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卿大人多加小心，路上可不太平。”鳳青軼芝蘭玉樹的笑着回禮，只是那笑僅曇花一現便沒了蹤跡，他隨後一揚手，車伕立即趕着馬車緩緩前行。
衛靖遠策馬離去，遠遠傳來他清朗的聲音：“多謝御史大人提醒。”
我靠在車壁上，聽着馬車走過村落時雞鳴犬吠的和諧寧靜，不時的還有小孩子嬉笑玩鬧的喧譁以及大人們帶着笑意的呼喝。一時間竟有種與世相隔的錯覺，這村子距離風口那麼近，大火對他們竟沒有絲毫影響麼？
壓抑不住心底的好奇，我掀開了窗戶上的簾子。
村子被大雪覆蓋，孩子們奔跑着丟雪球。大人們則三五一羣圍在木棚下的火堆旁，遠處被大火肆掠過的山野在雪中若隱若現。沒被大雪蓋住的地方透出片片焦黑。
“城……姑娘，你這是？”鳳青軼見我掀開窗簾，隨即勒馬同馬車平行，他似乎顧忌旁邊的村民刻意變了稱呼。
他靜靜的看着我，如綢的墨發和紫色的髮帶在冷風中飄揚。我條地回神，對着他道：“鳳公子，你進車裡來，吾想知道一些事。”
“喏。”他沒有半分猶豫的答應，緊接着身姿優雅的躍上馬車，掀開簾子鑽進來。他坐在對面的軟墊上道：“城主想知道什麼？”
我抿着脣梳理一下腦海裡纏繞成堆的問題，片刻之後竟然問了一個極爲愚蠢的問題：“鳳卿，今天是何日？吾，失蹤多久了？”
“這……”鳳青軼顯然也沒料到我會問這樣的問題，他先是怔了一下，隨後同情的看着我認真道：“今天是泰始元年臘月初四，距那日城主你在大火中失去聯繫已過去三天。”
“那，刺客抓得如何了？馴龍寮大火的善後處理到了哪一步？”我急切的拋出下一波問題。
“抓到二十四個刺客，不管死沒死全都被綁在外城門口示人。暴動的百姓也被全數鎮壓，右將軍聞訊之後星夜從遠方趕回，他親自登上城牆澄清龍羣瘟疫實爲賊人訛傳一事。他還冒雪在城牆上不停重複了一整天，整個城中的百姓幾乎人盡皆知。”
鳳青軼的眸中閃着熠熠光輝，帶着敬佩的表情接着道：“此外，右將軍還用羊皮卷寫下澄清的文書，蓋上他的官印。隨後，在成邑將軍的幫助下，由士兵們謄抄三十份加蓋官印，再撥出六百人，分成二十人一個小隊，每隊持着一份文書從不同的方向出發走村串戶將澄清的消息傳下去。”
我不禁爲這個方法和二哥的行事速度感到驚歎，同時又有些愧疚：“吾的二哥，也就是右將軍他有沒有說什麼關於吾的？”畢竟，小娘我把馴龍寮管沒了啊……
“這倒有。”鳳青軼的回答讓我心裡一震，他卻雅然一笑，“右將軍他時不時也會扶額自責，他說他不該將這麼大的擔子放在一個小姑娘身上，害得自己的妹妹身陷險境，還在大火裡失蹤。他說，是他的錯。”
“不是的！”我垂下目光，視線裡又漫上水汽：“這怎麼能是二哥的錯呢？二哥他爲了收集奪權證據出生入死，是吾太沒用……”
二哥溫潤的笑容躍入腦海，其實我是希望他生我氣的，就算是當着鳳青軼的面抱怨我、罵我一頓都好，那樣至少能讓小娘我的心裡好受些。
可是他沒有，他依然疼我、愛我，還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二哥，我祁靈玉此生何德何能，竟有你這麼好的哥哥疼寵？
“城主，你也不必自責。畢竟誰都沒想到幕後的敵人早把黑手伸到了馴龍寮，你也只是剛巧碰上而已。”鳳青軼擡手按住我的雙肩，溫和安撫着我的情緒。
我沒說話，他也無聲的收回手重新坐好。
沉默片刻，他繼續道：“右將軍做的這一切都收到了出人意料的好結果，先前放火的百姓知道真相後，不僅願意伏法還爭相讓家人縫製帳篷，給風口送糧送藥，其他百姓也主動參與對龍羣和倖存者的搜救，他們說希望藉此來贖罪。還有各個小隊飛鴿傳回的好消息，雖然他們還沒走完所有的村舍，但收效良好。訛傳龍羣爆發瘟疫的風波，實際上已經得到平息。”
“那……”提到搜救倖存者，我有些忐忑，“妙言和範仁範義兄弟他們現在怎麼樣了？”那天雖然漫天火光，我卻沒看清楚小島上都有哪些人，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逃過這一劫。
“妙言沒事，她在火中昏過去，所幸被追捕刺客的士兵遇到，隨後被擡出了風口。至於範家兄弟……”鳳青軼遲疑一下，“範義還活着，只是受了點輕傷。範仁他……是條鐵骨錚錚的漢子。”
聽着他的話，我沉默了。剛壓下去的淚意再次直鑽眼眶，我緊咬脣瓣，不自覺想起範仁隻身將一羣刺客擋住的畫面。
“聽士兵們說，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眸光渙散，卻還巍然屹立。彼時，他身中十幾刀，渾身是血還緊握着劍、瞪着眼睛怒視前方。士兵們大着膽子喊了他一聲，他的眼珠動了一下，說了幾個字後便轟然倒下。”
鳳青軼的話徐徐傳過來，帶着對範仁的敬贊。
可我聽進耳中，卻覺得異常難過。“範仁他……說了什麼？”我輕啓脣瓣，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他說：‘告訴公卿大人，卑職無能救城主。你們快去。’”鳳青軼撇開視線，故作無意的去看窗外的景色。可我卻發現，他放在膝上緊握成拳的手，指節泛白。
車裡一陣寂靜，只剩下噠噠的馬蹄伴着車輪碾壓地面的軲轆聲。
我暗暗抹去眼淚，努力做着深呼吸讓自己的鼻尖不再那麼酸楚。視線的餘光掃到飄起的車簾外面，熟悉的景色印入眼簾，馬車已經到豢龍城外面了。
我乾脆傾身上前掀開簾子，看着銀裝素裹的豢龍城。
衛靖遠沒料到我會掀簾子，一下子手忙腳亂的過來和我搶簾子：“城主，你這是做什麼？快過來，百姓們要是認出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