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血海魔宗如此有擔當,願意主動入劫,我覺得各位還是當有成`人之美。”
渡彌仙尊衝着劫陣中的滾滾冥霧看了一眼,淡然笑了笑,眸子中有了一絲戲謔,“不過,缺冽你的戰心委實純粹,以前倒是我看錯你了。”
血海元神眸子中的神色複雜得無以復加,恨恨瞪了渡彌仙尊一眼,微微張口,卻說不出任何話。
若是早知此陣是無間寺入場,他便是走火入魔,也不會提前放出那般豪言壯語。
“怎麼,缺冽可是還有什麼顧慮?”劫宗元神隨意地朝劫陣之中指了指,視線又在諸位元神身上掃了一圈,感慨地說道,“煌煌森森的佛鬼大獄神通,還有一尊宗布大鬼王爲戰將,兇威實在是赫赫無雙,不想採顏到了這北疆,居然真的做到了……”
諸聖同樣注視着浩浩蕩蕩鋪陳開來的鬼陣,整個青冥中,除了虛空撕裂的碎鳴之聲,竟然如死一般的沉寂。
不少天宗元神都暗中瞥了一眼刑天之主,神情中多出一絲惋惜。命曇宗的雙英皆是奇才,這是不爭的事實,但也是命曇宗最大的遺憾。
修士若要破命化元神,必須先是定性以窺真,若是凝真階段便能煉心至此,必不失金丹之位,更是元神之才,可惜,這樣的英才,命曇宗卻是同時出了兩位。
步步相爭皆勝鳳,說來也是鬼母痛,非是才大不堪用,卻輸半分人心浮動。
昔日所執惜爲空,擦肩而過神魔宗,萬鬼遺珠豈困庸,氣性熾烈立獄洶洶。
如水往事似是無痕,累累業障落了心塵,絲絲因果卻纏身,更要劫中隕一真。
姜默舒聞言,啞然失笑,旋即正色開口,“以沈師姐的氣性,縱使謀劃中萬般用心詭譎,但到了殺伐破命之時,倒不會甘心居於人後。”
本是魅惑魔姿卻得了清絕之意,本是絕世佳人更攜凜凜殺機,怎能不叫人刮目相看?
姜默舒神色複雜地看向劫陣之中,對上無間佛母冷冷掃向這邊的目光,微微頷首一禮,旋即移開了目光,似是感到心虛虧欠。
無數的戰鬼爆發出錚錚怒吼,聲震青冥,犀利的出劍銳鳴之音,頓時不絕於耳。劫陣之中,森然的殺伐威勢豁然暴漲,映徹得人心生寒發怵,直如落入九天冰河。
渡彌仙尊和刑天之主關係非淺,同樣也多次相助玉詭,是天地中唯一和雙英都有交情的元神,眼下也只能沉沉嘆息,“怎麼還是沒有避開,雙英雖是機緣,同樣也是劫數啊,劫數啊……”
第三明凰倏地一喜,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怎的,兩行清淚已然脫眶而出,順着臉頰砸在了青冥之中!
迦雲真緩緩舒了口氣,北疆隕落三位元神,好歹終是把這位給逼出來了。
若論戰力底蘊,無間佛母從無任何敗績,宗布大鬼王亦曾擊殺元神。
彷彿是爲了驗證這句話,霎時間冥霧散開,卻見殺伐陣前,萬鬼旗下,無間佛母身着鵝黃宮裝,傲然而立,幽幽的眸子中盈着清淺,如同靜靜盛放於靜水中的水仙花,遺世而獨存,孑然不言孤。
姜默舒喟然輕嘆,語氣中帶着一絲誠懇,“若說還有誰,是我不願於殺伐之中對上,沈師姐必然是其中之一。”
揮刃且將生死拋,鐵寒卻蘊佛光照,偏偏在森然死寂的鬼性之中,卻有淡淡的佛性流轉不休,箇中的玄韻着實讓人眼前一亮。
劫宗元神的話迴盪在青冥中,悠悠盪盪,就如天地生出遺憾,彷彿乾坤不得釋然。
若論神通強橫,無間佛獄也曾落下過元神和妖聖,令人深感驚怖。
雖然還是早了些,並沒有應`召元神身死道消的因果壓在刑天之主的身上,但以雙英的因果,只要入得劫陣,至少也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厲害啊!青冥中的諸聖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也不知來的是無間佛母,又或是那宗布鬼王?”渡彌仙尊幽幽一嘆,神色中很是悵然。
眼下在這青冥之中的,皆是天宗元神,又或是悍勇妖聖,眼力就沒有差了的,眼下佛獄戰鬼已然擺開戰陣,其勢殺機森然,其韻鎮滅佛敵,實在是兇悍無匹。
“沈師姐的大才,我也是極爲佩服的……”
成了!
