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到赤川時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由於出站人流比較擁擠,出了火車門不久李雲天便見不到那和尚兩師徒了,但若智小和尚臨下火車前還不忘提醒了他:“李大哥,記得哦,悲龍山,緣妙寺啊,一定要來找我玩啊!”李雲天不明白,其實他跟那小和尚就聊了那麼幾句話,他怎麼就愛纏這自己呢?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單方面來電嗎?
李雲天出了火車站,此時他已經換上了那件他特意帶來的羽絨外套了,同樣是冬天,赤川這邊確實要比鹽田冷很多。
仰頭看看,只見整個天空都是黑沉沉的像是被濃濃的憂傷籠罩着,到了夜裡可能還會下雪呢。
從上火車到現在,李雲天已經有十多個小時沒吃東西,只在火車上買了一瓶礦泉水喝了。於是他便先在火車站附近找了家館子吃了碗麪,然後才叫了輛出租車,向王小雯家出發了。
其實之前李雲天和彭義、胡琴他們幾個同事都已經到王小雯家裡玩過兩次了,所以雖然王小雯家住得有點偏,李雲天都很快便找到了。
李雲天一手拉正行李箱,另一隻手依然還拿着那個陶瓷小人,他站在王小雯家門前還在猶豫着,他還想着等會見到王小雯該先說些什麼呢?如果此時王小雯和另一個男人正在屋子裡該怎麼辦呢?就連他自己都不能擔保他不會因此而情緒失控的。
李雲天捉着行李箱拉桿的手放開了,他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去按響了門鈴。
聽見一陣由遠而近的腳步聲,然後門慢慢被打開了。李雲天奇怪,自己又沒做什麼虧心事,怎麼此時心跳會不由自主的加快呢?還好出來開門的並不是王小雯,而是她的姐姐,王丹丹。
“丹丹姐好,你今天沒去上班嗎?”
王丹丹打量了李雲天一會才認出來,說:“啊!是雲天啊,怎麼你來也不先說一下呢?”
“我沒你的電話號碼,而打小雯的手機,她卻關機了。”
王丹丹臉色略顯凝重,她思考了一會才說:“那你這次來是有什麼事嗎?”
李雲天猜測王丹丹還不知道王小雯跟自己提出分手的事情,於是說道:“我有點急事要找小雯她當面談談。”
“小雯她……還是先進門再說吧,外面冷。”
李雲天進了屋子,發現原來王小雯的爸爸媽媽都在裡面坐着,就是沒看到王小雯,難道她知道自己來故意躲了起來?
“阿叔,阿姨好。”李雲天向兩老問了好,他感覺王母比自己上次見的時候蒼老了許多。
兩老只對李雲天點了點頭,並沒說話,按他們的表情似乎並不太歡迎李雲天,難道他們都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女兒要跟李雲天分手了嗎?
王丹丹幫李雲天把行李箱在一邊放好,而李雲天手中卻依然拿着那陶瓷小人,因爲在他心中,此時這陶瓷小人便是他與王小雯言歸於好的唯一希望了。
“嗯,不知道小雯她此時在不在家呢?”李雲天問道。
王母聽了李雲天的問話,臉上的肌肉突然收縮了一下,然後悲傷便開始涌現出來了,淚水也慢慢開始流出,她微微仰着頭,眼睛注視這某處。
李雲天沿着王母的目光看去,他看到了一張紅木長腳方桌,桌子上擺着一張用木質相框罩住的黑白人像照片,照片面前擺放這一個香爐。
相片裡面的人笑的很甜很美,還有一點調皮,而正正就是這甜美的笑容一下子便擊穿了李雲天的心臟。
照片裡面的竟然是王小雯!
一張擺着用來供祭的黑白照片裡面的,
竟然是王小雯!
“這……這到底……丹丹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李雲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希望王丹丹能告訴他這只是一個玩笑,或者告訴他只是在做夢。
“小雯她一星期前已經去了。”王丹丹眼眶裡也開始打着淚水了。
“不可能!我昨天還跟她打過電話來,你不要騙我!”李雲天已幾近瘋狂了。
王丹丹說:“昨天電話裡面的是我,是我給胡琴打的電話。”
李雲天想起來了,昨天電話裡面的確實不像是王小雯的聲音,但他還繼續抱着希望說道:“還有昨天小雯還發短信給我的,她發短信給我說要跟我分手的。好吧,分手就分手吧,小雯,我們分手了,我不會纏着你了,你喜歡和誰一起都行,你不要再捉弄我了,你不要再嚇我了,別嚇我……”
李雲天忍不住開始抽噎了。
王丹丹依然含着淚說:“從半個月前開始,跟你發短信的人已經是我了,那時候小雯的病就已經開始惡化不方便使用手機了。我發短信給你,說小雯她要跟你分手,只是希望你從此能忘記小雯,不會因爲小雯而傷心,卻沒想到你會……”
“小雯她得的是什麼病呢?”李雲天似乎已經接受了事實。
“咽喉癌,她在鹽田的時候已經檢查出有咽喉癌了,當她回到赤川來的時候癌細胞便已經開始蔓延影響到聲帶發聲了,她是怕你會從她聲音中察覺到不妥,纔要求只跟你短信聯繫的。”
李雲天回想起王小雯剛回到赤川時侯跟她的通話,那也是他與王小雯最後一次通話了,那時侯自己的確已經聽出了小雯的聲音開始沙啞了。李雲天還記得在那次通話的最後,王小雯還說了一句“天哥,我愛你!”,這些本來小雯不會說的,她是因爲知道了再也沒辦法見到自己了才說的,我怎麼那麼笨啊!我早就應該察覺到不對勁的,我本來可以在小雯身邊陪她走到最後的。
“那樣小雯說阿姨病了,要回來照顧阿姨,其實就是爲了不讓我知道她的病嗎?”
王丹丹點了點頭。
“小雯啊!你怎麼那麼傻啊, 你怎麼要一個人去承受啊,你怎麼不讓我陪在你身邊啊!我本可以陪你走到最後的。”李雲天已忍不住將心裡的自責說出來了。
王母聽了李雲天的話,也忍不住說哭着說道:“阿雯那孩子本來不用死的,只要她肯接受切除手術她就不用死了,但她那傻孩子說,活也只能完整地活着,她不想讓雲天你看到一個不完整的她。”
王母說完便忍不住大哭起來了。
王父雖然一直坐着沒說話,但此時也忍不住流出了眼淚。
嘣!李雲天手中的陶瓷小人掉到地上了。
陶瓷小人斷開成兩半,李雲天藏在裡面那捲着的小紙條便也散到地上了。
李雲天慢慢彎腰,他把小紙條撿了起來。
本來白色的紙條已經微微泛黃了,李雲天把紙條慢慢打開。
他寫在紙條上的那行字依然清晰可見:“我李雲天,會愛王小雯一輩子!”
這本來是李雲天夢想着他和王小雯都老了的時候才宣讀的誓詞,但此時似乎已沒有任何意義了。
李雲天發現,原來在他寫的那行字下面,還有一行字,那是王小雯寫的字,原來王小雯一早就已經發現了這陶瓷小人裡面藏着紙條,而且還把它拿了出來,加了一行字,又放回小人裡面。
李雲天慢慢讀着王小雯寫的那行字:“天哥,小雯也會愛你一輩子,但很對不起,小雯的這輩子有點太短了。”
此時,李雲天握着紙條的雙手開始顫抖,他終於忍不住流出眼淚了。
咚!李雲天暈倒在地上了。