈夙媛想要翻身,但使不上力氣,朱炎便雙手握住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配合她的動作,一邊道:“那朕叫人進來給你清洗……”
沈夙媛眼皮垂着點點頭,隨後朱炎便吩咐人準備好溫水和相應的乾淨衣裳,他本想留在一旁全程圍觀,但沈夙媛破天荒地有點不好意思,說要他出去,待全都清理好了再進來,朱炎顧及到她如今的狀況,也不同她硬頂,便答應下來,三步一回頭地走到殿外。而當人來到殿外,一眼就瞧着夜色下還坐在飯桌旁邊,一副冷靜自持的曲寒方,心中一動,腿一擡大步走到曲寒方身邊。
曲寒方感覺到他人的氣息接近,擡起下巴來,一看是朱炎從裡頭出來了,面色一變但轉瞬間便穩住,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朝朱炎行禮,朱炎一副心情大好的樣子擺擺手,衝曲寒方眉開眼笑地說道:“曲卿不用繼續留在這了,皇貴妃和孩子都很平安,曲卿有這樣一份心意朕心中已有數,曲卿……回去休息罷。”
聽到朱炎說沈夙媛和孩子都平安無事,曲寒方是極想要親自入內確認一番,畢竟所聽爲虛,眼見爲實,然而曲寒方並非不懂規矩之人,他已經感受到朱炎這話中之話,一個外臣,駐留於妃子宮中,即便是聊表做臣子的衷心,這也早就足夠了。再繼續關心皇上的嬪妃,這就有點不合理了。
曲寒方明白自己該離開了,他的雙腿經過一日的站立,早就疲憊不堪,特別是在暴曬之下,加之此時此刻心境猛然一放鬆,身子瞬間鬆懈下來,緊接着又讓朱炎這話裡話外的一通刺探,曲寒方知道自己已到極限,若再不離開,他或許就會流露出不該屬於他所能表現的情緒來。故此,曲寒方朝朱炎拱手作揖,輕聲道了句:“那臣先行告退。”話音剛落罷,曲寒方慢慢往後退,遂旋身離開敬央宮。
而望着曲寒方漸行漸遠的背影,朱炎的眸光於夜裡變得深沉許多,他不知在想什麼,直到裡面的人出來通報他可以入內,朱炎這才收回放在曲寒方背後的眼神,心思立馬全部轉移,快步進入寢殿內,裡面的人已經換了一身的乾淨衣裳,輕薄的裹身褻衣,頭枕在柔軟的綿柔,整個人姿態慵懶舒適,像是都快和牀褥都融合到一塊去了。
瞧着她這般姿勢,朱炎忍不住嘴角牽起,目光默默地落在她身上,步伐誇大,沒幾步就已經來到牀邊坐下,沈夙媛半眯着眼,宛若一隻懶貓般,手腳蹭動着爬上他的身體,眸光順其自然地朝上看向他溫柔的臉龐,遂像是尋到她心目中的港灣一般閉上眼,輕輕呼吸起來。
朱炎知道她是累了,本來心裡頭還有些話想說,但想了想,最後還是沒說出來。他想讓她好好休息,而他會竭盡所能,陪伴在她身邊,生老病死,一起走向最終。想到這,朱炎沒由來地感謝上蒼能賜給他這樣一個令他牽腸掛肚的人,他曾經以爲愛情對於一個帝王而言,會是最致命的打擊。但當他自己感受到愛情的洗禮沖刷時,朱炎才明白,有心愛的人在身邊,心會安定,做事會有目標,而非單純的只爲了家國天下。
這時候的朱炎是沒有考慮過自己的,而沈夙媛的存在,讓他變得像一個正常人,他從小的時候就渴切地希望自己能有普通人的婚姻,一份甜蜜尋常,平凡裡卻透露着無比的幸福,他要證明,帝王世家的人……也有真心,有真情。而非如他的父皇那般,爲了可笑的自尊心和皇帝顏面,悔悟終生,臨死都不能解脫。
他不想讓自己最後變成這樣可悲可憐的孤家寡人。
而現在,朱炎已心滿意足。
調整修歇了一日,敬央宮仍舊拒絕任何人來訪,除去朱炎可隨意進入。和以往一樣,想要來獻殷勤的人必定是如過江之鯽,朱炎想到她而今剛生完孩子,哪有精力來接待這些豺狼虎豹,自是要派人嚴加看管,不允許一個漏網之魚。就連沈丞相想要親自過來,都被朱炎幾句話給輕易避開,打發掉去。