“殺!”
下個瞬間,劫陣之中重重疊疊的殺性已然沖天而起,似有洶洶徵鼓聲,似要執銳任縱橫,似要霜刃映日月,似要斬業亦斬人。
那日鬼母獨走北疆,曾言要憑一己之力,立下不輸後天神魔的道統,如今看來,已然成爲了事實。
劫中殺奪無情,命裡新仇舊恨,錚錚誰主,卻是何人?
只盼這殺劫中的第一個伏子,能生奇效!
“雲真,謝謝!”第三明凰的聲音落到迦雲真的靈臺之中,充滿了感激。
她隨着迦雲真來這北疆,本打算着拿性命試探刑天之主的虛實,畢竟第四明凰隕落得着實蹊蹺。妖師卻告訴她,若是機會合適,卻是能以北疆諸聖爲刀斬落刑天之主。
她本有些將信將疑,刑天之主既然召集了各域元神齊來北疆,又豈會自陷死地,萬萬沒想到,妖師因形導勢,居然真的將雙英同時拉到了殺劫陣前。
“只能說有了一絲機會,不過,默舒也不是愚人,眼下應`召的元神中,並沒有人身死道消,能不能激他入劫,眼下還有些難說。”迦雲真沉沉看了北疆諸聖一眼,眯着眼睛定了定心神,似是在告誡北疆諸聖,也是在迴應明凰的話。
北疆的元神和兩廷妖聖皆是滿眼期盼地看着劫陣之中,期待着刑天之主入陣破劫。
“缺冽,你還不入陣,更待何時?!”修宜和尚的面容上多出了一抹焦急,已然失了出家人的淡然氣度。
“該不會是怕了吧?不說血海最有魔宗氣度麼,正好佛魔難容彼此,之前你也和北疆的佛脈做過一場,輸了麪皮,此去正好可以找回場子。”愚劍的話帶着激將,更帶着蠱惑。
“血海元神鬥心無雙,此戰當有修羅真意,血海由此晉升怕是十有八`九!”有元神撫掌而笑。
盡是些惡鬼索命的話!缺冽仙尊只感覺麪皮都快要崩不住了,幾乎想要大吼出戰。
不過,血海元神瞪着已然噴火的眸子,身周的血色遁光卻是半分未動,此情此景當即讓所有應`召元神都心頭一緊,頓感不妙。
“姜宗主,還請出來一見。”明媚的清音宛若天籟,自劫陣中傳出,如冰似雪。
唯是殺伐興,相逢尚有餘,莫道因果纏,劫在青冥天。
完了!一衆應`召元神心頭猛然“咯噔”一下,而在對面,兩廷妖聖之中,甚至出現了隱隱的歡呼之聲。
渡彌仙尊大驚失色,猛地擋在了姜默舒的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似是想勸命曇宗主萬萬不能上前。
“不行,血海能去,鎖龍能去,玄痕能去……諸脈天宗都能去,唯獨你不能去!” 劫宗元神長嘆一聲,或悵然或悲憤地說出了衆多元神的心聲,“命曇宗不能沒有你!”
“仙尊這是什麼話?”
姜默舒淡淡看着對面,氣勢上並無半分退讓,“金倌染,若是等會我沒能破劫而出,就由你接任命曇宗主!”
