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明博坐在童心的牀邊，他不知道自己盯着電腦上的大腦掃描圖看了多長時間，他植入進童心大腦裡的兩個納米機器人已經順利通過她大腦裡幾段比較狹窄的毛細血管，現在，那兩個納米機器人停留在丘腦附近，監測她的腦電波頻率，童心的腦電波的頻率爲每秒8－13次，是正常人正常狀態下的腦電波頻率。
忽然，一陣劇烈頭痛使賈明博不得不停下工作，他看了看電腦上的時間，他已經在這坐了三個多小時了。
賈明博從衣服兜裡掏出止痛藥放進嘴裡一顆，他腦袋裡的腫瘤每天都在長大，他能感覺到它生長的速度一天比一天快，一個月以前，他的止疼藥是五個小時吃一次，現在，不到四個小時，他的頭就會劇烈疼痛。
賈明博做起實驗來就進入忘我境界，不吃飯也不餓、不喝水也不渴、不睡覺也不困，現在，他的身體終於罷工了，每次頭疼，都幾乎使他暈厥過去，他必須吃止痛藥止痛並且必須休息。
賈明博看了看躺在牀上的童心，她的頭髮被剃光了，更顯得臉胖嘟嘟的，她臉色蒼白，五官長得雖然不算十分漂亮但是很周正，像她媽媽。
賈明博輕輕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地抱怨：“把人弄到實驗室裡來躺着，沒有外界刺激她的腦電波怎麼會發生變化呢！唉！”
段正天和段瑞父子對天正公司的管理方式從來都讓人費解，不但嚴禁各個研究團隊之間溝通，段正天更是經常外行指導內行工作，有時段正天會突發奇想對研究人員提出一些不切實際的要求，搞得各個團隊的科學家們猶如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只能迎合着段正天異想天開的想法整個月整個月地加班。
天正公司裡的每個人都疲憊不堪，工作事倍功半。但是，科學家們都知道，段正天的背後是他的天才兒子段瑞，段正天的想法必然是段瑞的想法，所以，科學家們雖然覺得段正天的想法不切合實際，但是，作爲優秀了一輩子的科學家們來說，誰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有難題解決不了。
天正生物科技公司就有一樣好，那就是肯給各個實驗室花錢，雖然，段正天愛錢如命，但是，天正生物科技公司各個實驗室的設備都是世界頂尖的設備，價格昂貴可想而知。
賈明博也曾經好奇，段正天研究腦機接口技術上傳人的意識究竟是什麼目的呢？
段正天是個純粹的商人，他研究的一定是一莊賺錢的生意！
賈明博疲憊地往椅子裡靠進去，他的手不經意碰了一下童心的胳膊，童心的胳膊冰涼。
賈明博又摸了摸童心的手，她的手更涼，他站起來摸了摸童心裸露的小腿和腳，腿和腳也是冰涼的。
賈明博看了看空調的溫度，是二十四度，童心至少躺在這裡四、五個小時了，長時間躺着，血液循環變慢，所以，她的手腳冰涼。
賈明博用一隻手託着童心的胳膊，用另一隻手在她的胳膊和手上用力來回搓，搓熱一隻胳膊，他又搓童心的另一隻胳膊，兩隻胳膊搓熱了，賈明博又去搓童心的小腿，剛搓熱童心的一條腿，賈明博就累得滿頭大汗，他撲通一下坐在童心的牀邊。
這時，厚重的不鏽鋼房間門向兩邊滑開，
賈明博吃力地擡起頭看見賀立站在門口，
看見賈明博滿頭大汗地坐在童心的牀邊，一隻手還按在童心裸露的小腿上，賀立立即皺起了眉頭，他走進來，問：“賈博士，你在做什麼？”
賈明博擡起胳膊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說：“她的手腳太涼了，我給她搓搓。”
賀立走到童心的牀邊，把她腳下的一疊薄被子散開蓋在童心的身上，說：“這種被子保暖性很好，還有加熱功能。”賀立指了指被子一角上的白色按鈕。
賈明博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他突然氣憤地低聲吼道：“被子能加熱也解決不了童心的問題，她這樣躺在牀上，血液循環變慢、體溫降低，長期臥牀肌肉還會萎縮，再說，躺在這裡，她的大腦怎麼可能異常放電呢！”
賀立好奇道：“您是說，童心必須在外部環境刺激下，她的大腦纔會異常放電？”
“是啊！”賈明博說着，他站起來坐回電腦椅裡繼續說：“童心八歲的時候，他父親告訴我，他跟童心一起玩兒時，童心忽然能隔空控制物體，那時，童心的情緒十分亢奮，應該是玩得很開心。但是，只有那麼一次，之後，那種情況就再也沒發生過。他父親用當時實驗室裡的儀器監測過幾次童心的腦電波，也沒發現她的大腦會異常放電。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她必須受到外部刺激，大腦纔會異常放電。把人關在這裡，唉！”
賀立作爲一個科學家，他也是爲了研究經費纔在天正生物科技公司工作，他完全理解賈明博的無耐，他說：“您試過用她腦中的兩個納米機器人發射電脈衝刺激她的丘腦嗎？”