這件事上,朱炎十分堅持,要想探望,這不是不行,但必須得等人的身子徹底緩過來,能夠接待人時,才能把禁止入內的規矩給撤了。
皇貴妃生下皇子,這天大的喜訊很快就傳遍民間,自然也傳到沈夙媛的母親,燕平大長公主的耳朵裡去。大長公主本還想繼續遊山玩水,享受享受多姿多彩的生活,但自己親女兒給生了個乖孫子,作爲母親,大長公主怎麼還有心思玩樂?當即從遙遠的風景線地帶,租了一輛豪華馬車,歷經時日行程,終於來到皇宮。
燕平大長公主來得巧,禁入令剛撤銷,她並未受到太大的阻攔,但目前來說,坐月子時的女人是相當脆弱,頭一個月最重要,一個不慎身子染上個什麼災病,這留下的後遺症是後患無窮。大長公主是生過孩子的人,自是最明白不過,她由着林嬤嬤先帶入偏殿,完全改變了以往潑辣颯爽的行事風格,倒是同林嬤嬤相當拘謹客氣。
林嬤嬤見大長公主如此,便笑道:“大長公主稍等片刻,娘娘待會兒就過來了。”
燕平立刻搖頭擺手,眼神裡閃過一絲慌色,急道:“這怎麼成,若是有事,本宮在這等一會兒無礙,切莫不可讓媛媛下牀,這傷筋動骨是萬萬不能的。”
林嬤嬤知道燕平擔憂什麼,她起初也是這樣同沈夙媛這般講的,奈何人偏生這時候發揮出她底子好的功能來了,剛生完孩子那日確實是虛弱無力,然補了三日功夫,居然就神清氣爽,面龐紅潤,能走能跳,問起來竟是同尋常一般,氣力都全恢復了。然爲了能過上安生平靜的日子,沈夙媛還是對外稱沒恢復過來,反正一般女人坐月子要一個月,她糖糖皇貴妃,偶爾虛弱一下,坐上幾個月緩衝緩衝又有誰該提出意見來?何況沈夙媛確實是要給自己爭取一段時間,她之前身子六個月大的時候沒法分神去想那件事,而現在她必須要去正式此事。
她生下孩子的消息當然也傳到外頭,沈廉人沒過來,但送了書信和補品過來,第一自是恭賀她生下孩子,還是個皇子,如此一來,以朱炎對她的寵愛,這皇儲的位置還不手到擒來?她未來太后的頭銜想來都能提前摘下了。只不過沈夙媛對於名分這種東西着實不是特別在意,她此刻最在意的自然還是沈廉之前說沈家中有神秘人屯兵的事。沈廉倒是也在書信中說明了目前的狀況,她生下皇子這兩日,這邊沈家興奮歸興奮,卻沒什麼有何異動,而這一頭新軍情況還是一如既往,沒什麼變化。
看這情勢,似乎這未背後之人打算長期建立這支軍隊,而非用來短攻。
沈夙媛就這樣暫時和沈廉書信來往,同以前一般,她是很想要親自前往,可這時候的她是萬衆矚目,一舉一動都大刺刺地被展現在羣衆眼中,她偶爾還得時不時當個門面應付一下這些來探訪的人,沈夙媛就算是再急,再想要親自確認,那少說還得過一個月,把這月子坐足後,把身子徹底調養好,說不準朱炎還會允許她出宮去。現在……她若急着出宮,必定會引起他的懷疑和調查。
沈夙媛目前爲止,仍不想讓朱炎知道有人私底下屯兵的事,又或者說……是不想讓朱炎知道,這屯兵之人很可能是沈家的人。
這種想法是很糾結的,可有時候世間上的事安能兩全,她便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若是朱炎自己察覺到,那她就真的是無力乏天,屆時問起來,那時候沈夙媛也就沒有繼續隱瞞的必要了。但就現在而言,事情還未徹底調查清楚,她是不願就急忙忙地擺到檯面上,到那時事情會變成怎麼樣,就不是沈家一家姓氏的事了。會有多少趁火打劫的人,恐怕數都數不清罷。
而目前爲止,沈夙媛都還沒有告訴身邊任何一個親近的人這件事,包括林嬤嬤,但現在,沈夙媛知道,有些事是不說不成了。本籌劃着要把事情全盤脫出於林嬤嬤的沈夙媛卻沒想到,她打算要說的時候,燕平大長公主竟從宮外回來了。她想過,她這位不靠譜兒的孃親早晚都是要入宮裡來的,先前幾次三番都被朱炎給硬生生命人攔住,這次她誕下皇子的大消息,她這娘恐怕還是會坐不住。