這天地中真的沒有誰就成不了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答案不言而喻。
只是這道題對姜默舒來說,就是一個僞命題,答案自然也不需要過於認真。
渡彌仙尊當即老淚縱橫,死死抓`住姜默舒的手不放,同時惡狠狠地盯着血海元神,似是在無言地責備。
“大哥……不,宗主,我做不來的,不如我去劫陣之中,沈姐姐不會殺我的!”金倌染當即嚇得退了一步。
姜默舒深吸了一口氣,似是有了決斷,“劫陣之中非死不得出,只能活一人,沈師姐若不殺你,她自己就得身死道消!而若是讓伱替我入劫,我丟不起這個人。”
金曦之主潸然淚下,傀絲和屍佛兩位神魔天命更是飲泣出聲……
姜默舒正待繼續前行,好幾位元神已然擋在了姜默舒的身前,隔絕了通向劫陣的所有方位。
姜默舒輕輕彈了一下骨刃,衝各位元神點點頭,“各位能予我薄面,應`召而來,足見盛情,只是……只是這裡面的因果糾纏委實複雜,但說到底,是我命曇宗不對在先,還請讓我這個命曇宗主前去了結。”
幾位元神對視一眼,皆是重重地嘆息出聲,旋即緩緩放開了道路,悵然看着神魔道子提着骨刃,向着劫陣走去,宛若欣然應約,彷彿慨然赴死。
……
姜默舒已然站在了劫陣之外,在諸聖看來,只要道子再向前一丈,就是生死難料的一戰。
而在劫陣之中,無間佛母正在萬鬼陣前等候,好似翹首以盼心上良人,彷佛靜靜等待殺伐冤家。
“沒想到,我沒有打回命曇宗,倒是你殺來了北疆……”
沈採顏輕呼蘭息,語氣中輕輕柔柔,就如於春秋中逢見了難見的故人,相望一步地,所思渺萬里,默默殺伐意,脈脈不得語。
“情勢所逼,想來沈師姐能夠理解。”姜默舒拱手一禮。
他手中的骨刃並未放開,寒光相映眉眼,宛若命數磨折眼前,也如輕嘆人間相見是何年。
青冥之中靜得落針可見,所有人都屏氣凝神,靜靜等待着事情的發展,第三明凰掩着檀口,死死盯着姜默舒腳下的位置,只需道子再向前一步,一切便成了。
“迦雲真來了北疆,想拿我作刀,沒想到你居然蠢成這樣,居然就這麼撞上來?!”沈採顏眉目轉冷,衝着北疆諸聖的方向森然冷哼,言語中沒有半分客氣。
迦雲真面容上露出苦澀的笑容,當即拱了拱手,算是表達了歉意。
“既然沈師姐相召,我豈有不來的道理。”姜默舒淡然地點點頭,望着對面的仙顏,面容上依舊顯得溫和儒雅,似是沒有將即將到來的殺伐放在心中。
“好,姜師弟果然沒變。”
沈採顏微微頷首,仙顏上綻放出不可方物的笑靨,“不過……”
無間佛母冷冷瞪了瞪青冥中的諸聖,語氣變得宛若凜冰,“我實在沒有興趣在一衆蠢貨面前被當成猴來耍,從來只有我拿別人當刀子,天地中沒有誰配以我爲刃。”
聽到此言,迦雲真不由得幽幽一嘆,便是他謀劃至深,終是瞞不過某些人。
世事艱難,面對雙英猶是如此。
只是,實在可惜!迦雲真的眸子中露出一抹遺憾之色。
“不過,沈師姐既然要於此陣破劫,我若是不來,說不過去,更沒有道理讓其它元神來入劫。”
姜默舒不依不饒,錚錚出言猶如靜湖投珠,當即讓諸多元神和妖聖一怔,久久不能平靜。
“所以,我喚你前來,和你賭上一局。”
沈採顏森然一笑,笑容中有着說不出的詭譎,“不知姜宗主可敢應下。”
“賭什麼?”姜默舒猛然擡起眉眼,眸子中似有灼灼若火。
“既然是要以命破劫,自然是賭人命,當日我敗走命曇,是吃了人心的虧,那我今日再和你賭一賭人心。”
無間佛母盈盈一笑,眸子中的冷意愈發深沉,“若我輸了,便自滅於劫陣之中,算是了結你我的因果。若我贏了,我不要你賠上性命,但要你應下我一件力所能及的事。”
咦?!青冥中的諸聖當即一怔,眸子中爆發出不能置信的神色,單從賭注來說,無論如何來算,無間寺都虧了啊。
姜默舒微微眯眼,旋即輕輕搖頭,“不若沈師姐說說,什麼事是我力所能及,否則,師弟我不敢隨意答應。”
無間佛母仙顏含笑,輕輕將鬢邊秀髮挽到耳後,彷彿說着什麼無關緊要的小事,“不過一字之允而已,比如讓萬鬼峰脫離命曇宗……”
什麼!
青冥之中的諸聖當即譁然出聲,萬萬沒有想到無間佛母敢拿性命來賭的,是這件事。
姜默舒眸子一縮,當即沉吟不語,過了許久,方纔語氣有些苦澀地開口,“我自認沒有虧待過萬鬼峰,師姐又何必執念至此。”
“該是我的就是我的!該是鬼道的就是鬼道的!
更何況,你可以加註掘我北疆佛脈的根基,難道我就不能加註壞你命曇宗的氣運?”
沈採顏輕揮袍袖,螓首輕昂,“我也是想以此告訴你,莫要以爲我北疆佛脈就沒有向死之心!
我敢拿命來賭,姜宗主,刑天之主,你敢不敢接!”
錚錚之語宛若殺伐之刃,狠狠斬向了命曇宗主,彷彿天地降下劫數,要星碎命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