賈明博立即搖頭，說：“我們公司研究出的這兩個柔性納米機器人雖然能隨着人體血管的曲度變形，順利通過比較狹窄的毛細血管，但是，目前，這兩個機器人只有監測功能是安全的，其他功能的安全性還完全不能保證。童心的大腦能異常放電，這對腦機接口技術的研究具有無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怎麼能使用機器刺激她的大腦呢！讓納米機器人在她的大腦內部直接刺激她的丘腦實在太冒險了！不行！”
賀立輕嘆一口氣，說：“賈博士，你難道不了解段家父子倆嗎？他們只管有沒有效果，什麼時候在乎過別人的安全！你忘了，童心是怎麼被弄到這裡來的？都是因爲童心大腦裡被您植入的這兩個納米神經元機器人，它們可以發射電脈衝，使人的大腦產生心電感應，用這種方法控制人的行爲。段瑞正打算用童心大腦中的納米機器人發射電脈衝刺激她的丘腦，使她的大腦異常放電！”
兩個人沉默片刻，賈明博忽然想起了什麼，問：“剛纔，段總說童心是我發現的大明星，他爲什麼這麼說？”
賀立眼神閃爍了兩下，臉上露出爲難的神色，他看了看賈明博，欲言又止。
賈明博苦笑了一下說：“你負責的實驗室是幹什麼的公司裡大部分人都知道，將人的大腦切下來，上傳大腦裡的意識進入電腦裡，我說的沒錯吧？”
賀立看着賈明博，他還是沒吱聲。
賈明博面露悲哀，說：“既然，段總讓我進到這個實驗室裡，你覺得，我還能活着出去嗎！我只是好奇，你爲難就不用告訴我了。”
賀立盯了賈明博幾秒鐘，說：“段瑞設計了一款電腦遊戲，叫獵殺遊戲，這些被上傳進電腦裡的意識在遊戲裡就是獵物。”
賈明博沒聽明白賀立的話，他擡頭看着賀立，賀立繼續說：“那些被切腦上傳的人的意識進入電腦裡以後，他們的一部分記憶文件會被格式化，他們不記得自己是誰和身體還活着時發生的事。
這些被上傳的意識會被賦予到不同的遊戲角色身上被獵殺，而這些被上傳的意識具備人的一切感覺，包括視覺、觸覺、嗅覺、味覺、痛覺等等，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只是存在於電腦裡的一系列編碼和數據，因爲他們有人類的一切感覺，所以，他們以爲自己仍活在現實中，也就是說，這些被上傳進電腦裡的意識在遊戲中被虐待和獵殺時他們感受到的痛苦跟現實中一樣！”
賈明博恍然道：“一旦我研究的腦機接口技術可以將普通人的意識無創傷地、完整地上傳進電腦裡，天正公司就會把段瑞設計的獵殺遊戲推廣，到那時，任何人都可以上傳自己的意識進入電腦裡玩這款獵殺遊戲，獵殺那些被切腦上傳的人的意識？”
賀立表情沉重地補充道：“嚴格來說，是獵殺那些被切腦上傳的人的意識本色出演的角色，也就是各種各樣的獵物！因爲獵物們具備人的一切感覺，他們以爲身在真實世界裡，以爲自己真的被追殺，所以，他們會拼命逃跑或與獵人對抗，遊戲當然就會非常真實。”
賀立接着說：“通過腦機接口技術上傳自己意識的玩家在電腦遊戲裡也跟獵物一樣具有人的一切感覺，這款遊戲是完全沉浸式的遊戲，前無古人，玩家和獵物的意識具備人類的一切感覺，所以，他們在電腦遊戲中的體驗就像在真實世界一樣，不同的是，玩家即使在遊戲中死了，他們也只是會有疼痛感或體驗窒息感，並不會真死。”
賈明博盯着賀立，問：“那些被切腦上傳的人如果在遊戲中死了，他們會怎麼樣？”
賀立搖搖頭，說：“技術人員把這些意識在這次遊戲中的記憶格式化，讓他們進入下一輪獵殺遊戲裡，繼續被獵殺。”
“這就是萬劫不復啊！”賈明博臉上滿是匪夷所思，喃喃地說。
賈明博不解地說：“段瑞怎麼會想出這麼殘忍變態的遊戲？”
“起初，我的實驗室招募志願者有償捐獻他們的大腦，這些志願者都是患了絕症的人，我們把這些人的大腦切下來，只是爲了使人的意識儘量完整被上傳進電腦裡，誰知道，段瑞竟然把這些被上傳的意識當成獵物來玩兒！他明知道這些被上傳進電腦裡的意識能像現實中的正常人一樣具備視覺、聽覺、嗅覺、觸覺等等感覺，這些意識被獵殺時，唉，他們就像在現實中遭到獵殺一樣恐懼和痛苦！天才和精神病有時候沒什麼區別！”賀立語氣裡透露着無耐和氣憤，他繼續說：“最可氣的是，段瑞認爲這些被切腦上傳的人應該感謝天正公司，因爲，他們的意識在電腦裡永生了！”
賈明博嘆了一口氣，說：“永遠被虐待、被獵殺！永遠遭受無窮無盡地痛苦！”
賀立看着躺在牀上的童心，賈明博也看着童心，兩個人都陷入沉思……
幾分鐘的沉默後，賀立看了一眼電腦屏幕，驚叫道：“賈博士，童心的大腦在放電！”
“啊！”賈明博低聲驚叫着趕緊轉頭看電腦屏幕，
果然，屏幕上轉動着童心的大腦三維掃描圖，丘腦處有一束紅光時亮時暗，這束紅光每變暗一次，再亮起來都會更亮一些。
兩個科學家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腦屏幕……
忽然，童心閉着眼睛，她的嘴脣微微翕動，她說話了，
賀立首先聽到了童心那像蚊子叫一樣的說話聲，他好奇地看着賈明博，問：“她在說話嗎？”
賈明博坐直身子仔細聽，童心果然在說話，她仍然處在昏迷中，嘴脣微微翕動者，說話聲音很小，賈明博站起來費勁，他對賀立說：“聽聽她說什麼？”
賀立把耳朵貼近童心的嘴聽了一會兒，接着，他慢慢擡頭回身奇怪地看着賈明博，說：“她一直在叫‘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