正好她如今在坐月子,這一點上燕平大長公主作爲過來人,好說能插上幾句話來。加之沈夙媛同燕平大長公主確實許久一段時間未見,說起來,沈夙媛頗有點想念她這位不着調的孃親。聽說她自從來宮裡探望數次都被朱炎給無情攔截並拒絕後,大長公主一時心灰意冷,乾脆到處遊山玩水,一邊欣賞美男子,一邊過她的逍遙日子,沈家的事全都拋在腦海。這一段日子,過得都快賽過神仙。
她當然知道宮裡的沈皇貴妃,她的女兒身邊有的是人保護,如今的自己,就連近身都難,因而大長公主一下就看開了,直到沈夙媛誕下皇子,大長公主尋思着,都到這份上了,不至於皇上還要把她這親姑母抗拒千里之外吧?再說張太后和林皇后那兩個成日裡想害她的寶貝閨女的禍害早被除了,而今後宮之內的第一把交椅明裡暗裡早就歸她的閨女所有,她就不信,就這樣……皇上還要把自己給趕出去。
幸好,這次的大長公主非常通順地沒有經歷任何阻撓就入了敬央宮,在偏殿內和林嬤嬤一塊等着,態度和善親切,完全變了樣,把林嬤嬤給看得一愣一愣,心裡不停地想,大長公主這一遭在外頭這是經歷了什麼,居然性子改變如此之大?不過到底是娘娘的親生母親,會這樣關心娘娘,林嬤嬤看着自是欣慰。
裡面的人整理穿戴好後就派人請偏殿內靜靜等候的大長公主請入內,大長公主目光四下看了遍,只覺得她這閨女的侍婢宮女一個個真挑的好,這生得都俊俏動人,大長公主不由心想她閨女真是不怕皇上會偏心,看上她宮裡的人,要是她的話,一定找一些其貌不揚的來,讓皇上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那多好啊……大長公主這麼想着,人已經來到沈夙媛的跟前,許久不曾見到她這氣場強大的閨女,如今這乍一看,大長公主都有些認不出來眼前的人來了。
她穿得非常簡單的一身雪白羅紗裙,面容素淨,連耳墜子都沒戴,就分外簡約地用一根玉簪將一頭烏亮的長髮挽起來,略顯鬆垮,卻並不凌亂。一雙眼眸光潤澤透亮,姿態比之以往要豐腴不少,然卻一點瞧不出臃腫之意,只覺要比從前顯得更多些人情味親和力,目光就這麼望過來,輕輕柔柔,看得大長公主這心裡頭一片軟意。
到底是做母親的,即便對這親女兒心裡頭感情再複雜,這種時候,大長公主也什麼都不作想了。
她上前一步,伸出雙臂,將沈夙媛給攬入懷中,立馬眼淚就涌上眼眶內,泣聲道:“媛媛啊……母親實在是太想念你了……”
沈夙媛雖和大長公主沒有太多的交際,委實談不上多深的母親情分,然如今見大長公主這般動情,她總不好在這和個面癱似的無動於衷,稍稍一醞釀,資深演技派沈夙媛冒出來了,她同大長公主那般淚眼瑩瑩,動情地說道:“母親……女兒也想母親……”
大長公主一時沒去想平素裡的沈夙媛是如何的,只覺得此刻的沈夙媛柔軟乖巧令人心疼,她沒怎麼感受過做母親的滋味,之前在沈夙媛的真心提醒下醒悟過來,明白了沈家的險惡用心,之後她倒是有想過和沈夙媛重修母女之情,可礙於皇上擋在面前,大長公主沒法表現,遂一氣之下遠走他鄉,四處閒遊。而今回到皇宮,同自己的親女兒久別重逢,大長公主體會到了久違的親情滋味。
她不由地便想到了太皇太后,因此和沈夙媛抱在一起哭了半會兒功夫,便掏出帕子把眼淚水都擦乾淨,隨後說道:“真是的,母親失態了。”
沈夙媛微笑看着大長公主,接過一旁林嬤嬤的手絹抹了抹眼中的水霧,旋即衝大長公主柔聲說道:“母親沒有失態,就算失態又如何?這是在女兒的敬央宮內,母親羞臊什麼?”
大長公主見過她許多模樣,卻唯獨未曾見過她這般柔婉如水般的姿態,眼睛瞅着的同時心中在想,果然是生了孩子做了母親的人,整個神態姿容似乎都不一樣了。
“聽外頭的人說,女兒生下的是一位皇子?”
“是啊……”
“不知外孫如今在何處?母親也是個做外婆的人了,過來的時候就想着要見一見咱們媛媛辛苦生下來的寶貝外孫子。”大長公主如是說。
沈夙媛聽罷,便柔聲笑道:“孩子正休息着呢,一點聲音不能聽得,若不然保證醒過來,哭倒是不會哭,就是睜着眼不睡了。故而還是等孩子自個兒醒過來後,女兒再帶母親過去看,如何?”說到這,沈夙媛其實略微有點頭疼,說來她自己作爲嬰兒時期穿過來的典型案例,聽林嬤嬤說,當時她也是沒哭,還總是睜着一雙明明睜不開的眼,四處打轉,那目光還特別冷靜,有時候乍對上一瞧,還真能把人給嚇一跳。
當時沈夙媛剛生產完時身體虛弱,沒氣力去接孩子,可也是湊近看了,這孩子不哭不鬧,閉着眼,特別乖巧。接生婆還懷疑是不是喉嚨裡卡住什麼纔會不哭,還特地看過,發現嗓子眼沒卡,孩子就是不哭。而之後的十來天,更是沒哭過一次,除了吃乳孃喂的奶,其餘時間就是正常嬰兒般的嗜睡狀態。
一開始沈夙媛還懷疑過她莫不是那麼坑爹自己是穿越的,生得也是穿越的,幸好……她一個有過豐富經驗的人在這十多天的觀察中發現,孩子是真乖,一點不鬧,沈夙媛總算安下心來。
說實在的,有她這麼一個就足夠折騰,這要再生個穿越者,她真怕這時代會HO不住。
大長公主聽沈夙媛這般說,再瞧着她的神色柔軟溫婉,大長公主心中有一股難以言說的懊悔和痛意,她是想到那時她剛剛生下沈夙媛的時候,她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就全權交給林嬤嬤來管,而生的時候年紀小,那時的燕平還有小女兒家的任性和肆意,拋下一切只爲愛情的人卻被愛情給背叛,便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管不顧,成日裡花天酒地,混得不成樣子。再漲一些,隨着沈夙媛的長大,大長公主被少年老成的沈夙媛剋制,稍微節制一些。
而那時的大長公主尚還未想過,是什麼樣的成長回逼着一個不過五六歲大的女孩家竟就顯露出這樣厲害的氣場。除去沈夙媛穿越者的身份,在公主府里長大的孩子,要經歷的苦難絕對比普通人家的孩子要多得多,而若非沈夙媛是穿越過來的,平常孩子,恐怕早就喪生在無數次大大小小的陷害中。也就是她早就看穿這些人下三濫的把戲,一個個都躲開了。
然那時候的大長公主,是全然不知情的。只不過隨着年紀的增長,再不懂事的人許多東西也應該是明白了,而作爲一個母親,沒能在最好的時候給孩子最好的教育,這做母親是做得相當失敗的。可以說,大長公主就是個失敗的母親。
幸好,大長公主好運,遇到了沈夙媛。
沈夙媛自小心寬,許多繁瑣小事從不記在心上,她何嘗不明白,那時候感情生活都完全失敗的大長公主會處於怎樣一個境地,說起來是沒人教她,該怎麼去應付這些問題。而外祖母當時採取的是類似的放養手段,但並非完全任由大長公主,曾派過人來好好地管制過一段時間,然大長公主同沈丞相之間的恩怨實在結的太深,導致大長公主長期都處於一個被點燃的炸藥包狀態,之後太皇太后看大長公主實在不長進,想着這一對夫妻的關係,老人家恁的心煩,也就眼不見爲淨。
這漫長的放縱早會讓大長公主到如今才真正開化,這種愧疚之情如同早就根深蒂固的一枚種子,忽然間澆灌上純淨的水源,遂萌芽爆發,茁壯成長,迅速長成參天大樹,直要衝破大長公主的胸口,從嘴裡冒出一根根枝椏來。她原本抑制的淚水這時候突然間洶涌落下,順着大長公主的臉頰一顆顆地砸落在膝蓋上,她一下就哭得泣不成聲,哭得連沈夙媛都沒來得及有一個心理準備。
一見她這般,沈夙媛立馬就皺起眉頭,剛要伸手,就見大長公主捂住臉,肩膀一聳一聳地痛哭着,沈夙媛雖不明白大長公主爲何而痛哭流涕,但作爲從燕平身上掉出來的一塊肉,沈夙媛莫名的有一種感同身受的滋味,忍不住心頭動容,喉嚨裡話語轉了轉,終究是從嘴邊說了出來:“母親……別哭了……女兒在這裡,母親若有什麼想要同女兒訴說的話,儘管說出來……”
大長公主一聽,哭得更厲害了,她怎有臉說呢?那些往過做過的荒唐事,她如今回首起來都覺得不堪入目,就連來皇宮之前,她仍在外頭遊蕩玩樂,她作爲一個母親……實在是太失格了……大長公主即便有許多話想要一股腦兒都和沈夙媛傾訴出來,然此時此刻的她,覺得這些話就算是說出來,也已經不頂用了。
那些過錯無法彌補,她是個失責的母親已是無疑。
沈夙媛見此,這產後憂鬱症莫名地就冒出來,她低頭瞧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大長公主,心中長嘆一聲,神色顯得分外憂鬱惆悵,聲音低低地道:“母親……這世間上,哭是最沒用的選擇。寧可放下面子去說去做,最好也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